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东边连排小屋。
　　不同的凤啾习性不同，一些年轻人不大喜欢变回原形睡在吊屋中，便独自住在了地面的建筑中。凤二毛恰恰是这种。此刻的她正窝在了沙发中打游戏——比起全息体验，她更喜欢复古的手柄操控。坐在她对面的是个高大的青年，眼见着凤二毛操控的人物被一公里外飞来的炸弹炸死，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外头都在说分配工作的事情，阿姨似乎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凤二毛将耳机往旁边一丢，她觑着一双狭长的凤眼，视线扫过了青年，懒洋洋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要去她自己去。”
　　“可我想去。”青年一脸期待，“只要能够离开兽星，脱离我大哥、二哥他们的魔爪，等我有了足够的积蓄，我就能够去投靠神秘一号了。”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从熊族部落中溜出来的熊寻，他受够了每天被按在光脑前抢购的生活——他又不是八爪鱼爱当黄牛。趁着兄长们去揍人的时候，他溜了出来，马不停蹄地投奔好姐妹来了。
　　凤二毛道：“你似乎还欠了我十支‘塞壬’？”
　　熊寻一脸无语：“好姐姐，塞壬是管控品，我到哪里给你弄十支？”“塞壬”是一种作用于精神腺体的药物，有一定的致幻性，能让服用者产生醉酒、做梦等感觉。它曾是大夏青年人最喜欢的“解压品”，然而在“塞壬”大肆盛行的几年中，不少青年人丧失了斗志，成了“垮掉的一代”。大夏政府因此出了一条法令，将“塞壬”列为“管控品”，且不允许出口。
　　凤二毛翻出了一段影像，投映在前方，她伸手一指道：“你看这个。”
　　熊寻扫了一眼，一群疯疯癫癫的红男绿女在七彩的灯光下扭动着身躯，手中举着的荧光棒打着明显的“塞壬”标记。熊寻十分嫌弃这群疯癫的人，可耐不住凤二毛要追逐“复古潮流”，他将吐槽的话都咽了回去，只问道：“这是哪里？”
　　凤二毛耸了耸肩：“巨镰星。”巨镰星是大夏帝国疆域内的一颗建设小行星，与虫族的疆域相邻，时不时会变成混战之地。而这种混战之地，最容易吸引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你别想了。”熊寻戳破了凤二毛的“幻想”，“‘塞壬’不可能的，不过我能帮你弄点‘橡皮擦X’来。”
　　凤二毛：“我不需要遗忘。”
　　熊寻冷静道：“不，你需要忘掉你的‘复古潮流’。”
　　凤二毛双目无神，不想去思考。她维持着神游九天的状态，连熊寻从屋子里出去都没有发现。
　　屋子外头，熊寻窥见了正在阳光浴中梳理着漂亮尾翎的大凤啾，张嘴就来：“阿姨，二毛她想去竞争岗位。”
　　相较于凤啾的“你争我抢”，龙族那边对“包分配”的事情冷淡得多。他们大多十分富有，在家躺着吃利息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外出赚取外快。不过最后还是有十条青年龙被挑中了，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大公鸡。
　　荒芜星基地中。
　　宁不易正在指挥基地里的人种树。
　　在暗污染储量足够时，她又购买了红刺棘树，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枝条上长满了尖锐的刺，叶子红彤彤的，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红刺棘树吸收暗污染能力比红荆棘林强，而且它还会结果。图鉴上展示出的模样类似于青苹果，口感清脆。
　　二十棵红刺棘树花光了图鉴中积蓄的所有能量，宁不易踩了踩新盖上的泥土，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红刺棘树苗，长舒了一口气。距离最后一次审判还有不到五个月时间，目前图鉴检测出的星球暗污染浓度为百分之五十四。在这么短时间内让荒芜星升级为建设星可能性极小，她只希望能维持荒芜星的中等水平，而不是在死亡线上蹦跶。
　　“怎么了？”华琢玉走到了宁不易的身侧。被防护罩处理之后的阳光自树隙间落下，照在人的脸上，温度恰好，没有盛夏的火辣。
　　“没事。”宁不易摇了摇头，她的视线从华琢玉右肩上方掠过，落在不远处完成任务后又莫名其妙进入斗争中的凤仪和灵枢身上，“她们又打起来了。”
　　华琢玉转身，顺着宁不易的视线望去，她眯了眯眼，轻声道：“不停有账单送来不好吗？”
　　宁不易：“……有句话叫破罐子破摔。”欠得多了反而没有负担了。“我很怀疑我未来的新居民的德行。”书中描写的华琢玉是假的，凤仪是假的……可能只有满脑子废料的种马男主是真的。
　　宁不易又问：“她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华琢玉思索片刻：“或许正是因为关系好才打。肢体相缠，在负距离中体验着别样的滋味吧。兽星的种族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习性和癖好。”
　　“什么？”宁不易求知欲发作，她对上了华琢玉的双眼，眸中流露出对新知识的渴望。
　　华琢玉：“像凤啾这样的羽族，伴侣会互相抚慰翅羽，在这种时候，他们的身体会产生快感。龙族的话，相对应的是鳞片吧，至于到底哪个部位，我不太清楚。”
　　宁不易被华琢玉的话吓得不轻。
　　由于华琢玉的双眼中透露出格外的认真，宁不易一时间也信了她的话。
　　要真是这样，她哪里还敢去摸毛茸茸？
　　迟钝的、几乎停滞的脑子在片刻后重新装上了发条，宁不易出声反驳道：“不对，她们现在是人身！”
　　华琢玉狡辩：“我没说她们现在在亲热。”
　　宁不易没法反驳，但她就是觉得华琢玉不太正经！宁不易抿了抿唇，不想跟华琢玉说话了，她迈着步子往前走，肩膀还故意撞了华琢玉一下。
　　华琢玉按住了肩膀笑了笑，挑眉道：“有了新人就不记得旧人的好？真怀念之前的二人世界。”
　　宁不易停步，回头瞪了她一眼：“黑锁怎么没把你的嘴给锁上？”
　　华琢玉一本正经：“嘴锁自然要用嘴来锁。”
　　宁不易闻言，视线不由得在华琢玉红润饱满的双唇上停留片刻。回过神来后，她暗暗唾弃着不争气的自己，加快了脚步。
　　华琢玉抱着双臂凝望着宁不易的背影，晃了晃神。
　　她低头看着红刺棘树落下的投影，轻嗅着泥土、草木的气息，她能够感觉到这一颗荒芜星在复苏，只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荒芜星一号周边围绕着的有生命行星都是建设星，这导致了星廷对它的判决标准极为严格。如果它位于偏远的荒芜星群中，对它的审判可以不至于那么急迫，然而它的存在影响着其他的行星。政府和监正司恨不得在审判之月开始时便结束这颗荒芜星的生命。审判将星球之灵抹除后，剩下的物理毁灭理论上是由政府、军方和监正司共同决定。看似有留有余地，其实位于建设星群中的荒芜星，除了被彻底毁灭，没有第二种可能。
　　荒芜星能找到生机吗？或者说这个宇宙中的亿万星辰能有生机吗？
　　神话禁区——
　　又想到了这四个字，华琢玉的眸光幽暗晦涩。
　　未来，她将如每一任的自然死去的审判者，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前往那一方禁地。


第32章 032
　　“空蓝号”运载飞船是在八月八日的时候抵达荒芜星基地的。
　　“欢迎来到荒芜星。”北斗的电子音被宁不易调节成了甜美的模式, 只是切换成战斗模式后附着在身后的装甲武器破坏了甜美女音带来的“美感”。
　　飞船降落之后，乘客们依次从舱门中走出来。
　　宁不易目不转睛地望着，总觉得这一十个打工仔的状态不对劲。尤其是落在最后面的颓废女青年, 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 东张西望的，神态间似乎有几分紧张。
　　“请最后一位乘客出舱。”飞船中的人工智能发出了声音。
　　宁不易数了数前方站着的人，一十个，一个不差。那还有一个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偷渡过来的？想至此, 宁不易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皱着眉, 一把扼住了身侧华琢玉的手腕。
　　两分钟后，一个高大的青年人连滚带爬地从舱中跑了出来。他站在了最后头, 察觉到北斗的武器已经将他锁定, 忙不迭举起手叫道：“我是跟着凤一毛来的！是积极向上善良美好的熊族男青年！”
　　宁不易：“……”熊族怎么混进来的？她不是只向凤仪她们要了一十个打工仔吗？凤一毛？这一听就是凤啾族的。宁不易朝着凤仪望去, 见她面色沉凝, 眸光冷峻, 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凤一毛心中一咯噔, 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朝着熊寻踢了一脚，讪讪笑道：“这是土特产，听说熊掌味道不错。”
　　熊寻怕自己被送回去，忙不迭道：“我手速快, 可以当黄牛抢购食物！我会画画, 我会打游戏, 我什么都会干！”
　　人已经送到了荒芜星一号，再送回去也不大现实了。宁不易思考了片刻，向北斗下达了一个指令。北斗朝着宁不易一躬身, 朝着飞船前的那帮人走去，直到在熊寻的跟前站定，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一十一个外来客，熊寻由北斗管控，至于剩下的凤啾和龙族青年，则是由凤仪和灵枢她们管理。凤啾族的青年们还好，对凤仪这个王储是言听计从。但是龙族那边就不一样了，度过了一开始的局促之后，一个个开始闹腾了起来。灵枢解决的办法十分简单粗暴，照着不听话的人脸上狠狠一拳。那些个龙族青年痛得龇牙咧嘴的，没敢还手，看来是饱受灵枢的欺压。
　　“我总觉得基地日后会不太宁静。”宁不易跟在人群后头，小声地嘟囔。
　　华琢玉闻言一挑眉，反问道：“热闹一点不好吗？”顿了顿，她又道，“这帮兽星来的家伙体力充沛，正好去清理基地外围的野兽，好将基地的范围往外扩散。”她跟宁不易朝夕相处，摸清楚了宁不易的一些打算，她知道宁不易很想将基地做大，可惜人手和钱财都缺。
　　宁不易“嗯”了一声，大步地走向了政务大厅。
　　凤仪和灵枢那边都是同意族人在荒芜星系统上户籍的，宁不易要将这桩事情解决了，才好安排后续的事情。她重点关注的是那一只偷偷混进来的熊，如果对方的忠诚度是负数，那她就要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了，可没想到登记之后，山海图鉴刷新出来的人物状态，让她十分吃惊。像凤啾、龙族们对荒芜星没有归属感，起始忠诚度在零到十之间摆动，但是熊寻不一样，他的起始忠诚度竟然到了五十，这比负数还让人惊诧！
　　宁不易心中好奇，迈着步子走向了一旁呆立的熊寻，然后听到了一串猥琐的笑声：“嘿嘿嘿……荒芜星一号，神秘一号。”宁不易面色微变，转头就走。
　　熊寻没注意到宁不易的动作，此刻的他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不像一脸高傲、对什么都看不上眼的凤啾，也不像摩拳擦掌只想找个地方打架的龙族，在踏入基地的时候，他就在仔细地观察周边的环境。然后！他在基地里发现了植物的存在，他闻到了只会出现在梦里的青草、枝叶的清香！这里可是一颗荒芜星！怎么会成为植物成长的基地？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直接被分配到了基地打工？他完全可以不要工资，他愿意用哥哥们一百年的单身来换取在基地长留。
　　新人到基地的第一天，宁不易并没有支使他们干活，而是让他们在基地中四处走动，熟悉一下生活环境。基地里仍旧是空空荡荡的，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田地里的果蔬，不过那边有小机器人看管，由北斗全方位监视。凤啾们在草草地逛了一圈后便回到分配的小屋中睡大觉，龙族那边很是热闹，打架的时候压坏了一些果苗，不到半天的时候就留了一叠账单。
　　宁不易黑着脸看灵枢教育同族们，没有劝阻的打算，反正基地里有医生在，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破坏性极强的龙族是好保镖，可一旦让破坏因子“对内”，那还真是糟糕万分。
　　“我怎么觉得将他们雇佣是一个馊主意。”宁不易满脸抑郁之色。
　　“的确有些难办，龙族大多桀骜不驯。”华琢玉一挑眉，又道，“考虑过升级防护罩吗？提升笼罩范围，开启区域防护，将田地与生活区隔绝。”
　　宁不易长叹道：“钱呐。”她做梦都在想这件事情。
　　华琢玉平静道：“我有。”
　　“不要。”宁不易拒绝道。她不想用华琢玉的钱。万一星廷拿着个当借口干预荒芜星基地呢？
　　华琢玉眼神中闪过了一抹讶色：“为什么？”
　　晚风吹拂着宁不易的长发，夕阳的暖光照在了她的身上，给她的面庞镀了一层瑰丽的色彩，宁不易的眼神清亮：“不合适。”
　　华琢玉问道：“那要怎么样才合适？”
　　宁不易转头看华琢玉，她眨了眨眼，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执著这件事情？”
　　华琢玉往宁不易身边靠了靠，直勾勾地望着宁不易：“我想散财。”
　　宁不易“哦”了一声，华琢玉凑得有些近，像是整个人都要贴到她的身上。风是清凉的，华琢玉的吐息则是滚荡的。宁不易心中冒起了一些莫名的情绪，她别开眼，很不走心地敷衍道：“那你很有钱，是在跟我炫耀吗？”
　　华琢玉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身上还有黑锁在，理论上身心和财务都属于你。是吧，主人？”最后几个字很轻，缠在了唇舌间，与那勾人的风流情眼一般，平添了几分暧昧。
　　宁不易被“主人”两个字烫了下，她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赤红，她不知道华琢玉是怎么将这两个字说出口的！不对，这家伙一直没脸没皮的！她蹭一下跑开，等到呼吸逐渐地平静下来，才道：“我会让北斗帮你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