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惜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她想着要不要带着贝苓快速走过去,又或者看看哪里可以走。
贝苓大老远就听到了范柠直直打趣的声音,“你喝啊,你不是还很能喝吗?”
她脑海中似乎都能够重现,范柠那份不饶人且嚣张跋扈的模样。
整个饭局中,意识最为清醒也没有融入合群的人就是许蓓。
贝苓一眼就看到了她。
许蓓整个人都拘束地坐在塑料红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做着背景板。
“那个谁,你再开一些啤酒过来。”被叫作大陈的那个男生算是他们当中的做东人,他叫了叫靠近坐在放啤酒塑料冰箱旁边的许蓓。
许蓓立即走到塑料冰箱旁边,将好几瓶啤酒分别开盖后拿了过去,结果发现这群人又开始玩起了骰子。
大陈说完也参与了其中,并没有伸手过来要帮忙接啤酒的意思。
许蓓只好拿着自己走过去。
那群人边玩边叫哄着胡谦杰喝,许蓓就会意地将啤酒先递过去给他。
胡谦杰整个人都还被酒精弄得昏昏沉沉的,接过来的时候直接就是没有拿稳。
“砰——”
玻璃瓶碎裂清脆的声音在地上回响。
里面的啤酒液体还都恰好地飞溅到一旁范柠的裙子上,她尖叫地喊:“许蓓,你做什么啊!”
坐在范柠最近位置的人也难以幸免被溅湿,“靠,搞什么啊。”
许蓓急忙解释说道:“我,不是我没拿稳……”
胡谦杰听到她这么说后,当即就粗言粗语地说:“干嘛,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不接过来的吗?”
范柠也跟着说:“你还不是故意的,我
“我真的没有……”
“你他妈闭嘴,还在这辩解装给谁看呢!”范柠一点都没打算收敛自己的脾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拿个酒都拿不好。”
许蓓的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着。
“你还好意思哭,我这条裙子还没穿过几次就被你弄脏了,洗都洗不了我还没哭呢……”
一旁的大陈终于也是劝了劝,“算了,范柠。大家不都认识呢。”
借着酒劲,范柠不屑地啧过一声,“是,都认识,但也不是代表都熟悉。没事,你们玩吧,我回去换衣服了。”
说完这话,当即就起身离开了座位要回去。
要是范柠就这么离场了,难堪的更是许蓓她自己。
她急忙走上前拉住范柠,“对不起,范柠,你能别这么快走吗?”
范柠白了她一眼,“走开。”
许蓓还拉着她,她一个不悦地将她推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到她一走,胡谦杰自然也是跟上哄着,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散了,“哎哟,真扫兴。”
没有人上前来扶过许蓓。
目睹了全过程的俞惜和贝苓都在原地沉默着。
还是俞惜先开口询问:“我们要从另一个方向走吗?旁边好像有巷子可以穿过去。”
贝苓垂了垂眸子,说:“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第五十个春日
许蓓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疼得一时间也没能撑起来。
地上既油腻又肮脏,还有不少啤酒水渍溅到许蓓的身上,显得她很是狼狈。
他们这一桌人虽然都散场了,但是旁边附近都还坐着好几桌正吃着大排档的人。
瞥见到这边的动静,其余众人不禁都将目光向许蓓好奇地看了过来。
“哎哟,这群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些素质啊!”大排档的老板正在门口前支着一口锅炒饭。
他骂骂咧咧地冲着那一群离去的背影说道:“弄碎东西了也不帮忙收拾,哗啦地一下全部都走掉了,真的是哦……”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许蓓的心里也很委屈,情绪顿时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时,一个淡然柔和的声音在许蓓的耳畔处响起,“我扶你起来吧。”
俞惜也跟着贝苓一同过去。
发现店里人手忙不过来打扫,她便拿过旁边墙壁上放着的扫帚,“叔叔,我来帮你清理一下。”
大排档老板没想到会有路人愿意帮忙,咧嘴笑道:“小姑娘,那谢谢你了啊。”
贝苓边扶着边问向许蓓:“怎么样,你没被玻璃划到吧?”
许蓓跟着起身。
她却仍旧是低垂着头,眼眶通红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贝苓:“只是正好路过罢了,然后就看到了他们和你。”
“正好路过……”许蓓扯了一抹笑,原本茫然的眼神定了定,“只是这样吗?”
还是专门过来看她的笑话。
就像她先前,对贝苓那般熟视无睹的旁观。
她后面说的话声音太轻,贝苓并没有听到。
许蓓也没管着要擦拭一下身上沾上的污渍,整个人都伫立在原地不动。
虽然和她提过,贝苓却忍不住地再次说道:“许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范柠他们一直都没有把你当过朋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没必要……”
话都还没有说完,贝苓就感到许蓓整个人都僵了一僵。下一秒,许蓓一把将她扶过的手甩过,“是,是没必要!但是我也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俞惜手里还正倒着玻璃碎渣,循声看了过来。
贝苓也是被她这么一吼给怔住了。
许蓓内心压抑已久的委屈怒火像是在这一刻,随即点燃爆发了出来。
“我当然也不想在范柠的面前低声下气的,你是想同情我是吧?可是你凭什么,凭什么好似一幅感同身受地的模样,站在一边这样子说教我!”
说来也巧,许蓓和范柠自小是同班同学,许蓓的父亲是在范柠的父亲手底交待下办事的,还是直属上下司关系。
虽然大人间的工作事项,一般来说是不会因为孩子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是,许蓓的母亲却势利地让她跟范柠打好交道,无论如何都要和她搞好朋友关系。
许蓓本来也是不愿,但是母亲却一直数落着她,“你也不想想,你爸在她爸手下干事,你们关系好点多少也是有那么一丁点能影响的,不至于你爸在生意上被穿小鞋!”
就连她父亲,也是这样认为。
对于许蓓向自己付出的讨好型友谊,范柠也不拒绝,她本就享受被人簇拥的感觉。
她身边还有着更多许蓓一样的朋友。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而范柠,最看不起的就是许蓓。
所以才乐意像耍傻瓜一样,愿意接纳着她加入自己的小群体。
许蓓明知道她在戏耍自己,却还要假装不知情一样。哪怕范柠上来给她一耳光,说不定她还得忍痛跟着笑。
许蓓吼完自己的委屈,又开始将自己的怒火讲述出来,“贝苓,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有条件离开这里,去了其他的地方上学,没有了范柠他们那群人针对和欺凌……所以这才会轮到我了!”
“若是你不离开这里的话,若是你还在这里的话,我也就不至于被范柠一回来就欺负!”
贝苓去了况城之后,范柠那群人确实是觉得无聊了。
就像是转移了一般,范柠在表面虽然不说,却在行为上处处针对着许蓓享受这种乐趣,其他的朋友有眼见力便也是不说破。
贝苓也是被许蓓这幅失控的模样怔住了。
她听着许蓓犹如对自己控诉不公一般的话,语气淡然地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我就应该好好承受着范柠他们的欺凌?”
“不是应该,是一直以来不都是吗?”这时的许蓓借着情绪说出来的话哪怕深知没有逻辑,同样的理智在这一刻也尽然消散。
她将自己内心真正所想的一切,都化作了语言脱口而出,“我也只不过是为了不受到欺负,才加入他们这群人当中,我一直都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这种行为……”
“明明我什么恶事都没有对你做过,明明我只是一个旁观的人……当时我不想让自己跟你一样受到欺负,我有错吗?”
贝苓被她吼的说不出话来。
那日,范柠带着一群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生将贝苓堵到厕所,一桶接连一桶的脏水泼过去……
只有许蓓没有接过来。
她逃避想罢了的眼神,让范柠心里挑着一根刺。
她明明是主导者,当中却还有着不服从的人。
“就是因为你,我才受到范柠的针对与排挤……”许蓓的一字一句都颤巍着说道,“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去承受这些啊?这明明是你……这明明是你应该去承受着的,我本来应该是安然无恙的。”
“要是知道会这样的话,如果还可以让我重新选择……”许蓓带着哭腔扯笑说道,“那一天,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桶脏水,然后泼出去!”
贝苓听着她的所有不公,终于开口说道:“你是这样想的?”
原以为,曾经在遭遇着范柠那一群人的排挤欺凌中,在他们那一群人当中还有一个不参与的,哪怕是旁观的一个角色。
就这一点,都能够让贝苓觉得不那么绝望。
——“如果说要去告发事情闹大了,你应该更难收场吧,而且范柠她家里人貌似在学校里有亲戚的,甚至会换来更大的报复……”
这是那时候许蓓私底下,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眼神躲避,语句却是清晰。
听到她看似善意的话语相劝,加上她的不参与。贝苓一直都认为许蓓在某种层次上,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没多想。
原来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竟是这样。
原来她心里一直都希望自己好好承受着这些欺凌,才算是她庇护着自身的办法。
直到贝苓离开这里。
在这之后,许蓓对自己的恨意原来有这么深。
“你叫许蓓是吧?”俞惜不知何时来到了贝苓的身边,没等许蓓回话,就继续补充道:“你这样的说辞,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说你对与错。”
许蓓淌着泪,死死咬着下唇看向她。
俞惜:“你是旁观者没错,你也很可怜。”
“但是,你说贝苓就应该待在这里,好好受着那群混蛋的欺负……在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与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俞惜的话语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却字字都戳中着许蓓的内心所逃避的,“在我眼里,你不过只是一个给自己扣上旁观者字眼的施暴者。”
“你是一个自私的,无声的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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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认外婆还在熟睡后,俞惜将窗户小心地打开一点透气,随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外婆还在熟睡着呢,没被吵醒。”俞惜回到了贝苓的房间里,“我还给外婆开了开窗户透气。”
贝苓靠在床边上,对她浅然一笑,“好的。”
俞惜将拖鞋踢掉,接着上去床铺后伸了个懒腰躺下,说:“一回到这种满满都是大自然气息的乡下小镇,感觉早睡都是成为了习惯。”
贝苓看着她,问道:“可是天气这么热,你睡得着吗?”
俞惜看了看安静的空调和电风扇,无奈摆了摆手,说:“没办法,停电了睡眠也不能停呀。”
贝苓轻笑。
两人刚才从大排档那边走回来后,前脚刚一进门,院前屋檐处一直开着的小灯就熄灭了。
外婆这里和村里其他人家不一样,外婆所住的这块儿地方属于老村的区域了,电路什么的很多都老化了。
对于这里停电,贝苓早就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加上在傍晚时分又下了一场大暴雨,恐怕还有不知道哪里的电路箱被浇坏破损了。
“唉,可是真的好热啊……”俞惜闭起眼大大咧咧地仰着头,岔开腿摆在床上,短裤睡衣随之滑落了几寸到大腿处。
贝苓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
她俯下身子询问:“我要不去拿个扇子给你扇扇风?”
一片灰暗中,俞惜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她笑嘻嘻地问道:“我可以享受这个待遇吗?”
之前也不是没遭遇过停电,也是在这么一个大夏天,俞惜在床上翻来覆去热得不行。
见状,方嘉慧便拿过扇子在床的旁边给她扇着风,让她清凉那么一点点也好。
俞惜也就在这阵小小的清凉中渐渐睡着。
贝苓踩过拖鞋在地上走了出去。
她很快地就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东西,说:“外婆家里一直放着的大蒲扇,扇风可凉快了。”
说罢,就给俞惜扇着风。
俞惜巴适地翻了一个身,“嗯,就像是我妈妈在照顾着我。”
贝苓失笑着说:“那敢情,我现在是在当你妈妈啊?”
俞惜闭着眼说:“我小时候家里停电,我一喊热的话,我妈妈就也会这个样子,拿扇子给我扇风凉快。”
贝苓给她轻轻扇着风,没有说话。
俞惜一时间得不到回复,就以为自己这样说话让她想起徐薇来对比,不高兴了。
她急忙从床上蹦起来,睁开眼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不高兴了吗?你别多想啊……”
贝苓没想到她会突然起来。
她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多想,只是脑海里还是许蓓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
俞惜将腿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默了几秒。
随后向她问道:“是难过吗?”
贝苓将扇子轻轻放下,“应该吧,多少也都是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