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橱----朱夜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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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可说的。"我坐在他对面,看着病理室桌子上的电脑。虽然我工作很多年了,早已习惯某些一般人不可想象的东西。但是还是很佩服象胡大一那样,能够边愉快地观看解剖过程,边香甜地吃着早饭的人。胡大一正隔着玻璃观看解剖室里的工作,手边是部下写的初步报告。他把报告推向我:"喏,上面写的和你有关的部分,你有什么要修改的吗?特别是你接到电话的时间。"
  "不会有错。"我说,"我一直在看时间。"
  "他真的没有透露到底是谁在他家里?"
  我无力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直觉,那可能是谁?"
  我再次摇头,这个动作昨晚到现在我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现在做起来很疲惫。我不想看解剖,我不想看胡大一猎犬一样的脸,我也不想看面前的报告。我只是愣愣地盯着电脑,把玩着手里的笔。洛毅告诉我有事要单独对我说的时候,马南嘉和泰雅都在场,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足够他们听见。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昨天夜里洛毅可能会泄露什么他应该永远闭嘴的东西。可是,到底是谁呢?笔转一圈,停下来。笔头朝门,是马南嘉干的。笔头朝对面的胡大一,是季泰雅干的。可是这该死的笔为什么朝门和朝胡大一的次数一样多?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手带了那么长的绳子来勒人?"胡大一追问道,"看上去累赘得很。"
  "也许他做了一个套索去套人。也许他没有剪刀。"笔头朝向胡大一。
  "断端是锐利的工具切割开来的。而且绳子的来源也很清楚。我请广慈医院保卫科的人看过。他说去年医院内部墙壁粉刷,买了一批不同粗细的尼龙绳供各个科室的工作人员打包整理用。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医院里所有的职工要拿到这种绳子都很方便。"
  "外面人要买到也很方便。"笔头朝向门。
  "你不原意承认吗?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抢劫案,死者皮夹里的现金和信用卡都没有动过。如果单纯要抢劫也完全没有必要把死者带到那里去。"
  "哦。"笔头朝向门。
  "不过我没想明白,"胡大一咬了一大口鸡蛋饼,"那为什么丢掉包?一般劫匪抢了包,边跑边翻,找到皮夹后就把包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继续跑。既然没有劫财,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丢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你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笔头朝向门。
  胡大一笑道:"你怎么这么抵触啊。没有人说人是你杀的。9点05分葛洛毅的邻居从超市下中班回家,正好看到他匆匆出门。10点以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你接了电话就骑车冲出家门到事先约好的碰面地点杀了他,再骑自行车冲回家,一边洗澡洗衣服一边给他妈妈打电话,恩,洗干净所有痕迹再出门回到现场,从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唔。"笔头朝向胡大一。
  "可是你现在穿的所有衣服和昨天白天穿的完全一样。而且你的自行车也没有现场附近的泥迹。你脸上、手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最主要的是,你们弄堂的门卫肯定地说晚上9点到11点之间没有看到你出门。"
  "那么你还是怀疑过我,否则不会去调查。"笔头朝向门。
  "呵呵呵,广慈医院里93届的毕业生远不止葛洛毅、季泰雅两个。至少有3个人指认你和葛洛毅、季泰雅以及马南嘉是同寝室的同学,关系非常密切。恰好又碰上王守成医疗事故,把葛洛毅、季泰雅和马南嘉拴在一起。不怀疑你的话,未免太大意。"
  "哦。"笔头朝向门。
  "等一会儿要开吹风会,把已经有的线索整理一下。我已经派人传唤马南嘉和季泰雅。想不想提前听听?"
  "随便。"笔头朝向胡大一。
  "马南嘉声称自己在家读书、陪女儿,整夜没有出门。虽然没有证人证明,但是也没有人能证明他出去过。季泰雅也称自己在家看电视,很早就睡觉,没有出门。而且他的邻居兼同事--药房的王根娣家昨夜9点左右保险丝断了,到季泰雅家敲门借工具,却没有人应门。"
  "哦。"笔头朝向胡大一。
  "王守成事故发生以后,医务科找马南嘉和葛洛毅谈话多次。主要的谈话人是季泰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曾经有传闻说由医务科出面,在胸外科和麻醉科之间进行了调解,想把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转给麻醉科,目的是保全胸外科马南嘉医生的前途。据麻醉科的医师说在这起事故中,医务科自始至终偏向于袒护胸外科。"
  "是吗?"笔头再次朝向胡大一。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医务科敢于这么做?麻醉科有什么把柄抓在医务科手里?医务科和胸外科不知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哦。"笔头还是朝向胡大一。
  "再告诉你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马南嘉和季泰雅两个人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什么带血的脏衣服。季泰雅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但是马南嘉的脖子上有抓伤,手指也有咬伤。不过咬痕很轻,金医生只是说可能是咬伤,当然,那样的伤痕没法鉴定牙印。不过葛洛毅的整个脑袋都砸烂了,下巴从脑袋上脱下来,就算有马南嘉的手上有牙印,也没有可供比对的牙列。"
  这时,值班法医递进初步报告。胡大一念道:"死亡原因:颅脑严重机械性损伤;窒息不能除外。好,朱夜,走吧。"
  "干什么?"
  "帮我一把。开动你的第六感觉,猜猜谁是凶手。"  

壁橱 6 陷阱(6)
  胡大一没有带我去审讯室,而是直接去了兼做接待室的小会议室。因为没有证据证实对马南嘉或季泰雅的嫌疑,他们现在只是被当做相关人员询问。广慈医院的保卫科科长、行政副院长兼医务科科长对着门危襟正坐。马南嘉刮过下巴,穿着雪白的硬领衬衫,戴藏青色条纹领带,外面套着米灰色夹克衫。他靠在沙发深处坐着,两手交叉放在腹部,看到我沉重的脸色,翘起手指做了一个小小的"V",毅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在意他们,放手去做我该做的。可是天知道我该做的是什么。
  我坐下后特意去看他的右手,四个手指上果然有淡淡的淤痕,不过很难说是什么。绞紧套索时绳子勒过的痕迹?扭打时被人咬住的痕迹?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收回目光看季泰雅,只见他靠着沙发扶手,胳膊撑着头,眼皮底下有很重的黑影。我坐下的时候他没有朝我看,半掩住嘴打了个小哈欠,然后依旧盯着茶几上的杯子,仿佛在想心事。
  几分钟后,陆凉和我们的倪主任也来了。"我想相关的重要人物都到齐了。"胡大一兴奋地搓了搓手,呼吸声如同猎犬开始捕猎前的喘息,"各位,还有各位的领导,贵单位职工葛洛毅的遗体大家都看到过了,我们对各位的分别取证已经完成。现在只是请大家再凑在一起,看看还有什么可能漏掉的线索。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陆凉问:"季泰雅,你睡觉很熟吗?"
  泰雅点点头,眨了一下眼睛。
  陆凉接着问:"你一般每晚睡多少时间?"
  泰雅收回撑着脑袋的胳膊,坐正身体说:"大约7、8个小时吧。"
  "需要安眠药吗?"
  "从来不。一般性一上床就会睡着。"
  陆凉沉吟几秒钟,接着问:"昨晚的‘康熙帝国',那个巡查送给鳌拜的是什么礼物?"
  泰雅下意识地嘟了一下嘴唇,然后说:"好象是一个什么值钱的摆设吧?忘记了。"
  胡大一饶有兴趣地看着不知所云地一问一答的两个人。我的胃开始抽筋。这看似稀奇古怪的问题,准是胡大一自己编写好,交给陆凉演出的。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的陷阱,却看不到陷阱的边缘。不知他们两个人谁先栽进去。
  "马南嘉,"陆凉突然换了询问对象,"在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谁刷牙洗脸洗脚最慢?"
  马南嘉笑了一下:"是朱夜。"
  我无声地骂了一句"该死"。我对暴露个人隐私已经麻木了。可是我还没猜透这个问题在陷阱的哪一边又挖了一铲。
  "为什么是他?慢到什么程度?"
  马南嘉答道:"每次总是他先声称不看书了,要睡觉了。然后开始忙活。等他忙完,我们都已经在床上了。"
  "大概要15分钟吧?"
  "差不多。可能还要长一些。"
  陆凉偷偷瞄了胡大一一眼,后者的所有兴趣似乎都放在研究自己的钥匙圈上。陆凉咳嗽一声,对泰雅说:"那么,你洗漱应该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罗?就算你也需要15分钟,这样好算一些。‘康熙帝国'是9:10分结束。你说看完电视什么事也没做就上床。所以9点半不到应该已经在床上了。到今天早上6点接到手机被叫起来,应该已经睡了超过8小时,而且睡得非常好,没有听到邻居敲门。"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瞄向胡大一。胡大一的兴趣开始转移到马南嘉的表情上去。陆凉大声问:"为什么你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完全不像好好睡了一夜的人?"
  沉默。
  突然泰雅"哧"地笑了一声:"我一向是这个样子的。我考试的时候也会打哈欠,开会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对吧,陈科长?"
  如果平时他在医务科办公室里开这样的玩笑,应该会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的。然而陈科长这时居然忘记了笑,点头"恩"了一声。
  陆凉望向他的上司。胡大一停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问:"你的邻居敲门声很大,把别的邻居都吵醒了,最后还是从那家借到了保险丝。可是你居然一点也没听见?"
  "是啊。我本来就喜欢睡觉,而且睡得很熟的。"
  "那么你在医院值班的时候,拷机或者电话响而你没听见怎么办?不是要出事情吗?领导对你的耳朵有什么特殊关照没有?"
  "这倒不一定。"泰雅说,"我睡着以后肯定没听见过声音。不过我电视机开得很响,说不定是还没睡,但是因为电视机响所以没听到。"
  "如果真的那么响,为什么邻居来敲门的时候,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那个哟..."他换了一个姿势,靠在另一边沙发的扶手上,"我的这个电视机是以前同住的人出国进修的时候买的,很先进,带一个无线耳机。耳机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们可以自己去找。"
  从老胡脸上的表情,我开始觉得陷阱的边缘露出来了。可是我还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原来你这家伙拣了别人的高档东西。"胡大一笑着说,"运气不错啊!碰到那么大度的人可真不容易呀。"
  泰雅点头笑道:"是呀。"
  "耳机果然是好东西,又可以听,又不吵着别人,而且还是无线的,可以戴着它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对呀。"
  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擦亮我的心。"泰雅!不要!"无声的呐喊盘旋在我心里,却冲不破我的喉咙。
  突然,胡大一收起笑容,恶狠狠地说:"那么你是怎么戴着耳机看一个没有图像的电视机的呢?"
  泰雅的肩膀僵了一下。
  胡大一接着说:"难道你习惯把电视机当收音机用?所以你忘记鳌拜收到的礼物是什么?你根本没有看过!而且听也没有听到过。我们派人检查了你的电视机,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
  泰雅舔了舔嘴唇,争辩道:"原来是好的呀!我昨天晚上还看过...我看到鳌拜..."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胡大一冷笑着说,"鳌拜好几集以前就已经死了,昨天那一集里根本没有提到鳌拜!"
  沉默。
  有人敲门进来,塞给胡大一一张报告,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只听见"河里捞上来...数字...很重大...广慈医院..."顿时,我的胃火烧一样痉挛起来,冷汗从我额头冒出。胡大一露出满意的微笑。
  泰雅张开嘴再欲辩解,胡大一激烈地打断他:"看来葛洛毅涉及的隐情真不少呀。季泰雅,请你解释清楚昨天晚上的行踪。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将以谋杀嫌疑的罪名拘留你。"
  "请等一等..."马南嘉欠身说。
  "我哪里也没去,就在家睡觉。"泰雅很快地说。
  保卫科科长着急地说:"季科长,请你好好想一想,昨天那时候到底干什么了。"
  马南嘉说:"让我来解释一下..."
  "你闭嘴!"泰雅粗暴地说。
  医务科陈科长劝道:"不要着急,慢慢来。我知道你很忙,为医院的事操了很多心。这事和马医生没有关系,你好好想,再想一想,不要急。警官们不也没有催你吗?"
  我抬腕擦额头上的汗,突然发现自己夹克衫袋口上面半脱线脚的地方夹着一个纸团!悄悄背过身去,展开一只角,隐约可见"...所述全部..."的字样。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洛毅的告密信的残片!我昨夜是把它撕得更碎,揉成纸团丢进河里了,可是有一片纸屑遗落在我自己的衣服里!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过错!而且在现在才发现。果然我是不适合做贼的人。
  马南嘉沉声说:"这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叫你闭嘴你听见没有!"泰雅不耐烦地跳起来,在屋里来回地大步走。
  我悄悄把纸团捏在手里,用力地揉着。胡大一一目十行地扫过面前的报告,没有注意到我。天赐良机!我很快地把揉得很小的纸团塞进口袋。
  马南嘉说:"你逃避是没有用的。反正它确实是已经发生了。"
  "对!"保卫科科长满怀希望地望着泰雅,"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想起来了,解释清楚了就好。"
  胡大一露齿而笑。我慢慢抓紧了沙发布,留下汗湿的手印。陆凉咬着笔帽,倪主任沉着脸不支声。
  马南嘉说:"如果你不愿意说..."
  泰雅忽然扑到陆凉面前说:"人是我杀的。我杀了葛洛毅。"
壁橱 假象(7)
  保卫科和医务科的科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阵寒战,我赶忙趁没人注意我地时候把纸团塞进口袋。
  泰雅接着说:"我拿绳子勒住葛洛毅的脖子。那该死的家伙没有马上断气,反而伸手来拉我的耳朵。我把他推倒,狠狠地踹他。"
  马南嘉怒道:"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泰雅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接着说:"最后拿块石头砸烂他地脑袋。‘砰'一下!"
  保卫科科长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杀了他灭口。"泰雅斩钉截铁地说。
  "灭...灭什么?"医务科的陈科长面无人色地问。
  "杀了他就没有人会泄露那个秘密。"泰雅看着胡大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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