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潮皱着眉，他一脸失望地望着宁默，试图从她的口中打探消息：“琢玉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司濮替宁默答道：“她还有事，一会儿回来。”
贺潮神情一凛：“是因为外面的人？”自从华琢玉要回王星的消息传来后，太子以及华家都不停地派人来星廷打探消息，甚至直接让人守在了外围。
“这不重要。”司濮似笑非笑地瞥了贺潮一眼，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审判之月到来了，在各个星球探测的卫星也将报告传输回来，只是其中有一百零八个星球的资料在半道被人劫走，甚至连探测的卫星、飞船都被销毁了。”
“还不是因为到了临界点？他们这样做，只会引起星廷的重点关注。”贺潮冷笑了一声，眸中闪烁着寒光。在他正式担起审判者的责任后，已经无数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司濮慢条斯理道：“在阿琢回来之前，先将那些星球搞定吧。”
宁默点头附议。
其实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在此时找点事儿可以堵住贺潮那张不住追问审判长下落的嘴。他对审判长的心思头些年就有苗头了，近些年越来越明显，可也没见审判长与他有什么亲近的，甚至与他保持着充分的距离，若非在必要时刻，否则也不会借助贺潮的异能来净化暗污染。
此刻，被众人惦念的华琢玉正在陆家公馆。
头发花白的老元帅陆将离坐在了轮椅上，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可是比起始终在王星养尊处优的同辈人，他那如同枯松的脸皮仍旧是呈现出了老态。遗留在体内的暗污染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他的器官，纵然可以通过手术更换体内的“零件”。可在暗污染后遗症的影响下，能支撑的时效也越来越短，等到超过了那个限度，就彻底药石罔医了。
“你那父亲和弟弟都很不像话。”老元帅语气严厉，只是望向了华琢玉的视线多了几分柔和与欣慰。
华琢玉笑了笑，从警卫员的手中接过了轮椅，推着老元帅沿着石子路在人工仿造的花园里走动。“毕竟是亲人。”华琢玉怅叹了一声，“可惜还是没能够挽回什么。”
“你替他们收拾的次数太多了。”陆将离扭头看华琢玉，一双如瀚海般深邃的眼眸中充盈着关切之色，“你要是回到了华家，别听你父亲的话。他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么就糊涂了呢！”
“我知道的。”华琢玉应得乖巧。
陆将离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每次都这么说。我这具身体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华琢玉蹙了蹙眉，她温声道：“爷爷，会好的。”
陆将离摆了摆手，洒脱一笑：“你别安慰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华琢玉低头：“之前知微不是让人给您送了果蔬吗？”
陆将离闻言眸光一亮：“我尝过一次，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不给实验室做研究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基地培育出来的。”
华琢玉听了这话，顿时了然。怕是实验基地的那些老家伙以“实验”为名从陆家要走了。作为晚辈，华琢玉也不好指责什么，顺着陆将离的话提起了实验基地：“有果实在手中，基地那边有结果了吗？”
“那群酒囊饭袋，能研究出什么来？”陆知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仍旧是一副温柔的面孔，可说出来的话语却极其不符温柔的神态。假装没看见老爷子一脸的不悦，她又抬眸望向了华琢玉，“你怎么不先回星廷？”
华琢玉笑如春风：“拜访陆爷爷应该放在第一位。”
陆知微觑了华琢玉一眼，她可不像老爷子那么好哄。可她也知道老爷子最喜欢华琢玉，恨不得将她拉回老陆家当闺女，就没在老爷子跟前抬杠，只是温声道：“您该去休息了。”
“还早呢。”陆将离嘟哝了一声，他盯着陆知微半晌，才板着脸道，“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小明星走得近？”
陆知微：“……”抿了抿唇，她道，“要是星网上的流言可信的话，阿琢如今早已经儿孙满堂了。”说着也不管老爷子的神情，她朝着一边站着的警务员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将老爷子推进屋中去。等到瞧不见老爷子的身影，她才转向了打量着花园的华琢玉道，“比不得真实存在的花海，是吗？”
华琢玉懒洋洋地觑了陆知微一眼：“这还用说吗？”
陆知微不想跟华琢玉废话，直接道：“找我有事吗？”
华琢玉偏头望着陆知微，饶有兴致道：“听说你家养了一只三尾狐？”
陆知微拧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华琢玉挑眉，莞尔一笑道：“放人。”
陆知微心思一沉，她直勾勾地望着华琢玉，想从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看出些许真实情绪来。半晌后，她才笑微微道：“那基地跟你有关？”
在华琢玉失踪的这段时间，可不少人想跟星廷打探消息，然而自司濮到贺潮都是讳莫如深。这个星系有什么地方值得华琢玉停留的？要是神秘的一号基地，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华琢玉耸了耸肩：“被对方收留过。”
“收留？你也有落魄的时候啊？看来华松玉那厮十分心狠手辣，我听说星际法庭审判的结果，说他私下联系了虫星的那个疯王。”陆知微一脸优雅地说着风凉话。
“不提扫兴的事情了，你就说放不放人。”
陆知微瞧着华琢玉那张平静得近乎冰冷的面孔，顿时兴致缺缺。不过她仍旧问了一句：“要她去干什么？”
“朋友需要。”华琢玉语调漫不经心的。
陆知微瞳孔微微一缩，她的视线扫视周围，尽管知晓在这公馆之中不可能出现别人“眼线”。“跟我来。”她的语速很快。自花园中快步地走过，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倒地的花枝，她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
尽管多年没有等来主人的留宿，这个摆设精致典雅的房间里仍旧干净得一尘不染。黄昏的辉光自透明的窗纱照在了深色的仿木地板上，镀上了一层暖色。陆知微反手关掉了门，直视着半个身体陷入了沙发中的华琢玉，沉声道：“星光号平台上架果蔬之后，我抢购的次数不少，都送到了陆家公馆中。可惜除了第一次进入老爷子的口中，剩余的都送往了各大研究室和基地。只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好消息传来。”她停顿了片刻，温和的面容上出现了几分刻薄和嘲弄，“当然，我不觉得未来会有什么成功的可能。”
“为什么这么想呢？”华琢玉抬眸注视着自己的好友，她背对着阳光，神情藏在了阴影中。
“如果能成功，那它将揭去‘神秘的面纱’。可至今无人所知，足以说明它的不可替代性。你怕那些人像是闻了腐肉气息的秃鹫一样冲上去。”陆知微的面孔恢复了温柔，却像是藏着某种令人悚然的东西。“你要什么？”她望向了华琢玉，视线就像是一柄切开暗影的利剑。
“要……和平。”华琢玉撑着椅子的把手站起身，她慢悠悠地走近了陆知微，慢声细语道，“听说夏涂在拉拢军方？”
陆知微看着华琢玉，她的身后是落日最后的霞彩，勾勒出了耀眼灼目的轮廓，而她的前方则是重重的阴翳。“审判者不能干政，你是要玩火**吗？”陆知微问道。
华琢玉轻笑：“我用星廷审判者的身份影响公民的意志了吗？我影响内阁的选举了吗？我插手皇位的承继了吗？我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能算干政？”
陆知微深深地望了华琢玉一眼：“你不看好夏涂。”见华琢玉沉默不言，她的语气逐渐严厉了起来，甚至隐藏着几分诘问，“你要站监正司了？！”
华琢玉莞尔一笑：“直接将棋盘掀翻，不好吗？”
陆知微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望着华琢玉。
华琢玉：“我不能让生命在臭水沟里萌芽。”
陆知微质问道：“所以你要利用我陆家去当护盾？”
华琢玉对上了陆知微的视线：“二十年前领航之事，你能释怀吗？”没等陆知微应声，她又继续道，“你不能。”
第44章 044
就算知道“神话禁区”是一个十死一生的险地, 大夏也从没有停止过对“神话禁区”的探测。关于’“神话禁区”的资料其实很少，可那是一代又一代的领航员用血肉和生命带回的。如果父亲没有战死、母亲没有牺牲，陆知微过上的将是与如今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在幼年便经历了“生离死别”, 这成了她心中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痛。
华琢玉知道陆知微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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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夏桑捏着毛笔正在作画，这是近段时间帝都流行起来的新风潮。在AI技术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 “画家”或者说是“艺术家”已经没有太大存在的必要了。好在整个星系对过去的文明极为推崇，使得这群狼狈而落魄的家伙有一定的用武之地，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可不管怎么说, 越来越少的人愿意从事这一没前途的行业, 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历史长河中的一帧。
应惊秋看到了墨水糊在了夏桑脸上, 按捺住了向前的一步的心思，继续自己未竞的报告：“太子、监正司那边都让人在星廷守着, 不过审判长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去了陆家公馆探望老元帅，呆了一段时间后才离开回到星廷。在星廷事务结束后, 她谁的人都没见, 而是回到了华家。”
“老元帅一直将她当成亲孙女看待，她去陆家并不让人意外。”夏桑放下了毛笔，她望着应惊秋, 话头倏然一转, “不过你刻意提起, 应该有什么发现吧？”
“知微也回去了, 而且跟审判长是一前一后出来的。”应惊秋言简意赅。她的父亲是老元帅的得意弟子, 她小时候跟陆知微一块儿长大，知道陆知微的心病——因父母逝去，陆知微其实不愿意回陆家公馆。她什么时候去探望老爷子不好？偏偏是华琢玉在的时候。若在往常倒是没什么, 可现在是审判之月。有什么比星廷的事情更重要吗？
“你要是直接去问她，能得到答案吗？”夏桑若有所思道。
应惊秋面色一僵，半晌后才镇定自若道：“殿下别说笑了。”过去的她跟陆知微的确交情不错，可自从陆知微撞破了她跟夏桑的那点儿关系后，双方就断绝了关系，没有什么往来了。
夏桑慢吞吞的“喔”了一声，眼中掠过了一抹失望。
应惊秋又道：“审判长回来了，太子那边还是需要注意。您和李小姐，还是得加强联系。”虽然说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可其中还有着不小的变数。夏涂真要悔婚，有千百种办法。
“我明白。”夏桑不太高兴地嘟囔了一声，她抬起头凝望着应惊秋，“我跟李紫妍走得近，你会不开心吗？”
应惊秋一脸迷茫：“为什么不开心？”
夏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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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星。
十二月，审判之月。
防护罩外围的风雪更加酷烈，一连一周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
基地的人除了清除压在外头的积雪时，都窝在了防护罩之中，各展身手研究小玩意儿，不再外出开荒。宁不易则是登上了星网的虚拟训练室，继续加强自己对机甲的掌控。只不过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训练室中没有了华琢玉的身影。
自那次讨论陆知微之事后，她们之间的交流寥寥无几。
宁不易知道华琢玉忙于“审判”星球的事情，但凡遇到了什么，能自己解决的便直接解决了，而不是去打扰华琢玉。
激射的子弹在半空中留下了闪着光的弧线，飞弹的尾迹好似是半空中胡乱飞窜的鸟群。宁不易操控着“摇光”左右闪避飞弹，时不时举起武器反击。在华琢玉离开没有多久，她便将基础型号的机甲更换成了“摇光”，刚开始时，直接回到了初学状态的狼狈和困窘，可慢慢地，她就成功地掌控了这台机甲，此刻就算机器人变成华琢玉，她也有把握在对方的攻击下成功跨越障碍抵达目的地了。
飞弹的碎片落在了地面发出了噗噗的声音，宁不易从驾驶舱中跳了出来，她就地而坐，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目光无神地望着搁置着各式枪支的桌子——以往在那里的是华琢玉，如今是个仿生机器人，她的语调和外貌都能够调节，可宁不易并没有将它捏成华琢玉的打算。
“累了吗？”
熟悉的音调在耳畔响起，宁不易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类似的场景在孤寂空冷的训练室中发生过了好几次。她双手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怅叹了一口气。习惯了华琢玉的存在之后，身边骤然没了她的行迹，总觉得心间被挖空了一块。
“怎么不说话了？”
肩膀上蓦地多了一股力道，宁不易醒神，猛地仰起头，骤然间撞入了华琢玉含笑的眉眼中。宁不易仓皇地起身，对着华琢玉说了一个“你”字，又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华琢玉扶住了宁不易，柔声询问道：“最近基地怎么样？”
宁不易双眸一瞬不移地凝望着华琢玉，轻声道：“一切如常。”顿了顿，她又道，“你呢？”
华琢玉轻笑了一声，她抬起头，视线似是要穿透星网这个虚拟世界，落到遥远的、深邃的宇宙中。
“一千一百三十五个星球将被判决死亡，二百八十七个堕为荒芜星，其中有近百亿人口需要迁徙。”华琢玉摊开了双手，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掌心，半晌后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每当判决下去，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流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