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张主播————tinal[下]
tinal[下]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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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也发着条信息,"雨后初晴了,爽,起床!"
楞了几秒,终于想起某人是真的回来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啊......躺在原地,李凡嘿嘿笑了几声。

再在一起的日子基本很平静,两人还结伴去了趟海南,蓝天碧海,张阅的皮肤提前成了麦色,回来看洗了的照片,他煞有其事感叹:果然是个阳光灿烂的好青年.
悠闲得意中,李凡唯一的心结是父母,每每想起,都会有些黯然,有天回家,父母在谈论黄斌的女朋友,两人都不太理解李凡怎么放过这么好的姑娘,李凡无言以对,事后和张阅提起,他说:要不我和他们坦白了吧?
照张阅的话看,他是不赞成李凡这样的,之前和他谈,总答,你爸妈该多伤心啊,他们那么疼你......李凡起初不太理解他什么意思,按说情人之间,谁不期望获得认可?但张阅却总那么两句话,三番五次,李凡好歹有点明白了,尤其张阅越来越爱问他小时候和自己父亲的事儿,听的时候那种投入,很明显带一份褪去嫉妒的渴求,想到他从叶蜜那听了那件事后便离开,是不是有种不忍破坏的情绪在里面?
问他,张阅沉默了一下,开口答说我也不太知道,又说,我们先就这样呗。我没意见。
他一向谈起未来便少有严肃或一本正经,李凡觉得自己如果象他那样已过了父母那关,必定也一样无所畏惧随心所欲,他虽然从小就比较独立,却并不意味可以忍受父母在自己生活中的缺席,他想象不出要自己象双面人一样,活在父母不忍多言的担忧和需要遮遮掩掩的情欲下,一辈子伪装,一辈子提心吊胆,一辈子把他们蒙在鼓里。
回忆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是否太主观而未顾及父母的感受,他只觉得,他爱他们,他们有权利知道......说来许许多多让人生截然不同的转折,似乎也总并非来自真正的深思熟虑吧......不论怎样,在那个4月底温暖的傍晚,在父母家的晚饭过后,他还是开口喊了声要去窗边看报纸的父亲,他说:爸,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这个举动貌似突兀,其实是多日聚集的水到渠成,他还记得那有点凝滞的空气,也许隐约便是风雨的前夕?......
父亲应该是惊讶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倾吐心事的习惯,连做孩子时和人打架弄得鼻青脸肿,也不会主动对他们倒苦水,他猜度,李凡会是说什么呢?新一年的应聘吗?但儿子也已经很久不谈工作,父亲看得出来,工作对他基本成为通顺的流水线操作,既无激情,也无动力,总体应该不值一提......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抱着好奇刚坐下,就听见儿子劈头一句:"爸,我现在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
我不喜欢女人了......
说性冷淡也可以......
话说完的那一刻,屋里应该曾有过短暂的静默......接着被来自厨房的声音打断......绷紧了全身紧张戒备的李凡,不知为何异常迅速地反应到,那是母亲在里边摔碎了碗。

其实李凡并没打算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喜欢的是男人,他只想让他们知道,他可能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而原因是他不再喜欢女人......他说这些从他上次分手就开始了,他对女人开始没有感觉,看医生也没有用,他试过和人交往,但总没有善终......
他听见自己贴着现实擦过的滔滔不绝,这何尝不是撒谎呢?撒谎对李凡从来不是难事,一个长于撒谎的人甚至可以从撒谎中获得快感,边说边去展望起那堆天花乱坠出的成果,李凡不得不承认,到那刻为止,他都不算一个开诚布公的孩子,虽然他认为--他真的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出于善意的策略,他不想让父母一时受到太大的打击......可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的父亲还是让他六神无主,在那属于傍晚的恍惚的朦胧里,他象回复到儿童时代一样去找寻父亲镜片后的目光,但父亲真取下眼镜,他却又惊恐地避开......他不敢肯定那双眼睛里是否有让他无法面对的东西。
父亲终于说: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找到原因慢慢来,我们也没催着你结婚啊。
强烈的内疚涌上了李凡的心头,可在这样的时刻,他却着魔般执拗起自己的论调:他说爸,你不明白,我一点儿不喜欢女人,我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还有正常的机会......我,我现在......
什么意思?父亲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冷静。
你再说一遍......
李凡却嗫嚅了,就象那种准备疯狂冲刺却突然开始原地徘徊的运动员般手足无措,只重复道:我不喜欢女人了......
父亲推开手上的眼镜,不喜欢女人......
难道你现在喜欢男人?

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父亲这话把李凡彻底惊呆了,当时他瞧见慢步走过来的母亲,瞧见他们从他的惊愕中似有所悟的眼睛,瞧见母亲接着伸手去扶沙发上的父亲,嘴里说:别激动,你别激动......他一阵鼻酸,他知道自己该申辩"我没有",开口却只喊了声:爸......
听到那异常微弱的声音,他便依稀明白自己接近缴枪投降,接下来的话都不知是怎么出口的,总之应该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印象里父亲没怎么回答,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疑问:罗启生有没和你说什么?......
他很茫然,罗主任?没有,他会说什么?......
母亲摇着头,应该不会的,应该不关他的事儿.........她伸手拉着渐渐呼吸急促的父亲,仿佛担心他下一秒就向李凡扑去。
其实父亲一直没有失态,这大概是他的职业特点,虽然当突然回过神的时刻,他显出异常的疲惫......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又抬头望向李凡,他说李凡--李凡,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这样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想......你以后还怎么......
他没有说完,没有表情,声音里却透出凄凉和绝望,做儿子这么多年,李凡从没听过父亲这样的语气,他很清晰地看见母亲的眼泪悄然滑下脸颊,自己的脑子立刻跟着轰隆一响......象过亮的闪电刺穿了夜空,面前的世界化为整片温热的模糊......李凡闭上眼,他知道自己哭了,他甚至听见自己没有冲出口的嘶哑的哭声,为什么会这样?他想是啊,爸,爸......我为什么会这样?......

如同打开了一个匣子,前程往事,那刻突然纷至杳来,李凡不记得自己究竟都想起了些什么,肯定有想起自己朝九晚五行尸走肉的工作吧......想起了自己爬了N年才爬出来的失恋,想起了自己在夹缝里挣扎晕眩的那么些日子......
他迅速地极端起来,偏狭得仿佛最细的针,觉得这整个世界放眼都是黑暗,都是抑郁又要死不活的苦闷,他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光,真的只剩那么一点点......他好珍惜它,很宝贝它,可它却是那么禁忌,不能见人的难启齿......他想着,那么委屈,憋得心口象在抽搐,却没法无视面前的父母比自己更要委屈,他想被谁安慰一下,抚摩一下,却又自知没人比此刻的自己更无资格获得安慰,他其实不愿也不想哭,他早已不习惯在父母面前流露什么,可他却没法控制......他说爸,妈,我知道我自私,我对不起你们,只顾着自己开心......我知道我不对,可这真的不是什么变态,我真觉得不是的......
他边说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遣词造句的才能,他变得那么稚拙,混乱......他的眼泪一部分不妨说就是为这恼恨而流,恼恨着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27岁了却在父母面前倒退得连孩子都不如......
事后他才知道,比起之前的坦白,他这一哭才是真正吓倒了父母,他妈说:你爸那一晚上都没睡着,他一直觉得你不够开心,但不知道你一直过得那么不开心......从你8岁开始,我们就没见你那样哭过......
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摸着他的脸,那么疼惜,爱怜......她说儿子,其实我和你爸都觉得活着关键要开心。只要你自己觉得好......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爸妈相信你不会乱来......
很久之后,想起类似情景李凡都心悸到生出无以为报的痛苦,那个4月的冲动的夜晚,注定可能是个要放声哭泣的日子......李凡平生第一次坐在出租车上掉眼泪,回家张阅一瞧他就明白了大半,他长叹着抱住李凡,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李凡却说了很多,从自己的童年说到大学,他说他们从没强迫过我什么,从来都对我很宽容,我却从没主动和他们亲热过,我甚至都好少牵他们的手,养我这么大,连一封亲热的信都没给他们写过......我以为今天爸会打我,可他不但没有,甚至都没有说重点的话骂我,我......
听着听着,张阅也哭了,两人的眼泪纵横交流打湿了枕巾,他问李凡: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这么说着,他却又去吻李凡,事后他说自己是真当生离死别去吻的,他说:要是早晨你说要和我分手,我一点儿都不会怨你......
我很满足了,觉得自己已经艳福不浅......张阅这样说时眼睛还是红的,话还没完便被李凡一把抱住。

那段日子,母亲叫李凡暂时别回去,她说:你爸有高血压,我怕他和你说着说着就激动,其实他很惦记你,怕你心事太重......
有次他妈提到罗主任,叹了口气,你以为你爸怎么马上就想到你可能喜欢男的?他碰过类似的案子,不陌生,而且小罗以前就是这类人,我们会知道,是因为他给你爸写过情书......他那时特别年轻,做事很卤莽,换别的人,可能闹得轩然大波了,但你爸只把信退给他,说了一下自己的立场,叫他以后别鬼迷心窍做这样的事儿,他应该是一直很感激你爸吧,要是当时公开了,估计他绝没有今天......
她又说:小罗最后也结婚了的,小凡,这个能纠正吗?......
李凡沉默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妈,这些都很难讲,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你想知道具体的我以后慢慢和你说......我那天只觉得自己该把大致情况告诉你们,觉得把你们蒙在鼓里对不起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对没有......
母亲明显有点失望,但还是没再问,她说已经这样了,别老想了,其实你能和我们提,总比你什么都不说的好......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孩子幸福,别的都是空的......你现在过的还好吗?开心?......
开心,李凡点头,如果难受我就不会继续。妈,你们别老担心我,我是大人了,能搞定的......
我们担忧你的名声,你干这个工作的,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承受别人的目光......
不会,我不会给人机会说闲话,为了你们也不会,我自己倒不怎么在意......至于工作,妈你知道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工作,我还不老,有机会我可以跳槽啊,可以走......
母亲还是很忧伤,每次见他一会儿,呆不久摸摸他的头又走了,那段日子,她变得特别喜欢抱他,亲近他,他感觉得到母亲也老了,心变得那么软......他们都老了吧,虚弱了......就在自己脚步坚实日渐深沉起来的时候......
他决定好好地活着,活得健康,开心,快乐......让他们安慰......
那时的李凡完全没想到,不久后他就会面临那所谓的跳槽......而引发转折的前奏,竟会是那么荒唐凶猛,粗戾的暴躁......
(33)
那一天并不多么特别,真的,回想一下,天上挂着五月下旬的太阳,地上吹着五月下旬干裂般的风,面前走着每日都轮番晃动的那些脸,中午李凡和经理一起陪人吃饭,吃着吃着,包厢里突然闯入了几个推销啤酒的小姐,经理大为恼火,召唤领班厉声质问,领班一20多岁的姑娘,只能忙不迭赔笑道歉,李凡从洗手间回来,正望见走出包厢的她一扫和煦,眼神刀子般划向面前的服务生,还没等她为李凡的注视尴尬,李凡就自动移开视线,心中既想笑,也有些茫然,再上饭桌,这图象闪过一会儿便淡了,象是那懒洋洋带着躁热的天气里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那阵李凡上班常是这种状态,极尽本分,但毫无攻势,说兢兢业业也算,却又常常心不在焉,他对这单位曾存在的极薄脆的梦想,已被消磨得半点儿余香都未留下,每天荡在单位,大概也就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他开始有闲心关注窗外大树的枝叶,关注阳光投到自己地板上的角度,甚至终于留意到手下女职工们的花枝招展--他从没发觉她们就如旋转的陀螺,匆匆轮换着身上的各种颜色。
或许在这样的状态里,他也很难去觉察到那一天的特别,真的,李凡觉得那一天并不特别,他想他的嗅觉与警觉性都已退化,他对那些枯燥乏味事物的敏感已降低到有史以来的最低水平,没错,就是这样,他通向变故的路途甚至没带一点跌跌撞撞。

想想那时该算局势飘摇,减员增效的余波荡漾,大张旗鼓的岗位责任制让职工噤若寒蝉,每次陪经理查岗,都难见几张真正由衷的笑脸,不过李凡对这一切已经丧失玩味的兴趣,日复一日,心里少有涟漪,所谓世界太大,个人太小,目所能及不等于力所能及,他是越来越懒了,至少在上班的那8个小时里,宁愿因循守旧只注视脚下一片天地。
李凡事后玩笑总结说,轰轰烈烈的机构改革就是事故的大背景,当中的自己则早已全身裹满无形的隔阂......回忆当天下午,他曾隐约听见走廊里传来喧闹声,然后看到副经理站在外边窗前,对着楼下边走边喊:经理不在,不在!上来也没用!别让他上来!
他当时不是不困惑,但想到这位副经理一向脾气暴躁,居然也就懒得动身去询问,换了从前,李凡怎么可能会作出这种反应呢?倒是手下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送文件时对他露出满脸的惊讶,叹道:好凶的老头子。
什么?李凡愕然。副经理33岁,青年才俊怎么能被说成老头子?
一老头子,来找经理,好象是为他女儿的事儿,好凶啊。
哦,这样......他反应过来。
还没待他问,小姑娘就转身跑开,此事便象中午那领班小姐的眼波一般,荡着荡着便淡了。埋头忙到快到下班,副经理打来电话:小李,我和经理现在在外面,刚忘告诉你,我桌上有份新来的文件,已经签了字,你根据那个在我电脑里拟一份传给下面的,今天我们都不过来了,明天一早就要。辛苦你......
所谓错误,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尽管接下来的一切实无异样:李凡打了个电话给张阅,然后拿钥匙去副经理办公室里写文件......
他一直写到7:30,再起身天已变暗,身后的窗外传来粘稠的颇似夏季的味道,夹杂着属于夜幕的风声,不远马路上仿佛有模糊的沙尘跳跃,李凡觉得,那很象记忆里暴雨将至的空气。
他急于回办公室给张阅打个电话,让他在他们都很喜欢的那个湘菜馆等他,路上不妨顺便帮他买一盒烟,或者,由张阅先点菜吧,自己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他想吃锡纸包着的那种麻辣的鸡丁......
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刹那,李凡恍惚有过片刻的异样感,实际上他通常都很警觉,甚至有点神经过敏,只是在那灰蒙蒙的暮色与彻骨的饥饿里,他没那种多余的想象力--去预测在这条加班时孤独一人走过无数次的走廊上,竟会碰上那样的意外袭击。

袭击本身是很简单的,只是在李凡头上来一下......用根实心的不到70厘米的木棍。
由于李凡当时察觉异样正打算回头,所以那一下就打在了头部的右侧,对方喊了句"我让你......"--之后的没有听清。下手应该用了不小的劲,非常疼,疼得李凡自己担心起自己的智商是否因此降低......他眼前黑了一瞬,听到所谓"凶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便见一个影子匆匆窜了出去。
走廊灯没有开,李凡看不清任何细节,他只觉那不是个年轻的背影,跑到楼梯距离不短,对方显得很有些吃力,李凡楞了一小会儿,抓起那根棍子便追上去,眼看那人离楼梯口越来越近,嘴里下意识就骂:你谁啊?站住!有种就别走!
事后回忆,觉得不甚滑稽,那一刻自己虽然狼狈,却也好象莫名的青春勃发,从前和人打架时的怒火久违地溢满胸膛,喊了几句,正欲跑下楼梯的人短暂地转过头来,脸上一片夜幕里的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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