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跟长辈吵架,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不然呢?”
陶婉悦皱着眉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你管她喜欢男的女的,只要能让沈倾依开心,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鸿峻被她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气呼呼的说:“你别把我当成你的学生一样训,就事论事,沈倾依就得听我的。”
陶婉悦翻了个白眼,抱着沈娇娇说:“你们男人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
说着,就抱着沈娇娇回屋里去了,弄得沈鸿峻气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愤怒的又坐了回去,猛倒了半杯酒。
***
而此刻,驾车远去的沈倾依行驶在路上,车速一时之间飚的飞快。
大
约是察觉到自己这样开车太危险了,所以沈倾依就把车停在沿湖的路边,打开车门下来透透气。
今天和沈鸿峻的争吵,在沈倾依的心中积压了很久。
她扶着栏杆,看着湖对面的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上,夜风把湖面吹得波光粼粼,也吹起沈倾依的长发。
沈鸿峻派人监视她,调查她身边的人,这些沈倾依都知道,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好心,包括周姝的那些事情,也是出于好心。
沈倾依妈妈的事情,让这个男人备受打击。
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被病痛折磨的疯疯癫癫,又危险又痛苦,每天都在对方可以痊愈,和她再也记不得自己之间来回拉扯,把活生生的家庭撕的粉碎。
沈倾依还记得那个女人,她模样精致漂亮,一头乌黑的长发靓丽极了,一双浅色的瞳孔满眼的柔情。
她原本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可精神异常让她变得疯疯癫癫,有的时候满嘴的胡话,有的时候却好像是正常人,可在下一秒钟,她又变回了那个魔鬼,在沈倾依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还记得,自己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就被关在了家里。
刚开始的情况还好一点,她还是认识人的,只不过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遇到一点事情就会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可过了十几分钟后,又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哄着沈倾依,让她不要害怕。
到沈倾依上小学,母亲就被沈鸿峻送到了精神病院里,那个时候她几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每天都在说胡话,拼了命的给沈鸿峻打电话,问她女儿在哪里。
保姆一开始还能控制住她,可后来,她开始自残,开始伤害自己,伤害别人,非常具有攻击性,再也没办法留在家里,就只能被送进医院里,接受治疗。
可人被关起来,病情只能越来越坏。
女人病情恶化的很快,她被死死的捆在床上,一层又一层的束缚带,把女人勒成一只茧,就像是永远破不开的蝴蝶,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
“依依。”
沈倾依还记得,那是沈鸿峻带她来精神病院看妈妈的时候,那个女
人就是这么叫自己的。
那个时候女人已经被打了针,虽然目光有些呆滞,可看着沈倾依的时候依旧是满眼都是光,就好像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灯塔一样,在迷茫的大海上,只有沈倾依才能给她一丝微弱的亮光。
当时只有六七岁的沈倾依还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母亲在叫她,于是便搬过来一把椅子,认认真真的坐在她的病床前。
“妈妈,你热吗?”沈倾依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用小手绢擦干她额头上的汗水,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依依。”女人就这样看着她的女儿,似乎要把沈倾依这一刻的面容深深的记在心里。
女人说:“你和爸爸一起来的吗?他怎么不来看我?我每天都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楚时间了。”
沈倾依听不懂她后面的话,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
“爸爸去医生办公室了,他一会儿就过来,让我先来陪陪你。”沈倾依认真的说:“妈妈,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上个星期来,你还想咬我呢。”
女人笑了笑,苍白的脸色上染上了一抹绯红:“是吗?那我伤害到你了吗?”
“没有,我躲得快。”沈倾依说:“爸爸说你生病了才会这样,让我不要怪罪你,他可真奇怪,你是我妈妈啊,我怎么会生妈妈的气。”
沈倾依说完,不由自主的皱起小眉头,看着女人说:“可妈妈,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我已经上学校了,每天都有不少作业要做,老师说等以后到了高年级,周末还要上补习班,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能每周都过来看你了?”
女人闻言就笑道:“依依已经是大孩子了,我会努力好起来的,妈妈也想陪依依上学,周末带你出去玩。”
沈倾依知道女人是在安慰她,她从有记忆起,女人就是这幅样子。可她还是对女人抱有一丝希望,笑着说:“好,我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但是爸爸总是忙,没时间陪我,要是你的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玩。”
女人舒展着眉头,听着小小的孩子在那诉说着,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场景。
沈倾依想坐旋转木马。
沈倾依想去公园里划船。
沈倾依想和爸妈一起去吃全家桶。
沈倾依还想让妈妈的病好起来,全家人一直在一起。
这些话,女人都认真的听着,她眼中带着光,就好像沈倾依现在说的每一件事情,在将来都会实现一样。
等沈倾依说累了,抱着自己的儿童水壶喝起了水,女人才缓缓开口说:“依依,妈妈觉得身体不舒服,你能帮我把身上的束缚带解开吗?”
沈倾依不解的说:“可爸爸说,我只能跟你聊天,什么都不能做。”
“可妈妈被捆着,身体不舒服。”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对她说:“就这一次,帮妈妈解开好不好?”
沈倾依还在犹豫,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沈鸿峻的话她还是记住的。
“依依。”女人又说:“帮妈妈解开吧,这样太痛苦了,这样的每一天都很痛苦,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妈妈从没有让你帮我做过什么,就这一次,帮妈妈解开吧。”
沈倾依思索了半响,才点了点头:“好,妈妈不要急,我来帮你解开。”!
第118章 (三更)
早春的风,吹乱了城市的霓虹,也吹乱了沈倾依的心。
她就这样靠在岸边的栏杆上,望着绒布一般的夜幕,以及对岸那灯红酒绿喧嚣的现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倾依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似乎应该喝一罐啤酒抽一支烟,可她现在开车不能喝酒,而且也不会吸烟,着实浪费了这美好的夜色。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幽会的人,再看到沈倾依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多打量了几眼,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里。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沈倾依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多,晚高峰应该已经过去了。
从沈家出来到现在,沈倾依在湖边站了两个多小时,此刻吹得浑身冰冷,坐在车子里的时候缓了好半天,才行驶着车辆进入了主干道。
穿过喧闹的城市,沈倾依没有对它们多做留恋,现在的她一心只想回去。
路上也没有多耽搁,当车开进小区的时候,沈倾依就觉得外面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紧要了,紧接而来的就是腹部空空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饿。
随意的把车停在楼下,沈倾依还在琢磨趁现在不算晚,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又或者看家里面还剩点什么,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也可以。
沈倾依想起山翎今天烤的奶香奶香的小饼干,她都给沈娇娇这个小丫头了,自己就只吃了一两块。
希望山翎还能记得给她留一点。
走出电梯,沈倾依便加快了步伐,可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只看到客厅里亮着灯,可山翎人却不见了。
沈倾依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山翎的踪迹,甚至还跑到阳台看了一眼,也没有发现她变成小鸟窝在这里。
这就让沈倾依很好奇了,这只小东西跑哪里去了?
她琢磨着可能山翎贪玩,自己又迟迟不来,所以就偷偷跑下楼去了。
这么一想,沈倾依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她觉得山翎就好像是她的药,只要有她在,自己总会舒坦很多。
甚至只要想到她,沈倾依就会觉得内心非常柔软。
山翎是她的药,也是她的软肋。
黑夜的小区里只
有路灯在闪耀,沈倾依在楼下转了一圈,终于在单元架空层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远远的看过去,沈倾依发现山翎似乎是在喂什么东西,她想了想小区里的情况,猜测她可能是在喂某只流浪狗。
可让她绕过柱子,却看到距离山翎十米远的位置,有一只橘色的猫正在悠闲的舔着毛。
那是小区里养的流浪猫,大约是春天到了,就不继续住在地下停车场了,而是到了一楼架空层这里,找了个角落的地方休息,还有好心人给它用纸壳做了个窝。
“小翎。”
沈倾依一出声就把山翎吓一跳,她慌乱的回头看着沈倾依,如负重释一般吐了口气,快速的跳起来飞扑到沈倾依的身边。
“依依依依,你可救了我大命!”山翎躲在沈倾依的身后,指着那只橘色的胖猫说:“刚刚门口的保安大叔让我帮忙喂一下小区里的小动物,可、可这是一只猫啊,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山翎起初也想拒绝,可她又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可是个人啊,为什么要怕猫呢?
就那十几斤重的小畜生还能拿她怎么办,自己那么强大,它那么弱小。
就算用后脚跟打架,山翎也有必胜的把握。
可当她看到这胖猫第一眼的时候,一开始的嚣张气焰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根本不敢靠近这只猫十米的范围内。
“好可怕啊,猫这种生物怎么那么可怕呜呜呜……”山翎把脸埋在沈倾依的后背,搂着她的腰瓮声瓮气的说:“依依你去喂,喂完我们就回家吧,我这个月都不敢看到橘色的东西了。”
沈倾依觉得好笑,明明那么菜,却又总想着逞强,回头还要扑到自己怀里哭。
她觉得山翎这性子可真像那些调皮捣蛋的小鸟儿们。
“可家里买的橘子也是橘色的,你的枕头也是橘色的,你还有橘色的袜子和裙子。”沈倾依一边说一边哄着山翎:“难道你都要把它们都扔了么?”
山翎从她后背抬起头,气呼呼的说:“你这是强词夺理。”
沈倾依还没说话,山翎就一下子跳出去老远,原来是那只橘猫已经舔干净了毛,正悠闲的迈着小猫步凑了过来,吓得山翎差一点化成了原形。
“猫粮在猫窝旁边的袋子里,我先告辞!”山翎撂下这句话就跑了,只留下沈倾依和那只胖乎乎橘猫四目相对。
等把猫喂好,沈倾依才在单元门口看到面露焦急的山翎,她张了张口,大约是害怕自己身上的猫味,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就是不愿意靠近沈倾依。
“我们先上去吧。”沈倾依无奈,也没敢不洗手就抱她,只能先和她一起上楼。
坐电梯的时候,山翎才‘咦’了一声,也不怕沈倾依身上的猫味了,凑过来好奇的看着她的脸,说:“你的脸怎么回事,好像肿了,是和人打架了么?”
沈倾依微微一愣,才想起沈鸿峻的那一巴掌,她当时心太乱了,都没想到那一巴掌会在自己脸上留印记。
“没有。”沈倾依平静的说:“只是和人闹了点矛盾。”
其实,沈倾依并不怪罪自己的父亲,她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打她,因为他不想让沈倾依说出那些事情,也不想让沈倾依一直活在这种痛苦中。
因为她的缘故,自己的母亲逃离了精神病院,惨死在了外面,而沈鸿峻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可这件事情不说就会被时间掩盖了么?
沈倾依知道,永远不会。
山翎看着沈倾依低垂下来的眸子,心有余悸的说:“等回到家,我帮你冷敷一下吧,这样肿着第二天都很难消的。”
她没有去问沈倾依和什么人闹矛盾,也没有问因为什么事情闹矛盾。
这些是沈倾依的隐私,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山翎也会陪着她。
回到了家里,沈倾依去洗手换衣服,山翎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用塑料袋包住,外面又裹了一层干净的毛巾,等沈倾依洗好手换好衣服,山翎才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自己把冰袋敷在了沈倾依的脸上。
“疼吗?”山翎关切的问道。
沈倾依原本想说不疼的,可看着山翎关心的目光,她就觉得心里痒痒的,缓缓吐出了一个字:“疼。”
山翎果然皱起了小眉头,担忧的说:“疼也没有办法,用冰块敷一下应该会好一点。”
望着山翎眼底的担心,沈倾依说不心动是假的,似乎觉得刚刚自己不应该撒谎,山翎就是一只不太懂人情世
故的小鸟而已,她干嘛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和别人相比,山翎真的是一只非常坦诚的小妖精,纯白的就好像是一张纸,只懂得直接干脆的情感。
“其实……早就不疼了。”沈倾依握着山翎冷敷的那只手,语气柔软的对她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刚刚只是逗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