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1)
冯从德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阿迪已经脱光了衣服,抱着莲藕色的被褥,团着身体睡在大床中央,从背颈到臀部的肌肤全部裸露在外,小腿上细细的绒毛在灯光下呈半透明的金色。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黑色的头发有几束长长地搭在额前,半遮住一张娃娃一般精致的面孔,一双无辜的漆黑的眼睛正从被褥的缝隙中闪烁不定地望着浴室门口的方向。看到肌肉松弛的中年男人的影子,他害羞般地把脸埋进被子。冯从德的视线沿着阿迪身体移动的波浪从后颈直下到他又紧又小的臀部。他脱下眼镜,在紊乱的呼吸中,两手拿着浴巾左右开弓,胡乱在身上抹了几下,丢开浴巾,几乎是扑到了床上。
"恩...好重啊..."阿迪在被子底下发出含混不清的抱怨声,左胳膊却趁势搂住中年男人的肩膀,把自己脖颈奉在他贪婪的唇下,右手娴熟地从被子底下探过去,握住了男人正在逐渐达到顶峰的阳具,轻柔而灵巧地揉捏着。
冯从德大声地呻吟着,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残存的一丝理智,挡开了阿迪的手:"好小子...我可不想这么快结束..."他拉过枕头,从被子底下塞入阿迪的臀下,把他的双膝高高举起。一双细白的脚从被子边缘露出。他低头含住一只圆润的脚趾,吮咬着,汗水沿着他腮帮子上的赘肉流下。没关紧的落地窗缝里吹来一丝微风,窗帘略略飘动了一下。阿迪警惕地望向窗帘。
"啊!痛!"男人的牙齿突然加重了力道,阿迪惊叫一声,曲起膝盖,试图抽回自己的脚。这个动作使他的臀部进一步迎上了男人坚挺的阳具。触到那个火热的东西的时候,他急忙说:"等一等..."话音未落便转成痛苦的闷哼。那男人没有用任何润滑剂便迫不及待企图进入他的身体。他反射性地屏紧了肌肉,缩紧臀部阻止异物进入身体。
"等一等..."阿迪终于挣脱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装在塑料包装袋里的安全套,在那男人的眼前大力摇晃着,"这个!别忘了这个!"
男人肥胖的脑袋跟着阿迪的手左右摇摆了几下,喘着粗气说:"用那个干什么?怕我不干净?"
"不是的..."在对方身体的重压下,阿迪艰难地挤出声音说,"增加一点情趣嘛..."他从被子里抽出另一只手,折腾了几下撕开包装袋,随手往床下一丢,把折卷着的安全套拉长,抬起脖子,伸出鲜艳的红舌在安全套凸起的头端舔了一下。冯从德喘息着,着迷一般看着他淫荡的表演。阿迪往后靠在枕头上,眼睛凝望着那男人的脸,用右手食指松松地套着安全套一点一点送进自己嘴里。他精巧的嘴唇嘟成迷人的小丘,最后完全吞下了自己的食指。虽然他的身体摆出极为屈辱不适的姿势,室内有野兽般的欲火在燃烧,阿迪却自然地流露出孩童般的纯净,最多不过天真的幼童恰巧犯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错误,被严厉的师长当场活捉时那一点点窘迫。
阿迪把润湿的安全套从嘴里拿出来,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掀开被子,从头开始一路捋下去,套在那男人身上它能实际发挥作用的部位。"啊...你好厉害呀!"他低呼一声,脸上浮起一阵潮红。当那男人洋洋得意地再次插入时,阿迪咬着牙,右手一挥,把刚才不小心从枕头底下带出来的手机推回去。
怡和宾馆的大堂里,一个穿风衣戴黑色运动绒帽的瘦高个子年轻男子迈着轻松的步子,哼着歌走过。他没有直接上电梯,而是靠着服务台边站定,悄悄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他稍稍立了一会儿,从楼梯上楼。在走廊里他没有遇上其他住客。他走到416房间和417房间之间摆放的盆栽金橘边,靠着墙,似乎在研究对面墙上贴的餐厅广告上的菜式。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悄悄地在身后摸向金橘花盆。他又略等了一会儿,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圈,顺便朝窗外看了几次。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年轻男子隐秘的异常行动,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相貌打扮。
"啊....啊....轻一点呀...受不了..."阿迪右手手背遮着眼睛,弓着身体,不断发出低呼声。他身上的中年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通了电一般疯狂地抽动着臀部,无情地插入他的身体,两眼失神地瞪着廉价的仿柚木床头板。
阿迪的脸涨得通红。他咬着牙,圆润可爱的腮帮子上肌肉痛苦地鼓起,在每一次低呼的间隙,从手腕间的缝隙望向窗口。在极其接近的距离中,他尽量保持不和身上的男人有目光接触。他烦躁地几次向枕头底下伸手,但被男人大力地摇晃着,他的手最终缩了回来。
突然,门外响起房卡插进门锁的声音。门"嗵"地一声被推开。年轻男子叉着手,冷冷地缓步走进过道。此前过道上开启房间电力的插座上插着的只是普通的电话卡,而非宾馆配置的房卡。
冯从德费了4、5秒钟才从空白的意识中回过神来,急急地从阿迪身体里抽出,转身用被子围着腰,气急败坏地责问:"你是什么人!关门!给我把门关上!"
"有话好好说,不要着急么!"年轻男子悠悠地说,摇了摇手里带摄像功能的彩屏手机。他所站的位置既可以使外面走过的人不至于一眼看到床上的春光,也不在冯从德从床上跳起所能袭击到的范围,而且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向门外奔去。416房间外一转弯就是贴着"如无火警请勿使用"的招贴的楼梯门。
"你要干什么?"冯从德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全都在浴室门背后,怒火涨红了他的脸。他恼怒地低吼道:"你是这小男娼的同伙?"他用力拍了一下被子,才发现拍了个空。阿迪灵巧地套上了毛衣和长裤,正在穿鞋子。
冯从德开始闻到了熟悉的交易场的味道。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里。他这么想着,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你知道我是谁?只要你有胆子到哪家数码店去印照片,我保证你妈明年这时候也找不到你的尸首。"
年轻男子盯着冯从德的脸,面无表情而沉着地开始按手机的键盘。
冯从德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咒骂道:"他妈的!我要把你关进去,让人干到你死!"
年轻男子微微扬起下巴,半嘟起的嘴唇上露出不屑的笑。
冯从德咬牙切齿,再也说不出话来。
年轻男子把手机屏幕翻过来让冯从德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正是晚报上常常登载的某法律事务所首席代表的手机。他的拇指缓缓移向"发送"键。
"等等!"冯从德喘息着,"你要多少钱?"
阿迪飞速套上外套,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的手机塞进口袋,灵巧地跳上窗台。没过一秒钟,他突地跳了回来,把手伸进椅子背上冯从德的外套内袋,掏出钱包又跳了出去。前后不过几秒钟。他和后来者已经交换了眼神。
年轻男子迅速从浴室背后挂钩上拉下冯从德的所有衣服,朝他微笑一下,瞬即消失在门外。冯从德骂了一声,伸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匆匆忙忙抓起电话,贴到耳边才发现没有拨号音。他用力一拉,拔出插头的电话线从床头柜后面拖了出来。他弯下身子伸手去插插头,努力了好几下,粗壮的手臂也没法从床头柜后面的空隙中伸下去。他拔出手臂,怒气冲冲地用被子围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去关门,走了几步却被绊倒。他狠狠地抛下被子,奋力关上门。他转过身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一个冷腻湿滑的橡胶制品,低头一看自己软缩的下体,恶狠狠地咒骂着。
年轻男子把衣服从走廊拐角扔上通向楼上的楼梯,然后飞跑下楼,从后门跑出宾馆,一直跑过半条街。前方一辆出租车中伸出一只手:"上来!泰雅!"他拉开车门扑进去。阿迪催促司机:"快!开车!到美术馆!"
暗红色桑塔那一个拐弯融入城市平淡无奇的滚滚车流。
"你看到什么了?"季泰雅刚坐定,便往后车窗看去,"我什么都没看到嘛!"
"我也没看到什么。"阿迪喘着气说,"我只是感觉不对。"
"什么不对?哪里有不对?"
"对面开来的车速度明显快起来。好象有人清场的感觉。"
"切!神经过敏!"
桑塔那转过一个弯,只见对面车流中几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滚滚而来。顿时车上的两个人都禁了声。泰雅拉下帽子,摇晃着一头染成深棕色的长发,瞥了同伴一眼。阿迪扣紧了扣子,无言地望着车窗外。
门被"砰砰"敲响的时候,冯从德已经成功地把床头柜搬开了一点,正光着身体用力把电话插头往墙上的插座插。听到敲门声,他无奈地围上被子,把门拉开一点。屋外的警察让他脸色一变,随即强作镇定地问:"什么事?"
"我们是公安,正在执行任务。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人和你在一起?"
他略一思索,大声嚷嚷道:"对!就是有人!有人抢了我的东西!抓强盗!抓强盗呀!"
阿迪和同伴在美术馆门口下了车,紧迈几步加入人群,经过几个转弯,在人民公园旁买台湾烧烤的小店里转悠了几圈,很快走进地铁通道。没几分钟他们便坐上了开往莘庄的地铁一号线。
他们在拥挤的地铁里抓着同一根不锈钢杆子,脸朝着相反方向,耳朵对耳朵地站着。阿迪感觉到对方正盯着自己在看,不觉问:"干什么?看什么?"
"看看你这超级敏感的家伙的构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阿迪笑了出来:"你有毛病啊!我才要好好看看你呢!你这满脑子邪恶的家伙。"
地铁晃动了一下,开始减速。喇叭里穿来优美的女声报站:"各位乘客,陕西南路站到了。到百盛购物中心、二百永新的乘客请做好下车准备。"
大批乘客下车,阿迪身后空出几个座位来,泰雅努了努下巴,阿迪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些位子很快被旁边的人填满。泰雅皱着眉头,低声说:"迟钝!快点坐上去不行么?"阿迪轻叹道:"我很难受嘛!谁让你动作这么慢?你要是早点进来我就不会被那头猪上到了。没收到我发的短消息吗?你磨蹭什么呢?"
泰雅抬眼看着车顶灯,"哧"地笑了一声:"要让猪摆好架势才好开膛破肚么!嗨,这个家伙长得真的很象猪啊!是不是?恩?"他用胳膊肘捅了阿迪一下。
阿迪低下头,随着车身摇晃着,不吱声。
"嗨!生气了?"泰雅低下头,凑近阿迪的脸。阿迪转过头去,眼里憋着泪水。泰雅撇着嘴笑起来,顺手捋了一把头发,不再理睬自己的同伴。
"把照片删除掉。"阿迪坚决地说。
"算了吧!"泰雅说,"你又不是没有卖过。这种常规姿势算得了什么?上次那回才叫绝...哇噻,真佩服你的柔韧性...你爸真的不该把你送去学美术,应该去学体操才是,否则不是浪费资源吗?"他嘿嘿地笑着,又捅了阿迪一下。
广播喇叭报了常熟路的站名。地铁停下。阿迪用力挤开身边的人,大步走出车门。
"嗨!你去哪里!"泰雅跟在后面急匆匆地下车。
马南嘉警官撩起416室的窗帘向外看。冯从德已经差不多穿戴得整整齐齐,脸色铁青地用力整理着自己的领带结,指着窗台说:"他就是从这里跳出去的!"
"这里?"马南嘉的手指轻轻在窗台外沿上抹了一下,抬起手指闻了闻,接着探头向窗外远一点的地方看去。416房间靠近裙楼,一个身体灵巧的人从这里可以轻易跳上群楼的顶层。在马南嘉现在的视角中还可以看到天台楼梯。此刻正有警察在那里察看。
他回过头问:"冯处长,你说的嫌疑犯有多高?"
冯从德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吧?"他手掌只比马南嘉的颧骨高一点。
马南嘉点了点头:"是少年吗?"
"看上去象垃圾中学里的小混混。哼,现在的学校收了钱就什么都不管,看看我们的孩子都成什么样了!"
"冯处长,"马南嘉抬手制止了他的抱怨,"他用什么东西开的房门?"
"应该就是那张电话卡。他还偷走了我的房卡。"
"你除了钱包什么都没丢吗?"
"钱包还不够吗?"冯从德几乎在吼叫,"我的信用卡!证件!我女儿的照片!全都在里面。"
马南嘉解释道:"我是说,他没有拿你放在桌上的手机和床头柜上的手表吗?退一步说,你的钥匙扣和打火机都是名牌,几乎和手机差不多价钱,他一点也没兴趣吗?"
冯从德义正严词地说:"我怎么知道?这种社会渣滓怎么会知道好东西的价值?马队长,这种公然上门抢劫的恶性案件对社会危害极大,必须尽快侦查,从重从严处罚,加大打击力度。否则我们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脸面往哪里去?"
夜色中,美美百货的橱窗亮着柔和的灯光。阿迪低着头在前面闷走。泰雅带着无可奈何的微笑隔开一段距离跟在他背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呐!这个麻烦的小孩!"
阿迪被贴在门口的旅游宣传画吸引,在一家藏饰店门口停了下来。泰雅跟到他背后站定,拖长声音念道:"九月与你相会在四姑娘山...呵呵,好名字。这是产美女的地方吗?"
"是雪山呐!"阿迪仰着头出神地说,"雪山的名字。"
"在哪里?在西藏?"
"阿坝。"
"阿坝?阿坝是什么地方?还是说你爸带你去过?"
"你什么都不懂!"阿迪愤愤地往前走。
泰雅在后面追了上来,呵呵笑着说:"不懂所以问你嘛!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谁让我是不读书的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嘛!说嘛!哦,难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呵呵,如果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不要不好意思嘛..."
"是很远的地方。"阿迪悠悠地说。
"哦,那是当然。去一次要多少钱?"
"最起码5000一个人。"
"对了,说到钱我想起来了...本来想逼他去ATM机取钱的,这家伙..."
阿迪头也没抬,掏出偷来的钱包递给泰雅。泰雅接过钱包,啪啦啪啦地翻开,把大票塞进上衣内袋,把硬币倒出来塞进阿迪外套口袋:"以后乘车用。"
"以后什么以后!没有以后了!我再也不干了!任你说什么我都不干了。"
泰雅好象已经听惯了这种话,没有直接反驳或者责骂。他翻出冯从德的身份证,就着路灯的灯光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把身份证往阿迪眼前递:"瞧!瞧这家伙!比照片上还要象猪!"
阿迪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你给我先把照片删掉!"
"好啦好啦!"泰雅摸出手机按了几下,递到阿迪面前,"看!全部都删除了!"
阿迪低着头往前走。泰雅跟在旁边轻松地迈着步子,随手把皮夹丢进希尔顿宾馆门口车站边的灌木丛。他边走边说:"别人看到照片倒不一定会告诉他老婆,可是没几天开始他就是办公室茶余饭后最大的笑柄了,呵呵。我猜他收到照片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发给所有有彩屏手机的同事。不过照片上的你不太清楚。如果他们看清你是个男的,这张照片还要有爆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