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如春花----滴滴畏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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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艳华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他是谁?谁?她突然害怕得声音都变调了,眼睛恐怖地瞪了起来。

妈妈,这些事本来我死也不会说给你听的,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鄢小宇拭去泪水,脸上的神气变得冷酷起来,那种万年寒冰似的冷酷,仿佛连他自己的心都封冻了。
"妈妈,那人把所有的恨都放在我身上,单是殴打已经不足以满足他那卑劣的报复欲了。他用更暴戾更下流的办法来折磨我,妈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总之,他就是那样一边骂着我贱货,一边将我弄成了永远也无法爱女人的怪物。而最为悲哀的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妈妈,我甚至都不能恨他。"
过度深的痛苦使鄢小宇麻木起来,他的声音甚至平静起来,仿佛述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只有眼睛里冰冷的光芒,隐约地泄露出他曾遭受过的伤害。
有那么一分钟,方艳华以为自己是在做恶梦,她的儿子她那俊美帅气的儿子,怎么会遭受这样的厄运?她那高洁得像是纤尘不染的百合花一样的儿子,其实是从万劫不复的地狱里回来的?归根结底,全是因为她。
是的,全是因为她抛下了儿子,跟着别的男人走了,所以才会害了儿子。这一刻她深深地理解了儿子的不幸,鄢小宇一身的伤痛,全部来自于他的亲生父母,这个世界上本来应该最爱他的人。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方艳华扑过去,抱住鄢小宇,放声大哭起来。
鄢小宇木然地任由她抱着,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全无半点力气。久已不曾回顾的伤疤一旦揭开,依然痛得钻心,烧灼得他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就那么呆坐着,眼睛里一片死气沉沉,头却疼得跳跃起伏,像是重重的铁箍压在头上。
方艳华的嚎啕声慢慢地低下来,变成了小声的啜泣,鄢小宇忍住强烈的头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妈妈,已经过去了,你别伤心了。
方艳华红肿着眼看着他:小宇,可是现在怎么办?你和你哥?就这样下去吗?
好像是铁锤重重敲打在头上,鄢小宇一阵头晕,呻吟似地说:妈妈,你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方艳华红肿着双眼走了,临走时说:这些照片还是毁了吧,不知是谁用特快专递寄到我办公室来的,还好没寄到正轩爸爸那里,小宇,他这几年心脏不好,妈妈不想他受这种刺激。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鄢小宇点点头,没有说话。实际上他也没有力气说话。
送走了母亲,他默默地将散落在地的照片收起来,看看这些记录中他和杨正轩亲昵生活的照片,突然有点舍不得毁掉,而且就算是毁了这一批,那跟踪者的手里想必不止这一套吧。
电话响了,是杨正轩打来的,说是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放下电话,鄢小宇默默地坐着。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月桂树的枝叶在簌簌作响,茉莉的香气随风而入,西斜的阳光一点一点退出房间,风在轻柔地吹拂着窗纱,眼泪终于流淌下来,很快就湿透了脸颊,五月的傍晚,鄢小宇无声地哭泣着,瘦削的肩头起伏着,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他们那些甜蜜的照片上,将两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模糊不清,浸透了他绝望的悲哀,寂静无声的室内,只有清风低低掠过。

良久,平静下来的他给杨正轩打了个电话,问他今晚会在哪里吃饭,杨正轩很奇怪但还是告诉他了,问他有什么事,鄢小宇凄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说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言词模糊地说:小宇,我会很快回来的,我有话跟你说。
他翻出杨正轩公司的电话联络本,找出号码,打了过去。放下电话后,他细细的牙齿咬了咬下唇。随即开始洗澡换衣,出门前他在镜子前照了一下,镜中的人有着让人敛声屏气的风情,只是眼睛里是一片死光。
他走出香樟道,跨出小门时,那辆曾经见过的白色BMW已经停在门外了。
看到鄢小宇走出来,刘昌平兴奋地按了一下喇叭。
鄢小宇面无表情地上了车,令刘昌平兴奋的是,他坐在他旁边,而不是像上次一样坐在后座上,刘昌平打量了鄢小宇一下。
黑色的T恤,浅咖啡色长裤,看上去非常清爽,因为衣服颜色很深,显得脸色分外苍白,越发衬出那对漆黑的瞳仁来,他摸了一下鄢小宇的胳膊说道:穿这么单薄,不冷吗?
鄢小宇拂开那只轻薄的手,毫无表情的说:开车吧。
汽车很快驶向酒店。

杨正轩看见跟着刘昌平走进餐厅的鄢小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那的的确确是鄢小宇,跟在刘昌平后面,看到自己时,嘴角居然抛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来。杨正轩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坐在他身边的江淼淼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她轻轻拉了一下杨正轩,低声道:正轩,不要冷淡了客人。
今天的客人是市里的头面人物,杨正轩回过神来,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不能怠慢了客人。他换上热情的笑容,端起酒杯来。
几轮酒敬下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望向角落里。
鄢小宇和刘昌平正坐在那里。鄢小宇微微低着头,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搁在桌上,另一只握着酒杯的手暧昧地被刘昌平摩挲着,脸上是一付慵懒的神情,苍白的面上带上一点儿酡红,这样轻佻妩媚的鄢小宇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的神经大大地受了刺激,几乎恨不得去一把揪住鄢小宇问个明白。
然而他不能,他身边的客人还在不停地向他敬着酒,而刘昌平还是他的董事长。
刘昌平他们很快用完餐,远远地看到杨正轩,刘昌平附在鄢小宇耳边说了句话,两个人一起向杨正轩他们走过来。
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杨正轩的脸红得吓人,刘昌平先和他们的客人寒喧一阵,然后说:正轩,我和小宇还有点事,你替我好好地陪陪他们。
鄢小宇眼睛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杨正轩恨不得一掌掴在刘昌平那张泛着红光的宽脸上,或者一把拉着鄢小宇离开这里。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默默地喝下一大杯酒,然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刘昌平和鄢小宇离开,看着他们上车,看着那车飞快地离开。

一上车,鄢小宇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似地瘫软在座位上,疲倦地闭上了眼。
刘昌平看了他一眼,说:"去哪里?"
"随便。"鄢小宇无所谓地回答。
汽车驶入了一条僻静的路,鄢小宇没到过这里,不知是何地,他也不想问,很快车进入了一处别墅区,这里是刘昌平的行宫。
他们进了屋,鄢小宇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刘昌平坐在沙发上问:你和杨正轩怎么了?嗯 ?
鄢小宇低垂了眼,不作声。
"鄢小宇,你是在利用我吧?"
"刘先生,你不是很想要我吗?问这么多干什么?原因对你很重要吗?还是你没兴趣了,那么我就走了。"鄢小宇突然不耐烦起来。
"鄢小宇,你是在作践自己是吧?"刘昌平悠然地说。
鄢小宇转身就往门外走。
刘昌平跳起身来,一把拉住:别这样啊,我只是见不得你这付半死不活的样子。鄢小宇,你他妈的这样子,我觉得我好像是在犯罪似的。
鄢小宇冷笑起来:刘先生,你难不成还要我做出一付喜欢你的样子来?
刘昌平淫邪地笑了一下:那到不是,不过也许我太喜欢你了吧,所以见不得你受罪。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伸进了鄢小宇的衣服。

鄢小宇从昏睡中醒过来时,窗外一片漆黑,他轻轻起身,想找自己的的衣服,然而下身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叫出声来,他咬紧牙,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轻微的动静让刘昌平醒了过来,"你要做什么?小宇?"他打开床头台灯,见鄢小宇靠在床头,脸色惨白,紧紧皱着眉头,他略有一点儿歉意地说:很疼吗?谁叫你他妈地那么招人哇。啧啧,没想到你的身子还真不错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鄢小宇灯光下泛着微红的肌肤,感觉到一阵燥热。
他下床找到鄢小宇的衣服,一边递给鄢小宇,一边说:小宇,不如你跟了我罢。杨正轩那小子靠不住的。
鄢小宇艰难地穿着衣服,一语不发。
刘昌平看着他又说:鄢小宇,你忘了杨正轩吧。
鄢小宇穿鞋下床,往门外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我送你啊,这里打不到车的。"刘昌平急急地穿着衣服,一面慌忙地说着。
鄢小宇回过头来:刘先生,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不要来找我。还有,好好地对杨正轩。给他他应得的地位。
说完拉门出去。

鄢小宇走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二点了。
他打开门,屋里的灯就亮了,杨正轩阴沉着脸,披着睡衣,光着双脚站在屋中,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哪去了?
终于走回了家,鄢小宇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从下午就开始疼的头此刻像是要爆炸一样的嗡嗡响着,他摇晃着身子走到自己的屋里,开始换衣服。
杨正轩跟着他走进房中,看到鄢小宇裸露的上身上,布满了红的青的印记,那全是刘昌平粗暴地在他身上留下的,顿时气往上冲,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光,鄢小宇毫无防备地被他搧得身子一晃,倒在床边。
这是他十二小时里挨的第二耳光,一掌是妈妈打的,一掌是杨正轩打的。鄢小宇突然觉得可笑,嘴角翘了起来:有趣,真是有趣。他低声喃喃地说着。
杨正轩一出手就后悔了,看鄢小宇倒在床边,惊惶地扑上去,伸手想去摸那被他打得发红的脸颊。鄢小宇头一偏,让过了他的抚摸:别碰我。
杨正轩一下子爆发了:别碰你?你宁肯让那猪一样的人碰你,我倒不能碰你了?怒火烧得他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就压上了那曾经无限爱怜的身子。

杨正轩发现鄢小宇浑身滚烫,陷入昏迷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昨夜从激情中醒过来,他就后悔了。鄢小宇的身体几乎是遍体鳞伤,看着虚弱地喘着气的鄢小宇,杨正轩几乎要流下泪来:对不起,小宇。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鄢小宇低低地道:为什么?哥,我告诉你,我就是这种人。我早告诉过你,我是下贱的,天生的贱货,你现在相信了吧。
杨正轩摇着头:不,小宇你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在报复我是不是?为什么要这样报复我?
你太天真了,哥,让我来告诉你,我。。。。我十二岁就跟男人上床了。。。我就是那么淫贱的人。。。。鄢小宇急促地喘着气,脑子已经开始迷糊起来。
这话像是霹雳似的,杨正轩目瞪口呆。
哥,和江淼淼结婚吧。我和你不过是一场梦。你有你的美好人生,我有我自己的卑贱的生活。鄢小宇拼尽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说道,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


杨正轩走出门来,那天依然纷纷扬扬地洒着雨滴,无声无息坠落在地的雨滴,漫天漫地地洒着,将这城市完全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薄雾朦胧中,纷乱的心事时隐时现。
路上少有行人,偶尔一两个,莫不是缩着脖子,快步疾行。
在街头徘徊踟蹰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街,路边一家饭馆正在趁天雨客少,换上新做的招牌。
波波大排档几个字映入他空洞的眼帘。这几个在昏黄的路灯下发出温暖的光环的字,确乎让杨正轩想起久远的往事,那常驻在内心深处的往事此刻在蒙蒙雨雾中,像是被什么推着来到他的面前。
那时这里不过是普通的路边饭店,成都人俗称的苍蝇馆子。
吊在高高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泡,发出暗淡的黄色光芒,总也擦不干净的桌椅,热气腾腾制作粗糙的菜肴。
坐在这样的地方,鄢小宇是那样夺目,看上去与这个地方互不相干。
可那时候鄢小宇就是这样坐在窗下的位子上,手里捧着浑浊的劣质茶水,安静地说:理想?。。。没有。。。
像这样坐着陪你喝酒就是理想。
小宇,我的理想是要和你结婚。这样的话倒底是谁说的?
杨正轩恍惚起来。
曾经说过那样的誓言,什么时候已经化成了灰烬?
现在的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当初那个人却踪影全无。
他痴呆一样地站在那装修一新的饭馆外,一个伙计探出头来:师兄,吃饭吗?
他默然转身离开。
伙计看着这个西装毕挺,却面如死灰的人像僵尸一样离开,不解地摇摇头: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杨正轩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这里来,香樟树高大得已经足以遮天蔽日了,路灯在枝叶间勉强挣扎出一两缕光线来,照亮的也不过是周遭那一团地方。
夹道路面全然看不清楚。
这些年来,在房产商锲而不舍的努力下, 这城市的大部分地方已经变成了冰冷而高大的钢筋水泥森林,在那些冰凉的地方住久了的人,生气全无。才想起在这些角落里仅存的旧日情怀来。于是这些稀少的地方被精心保护,这些漂亮挺拔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的月桂树,还有那些青砖灰瓦的小楼,全部被幸运地保护起来。
仅仅一墙之隔就是浮华喧闹的商业世界,后面却是静谧安宁的往日时光。
这屋子久不住人,但是杨正轩一直请了工人每周来打扫一次,虽然没有生气,但还是一如即往地一尘不染。白色窗纱依然低垂。陈旧的木地板擦拭出木质的本色来。
他望向卧室的门,仿佛看见那人倚在门边,嘴角有浅浅的笑:哥,你回来了。
耳边仿佛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温柔地说着。
杨正轩的心抽紧了,胸口堵上了吐不出咽不下的硬块,他打开紧闭的窗户,冷风夹杂着细雨穿堂而过,他的手痉挛般地拉住窗纱,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从怀中掏出那些照片来,这些亲昵的照片,鄢小宇明亮的笑容,他突然有点感激江淼淼了,她拍下这些照片让他可以垂死挣扎一下,不至于溺在往事中痛到昏迷。

电话响了,"正轩,你在哪儿啊?"姜宁着急地问他。
杨正轩一时说不出话来。
"淼淼刚才给我们打电话,听起来情绪有点失控。正轩你们怎么了?"
"她现在在哪?"杨正轩说话的声音像是钝刀刮盆底一样难听。
"章惠已经过去了,让我找你问问。正轩,淼淼哭得很厉害。你。。。。"他突然觉得杨正轩的情绪相当地不对,其程度超过了江淼淼。
"你在哪里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老屋这边。他平静地说。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姜宁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他站在杨正轩面前。
杨正轩脸色灰败,眼睛里的光却透着坚毅:姜宁,我要离婚了。
姜宁叹了口气,在沙发上颓然坐下:杨正轩啊,杨正轩,这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正轩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地说:姜宁,离婚对淼淼来说要公平一点。我没办法,我。。。撑不下去了。
离婚后,你打算怎么办?莫莫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杨正轩说:莫莫跟谁,看她自己的愿望。其它的,我还没想过。
你是要去找小宇吧?
人海茫茫,也不知他到底在哪里。不过,只要他活着,我终究是要找到他的。

离婚的事,办得异常顺利,江淼淼只要走了女儿,就什么条件也没有地签了字。由始至终,没有和他多说一个字。
杨正轩辞去了昌平集团总经理的职务,开始托人到处寻找鄢小宇。
然而音讯全无。
"你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怎么找得到?"姜宁去西安出差,杨正轩去送他,在车上,姜宁这样说道。
杨正轩说:愚公山都能搬走,我还是早晚能找到的。
姜宁侧头看看驾车的杨正轩,两个月的时间,杨正轩样子清减了但是脸上多了一种坚毅的神情,姜宁暗暗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姜宁打电话来的时候,杨正轩正准备到深圳去,他现在一家规模远不如昌平的公司,许多工作要亲自去做。常常要三天两头地出差,好在他单身一人,借出差的机会还可以打听鄢小宇的下落,倒也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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