希尔出现在了跟前的时候, 应惊秋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剑拔弩张。她很难不想起那些在与虫族交战时战死的同袍，因而对虫族有着本能的排斥和厌恶。希尔倒也不在意应惊秋的态度, 她抬头对上应惊秋紧绷的面容时，微微一笑道：“我需要与大夏的贸易许可。”
　　应惊秋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要知道大夏跟兽族的交易都算不上大批次，更别说是与虫族了。在大夏，与虫族进行交易是会被定罪的,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资敌行为。
　　应惊秋的沉默在希尔的预料之中，她温和道：“别误会，我们不需要大夏的军械或者其他, 只是与山海星往来的。”她不在意大夏官方的态度，可宁不易那边坚持要贸易许可，那她就不好越过大夏政府行事。
　　应惊秋骤然转头望向了宁不易、华琢玉二人。山海星虽然是大夏的领土, 但身为星球主有着极大的自主权。而且这颗星球极为特殊, 在夏桑掌握了政府的权力后, 她直接否定了那些针对山海星，试图利用它牟利的计划, 让它成为一颗真正的自治星球。她多多少少知道山海星与希尔的来往，只是在“贸易”上，她不知道山海星走到了哪一步。她的眉头紧锁着, 眉心掠过了一抹忧虑。
　　宁不易对上应惊秋的视线，应得坦然：“虫星也需要植物。”
　　“绿化计划”是对整个贪狼星系一视同仁的。如果虫族的领域仍旧是一片荒芜，不见任何的植被覆盖，就算有女王压着，恐怕也会动一些歪脑筋，再度踏上过去的那一条老路。
　　应惊秋同样知道这一点，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如果大夏不同意呢？”
　　希尔意味深长地笑道：“阁下也不希望虫族变成星际劫掠者吧？”顿了顿，她又道，“不管怎么说，我来到了这里，那底下的怪物还是需要解决的。”在神话禁区，宁不易、华琢玉将生命水滴让给了她，她必须要偿还这个人情。
　　应惊秋按了按眉心，她长舒了一口气：“我现在不能立刻给你答复。”
　　希尔温声道：“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谈。”
　　盟约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达成的，可底下的怪物却不能够放纵下去。肉山虽然不再成长，可那精神污染却越来越严重，甚至能够隔空影响到了堡垒上的人。或许是知道没有“口粮”会自投罗网，怪物改变了策略，底下的肉山已经被一股浓郁的灰雾笼罩。
　　“跟底下的那堆东西比起来，恶魔幻影星盗团的精神攻击是小巫见大巫。”在结束一个话题后，应惊秋立马跟宁不易她们提起了怪物的事情，她忧心忡忡道，“目前，被污染的人可以服用精神药剂压制，但是随着雾气渐浓，那压制力也会逐渐减弱。已经不止一个人所自己听到底下传来的某种呼唤了。”
　　“那面具是禁忌物，是神话时代遗留的东西。神庭中的众神早已经陨落，残余的只有疯狂。”华琢玉凝视着面前的影像，淡淡地开口道。这东西远不如神庭中的“神尸”庞大。毕竟它是被面具上残余力量改造而成的，并非真正的蕴藏着堕落神性的“神尸”。“我下去看看。”华琢玉又道。
　　应惊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博士们已经在研究新的精神药剂了。”
　　华琢玉：“不必忧心。”
　　应惊秋转向了沉声不语的宁不易，似是在希冀她出声阻拦。然而宁不易并没有如应惊秋所想的那般做，而是道：“我们同行。”星廷解散之后，华琢玉的异能吞噬速度更快了，先是吞噬其他的几位审判者，最后轮到了她自己。就算没有彻底消退，可也发挥不出多少力量了。但是她不同，山海图鉴在开启“绿化值”后，“暗污染”这个交易方式并没有关闭，这代表着它能够汲取污染。
　　灰色的浓雾吞噬着光芒，风中隐隐送来了一股腥臭的血腥味。或许是感知到了生人的气息，肉山快速地扭动着，那膨胀的血管疯狂跳动。一只只延伸出来的肢体如狂蛇乱舞，裂开的缝隙上冒出了红白交加的眼球。希尔优雅地在前方飞行，每一道银线如箭矢一般飞掠而去，好似长矛扎入了怪物的“眼球”中，噗嗤噗嗤的声响传出，溅起了一片血痕。
　　宁不易、华琢玉二人也驾驶着机甲在雾中飞速地掠动，她们落在了怪物的“机甲骨骼”上，手中的剑快速地切割。怪物有着强悍的复原能力，可那早已经扭曲变形的“机甲骨骼”是外来的镶嵌物，不可再生。
　　靠得越近，那股来自莫名之地的呼唤更清晰。眼前古怪、扭曲的肢体消失之后，重新显化出来的幽暗空间里悬浮着一张蔷薇王座，而四面都是怪模怪样的神的仆从。要是能够有精灵那般的侍奉者，或许会心动一二，可底下的仆从面貌狰狞、肢体交缠，仿佛一颗颗膨胀的肉瘤，极为丑陋恶心，避开都来不及。
　　宁不易长舒了一口气，压下了干呕的念头，通过对讲机联系华琢玉。浓雾之中难以辨别方向，她跟华琢玉同行，可到了此刻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对讲机中流窜着“滋滋”的电流声，似乎被浓雾影响了。宁不易拧了拧眉，只得作罢，将心思放在了“肉山”顶端的神权面具上。
　　宁不易没想到自己是最先登上肉山“尖端”的，那半张黄金色的古怪面具触手可及。内心又冒出了一个声音，诱惑她戴上黄金面具，共享“神权时代”的神威。宁不易神色有些古怪，她低头看着耸动的肉山，如果是这样的“神威”，那还不如直接放弃了。她定了定神，抬起机甲的手臂抓取那半张牢牢扣在怪物面庞上的“神权面具”。在触碰到了面具的刹那，她仿佛进入了过去的时间中，见到了那个纪元文明毁灭的一幕。
　　那个纪元的先民戴着黄铜面具，围着篝火起舞祭祀，他们将一个又一个战俘投入祭火之中，想要用祭祀来取悦神灵。神灵最后降临了，祂的躯体庞大无比，左手持刀，右手握盾，面上覆着一张黄金面具，似乎是那个纪元先民崇拜的战神。有了战神力量的加持，这些先民自然是战无不胜。可其他文明和种族也有自己祭祀的神灵，他们也开始膜拜神灵。
　　总之在这次祭祀之后，神庭卷入了其中，是蔓延的战火席卷各个信仰之地，直到最后的生灵流尽血肉。可下层文明在战争中终结，神庭的风暴仍旧没有止息。所谓的“众神”自信仰中诞生，听从生民的祷告，那现在那些支撑着祂们存在的信仰消失了，祂们立即陷入了疯狂之中。
　　战火终结了那个纪元，终结了人们自己。
　　像是走过了漫长的时间，可等到清醒的时候，宁不易发现时间只过了刹那。
　　“宁宁？”落在耳中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从极为遥远的风中传来。宁不易精神恍惚，仿佛整个精神海已经不堪重负，连机甲的战斗状态都维持不了。
　　华琢玉越过了灰雾捕捉到了“摇光”，可下一刻她便见驾驶舱自动打开，宁不易从中落下，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怪物以暗污染为媒介来吞噬，可要是堕落在那片崚嶒的尖刺中，恐怕不死也会重伤！华琢玉面色凝重，破军顿时如疾光飞电，将宁不易接入了怀中。
　　“拿到了吗？怪物开始坍塌了。原本被它吞噬的炮火以及弹药碎片可能会爆炸。”希尔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她的语调中藏着几分苦恼与焦急。原本已经冲出了灰雾，可在发现宁不易和华琢玉都消失了之后，又重新冲了进来。
　　在听到了希尔的声音时，华琢玉已经得到了机甲的警报。怪物中残余的能量极为活跃，一旦爆炸那威力不亚于序列武器。“走！”华琢玉根本无暇打开机甲舱让宁不易进入其中，而是操纵着破军向外飞去。先前与精神污染的抗衡消耗了她不少的精神力，如今整个脑袋仿佛被人重击，隐隐作痛。
　　惊天动地的爆响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气浪席卷天地，向着四面八方喷涌。
　　破军飞掠出的距离仍旧不足，转瞬间便被暗红色的血雾吞没。
　　华琢玉将机甲的防御力提到了最高，她感知到了精神力的枯竭，一旦消耗尽，那么她与破军之间的链接便会截断。没有“破军”的抵御，恐怕她跟宁不易都会在爆裂中被炸成血沫！


第76章 076
　　猩红色的闪光仿佛在灼烧视网膜, 顷刻间便夺走了视线。呼啸的风裹挟着恶臭味，仿佛成千上万的野兽在空荡的原野中咆哮怒吼。
　　宁不易被破军护在了怀中，眼皮子极为沉重。隐约间似是听到了希尔的声音。
　　她在喊“面具”。
　　宁不易的手中捏着完整的“神权面具”, 她视野中一片银白色，捕捉不到希尔的方位。她喃了喃唇, 捏着面具的手一松，那头华琢玉见了面具立马分出了一缕精神力, 将它扔给了希尔。她们之中唯有拥有生命水滴的希尔最适合戴上这诡异的东西。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发生，希尔在接到了面具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倒扣在脸上。轰隆一声大响，惊天动地。面具中残余的神力使得希尔被爆炸的力量撞碎的肌肤和躯体重新生长。不过那股力量实在是太庞大了，而且希尔还需要控制生命水滴净化污染，阻止自己在神权面具的影响下成为畸变体, 因而在风波骤消的时候，她背上的透明双翼千疮百孔，看着极为凄惨。而那张面具更是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咔擦一声变成了碎片落下。
　　不远处，华琢玉的精神海已经到了极限, 在最后一击后便断去了与破军的链接。她的面色煞白, 躺在了褐色的沙地上昏睡不醒。三人之中, 宁不易受到的冲击最小,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视野中仍旧充斥着弥漫的尘烟与血雾。粘稠的红色液体落在了身上, 极其恶心。“阿琢？阿琢？”宁不易屈膝跪在了华琢玉的身侧, 喊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希尔缓慢地走了过来, 她已经收起了战斗拟态，除了身形狼狈一些，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她低头看了华琢玉一眼，拧眉道：“精神力受创了。”顿了顿，又道，“面具碎裂了，过去那个纪元、那个神权时代最终消亡了。”
　　宁不易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尝试着将华琢玉抱起，只是此刻的她肢体发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她微微地仰起头看半空中庞大的堡垒，抿了抿唇。
　　在怪物爆炸的那一刻，临时堡垒中所有的信号都被夺去，屏幕上闪烁着一大片的黑白色雪光。应惊秋耳中嗡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片迷雾。等到那股冲击的力量消退了，信号将底下的状况传回，她立马下令，让医疗兵降落。
　　急救的机器人车落在了褐色的、浮动着恶心血块的土地上，并没有停留，径直往有生命信号的方向奔去。听到了滴滴的声音，宁不易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不过在看清了急救车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让医疗兵将华琢玉抬上救护车。
　　“这些血块失去了活性，需要进行处理。你们要在这里停留一阵，还是我派遣小队送你们返航？”应惊秋递给宁不易一支恢复药剂，对上了她的视线认真地开口。
　　“等阿琢醒来吧。”宁不易面上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王星那边会授予你们荣誉功勋。”应惊秋停顿了片刻，望了眼撑着眉心坐在一边的希尔，斟酌片刻后，“希尔陛下，我会尽全力推动与虫星之间的自由贸易。”
　　希尔抬眸，金色的眼瞳中光芒璀璨，她温和一笑道：“多谢阁下。”
　　三天后。
　　华琢玉醒了过来。
　　她不止一次精神力使用过度，这次更加严重，几乎导致整个精神海的崩溃。再强悍的精神力都会有一个临界点，她在医疗舱中整整躺了三天才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感觉怎么样？”宁不易望了眼坐起的华琢玉，递出了一杯新鲜的橙汁。
　　“不太好。”华琢玉扯了扯嘴角，“像是百八十个人在脑子中晃荡。”
　　宁不易道：“那你应该继续在医疗舱中沉眠，现在不适合醒来。”
　　“我沉睡的时间多一点，你的担心便会多一分。”
　　“怎么会呢？”宁不易站起身，她没看华琢玉的神情，嘟囔道，“我已经从医生的口中得知你的情况了，才不会担心呢。”
　　“是吗？”华琢玉扬了扬眉，她吸了一口清爽的橙汁，凝神望向了宁不易，“最后一次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宁不易轻哼了一声。
　　“最后一次”是最不能相信的谎言。
　　不过这一回，神话禁区的遗留物被销毁，那个神权时代彻底终结了。余下的，便是让植物走遍整个贪狼星系。等到各个星球被绿色植被覆盖，残余的暗污染也终将消失殆尽。
　　应惊秋率领着文明舰队处理怪物的残骸。
　　直到检测不到任何痕迹，文明舰队才决定返航，不过为了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她留下了一支小队在空中堡垒中镇守。离开的时候，宁不易是和应惊秋他们一起的。不过在进入建设星群的时候，宁不易拒绝了应惊秋的邀请，而是决定直接返回山海星。至于希尔，虽然要与大夏政府商议“自由贸易”的事情，可也不好在未接到邀约的时候前往，因而也跟着宁不易一起走。
　　飞船在基地外围降落。
　　双脚踏在了土地上，宁不易感知着熟悉的气息，嘴角扬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跟荒芜的黑海星不同，山海星中的生命因子与绿植气息极为活跃，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了一股青草的气息。宽敞的道路通往基地中央，两侧高大的乔木落下了一片浓阴，时不时见一些兽族的幼崽在草木间打滚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