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进来的却是张睦和洛林至。
不知道为什么,我泪流满面。从小到大,第一次在人前哭。
"他走了......他走了......他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不让我死掉......"
明白了,这是浩星南离的眼泪,这是他的痛苦和悲伤。
洛林至又点起了烟,张睦无声地抱着我。
我觉得我心里,和浩星南离一样难过。
我没有失掉记忆。
但这是不是就一定最好的结局?
次日。S市大本营。洛林至的房间。
"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吧......"张睦讨好道,"小赵,那事情不怪你......"
左无名永远被隔断在空间的断层里......不能生,也不能死......
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完全没有胃口。
"你不恨我......?"我说得很轻,"他是你父亲......"
"路是他自己选的,自始自终没有人逼过他。"
"但是他是你父亲......是你很重要的人啊......"
我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负罪感。
"是,他是我父亲,是我很重要的人。"张睦放下手中的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重要的人就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浩星南离是父亲很重要的人,所以父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你这么折磨自己可以让我父亲回来我绝对不劝你,但是你做的事情除了让你自己难过还能得到什么?赵唯天,你也是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张睦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完直直地盯着我看。但没过久又觉得刚才说错话了,于是别过头去看窗外。
"我......是你很重要的人?"
从来没人和我这么说过,所以我总觉得这话分量很重。
"啊,是啊......是活着的人里面最重要的。"张睦还是看着窗外,"而且,为了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也该好好活下去。"
这么热血加狗血的对白,我竟然没有笑。
好好的活下去......为了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
为了那些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么?
"其实洛哥的心情也不太好,"张睦说,"日记上说的‘左',洛哥坚持是门口靠左边的石碑,但是现在完全看不清了,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洛哥说这就是躲到清岚观的原因,因为以前他们曾经一起在那里刻下过什么......"
张睦走过来,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拍拍我的脑袋。我的头碰到了张睦的胸膛,他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瘦。
"心情好点吧。自己吃点。我去劝劝洛哥。"张睦指了指桌上的饭菜,然后出了房间下了楼。
16
然后--
然后还能发生什么?
洛林至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毕竟这只是他"爱的慈善无偿帮助"中的一个意外,虽然没有拯救张睦的父亲,但张睦已经不在意,他自然更加不会在意。张睦还是老样子,对谁都很温和,开始几天话少了很多,最近也开始恢复。浩星南离的魂魄是否还驻扎在我身体里,不得而知,至少数日以来完全没有他存在的迹象--除了我不时会有一些幻觉:两个男子,远离尘嚣,立于山巅,下有深潭,上有青天,衣袂临风,猎猎作响;还有那些我不曾被抹去的记忆,和张睦的、洛林至的只言片语。
这大概的确算不上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众人多少都得到了自己原先想要的东西。洛林至要的趣味他拿到了,张睦要的父亲的消息他拿到了,我要的回忆了朋友我拿到了。但有句话没错,求不得的方是最美。于是大家又兀自地遗憾和感伤着。
看一梦浮生,离三千弱水,远万丈红尘。这话约莫是浩星南离讲的,清岚观前我也曾道过,现在觉得真是分外的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绑错票的闹剧终有一天要收场。这种不好不坏的结局对于即将开学的我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离别的日子就要到来。
"唯......小赵,"张睦大概是想起我不习惯被人叫着名字,"你读什么大学?"
我报给他听名字。
"那里?真的?"张睦有点不敢相信。
有什么好奇怪的,那里是很有名的大学吗?
"恩,没什么。"
每次离开这里,我总会觉得气氛有些别扭,不是凝重或者不舍,而是......一种讲不清的暧昧情境。
洛林至坐在沙发上,一脸胡茬好多天没剃,已经快赶超张睦了。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
"那我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洛林至忽然道。
"也好啊。"其实我对回去的路并不怎么熟悉,上一次也是打车回去的。
"那你求我啊。"
"......"这家伙,看来已经完全复原了。
"好吧,宽限你一点,"洛林至起身,走了过来,从口袋掏出钥匙在手上晃啊晃,"叫我声洛哥,就送你回去。"
"洛哥。"
我好象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叫一次也不会少一块肉。说完,我还笑了。
"乖孩子,张睦没看错你。"洛林至竟然百年难遇地开怀大笑起来,伸手一把就将我的头发揉得异常有层次感。
"那走吧。"张睦提着个行李箱道,反而我倒是什么都没带。
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心情也就渐渐好转起来。
然后张睦很嚣张,就讨论关于我的初吻的问题了。
"你说你初吻给我了?"
"是啊怎么了。"我装深沉,看路边的行道树。
"不对,去埃及的时候我都亲过你了!"
"......"是吗?
仔细想了下,好象是有这回事......我原来早忘了。
"那次没用舌头。"开车的洛林至忽然道。
"洛哥!"张睦又不好意思啦啦啦啦。
洛林至一手扬起朝我挥挥,然后继续开车。
到了我家门口,洛林至和张睦就开车走了。
走前张睦道了一句:"很快会见面的,不用想念我们,嘿嘿。"
哎,小鬼难缠。
三天后开学。提着一大堆东西去学校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洛林至的吉普车,却发现自己没有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
啊忘记要了......该死。
不过话说,他们口中讲的很快见面,谁知道是多久。一年算不算很快?
整天窝在男生寝室其实是很无聊的。一群男生聚在一起,除了谈游戏就谈女人,再有内涵的人为了和别人套近乎,都会变得肤浅的很。这点我倒还好,因为本来就比较肤浅,挖哈哈哈。
新学期里,因为暑假发生的事情,我报了哲学系的宗教课作为选修。本来是想学心理学的,但那些东西考试起来实在头大,就放弃了。同寝室的男生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有人还摸摸我的头说小赵你该不是一个暑假热得烧坏脑袋了吧。
去,你才烧坏了呢。
第一堂课,我坐在倒数第三排。反正学校里的老师讲话向来用麦克风,再远都听得见。
我进教室以后十分钟,上课时间到,不过老师还没出现。此是后门急急忙忙闪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金色的短发上明显涂过造型水,带着深红色墨镜,里面穿一身紧身无袖衣,外面一件格子T
SHIRT,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上环着根更松松垮垮的皮带,腰间别着的IPOD,沿着那耳机线望去,左耳上的骷髅耳钉非常显眼。
"哇,谁啊,好帅。"现场的女生们沸腾了。
"这哥们哪来的?好象挺欠揍的。"现场的男生们也沸腾了。
男人在我正后方坐下,完全无视。
这时候,老师从前门走了进来。比我想象的似乎年轻很多,高高瘦瘦的,文弱书生的样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由于教室太大,离得又远,我看不真切。
"怎么换人了?"又有人开始议论。
"请安静下来。"男人没有用话筒,但声音也足够洪亮。
大家都闭上嘴。
"下面开始点名。"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他的声音这么象张睦......
"赵唯天。"
"到。"我举手。
"洛林至。"
"到。"我后面的那个型男举手。
........................????!!!!!
17
后来那老师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我完全不用再听任何话就能确定台上站着的一定是张睦。
一节课的内容量似乎挺大,前排几个女生整整一堂课都在奋笔疾书。我是什么都没听进去,隐约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比如默罕默德、亚伯拉罕什么的,到底讲的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发呆让时间变得很好过。一节课下来,除了那个我后排的叫洛林至的男人在举手时候微微擦到了我的头发,以及前面那个叫张睦的老师讲了一节课的话外,并无大事。一堂课我都处于呆滞状态,我连回头都没回过一次。
"喂,早下课了。"后面有谁拍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赵唯天同学,洛林至同学,请你们过来一下。"
讲台上的人如是喊道。
"......"混混沌沌的我终于被张睦的喊话给搞得清醒了些,发现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你们在搞什么啊?!"
"你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操,恶心死了!你的西装呢!你的大叔气质呢!穿的和街上的小流氓一样你就这么开心啊?"我转过头对着洛林至劈头盖脸地骂。
"还有你!"我大步流星冲到讲台前,"这是什么眼镜啊!怎么搞的和八十年代文学青年一样!他妈的你们要恶心死我才开心是不是!"
"小赵同学,"洛林至拿下自己的耳塞,"你现在应该问我的是‘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而不是对我们的衣着有抱怨。"
"是啊你们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一秒种后我就发觉被耍了,"啊呸!凭什么你叫我问什么我就问什么!"
"那好,我告诉你,张睦就是这里哲学系宗教学的老师,"洛林至宣布,"七月底被聘请的。"
"好,那你呢?"我完全不想问其中的原因。
"顺路来听课的。"
"滚!"我吼,"顺路来听课怎么会点到你名字?"
"张睦看你没认出我来,所以顺便加上去了。"
"......"我怎么可能认的出来!
"今天的笔记,拿来给我检查。"张睦插嘴。
"......啥?"
"我上课的笔记啊,"张睦一脸严肃,"《关于旧约中的真实历史》。"
"没记......"
"哼哼,看来这5分学分你是不想要了。"张睦笑得一脸邪恶,"要不然,今天来教工宿舍,我给你单独辅导吧......"
......语气怎么听怎么象怪叔叔。
"张睦你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