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佳公子————褐酒[下]
褐酒[下]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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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点点头,爱怜地抚上孩子娇嫩的小脸蛋。
"让他给你做干儿子,好不好?"
菊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半晌红了脸点点头。
"菊,放弃小善好么?"阿珠终于切入正题,"放了他,让他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我放了他,谁来放了我?"菊突然悲愤起来,"你就是为了他才讨好我的么?"
"不,我不必讨好你!"阿珠黯然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对谁都不公平!菊,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觉得我,是不是更适合与你做伴呢?"
闻听此言,菊颇吃一惊,细思之后,便沉默不语。见这模样,阿珠轻叹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两个寂寞的人,从此之后,互相安慰,互相守候,你分享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分享你的友情和忠诚,开始快乐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沉默良久,菊仿佛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终于,她抬起双眼,用力地点点头。
陶小善慢腾腾地踱进阿珠房里,看到阿双也在便一愣,虽然阿珠的牺牲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但是见了面,还是不免尴尬。他站在门口踌躇半晌,不知道是否该走进去。 "小善,快进来啊!"阿珠眼尖早看见了,便招呼他进去。
陶小善无法,只好低了头坐下,三人相对,半晌无语。许久,阿双终于讪讪开口道:"风哥哥已经好多了,要我叫你们不要担心!"
"恭喜你。"陶小善也赶紧说道,"他既然醒过来了,可给这孩子取名字了么?"
"风哥哥说,名字还是舅舅想得好,要在七日之后,摆个贺生宴,正式取个名字!"
"好啊!"阿珠闻言笑道,"前些日子家里头老是愁云惨雾,闷都闷死了,正好借个机会添些喜气,其实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是有事要说,我和菊商量好了,等这孩子过了百日,便要一起回泸州去。"
另两人闻言大惊,阿双急道:"你这又是何苦?我这做哥哥的,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怎么能放你去那荒蛮之地受苦?"
"阿珠,你何必为我如此!"陶小善神色黯然,"这样我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你们怎知我就是牺牲的一方?"见他们满面羞惭,蔫头耷脑的模样,阿珠不禁有些好笑,"我早就想清楚了,虽然我也很喜欢风哥哥,但是却没有哥哥那样执着,与其在这里被人家当成花瓶,还不如尽早抽身而退,如今风家香火有续,哥哥和风哥哥也言归于好,我无牵无挂了。至于菊,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不堪,她懂我,需要我,能和她做伴,我也很快乐。所以,快把你们那些自作多情收起来,好好给我的儿子办个风风光光的贺生宴!"
三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气氛终于融洽起来。阿双挠挠头,红着脸道:"小善,前几天我急昏了头,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你别太在意哈--"
陶小善微微一笑,"若我是你,也会如此,哪有资格怪你呢?"
"你也不要怪舅舅啊,他已经够为难了!"
陶小善轻轻点头,心里却有些小小刺痛,一点一点扩大。
从阿珠那里出来,已是掌灯时分,陶小善低着头慢慢踱着,忽然看到一片火红的裙角,停在他不远处。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面具女子。
"你又来做什么!"陶小善几天来郁积的愤怒瞬间爆发,"你耍手段,利用菊,害得我们差点痛失亲人,好友反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些罢了。"那人口吻中多了些冰冷意味,"只略施小计,便试出你在你那陶哥哥心中,并不是第一,为了自己的亲人,牺牲你也不在乎--"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风清扬也是我的亲人,陶清客他光明磊落,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他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恨他!"
那人两道凌厉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看来你和他待久了,也变得像他们一样可笑了!"话语中隐隐透出雷霆般的怒气,"他让我很失望,你让我更失望!既然他过不了第二关,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长袖一挥,劲风过后,人便无影无踪。
陶小善攥紧拳风风火火飞奔回房,迎面看到陶清客静静站在窗边等他,"小善--"他轻轻低唤,欲言又止,"我有话要和你说--"
莫名的,泪水涌上双眼。就是他,这样的他,让自己无怨无悔,死心塌地。欲,排山倒海般涌将上来。陶小善猛扑过去,野蛮地夺去一个有些粗鲁的吻,"你什么也别说,我都知道--"两个人意乱情迷地纠缠在一起时,陶小善哑哑地在他耳边呢喃,如果心中的不安不能够用语言来抚平,那就让热烈的缠绵把一切都熔化吧。
汾州太守喜得贵子,这消息不久便传遍大江南北。冯衔玉扫平江南之后,意气风发,也带了苏澄,匆匆赶来参加贺生宴。一时间风府贵客如云,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大厅里人声鼎沸,书房里却是一片宁静。陶清客正专心致志,在纸上写着什么。陶小善轻手轻脚走进来,见他入神,便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陶清客惊了一跳,陶小善便把下巴枕到他耳侧,两个人呵呵笑起来。
"客人那么多,你不好好帮阿双的忙,又来吵我做什么?"陶清客笑吟吟道。
"风老头让我来告诉你,那个孩子要姓郝"陶醉地深吸他身上的温暖清香,陶小善笑道,"外面的人脖子都等长了,你的名字还没取好么?"
"本来写好了,叫你一闹,又要重写!原想取些鹏程万里,荣华富贵的名字,后来想想实在俗得很,倒不如平平安安过一生。风师兄要让孩子姓郝,不外乎要为两家传宗接代之意,不如就叫郝风吧。"
陶小善听罢扑哧一笑,"为什么不叫郝风子,郝风生,或是郝风光之类--"
"小心别叫阿珠听见了。"陶清客也呵呵笑道,"她生起气来可有你受的。"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向大厅走去。走到门口,陶小善瞅瞅四下没人,突然扯过陶清客,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吗偷袭我?"陶清客吓了一跳,又好气又好笑。
"等一会苏啊冯啊都围着你转,我先占占便宜,省得到时候吃醋!"
陶清客无奈地摇摇头,陶小善便得意地挽了他胳膊,两人笑吟吟进入大厅。眼前的情景却令人大吃一惊,陶小善慢慢松开陶清客的胳膊,笑容从两人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不安。
厅堂里死一般的沉寂,卧龙山三圣手,郝双珠等七八个高手倒在那里,口吐鲜血,苦苦支撑,已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正中一个浑身火红的女子,气势逼人,象牙面具下一双寒光四射的星目,隐隐透出杀气。曼妙的身姿搭配如火如荼的装束,本就娇艳无比,而她周身散发的浓浓戾气,更为那抹艳红平添了一份血腥的味道,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看到二人,便缓缓走将过去。陶小善浑身一紧,展动身形处,已然出手攻击她的要害。陶清客阻拦不及,忙奋力追上,试图救他回来。那女子面对二人的凌厉攻势,毫不慌张,百多招后,她长袖一拂,陶小善便被大力扫向一边,陶清客却正中一掌,一时没忍住,扑地吐出一口血来。陶小善见他紧捂胸口双眉紧锁,急红了眼,使尽全力冲上前要与那女子拼命!那人似乎有些不悦,快如闪电地点住了他的穴道,扔到一边,冷冷道:"你这孩子,也忒性急了,要和我拚命么?还不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听我说话!"

第五十七章
陶小善铆足内力,想冲开穴道,却总也不成功,直弄得大汗淋漓。陶清客缓过一口气,便忙阻止他道:"小善,别白费力气了,不必担心,我伤的不重!"
看他气喘吁吁,勉强支撑身体,陶小善大声吼道:"少骗我了,你明明伤的很重!"扭头怒视红衣女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几次三番设计加害我们?"
"加害?"那人微微一笑,"我怎么会害你呢?看了我的容貌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她缓缓除下象牙面具,神态自若地面对众人的审视。
除了陶清客,厅堂里的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那面具下的,是一张与陶小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神情,那人目光咄咄逼人,深邃而冷漠,朱唇如血,眉眼似箭,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岁月并没有减少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许成熟的风韵,绝代佳人,应如斯矣。
陶小善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吃惊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在众人惊愕的沉默中,陶清客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姑姑,这么多年没见,您还是没变呐!"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陶小善却更加惊愕,"你叫她什么?姑姑?"
"是啊。"陶清客幽幽道,"她就是赫丹彤,当年的赫家堡主,如今的九五之尊,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姐姐,也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小善!"
陶小善惊讶地要昏过去了,大脑一片混乱,甩甩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陶清客眉头微皱,娓娓道来,"我朝开国之初,本是陶,赫两家平分秋色。后来达成一个协议,陶家贯姓天下,而赫家独享宝藏。不料陶氏先祖疑心甚重,为排出异己,霸占了宝藏。赫氏一族心怀怨恨,总想东山再起,到了我祖父那一辈,总算有了机会,赫家堡主忍痛割爱,把自己怀了身孕的妻子嫁给了仇人,妄想李代桃僵,不料事情败露,他便带着出生的女婴逃走了。我祖父深爱着堡主夫人,不但不计前嫌,反而更加体贴,他们日久生情,有了我的父亲陶兰程。"
"许多年后,堡主的长女找上门来,欲报当年夺母之仇。背负着家族恩怨,本应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因为血缘的联系而被彼此深深吸引了。仇恨可以消减,血缘的禁忌却是爱情的致命阻碍。我父亲一直默默忍让,可是姑姑却变本加厉,苦苦相逼,视我父亲为她私有,手段毒辣,令人发指。我姐姐陶怡为了对付她,请来了毒圣百花仙,用绝世毒花艳芳华的汁液调成无解的剧毒,偷偷给她服下。"
"我父亲满心不忍,便将解毒的方法告诉了姑姑,不料换来的却是疯狂的报复,我姐姐姐夫因而惨死,百花前辈被打断了双腿,终身残废。我父亲心灰意冷,遂决定交出江山,永远摆脱姑姑的纠缠。"
闻听眼前这人便是自己的灭门仇人,郝双珠红了双眼,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为父母报仇!"纵身一扑,挣扎了几下便气力不支,倒在地上。
赫丹彤轻蔑地冷哼几声:"要不是他当年求我,我早就杀了你们这对贱人生的孽种了!"言罢得意的狂笑起来。看到郝双珠充血的仇恨眼神,陶小善心底一阵颤抖,"不,不可能,我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看看这张脸,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赫丹彤不悦道,"当年他告诉我,艳芳华无药可解,可是作为女子,却可以将毒素通过胎儿排出体外,所以我便有了你。我忍受痛苦,怀胎十月,艰难地把你生下来--"
"然后又把我弃之山野,是吗?"陶小善眼神悲凉,泪慢慢地滑下脸庞。
"那时我以为你已经断气了。"赫丹彤幽幽道,"而且我满心仇恨,也顾不了那许多。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为了替你报仇,我给他的儿子也下了艳芳华,却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都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有了断袖之情。爱慕男子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对象是他,就万万不行!陶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你以为当年他真是好心好意救你又收留你么?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留你在身边是另有所图!不信你自己问他好了!"
陶小善慢慢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正对上陶清客深深的眼神,"不错,"他垂下眼,说不尽的痛苦和无奈,"我确实早就知道小善的身份。"
"当年我中了艳芳华,无药可救,父亲急中生智,将他的剧毒之血换给了我,不但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还从此百毒不侵,父亲却因此减寿,正当壮年郁郁而终。那年尤叔省亲途中,发现了小善,便飞鸽传书与我,我诊察之后,确信是菊长年施加的各种剧毒救了他的性命。留他在身边,是想好好把他教养成人,不告诉他身世,是不想让他难过--"
"所以你就给我开启宝藏的金锁,让郝双珠和我这个仇人之子做好朋友,还瞒着我紫鸳的身份是吗?"陶小善的语气中透着无助和愤怒,哀怨地深深看着他,"你这样做我就不会难过了么?我本来一无所有,你给了我一切,现在又告诉我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小善!我没想过要折磨你,也没有要利用你,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虚假的!我只是想保护你,不让你卷进上一代的是非恩怨中,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回秀峰山隐居,再也不见任何人,好不好?"
听到他近似哀求的语气,陶小善垂泪不语。看到陶小善明显动摇的表现,赫丹彤长袖一挥,冷笑一声道:"好一张利嘴!你想怎样就怎样么?就算你对他是真心实意,我也不会放你们离开的。我曾经想过,只要你经过了三关的考验,我就把他交给你,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第一次梦醉毒阵,你舍身救他,还差强人意;第二次为风清扬解蛊,你的表现却令我大大失望,你和你爹一样,重义胜于重情,既然你没办法改变,我只好亲自出马,领回我的儿子!"
"姑姑此言差矣!"陶清客急辩道,"情义本难分离,亦无轻重之别,我对小善--"
"少和我狡辩了!"赫丹彤冷冷转过身去,"小善,你看看对面那些人,都是他的至亲,他们的眼神,是不是很像要吃掉我们?陶清客在你和他们之间,会选择谁,不是很明显么?"
抬头看一眼郝双珠望向自己母亲的仇恨眼神,陶小善的心绝望了,"我终究还是仇人的儿子--"他颤抖着嘴唇,说出自己的决定,"不配留在你们身边。"
"不!"陶清客不可置信地大吼一声,"我不许你离开!"
"正是你让他不得不离开!"目的达到,赫丹彤放下心来冷嘲热讽,"当年你父亲说,为了江山社稷,留我不得,后来为了离开我,又把大好江山拱手送给我。"说到这里,突然间悲愤起来,"没有他,这江山何用?我就霸占他的江山,作践他的江山,让他永远后悔!"
眼神轻蔑地扫过屋内众人,"看看这屋子里的人,未来的一代明君,忠臣良相,济济一堂。如果我说,今天你要是不放他走,我就杀光这里的人,让二十年动乱换来的盛世春梦转眼变成泡影,你还能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你要留下他吗?"
陶清客心里的愤怒燃烧到了极点,几乎就要失去理智,一个"是"字徘徊在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看到他痛苦忍耐地攥紧拳头,赫丹彤仰天长笑,转身向陶小善伸出双手,温柔道:"小善,我们回去吧"
陶清客突然一跃而起,拼尽全力扑上前抓住小善的左手。两人四目相对,千般柔情,万般不舍!赫丹彤终于不耐烦,冷冷喝道:"松手!"毫不留情地一掌震开陶清客,抱起陶小善,扬长而去。
陶小善痛哭挣扎,绝望地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牢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陶清客急怒攻心,再也支持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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