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遇雪天[上]
遇雪天[上]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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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异乡
终于到了!提着自己的小行李步下悬梯,站在硬实土地上的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里,是那麽的陌生。码头上穿梭的人群都长着和船员一样奇怪的脸,虽不像出发时听说的红眉毛、绿头发,可真的有父亲所讲的红、黄头发,蓝、绿眼睛......大不列颠帝国,到了这里自己就是外乡人了,黑发黑眸的不同外表,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
"寒水?"一个怯怯的中文声音,纳兰寒水转身,对上了一张印象中模糊的脸孔---是自己十年未见的那个女人!正看着自己不知所措的迟疑着。
"我是。"认是认出来了,可自己并不愿称呼这个抛弃了自己和父亲的女人一声母亲。
那个女人一把抱住了思念了十年的儿子,顿时泣不成声:"......寒水,你......都长这麽大了......我是你妈妈呀!......"
妈妈?寒水心中冷笑一声,若非有父亲的遗言,自己断不会来这个陌生的地方投奔这个陌生的母亲。默默随着母亲进入一辆马车,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马跑得飞快,车厢里只有低低的哭声。
这里就是母亲贪恋的地方?虽父亲什麽都没有说过,但从别人的闲话里早就知道她抛夫弃子的原因是贪慕虚荣。果然是个很大的宅院,看气派,当得起世家的尊荣,但至于吗?让她无名无分的守了十年!
对从后门进入,寒水并不介意,自己本就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对别人的冷眼早已学会跟父亲一样淡然面对。父亲在世时就和那些耻笑他们父子百无一用的亲友断了来往,平淡的生活倒也自由自在。数月前父亲过世时,寒水也未要求任何人帮助自己办了后事,然后按父亲的遗言,将一切清空变卖,用所得和不多的家财遣散了奴仆,只留够了路费上路。虽然父亲生前并未明说,看来一切都已早有安排,那麽自己就替父亲完成心愿,一定要从那个学校毕业。
无言的随母亲进了屋子,在指定的房间放下行李,母亲就匆匆出去了。天色已晚,自己也累了,寒水稍稍洗了洗,一头扎在床上,海上颠波了太久,先休息再说。这里,所用所寝是比以前的家舒适,但自己是不会认同的,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沉沉睡去的寒水,并不知道门被轻轻的推开,进来的人潜至床边,惊愕过后,认真的盯了他很久。
舒适的床对睡眠有很大的帮助,寒水补足了船上缺少的睡眠,醒来时已近中午了,这里一切都得从头适应,连天上的太阳,都看不出现在是什麽时辰。床边有衣服,并不是自己的,拿来看看,新新的,像是为自己所准备。现在的装束是和这里格格不入,但并不觉得有要换的理由,寒水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有仆人进来服侍,寒水拒绝了,也不是不习惯,只是父亲从来要求的自己动手。母亲进来了,无言的替自己梳理凌乱的长发,昨夜洗了未干就睡了,自己梳理的确麻烦。
"寒水,这里......不比中国,男孩子一般不留这麽长的头发......"母亲幽幽的开口。寒水并不答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毁损,这里是外国没错,可自己还是中国人。母亲突然一声长叹:"寒水,妈妈对不起你!"寒水心头一颤,无视脸色苍白的母亲,将长发束起扎好。有仆人敲门:"老爷请二位过去。"
好多的书。难怪父亲说这里有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文化,虽然父亲教了自己很多,但常常感叹手头的资料太少,也常常的惋惜自己学业未竟。至于为何半途而废,自己曾经问过,父亲却什麽都没说。
大大的书桌旁坐着的应是那个男爵了,沉稳冷淡的灰色眸子,一头褐色的短发......就是这个人,让母亲抛弃一切跟了十年?寒水毫不掩饰自己审视敌意的目光。男爵也盯了寒水一会,同样冷冷的目光,然后声音低沉的问:"他就是寒水?"
"是。"母亲毕恭毕敬到有些畏缩的回答。
"......跟他的父亲真像!"这句轻声的评语却让寒水感觉到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看来当初恩断义绝时义无反顾投奔的幸福并不那麽长久,对人生的变故,寒水还是不很懂。寒水并不想回答,因对此人并无好感。母亲拉拉他,无奈的替他回答:"是。"
男爵并不介意,似沉思着什麽:"十七岁......这个年纪,正是我遇到......他听不懂英语吗?"
母亲抖得更厉害了,怕什麽般的急急回答:"听得懂的,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
男爵站起来,走近寒水,仔仔细细的看:"不爱说话......连性子都一样......"
寒水莫名其妙的看着表情怪异的男爵,看神情似乎要在自己脸上寻找什麽,觉得他离自己太近,便倒退了一步。母亲似被这举动吓着般的轻呼:"寒水!"
男爵却像惊醒了,返身坐回桌旁:"学校的事我已安排好了,入学前会有一个测试,以成绩决定念哪个年级。去吧。"
随如释重负的母亲退出书房,听她自言自语般叮嘱这里的规矩,寒水觉得厌烦。事先讲好自己会住校,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个地方应不会和自己有什麽更密切的联系了。
"寒水,饿了吧?去吃些东西。"此时母亲的声音就像记忆中那般轻柔。
"你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让两人都回了头,母亲低声回答:"伊莲小姐,这是我的儿子---纳兰寒水。"
从旋转楼梯上款步而下的那个褐发女孩子也有一双冷淡的灰眼睛,并不理睬答话的人,看看寒水:"纳兰寒水?一个家庭教师的儿子也想上我们学校!"冷哼了一声,不可一世的从旁边经过,却冷不防抬手:"好长的头发!"
寒水还未及反应,束发已被扯掉了,长发铺泻而下,披了一背。寒水不悦的挥开握着自己黑发的玉手,转身回房间,这该是男爵的女儿吧,态度恶劣还没有礼貌。身后传来她恼怒的大呼小叫:"这算什麽!真没礼貌!......男人还留这麽长的头发,有什麽了不起!......"还夹杂着母亲低低的赔礼声。
家庭教师?寒水对镜中的自己冷笑,教什麽?中文吗?这个幌子,遮得了多少人的耳目!
母亲端了食物进来:"寒水,别这麽别扭......伊莲她没有恶意的......吃饭吧。"

2 报到
测试不难,父亲所教的很有用,教程二十年来大概没多少变化,于是寒水因年纪过小以三年级的程度插入了二年级。
"你肯定是蒙的!"伊莲恶狠狠的说,不满于自己大一岁却和寒水同级,而且因为他要报到,自己不得不奉命提前一天同车送他去学校。寒水看着车窗外,并不和她计较,也不是自己硬要和她同车。母亲说学校宿舍一切都齐备,所以什麽都不必带,自己随身的那个行李也先送去了。
"你是耳朵有毛病还是哑巴?!"伊莲的香扇狠敲了寒水一下。寒水皱皱眉,瞪她一眼,还是看窗外,父亲说过学校的环境很好,依山傍海,这条路明显是上山,海虽然看不见,想必到了校区就可以见到了。这里的风景已经很美,等到了半封闭的校区......寒水有些期待了。
车却在伊莲的示意下停住了,前面是个岔路口:"喂,我们不同路了,女生区是这边,你要去那边。路还远着呢,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的话,我会考虑送送你。"
道歉?寒水看也不看得意洋洋的伊莲,抓了外套下车。身后马车跑远了,伴着伊莲火大的叫喊:"你是个笨蛋!傻瓜!......木头!......"
路果然还很远,随地势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头,大概因为自己是新生需提前一天报道,路上并没有车辆,别的学生明天才会来吧,好在沿路的风景美不胜收,寒水四顾欣赏,一边慢慢走着,却还是因这长路有些气喘了。
路并不很宽,寒水在听到身后马蹄声时让到了路边,一辆六匹马拉的轻便马车疾驰而过,卷起的旋风让寒水侧过了脸,一个人从车上回头看了一眼,随着车转弯不见。寒水还来不及整理乱了些的头发,又一匹马横冲直撞了过来,马上的人大声地喊:"让开!"也似那车一样险险擦过寒水,立时转弯不见。
是和中国一样多如牛毛的富家子弟在追逐着取乐吧,寒水拍拍身上落上的薄灰,嘘出一口气,真是不管到了哪里有钱人都有飞扬跋扈的特权。父亲说过求学的过程并不容易,首先就要应付的是傲慢的贵族子弟对异族的歧视。这一点寒水已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自己天性淡漠,并不想求得任何人的赞同,学业完成后就回自己的国家,这里并不是自己愿意久留的地方。
马儿瞬间不见的转弯自己走了很久才到,等转过弯来寒水惊喜地发现学校的大门已近在眼前。可进了大门四处望望,还是好几条长长的路,不知道自己该走哪一条。四周空荡荡的也无人可问,正犹豫着,似乎是刚才的那匹马又疾跑了过来。在自己跟前一个漂亮的直立,站定了。
"是寒水吗?"马上的人微笑着发问。
这个人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人见没有回答,下了马:"我叫路易,男爵托我在学校照顾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学长......怎麽是走路过来?"
是这样。定是母亲拜托的男爵。自己并不需要什麽照顾,不过正好可以问个路:"我是纳兰寒水。请问校长室怎麽走?"
路易有些惊讶的吹声口哨:"英语还挺标准的嘛......校长室还远着呢,我带你去。"说话间已上了马,朝寒水一伸手:"上来!"
和他同骑一匹马?寒水犹豫了一下,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地方,也就递过了手,却并没有顺力坐在路易身前,而是借巧劲坐在了他身后。路易轻笑一声,又一声口哨,腿上一使力,马长嘶一声,飞跑起来,速度逐渐加快。
"骑术不错。"等到下了马,路易由衷的评价。这麽快的速度还能稳稳的坐着不用抓自己,眼前这个冷淡俊逸的东方男孩有些意思。
旗人子弟焉有不善骑射!寒水无意解释,虽然很久以前父亲就脱了族籍也不再入朝,但对自己的教养还是一半西洋一半旧式,看此人的骑法,倒像是试图把自己摔下去!校园比想象中更大得多,若要自己走过来,大概还得大半天。无视正在拴马的路易笑笑的脸,迈步走了进去,层层的楼梯左右都有,该上哪一边呢?还是不知道。
一扇半掩的门被路易推开:"进去吧。"
寒水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进去,大大的窗户能看见很大的一片校园绿地,几条蜿蜒汇聚于此的路就在下面,来时骑的那匹马在草地边低头吃草。一个人正立在窗边看着外面。背影很高大,笔挺的礼服,短短的金发。
寒水礼貌性的敲了敲已经大开的门,那人回身,一双碧蓝的眼睛冷冷的瞥一眼寒水,坐在了皮椅上。
寒水估量了一下,发问:"请问校长何时会来?"
那人冷哼一声:"我就是。"
寒水再打量一下,这人不过二十左右,虽有沉稳气势,但决不会是校长:"我要找校长。"
那人咬开一支雪茄点上,喷出一口浓烟:"说了我就是。"
寒水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这间屋子的陈设显示应是校长室没错,看来只有等了。那个冒充校长的人就是父亲提到的对新生的捉弄者吧,也就无需理他。从这里往门外看,走廊的斜窗外也是秀色可餐。父亲念念不忘的校园真的很美,确实和自己故居所在的水乡江南大不相同。海呢?从哪个角度可以看到?......
一口浓烟喷过来,正呛向毫无防备的寒水,始作俑者得意地看着寒水狼狈的拼命咳嗽。终于平息了气息的寒水瞪向那个一脸促狭的人,强压下愤怒,心里默念父亲的叮嘱:千万不要招惹无聊的人、千万不要让自己显得特别......

3 无聊的人
寒水起身出门,站到走廊的窗边,大片的茵茵绿地绵延不绝,看不见的那一端不知是否连着海。自己却猛地被人扯回房间,甩到了椅子上:"听不懂吗?我就是校长!"那个人的雪茄烟被狠狠地按熄在寒水头后的白墙上。
寒水坐正,有些无奈的对上那人恼怒的蓝眼:"你不是。"这里的人真的如父亲所讲的无礼和自大。
那人被寒水的冷静迷惑,仔细估量了一下,嘲讽的一笑:"为什麽?"
还很愚蠢!寒水在心里补充了父亲的评价,想站起来,但那人傲慢的堵住了自己起身的空间,就没有动,更没想要回答。
自己的问话竟被忽视如此!那人似乎被激怒了,上手就要揪住寒水:"哑巴了?!"却什麽都没抓住,寒水已侧闪过去,远远的站在了桌边。
看那人愣怔一下,然后危险的一步步逼近,寒水迅速的转着念头,自己不该就这样和人动手,父亲说过当忍则忍,但看此人并不像是会善罢甘休,自己又没有得罪他,真是不可理喻!还是圣人说得好,蛮夷之邦岂是讲理之处!现在,该怎麽办?校长没见到,却先打上一架,会不会影响自己入学?还是先忍一下,静观其变,若他真的出手,自己躲开便是了,论身高自己是处在下风,但高大有高大的短处,论灵活自己可是占了上风。毕竟自己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完成学业。
那人走得近了,眯着眼俯睨着寒水,并未动手,只是哼出了一声评价:"一个不怕死的傻瓜。"
门外有人纵声大笑:"你输了!"路易甩着一串钥匙进来:"我就说你骗不了他的。寒水,校长过一会回来,他让你先把桌上的表格填填。"
桌上确有几张表格,寒水看看,是入学的一些相关资料,便接过路易递过来的笔坐下来认真的填写。很简单,只用了片刻就完成了,放下笔,路易一连声的称赞:"好字!好漂亮的手写体!"寒水疑惑的看看表格,并觉不出什麽,父亲就是这麽教的,没有比较,也不知到底如何。表格蓦的到了那个无聊人士手里,看一看,撇撇嘴:"纳兰寒水......中国?"揶揄的语气,不知什麽意思。
寒水不吭声,就当没这个人,父亲说学校里持强凌弱的现象很普通,遇事躲开就行。
路易拽过表格出去了,顺便把无聊人士也拽了出去,留下寒水接着等,又过了一会,校长终于出现,程式化的交待几句,便又走了。倒是路易又及时出现,将有些迷糊的寒水带离,说是按校长吩咐带新人熟悉环境,顺便指点寒水宿舍的方位。
两人都走路,路易牵着马随手比划,滔滔不绝的调侃着有关的课业、校规,说到自认有趣处不时爽朗的大笑,并不在意寒水的一言不发。挺远的路却像只走了一会,前面几栋高大的建筑就是宿舍了。
"寒水,这是你房间的钥匙,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我想你没问题的,几天就会习惯了。"正是路易一直甩着的那串,寒水接过来,路易摆摆手上马走了。
房间不大,但一应俱全,早就知道这里都是单人房间,可论舒适,还是超出了意料,听路易说每天有专人负责打扫和提供热水。自己的简单行李已放在房里了,还有大包的新衣物。寒水打开慢慢的整理,带来的笔墨纸砚在这里是用不上了,但还是摆在了桌上,也好让自己有些熟悉的东西可以把玩。玉萧应挂在哪里?墙上没有钉子,就先压在枕下,这是自己无聊时的消遣,想必在这里会经常用来消磨时间。
转瞬已入学一个月了,自己虽是独一无二的外国学生,倒不像意料中那麽艰难,同窗之间往来都是淡淡的,只在课堂上有所交流,下了课各干各的,互不相干,也没有见谁欺负谁。寒水放下了小心,觉得应是父亲多虑了,也可能是许多年过去,校风早就变了。熟一些的还是只有路易,不时地来串串门,也不逼自己讲话,只坐坐就走,或问问还需要什麽。应该是男爵嘱咐的吧。
这一个月,足够寒水适应了,自己的程度还可以,学习就不很累,只是每天吃饭还是不习惯,闹哄哄大饭厅和半生不熟的食物倒尽了胃口,好在并不太挑,每次总硬吃些,不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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