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城堡————毒伯爵斯内普
毒伯爵斯内普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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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都疯了,包括你。"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把香烟扔到地上踩灭。二月的柏林天空阴霾,屋外狂风大作。宽大的客厅里所有窗户都大开着,却并没有点着壁炉。房间里冰窖一样冷,他身后的少年穿着标准的青年团制服,早已经冻得脸色青白。但仍然挺直了腰杆,在穿堂而过的北风中站得像一棵小白桦。"你想加入军队,这我不反对。但在那之前你应该去莱比锡读完军校,学习战略史和指挥的艺术。而不是去和那帮闹嚷嚷的童子军鬼混!很冷是吧?是你自己要在冬天穿短裤!"
"正相反。与其浪费四年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古旧书本里和愚蠢之极的技击体操上,我宁愿用这些时间来认识更多的人物,建立更广泛的关系网。没有时间了,总统(注,指希特勒。他于1934年代替年老的总统兴登堡成为德国总统)刚刚上台,有巨大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如果现在去念军校,四年之后我只能是个少尉。而如果现在加入青年团,那时候我就可能是上尉,少校,甚至是更高的军衔。"少年强撑着说完一大段陈词,牙齿已经不受控制地格格发抖。他只有十五岁,嗓音中还带着尖锐稚嫩的童声。与他同龄的孩子相比要单薄一圈,没有一丝杂色的金发和天青色眼睛像极了他早年死去的母亲。将军从玻璃窗的倒影上看着儿子如少女般秀丽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莱茵哈特,你不适合进入军队。战场上比你在故事里听到的艰苦一万倍,真正上了前线你可能一天都撑不下去。而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而下撤军令!"将军还是心软了,亲手关上了落地窗,脱下身上穿着的军装外套披到少年瘦弱的肩上,摇铃召仆人进来点燃壁炉中浇了油的松木。
弗雷德里克·冯·诺尔曼侯爵有四个女儿和续弦妻子带来的两个继女,却只有这一个儿子。又是从小瘦弱多病,受一点特殊优待和父亲的溺爱也是情理之中的。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在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几乎过着女孩一样足不出户的生活,却在1934年初作出了一个让他的父亲大吃一惊的举动:加入希特勒的青年团。
"我可不想上前线。在占领区和后方一样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爸爸,难道您没有看出来么,我非常适合......某些,非战斗性军事工作?"少年在父亲身边坐下,揉搓着已经冻得发紫的小腿。"我的意思是,文职工作,译码,甚至,间谍。"
"你......"
"海德里希先生已经同意,我到他在慕尼黑的办公室工作。"
诺尔曼将军皱紧了眉。"为什么不是古德里安将军或者是隆德施泰特将军?"
"因为啊,"少年靠到壁炉边烤着手,他的脸颊和嘴唇在逐渐温暖的空气里还原成娇嫩的粉色,声调也平缓下来。"海德里希比那两位更适合当一个我这样的新手的上司。至少我知道他的弱点,不必为我担心,爸爸。"
他转身从沙发下面摸出一个长圆形的纸盒。"上等勃艮地葡萄酒,我刚从我那可敬的后娘那里为您偷来了酒柜的钥匙。爸爸,为了我的前途,干杯。"
水晶杯中的液体晶莹鲜红如血,映衬得天空越发阴霾。远远传来几声枪响,仔细一听又归于一片死寂。

1940年四月,波兰,华沙。
东欧的春天正在来临。知更鸟和野雏菊不因为战争而消失,它们照旧在步枪、坦克和刺刀闪动的寒光中以歌声和色彩来迎接春天,古老的瓦谓尔堡峥嵘的雉堞上开出了迎春花,点点娇艳的黄与蓝天相得益彰。
年轻的女孩揉碎了干面包,几只鸽子飞过来啄食。德军占领波兰后这座古堡被征用成为军政府,每天有大量驻波兰的军官进出。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司令部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的时候全体副官都不列席旁听,而是在前院花坛边待命。为了避嫌他们通常不会相互交谈,当地和德国出版的几份报纸被翻看完后,几个男军官开始抽烟,她则取出了用手帕包好的面包,开始喂鸽子消磨时间。
伊莱莎·贝克中士只有十八岁。刚刚离开汉堡的青年团训练营,来到波兰成为帝国保安局少校莱茵哈特·冯诺尔曼的副官。她的父亲是海德堡大学的历史教授,年轻的姑娘空有一手出色的文案功夫在这里却全无用武之地。少校是个弱不禁风,洋娃娃般秀丽的年轻男人,虽然做着情报工作,桌面上却从来都没有一片纸出现。
他似乎整天都无所事事,冬天就缩在生了炉火的办公室里打瞌睡,春天到了就游手好闲地四处逛。据说这位侯爵少爷有六位姐姐,在柏林的时候是各大沙龙的常客。但在伊莱莎眼里他比传言中要无聊和乏味无数倍。空有一副华美的色相,简直难以想像他是如何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爬到了这个位置。
这种人不可能不招致流言飞语,从档案处到战略部都在传言他是踩着某位上层官员的床爬上来的,甚至连细节都描绘得清清楚楚。而他本人对此也是态度含糊,不置可否。
一只灰鸽子啄痛了她的手指,旁边一个少尉军官有意冲她咳嗽了一声。"中士,您的长官已经在那边了。"
身穿盖世太保黑色军装的金发年轻人快步走下带有巴洛克风格装饰的台阶,伊莱莎起身向他行军礼。"长官,早上好。"
"早上好。"少校递给她一张纸。"回家收拾行李,我们马上搬到布拉格。"
他很少像现在那样精神充沛,甚至连说话吐字都比平时清晰了不少。伊莱莎接过文件,那是调动令。上面驻波兰最高指挥官汉斯·法兰将军的签字墨迹新鲜。"三天的时间,我需要通知空军部为您安排飞机么?"
"不需要,我在波兰几乎没有行李需要收拾,也没有要处理的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巴不得快点离开--那些走调的肖邦的曲子我已经听够了。谢谢,伊莱莎。"他接过副官要为他披上的大衣,挂在手臂上。"这个国家仍然在战争,到处都是空袭警报让人一刻也不得安宁。不上战场就要去奥斯维辛管理犹太人,我可不喜欢那么乏味的工作。"
"那我立刻去为您准备车辆。"
"不必了。今天晚上九点半有一班列车直抵布拉格,车上有我的一个老朋友,会让我们免费搭乘。"少校坐到汽车后座上,伊莱莎掏出钥匙点着了火。除去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和游手好闲的性子,他其实是个相当好的上司。伊莱莎搜索了一下近日的新闻。"是欧内根·鲁道夫准将?"
少校撇了撇嘴。"一个有礼貌的混蛋。他每年恨不得在迪基沙龙呆上四百天--如果一年能有那么多天数的话。"
"您既然讨厌他,那我们没必要省下那点车票费用。"
"不,我并不只是想省钱,我更想免费看一场好戏。所以,亲爱的伊莱莎,请在今天晚上八点钟在我的公寓等我。把你的手枪和匕首放在随时能拿到的地方,不要对你的女伴透露一个字。"
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计划一场郊游或要订票去剧场看戏。伊莱莎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她的射击成绩优异,但还从未对人开过枪。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少校在对她微笑。"准备而已,但愿不会用到。但如果迫不得已,不要手下留情。"
年轻的女副官死死盯住上司俊俏的侧脸,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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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火车永远是一个不那么舒适的梦境,时间接近午夜,这辆军用列车上几乎所有士兵都睡着了。薄木板隔开的车厢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少校和衣躺在床上。伊莱莎披着他的军大衣俯趴在桌子上,她并没有睡着。冰凉的卢格手枪和匕首紧贴在她的大腿上,非常难受。
窗外是广阔的波兰平原,与她童年时看到的巴伐利亚原野并没有什么不同。宁静的黑暗中隐约有些亮点,却不是灯光,是整座农舍在燃烧。当然,现在还是在战火还未平息的波兰境内,如果进入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境--现在的"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保护区"--之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或许那里是更加深邃暗淡的死寂。
1937年英法两国的绥靖主义政府在《慕尼黑协定》上签字,将捷克苏台德区拱手让给了贪得无厌的德国。那里已经是第三帝国的七个省份之一。
但是他们所期盼的"一代人的和平"只勉强维持了两年的时间,闪电战便碾碎了波兰,并向西线和北方侵入了法国和北欧。
薄木板制成的门上传来的轻轻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伊莱莎,她把大衣推到一边,起身开门。"什么事?少校已经睡着了。"
外面是一个细瘦,穿着青年团制服的灰头发小伙子,下颌尖得像只老鼠。他转转灵动的灰眼珠,手中突然一亮,匕首的寒光直向伊莱莎的胸前刺来。
她灵活地向旁一闪,那人扑了个空。但他再也没有机会转过身来了--勃郎宁手枪的枪声清脆,他的左眼立刻成了个黑洞。脑浆和鲜血溅到后面的墙上。尸体断线木偶一样倒地,刀子掉在地上。浓重的血腥让她直作呕,伸手到腿上的枪带里取出了手枪,却怎么也拉不开保险。少校把还冒着青烟的手枪塞到她手里,冲她挤了个眼神。
与此同时隔壁也传来了枪声,有德语和波兰语混杂的喊叫。"姑娘,使劲大喊,尖叫,让这列火车上每一个人都听到!"少校从行军床上跳起来,四下看了看,扑向两人少得可怜的行李将它们扔在地下。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和叫喊声,枪声倒逐渐稀下去。一颗流弹打穿了隔断车厢的木板,擦着伊莱莎的肩章飞过去打碎了玻璃。冷风飕飕地灌进来,伊莱莎注意到,少校的脸一下子白了。显然不是出于害怕,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特技。
一个党卫军上尉军官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队的士兵。他蹲下身检查着尸体。"子弹穿过左眼,已经死了。您没事吧,长官?"
"没事。贝克中士刚才开枪打死了那个坏家伙。"少校立刻摆出一副官僚脸孔。"又是波兰游击队?你们怎么能让这种肮脏的败类混上来?!"
他放开了女孩,怒气冲冲地上前半步,却又退了回去。上尉在昏暗的灯光下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突然微笑出来,行了个军礼。"我也感觉很奇怪,长官。我属于驻波希米亚安全秩序保卫处,这是回魏玛探亲,搭了鲁道夫将军的便车回布拉格。下官保卫处第二联队长,米歇尔·梅勒。"
"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少校挺直了脖子,看几个士兵把尸体拖出去。看来别的车厢也有伤亡现象,隔壁也是一阵喧哗,有人拎了水桶来擦拭血迹。身材魁梧的准将出现在走廊里,少校的脸色越发青白,抓紧了伊莱莎的肩。她却觉得好笑,这个男人的果真是个技巧高超的演员。
"那是游击队,该死的波兰人就像苍蝇,怎么都赶不开。"准将故意打了个呵欠。"少校没有危险吧?"
"托您的福,没有。"少校夸张地耸耸肩,指着墙上的弹孔。"但是差点被自己人的子弹打死。--士兵们有伤亡么?"
"他们是有备而来,主要袭击的是前面的军官车厢。"梅勒上尉接口。"我刚才看了看,好像有几个人受伤。一共有六个袭击者,跑了两个。"
"是么,真可怕。"少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式的微笑。"军官车厢在整列列车前部,但是刚才鲁道夫准将为什么是从后面的士兵区过来呢?现在是夜里十二点。"
脸色发白的换成了鲁道夫准将,他本想给这个刚到捷克的小家伙一个下马威,以换取陆军的诺尔曼将军欠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那你的意思是,这个事件是有预谋的了?!"
"我怎么知道啊。"少校也是故意地打了个呵欠,坐在行李箱上揉着太阳穴。"不管是什么,还是算了吧。上帝,这真让人头痛。伊莱莎,请用大衣把窗户堵上好么?这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你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就捷克见面了。我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准将硬邦邦摔下一句,沉重的军靴声消失在列车鸣响的汽笛中。少校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女孩刚要行动,被那位上尉拦住了。"一件衣服挡不住风寒的,小姐,长官,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到我的车厢来待几个小时。离天亮还久。"
梅勒上尉大约二十五岁,高大英俊。褐色头发,有双温柔的深蓝色眼睛。寒冷和他富有魅力的笑容让伊莱莎立刻投了这个决议的赞成票。人民有可能会为了进步而艰难地放弃民主,但当进步和民主结合起来则无人能阻挡它的力量。况且少校的戏码也已经演完了。
这位出色的演员还在抱着一大杯热咖啡哀叹命运的不公平,四周已经恢复了宁静。伊莱莎在行军床上躺下,尽管有心事,但她还是很快睡着了。少校在梅勒上尉的盛情邀请下终于从灵魂底层抠出一点骑士精神的残渣,宣誓答应为女士守夜。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抱着咖啡杯,时而扯几句闲话。
"长官,您大概受伤了。"上尉似乎不经意地向少校纤细的手腕上扫了一眼。那儿多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红痕,并没有流血。他没有戴手套,皮肤瓷器一般洁白。"是碎玻璃划的么?"
"也许吧。"少校把手向暗地里藏了藏。这是他刚才弄乱行李制造现场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那里却真有一点鼓胀的疼痛,用手指一抹,一点淡红渗出来。梅勒上尉终于把那块早已经准备好的手帕拿了出来,不由分说按到他的手背上。
手帕很厚实,是没有任何绣花的棉布,带着淡淡的烟味。"......谢谢。"少校有点不自然地点头致谢,向车窗外看了一眼。夜仍长,旷野一片黑暗安静。
"其实刚才开枪的是您对吧?勃郎宁手枪是军官才有的,您是在耍那个老家伙。"上尉海蓝色的眼睛明亮,摘下军帽扣在桌上。"他也真不是什么聪明角色,这种把戏太拙劣了。"
"您是在诽谤长官?"少校眯起了眼,他要比上尉矮将近十五公分,在近距离上不得不仰着头看对方。他无意于这种争斗,但是并不喜欢别人一眼看出他的意图。
"不,上帝作证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上尉拿出香烟向他微笑示意,他有礼貌地谢绝。 "不,我从来不抽烟。"
"我只是讨厌愚蠢的人,和刽子手。如是而已。"梅勒上尉点燃了香烟,走到外面的过道上。车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泡,伊莱莎正在熟睡,呼吸停匀。刚才的惊险混乱仿佛只是一根划破水面的树枝,丝毫没有影响到夜晚的平静。
那是一个梦魇。
不,不可能是梦。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少校又感觉他的伤口在那块洁白的手帕下面疼起来。

"一个还不错的混蛋。"列车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到达了布拉格,少校在走出站台的时候如是评价他的旅伴。
他形容男性向来只有两个词:"还不错"和"混蛋"。伊莱莎提起装着自己简单衣物的手提箱跟在他后面。"长官,您的修辞学没有丝毫进步。"
"那么提交一个修正案。他是个混蛋,唯一还不错的地方就是还算英俊,并且不那么让人恶心。"少校在金色的阳光下眯起了湛青的眼睛,拉起了弗伦奇式军上衣的领子。


号称"千塔之城"的布拉格一年四季鲜花开放,春天在这里永不凋谢。位于北郊的布拉格城堡里永远是安静的,微风拂过水松树枝的声音同鸽子咕咕的叫声在歌特式宫殿和教堂间回荡,更显得幽静如同无人山谷。
捷克历届总统办公室都设在这座千年古堡内,1939年3月德军占领捷克后的军政府也征用了它。金色头发的瘦高男人站在窗前,眺望窗下蜿蜒的伏尔塔瓦河谷。背后传来年轻人清脆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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