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母亲和两个孩子一起住……后来他们的母亲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很久……某一天两个孩子在厨房看到母亲正在做饭，可奇怪的是他们看不到母亲的手……于是小男孩问‘妈妈你的手呢……”
夏杨有些紧张的盯着对方的嘴唇，他必须承认他不善于应付吓人的故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轻轻一笑“你不要紧张，并不是很吓人。”
“……”
“妈妈于是回答说：‘手……手在这！’”突然把手从桌子下面伸到夏杨面前，夏杨浑身一抖。
“哈哈哈哈哈，你抖了，你害怕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夏杨差点把杯子里的酒泼过去。
“好玩吧，我再给你讲一个……”
“我给你讲一个吧。”夏杨忽然道。
“……好啊好啊。”
夏杨讲了一个医院停尸间的故事，并一再特意强调它是真实的。结果对方先夏杨一步离开。
……
结束了不知第几次失败的约会，夏杨已经恨不得杀到李洛维家中去了。离开酒吧，一个人走在路上吹风，手机忽然响了。
尽管已经删掉汪元的号码，但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排列还是只消一眼便认得出来。
接起电话，汪元的问候客气而尴尬，夏杨则依旧是冷冰冰的应答。
“不好意思，因为我家那边没有比较正规的邮箱，所以资料我还是填的你家的住址，昨天通知我资料已经送到了，我想……你有没有时间，我去取一下。”
汪元到的时候，夏杨正在煮速冻水饺，看他围裙手套备的还挺齐全，汪元失笑“怎么，还没吃呢？”
“唔……”夏杨咕哝着应了一声，侧身让出门口，意思是让汪元进来。
房子和他走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略显冷清。汪元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夏杨“晚上打算吃什么？”
“饺子。”
“哦。”汪元点点头，笑了笑。
夏杨始终冷着一张脸就仿佛不欢迎他的到来似的。“那个……”汪元刚想说我拿了邮包马上就走，夏杨却扭身朝厨房走过去，他正惦记着在锅里扑腾着的二十几个饺子。
看着夏杨的背影，汪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温柔的神情，他凝视他的眼神总是心疼的，现在更是包涵了一种想要关怀却无能为力的无奈。他原以为夏杨离开他会把生活过的一团糟，但现在看来没有他，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九年了，也许是时候放掉过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他并不是害怕付出，只是害怕付出得不到回应。
汪元正想着，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了地，紧接着就是夏杨“啊！”的大叫。
冲进厨房，只见大汤勺躺在地板上，火上煮饺子的锅里，白色泡沫正咕嘟咕嘟不断外溢。汪元连忙关了火，拿起一边的锅盖扣上去。
“怎么了？有没有烫到！”
夏杨涨红了一张脸，左手握右手，一言不发。
“烫到手了？我看看。”汪元说着便去拉夏杨的胳膊。
“不用你管。”夏杨的胳膊拚命使着反力想躲开汪元拉他的手“咝……”大概是碰到伤处，夏杨倒吸口气，力气也松下来，汪元趁势拉过他的手臂。还好只是手背烫红了一大片，水泡还没有起来。
“过来。”汪元把他拽到水池边，开了冷水往他红红的手背上猛冲。乍起的刺痛感让夏杨微微抖了一下，汪元回过头，一双深色的眼睛看着他“很疼？”
夏杨摇摇头，转开自己的目光。待到汪元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握着他的手冲水，他才悄悄的移回自己的眼神，盯着汪元的后脑勺使劲看。
“煮饺子的时候要不断的搅着点，不要离开，等饺子全都浮上来就可以捞了。”
“还不都是为了给你开门。”
汪元笑了一下“好吧好吧，是我不对。”关了水管，汪元道“家里纱布药水什么的还放在厨柜里吧。”
“要不放哪儿？搁冰箱里？”
汪元叹气“我去拿纱布……你要不要一块过来？”毕竟已经搬出去，到处走动还是不大合适。
夏杨听他这么说，猛得就把手抽出来，动作太快蹭到伤处又不由得轻哼一声。
反正两个人一个好言好语一个小脾气不断的相处已成习惯，不过每次的胜利者都是汪元，夏杨纯粹是爱闹脾气罢了。
就好像现在，汪元细心的帮夏杨擦好药水，并用纱布小心翼翼的包好伤处。
处理完烫伤，汪元又到厨房，一锅饺子已经成了面片汤，只好找些食材做别的了。因为他伤到手，所以我才帮忙的，汪元一边往碗里敲鸡蛋一边跟自己说。
家里的一切都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面粉、鸡蛋看来动都没有动过。
而夏杨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熟悉的动静，恍恍惚惚觉得他跟汪元根本就没有分手，而现在如同每一个夜晚那样，汪元在厨房给他做好吃的，他安安心心的看电视。
这样的生活怎么不是他想要的呢？为什么好端端的硬给自己破坏掉？
当热气腾腾，泛着好看淡黄色的鸡蛋饼端上来，夏杨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吞进肚子。他早已经受够了方便面＋方便面＋方便面的日子。李洛维打趣他说：“你可以早上干着吃，中午煮着吃，晚上泡着吃。”
“虽然你工作忙也要注意饮食，总吃方便面对身体没好处，抽空你可以到超市买些牛奶面包，或者……”汪元住了口，朝他一笑“我好像说太多了。”
夏杨没说话，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鸡蛋饼。这个时候，汪元的手机响起来。
“啊，是……你在哪儿呢……好……我马上过去接你……嗯……Bye。”夏杨隐隐听到电话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看着汪元露出柔和的表情，嘴角还带着那么点笑意。
汪元合上手机，一看夏杨正盯着他，鸡蛋饼也放在盘子里不再吃了。
“怎么了？”
夏杨忽然腾得站起来，踩着拖鞋噼哩啪啦的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拿出汪元的邮包和CD往桌子上一扔。
“夏杨……”
“你不就是来拿它的吗？拿了还不走？”
“我又怎么招你了？”
“谁说你招我了？你拿了邮包不走干嘛？这可不是你家！”
汪元皱起眉，他看着夏杨，想说点什么，起码告诉他大家即使不再是恋人也还能做朋友，没必要像冤家似的。可最终他还是沉默的拿起邮包准备离开。
“还有CD。”
“我买了新的，这个给你听吧。”
“哼，买了新的，旧的就不值钱了。”
汪元没有回答，他不想再起争执，站起身，目光落在桌子上的Carpenters，封面已经旧了。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骗子！”汪元听到夏杨在他后面说，两个字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汪元回头，不再是温和的表情“夏杨你再说一遍。”
夏杨看定他，冷笑“难道不是吗？说会一直等我的人不是你么？现在才多久，汪元你自己算算？”
“夏杨你凭什么让我来等你呢？你能有清醒的一天吗？”
汪元跟他说过的重话真是少之又少，夏杨瞪大眼睛，声音一下子变了“我又没说让你等我，你自己乐意说的！”
“既然是我自己说的，你没必要介意了现在。”
“是啊，你找到了更好的，又年轻又帅气，你可以去跟他说我等你一辈子是不是，你的一辈子去等他是吧，汪元。”
汪元“嗤”了一声，接着摇头而笑“看来我的九年算是白费了。”
夏杨心里难受的要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窒的他快不能呼吸。
汪元看夏杨本来通红的脸色渐渐发白，人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刚才突然冒起的火又稍微下去了些，脑子一冷静突然有个想法跳进来。“夏杨，你在吃醋？因为我找了新的男朋友，你嫉妒了，是不是？”汪元看着他，眼睛里忽然有跳动的火焰。
“你做梦吧。”
“……夏杨，说真的，有的时候说谎会让别人觉得好受点。”
说谎？到底对于他来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谎话？夏杨看着汪元的背影被门隔开，之后是“咚”的一声，还带着振动后的余韵。
夏杨颓然倒进沙发里，已经全然顾不得手上的疼，他拿起CD砰的扔出去好远，看着塑料壳摔开两瓣，里面的光盘飞出来，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后横在地上。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夏杨还是捡回CD，倒没有负气的将它一分为二。那天夜里他就在《Close to you》的旋律中慢慢睡过去……
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想要汪元的宠溺，他变着法的想得到对爱的肯定。他只是想着得到却忽略了付出。
那一晚之后，夏杨的情绪更加坏了，本来笑容不多的脸上现在更是挂上万年不化的冰霜。他就天天铁青一张脸在医院里晃当，直到主任看不过去主动找他谈话。
“小夏啊，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大对头嘛，我们做医生的可是要对病人负责的哟，我看你休息几天吧。”
夏杨一开始休假，他的朋友怕他烂在家里只好轮番上阵陪他开心，最重要的是确保他在好好吃饭。
等轮到李洛维当陪聊，他索性把夏杨拽到KTV让他发泄，自己也好省些力气。
刚开始还好，两个人你一首我一首配合挺默契，可几杯酒下肚夏杨就开始不正常了。李洛维知道他不能喝，琢磨着少让他来点，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嘛。
可当他看夏杨抱着话筒死也不撒手，边喝边一遍一遍的唱着《我终于失去了你》，李洛维觉得情况大概不妙了。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
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并且陪我渡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如此地宽容
当所有的人靠紧我的时候
你要我安静从容
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
容易蠢动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
我却忘了告诉你
你一直在我心中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夏杨就开始发起酒疯来，力气大的李洛维怎么也抱不住，他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汪元这两个字倒还能听得分明。
李洛维只得又点了一次《我终于失去了你》，把话筒递给夏杨，夏杨接过话筒便又开始跟着曲子哼哼唧唧唱起来，李洛维趁机溜出包厢拨通了汪元的电话。
等汪元赶到的时候，李洛维的表情都快哭了。他一个劲儿的摇头“这种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一定不能招惹。”
“谁让你灌他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喝。”汪元皱着眉，费力的把话筒从夏杨手里掰出来。
“你还怪我，他这样是因为谁呀？”
汪元脸色暗了暗，没有吭声，他两只手绕过夏杨的胳膊，把他往沙发上架。
“汪元，你俩认识了这么久，夏杨是一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想从他嘴里得什么好话是不可能了，不过也别跟他太认真。”
汪元架着夏杨，一时也顾不得回答李洛维，而夏杨溺在他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悉感，比刚才安静了些，嘴里仍旧喃喃的说着什么。这次汪元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着怀抱里夏杨醉红的面颊，长长的睫毛不时微微抖动，像个孩子一样无赖，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汪元在心里叹息，他到底为何爱他？难道只是他的宠溺刚好契合他的任性？
其实恋爱中的人都是糊涂的，汪元自己也一样，如果不是彼此相爱又怎么会把小脾气小性子使给对方看呢？而接受的一方又怎么可能无条件的包容呢？
“夏杨，夏杨……”汪元轻轻的拍着他的脸“夏杨，回家吧，好不好？”
“不……不要……不……回……唱歌……唱……”刚刚才安静一点的夏杨因为有人跟他对话，于是又开始支楞起胳膊乱摸一通“话筒……话……”
“夏杨，咱们先回家，回家唱好不好？”
那个声音很熟悉，夏杨缓缓的掀起眼皮，有些发红的双眼费力眨了眨才好像渐渐能集中些目光“……你……”
“不是你，是汪元。”
“……汪……元……”
汪元点头，把他乱动的手重新抓回来放到自己胸前。
李洛维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留这儿特多余，可又怕汪元一个人弄不了夏杨，只好摸出一包烟郁郁闷闷的出了包厢门，靠着花里胡哨的墙壁抽烟。
夏杨睁着他水润的眼睛看了汪元一会儿，忽然嘿的一声笑了。那单纯迷茫的笑容，令汪元的心里涌起一股既快乐又难受的心绪，而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人一动，汪元看到夏杨的脸蓦的在眼前发大，他带着酒味的嘴唇已经贴在自己的唇上。
夏杨主动吻他，清醒也好，沉醉也好，汪元却因为那个吻而红了脸。
夏杨松开他，像是脱力般跌回到汪元的怀里，酒精让他的神经经历着一波又一波的刺激，而现在似乎比刚才舒服了很多。
“……说过……等我……可是没……。”说完这句话，夏杨嘴里又吐出几个模糊而不连贯的字句，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汪元抱着怀里的人，轻轻的笑了。分手那天他说的话可曾有过半句谎言？只是那个等是放在心里面的，而不是行为上的。实在是汪元没有信心夏杨一定会回心转意，他更害怕夏杨不是爱他，只是依赖他。
不过现在他抱着他，觉得安心，也许依赖也可以算做爱的一种形式吧。
无法把握夏杨的心痛，远比强迫自己不去爱他的痛来的浅。汪元想，如果他需要他，哪怕只是作出一丁点暗示，他就回到他的身边。
宿醉的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当夏杨睁开眼睛，太阳光已经隔着厚厚的窗帘在房间内留连。头有些痛，夏杨费了半天力气才用胳膊撑起身体。
他晃着脖子，想让肌肉能松弛一下，眼睛却一下子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筒。
打开保温筒，里面的第一层摆着十几只虾角，第二层是仍然冒着热气的皮蛋粥。夏杨看着看着，直到看见自己的眼泪掉进了粥里。
每次他生病或是心情不好，汪元都会做这些给他。夏杨仰起脸，眨了几下眼睛，让视线清明起来。他再次看了看桌上的保温筒，急于确定这并不是在做梦。
夏杨跳下床，客厅、厨房、厕所……一一寻遍，却并没有汪元的影子。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想不大起来，很多很多零散又无法组织的碎片在脑海里游荡。
夏杨疲惫的靠住汪元房间的墙壁，喃喃对自己说着“要是我对一个人说会等他那么我一定能够遵守诺言一直等下去，即使他不会回心转意。如果你没有信心，当初就不该送出承诺，让那个听到你说这些话的人心中始终抱有隐秘的期望。汪元，我不会像你那样没用的，现在我说轮到我来等你我就一定会等下去的……但是你并不会知道因为我不会告诉你，我只是把这些放在心里，如果你感应不到……那……我就惨了……我已经沉浸在你的宠溺里太深了……”
而此时的汪元正从超市提了一大包东西往回走，夏杨已经差不多把家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