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个人的半个人
我叫苍若权,是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笔。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觉得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始终觉得我好像缺了点什么......或者说是......缺了半个自己......
我听过一个传说,传说中上帝将人劈成两半,分别封印进两个身体。然后,为了完整,人的一生都在寻寻觅觅,去找寻自己的另一半,期待着合而为一的那一天......
我读过一本书,书中的圆圈缺了一块角,它历经千山万水,只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圆缺,可当它终于找到时,它却又放弃了,因为它不想改变自己原有的生活......
我看过一场电影,电影中的女主角从一出生,就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这点和我很像),可是她始终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她以为,是情人,但当她找到时,却发现--不是。直到有一天,她在一本影集中看到照片上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是她的女人后,她知道--她的生命完整了......可是当她千里迢迢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寻找那个女人时,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般的死讯......
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什么......我不确定我会找到一个什么......但当我找到时,我就不再是一个人的半个人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我完整的那一刻,我碎了......
我不知道,完整的代价--是这么大......这么大......
1 变态网站的变态作者
我是重案组的犯罪心理学研究专家--据说,在我们组我的地位举足轻重。
其实......我觉得有没有我都一个样。
我的职业在大多数人眼里有点危险,有点刺激。
其实,这个工作既不危险也不刺激。
因为比较闲,在发现命案的时候,我一般会跟在法医后面去看看情况,看看被害者死时的惨状,装模做样地分析一番杀人犯的心理状态,然后在组内兄弟冒着生命危险追击犯人的时候,我就坐在办公室里挂网聊天,等到犯人落网后,如果有必要,我会和他们谈谈心,做一些心理辅导,或者收集些资料......
所以,总体说来,我是个很清闲的人,除了在办公室里上网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做。
而一般来说,我会上网看一些心理研究论著之类的,有时候也会看一些无聊的文章,然后带着病态的职业习惯去分析作者的心理,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心理扭曲的人不在少数。
后来,一个同行略带犹豫地给了我一个网址,说是去不去都要考虑清楚了,我被他奇怪的态度引诱了过去,至今我都不知道他那么说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总之,我去了一次后,去那里报道就成了每天例行的公事。
那是个不太知名的网站,叫"BT人生",据说BT既是指变态,又意味着Bright Today。
说这个网站不知名吧,它在某一堆人中又太过著名......因为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网络写手名为"魑魅魍魉",他所写的文章常常吸引很多人的眼球。
他的文风晦涩、阴暗、变态,他会云淡风轻地告诉你谋杀是件多么美丽的艺术,他会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告诉你"乱伦很有意思",他甚至会花十万字向你描述"奸尸"的过程,然后给你一个结论--动态和静态的美原来可以如此完美地结合......
他是唯一一个我没有见过却厌恶至深的人,我讨厌他的文章一如讨厌所有肮脏的事物,可是,他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会看,会很认真地看过,因为对于一个犯罪心理研究者来说,这的确是个值得关注的个案,我说服自己,说我并不是想看他的文章,我只是想透过他的笔看一看一个人的内心究竟能阴暗到何等程度。
每一次,当我看完他的文章,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家,洗个澡,把一身的寒意洗尽,把满脑的污秽除去,然后,泡杯茶,开电脑,上网,跟帖,把能想到的词都用来攻击那个人--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幼稚无聊的事了,可是,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我讨厌!
不过更让我气愤的是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无论我怎么评价他的小说他的人,无论他的追从者们如何把他当神灵一样地崇拜,他都从来不回一张帖,就好像其他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一样,他所做的,只是--写作、上网、发文,这样而已。
但,即使我真的很讨厌他,却依然不能否认一点--他的文章中弥漫着的那股妖气真的很能媚惑人心。
"魑魅魍魉",他就像是活火山下的熔岩,无时不刻不在酝酿着爆发。
我有一种预感,某一天,我会面对一个犯人,他也许不是凶残成性,也许不会杀人如麻,但他会笑嘻嘻地告诉我,他是怎么以刀为笔,以鲜血为颜料,画出了世间最美丽的画卷......然后,他会微笑着告诉我--他的网名叫做--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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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玻璃屋里的玻璃男孩
"若权,吴Sir找你!"周章探个脑袋在我门口,他在局里最喜欢当的就是传声筒和扬声器。
"哦!等一下,我《传奇》正玩到关键呢!"我头也没抬一下地回话,直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周章摇了摇头,缓缓走开,边走边说:"真不知道吴Sir那火暴脾气怎么就偏偏能忍得了你的!"
我耸了耸肩--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五分钟后,吴Sir本尊好好地坐在我对面,眼睛不带眨地盯了我十五分钟,一言不发。
我乐得轻松,假装旁边压根就没他那么个人,继续我的《传奇》。
"你小子真了不起啊!上司找你有事,你说等一下因为你要玩游戏,我亲自来了,你还假装看不见是不是?"
我还是没有抬头:"首先,你不是我的直属上司。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好像应该是重案组的,而大哥你是扫黄的吧?其次,根据我的经验,你这种厚脸皮的人跨组来找我只有一种可能--有私事求我!既然你求我,那是不是该摆出一副求人的样子来比较好?"
"喂!我好歹是你的学长吧!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我办公室没人,吴Sir乱没形象地像个八爪章鱼似地扒着我,一点都不符合平日里严肃正经或是火暴浪子的形象。
我轻轻地把他的手拿下,给了他一张黑脸:"学长?你不过和我同校而已。看看尊驾的年龄,应该可以当我的‘学爸'了吧?"
"学爸?OK!既然你都说了这么伤人自尊的话,补偿我一下不为过吧?帮我点忙好了!"
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躲不过去了,认命地看着他:"说吧!你找我肯定是有事要我帮忙,什么事?"
"明天我就可以休个长假了--一个月,我......有点私事要办,去外地的。不过我儿子在家没人照顾,想你帮忙照料几天,顺便看个房子。"
"不是吧?我和你熟,你就真想我给你儿子当保姆啊?想都不要想!要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倒还可以考虑一下。"我不客气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我可是最烦小孩的了,特别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值叛逆期,这个时候的小孩最难应付,虽然我没见过吴Sir的儿子,但实在不想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
"臭小子!你不是这么不讲义气吧?全警局就你最闲又是单身,在我家住几天又没什么不方便的。而且,不是我说,我儿子长的那可不比那些个什么美女差!"
"得了吧!就你这样,还指望你儿子长得多养眼?"我轻笑:"再说了,就算你儿子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个男人吗?干嘛?我看上了能娶回家做老婆怎么着?"
"关于这个......我是个开明的父亲,如果你真的看上我儿子,我是不会反对的!我对你够好了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儿子拜托你了!"
"喂!喂!你等一下!我......"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看着他已经消失的背影,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从我进警局那天起,就注定被他吃定了。
那个时候我刚进局里,他听说我是和他一个中学毕业的,兴奋得跟他的年龄大不成比例,然后就粘着我,让我陪他吃饭聊天喝酒......不过也幸好有他罩着,那时我一点没因为是新人而受气。
所以,说归说,闹归闹,他托的事我是铁定得办的。
即使他儿子长得跟个猪一样,我也得乖乖地喂猪......
............
熬到下班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下班后,吴Sir理所当然地堵在我们室门口,一看见我出来,就热情地扒了上来:"若权啊~~等你好久了!先去我家吧!"
我翻了个白眼,顺着他就去了。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他这样大大咧咧的男人家里居然布置得这般别致--屋内几乎所有的装饰物都是玻璃制的。整个房子显得剔透晶莹......
"你家怎么全是玻璃?这么漂亮的玻璃屋住你这种人真是浪费啊!"我惊叹着摸着这一个个精雕细作的玻璃制品,开着玩笑:"我说你儿子该不会也是个玻璃人儿吧?"
他的脸突然黯淡下来:"这些全是我老婆的,她......死了......"
我心头一惊--不是吧?局里那些个哥们儿说的都是真的?
听说吴Sir爱他老婆爱得死去活来,可惜她在生孩子时难产死了,还好留下了个孩子,否则他怕是早就跟着去了......
我知道我提到他的伤心事了,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尴尬,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关着门的小房间里传出点声响。
门开了,一个高高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因为背光,我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不过真的是很感激他出现得这么是时候。
我抬起头,模糊着朝男孩笑了一下--笑是人类沟通的桥梁,我想给这个未来一个月将和我相处的男孩一个好印象:"你好!我叫苍若权,是你爸的同事。你爸有事要出远门--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
归归(即"乖乖",个人习惯,谢谢!)!我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虽然我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审美偏差
虽然我也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比喻不恰当)。
虽然我还知道狗不嫌主贫,儿不嫌母丑(这个比喻也不恰当)。
虽然我更知道每个子女在父母眼中都是最美的。
但,也不可以这么离谱吧?
吴Sir说他儿子比大美女差不了多少,可为什么我眼前的这个人会比较接近赤木刚宪真人版?
我盘算着如果他真的"小叛逆"一下,我......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压不住就惨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点想打退堂鼓。
回头:"吴Sir,我想我明天可能会拉肚,后天也许会感冒......"
他没有理睬我,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那男孩:"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
我再回头,看高个男孩--不是吧?撞上小偷了?
"叔叔,您好,我是吴昕的同学,叫季海。他今天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来休息的。"
"这样啊!麻烦你了!" 吴Sir客气地笑,眼角的鱼尾纹骤然加深。
"叔叔,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高个男孩走了以后,我毫不客气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起来:"我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吓死我了!我还琢磨着这是基因突变还是怎么着,吴Sir你虽然丑但也没到这份上是不是?"
"你小子说话别这么损行不?"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在我身边坐下,凉凉地开口:"听说最近苹果农药含量超标严重,你吃的这个我没洗过......"
"噗......"
满地的苹果残骸。
"你儿子不是病了吗?不去看一下?"我没有要清理一下地面的意思,翘起二郎腿,抓过桌上的香蕉继续吃。
"他......"
"爸!你回来了?(听这话怎么有点家庭暴力的意味?看来我周杰伦的歌听太多了)"清澈干净的嗓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
顺着声音望去,我愣住了,手中的半截香蕉落地。
一瞬间,我脑子里只出现一句话:"玻璃屋里住着个玻璃一样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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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屋里住着个玻璃一样的王子。"
男孩半靠在门边,有些苍白的脸,小鹿般纯洁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红唇微张,上身穿着件和他人一样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敞到第三颗扣子,漂亮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纯净得像......像......像玻璃......透明......无暇......
是玻璃,不是水晶--他,有种易碎的感觉,像玻璃般脆弱......
............
等我反映过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时,又忍不住想骂自己--他妈的搞得跟个粉红色的怀春少女一样做什么?人家长得再好看关你什么事?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发愣的当儿,先前落地的香蕉也已成功地吸引了这两父子的注意。
"咳......咳......你这香蕉不会也有农药吧?扔......扔掉......你们地脏了,我呆会儿扫......扫一下......"我难得这么笨拙地替自己申辩解围,像偶然碰到自己初恋情人的毛头小子,不知所措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嗯......我该叫你叔叔是吧?我爸昨儿都跟我说了,以后几天麻烦你了!"男孩腼腆地一笑,脸一下红了。
我心头一动:这年头这么乖巧的男孩很少见了,难得还长得这么......这么......纯粹......
心脏砰砰地乱动,嘴也一刻没嫌着:"不!你叫我哥哥就好。我和你爸是同事,但没他那么老。对了!刚刚你同学叫你‘吴心',是心脏的意思吗?"
"混小子!你会给你儿子起名叫心脏吗?" 吴Sir在旁边给了我一个暴栗。
"爸......"吴心怯怯地瞟了吴Sir一眼,然后向我解释道:"我叫吴昕,是日斤昕。"
"吴Sir,你这么暴力,怎么会有个这么温柔的儿子?他真的是你儿子吗?"我口没遮拦地嚷嚷,却看到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僵。
吴Sir脸色微沉,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去拿行李,飞机票是今晚的,待会儿你们自己吃,我先走了。"
说完后,他就动作迅速地闪回了房间。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用眼神询问吴昕。
他很聪明,一下子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爸只是有点不放心我而已。"
真是个贴心又懂事的好孩子,我在心底暗暗赞叹,对他的喜欢越来越深。
很快,吴Sir就拎着个大行李箱站在我面前,笑得有点距离感:"若权,这几天我儿子拜托你了!"
"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我信誓旦旦。
原先对这个年龄段少年的厌恶,因为吴昕而荡然无存。
吴Sir见我态度这么积极,很是放心地走了。
他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吴昕两个人,我竟觉得轻松自在。
看着面前这个养眼的男孩,我兀自找着话题:"你今年多大了?几年级?"
出乎意料地,他乖巧如小鹿的眼睛瞬间变化,冷得如同冰窖:"你可以回去你家了,我不需要你照顾!"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径直走进了小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留下一个呆楞的我杵在客厅,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十分钟之内经历了春天和冬天。
想不明白就问个清楚是我一贯的个性。
所以,我没怎么犹豫就跟了过去,不客气地推开房门。
不意外地,我看到一个美丽的背影。
他的正脸对着电脑屏幕,没有回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