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遥————圣十字
圣十字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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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玖时躺在床上,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论荒废正业,谁能敌得过顾琛之这个一宫之主。自身资质不佳,却自视甚高,嫉才妒良。手段阴狠毒辣,不懂拉拢人心。
"把那个贱丫头扔进水里喂鱼!至于李仰止,打他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看他究竟认不认错!"
果然呵......周玖时冷眼旁观地笑着,从锦被中抽出双手。不仅内功被制,手脚也经常被这样一指粗绳捆绑,手腕上的血红色的印子清晰可见。抬起手,里衣的袖子滑落,手臂上尽是深浅的淤痕。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绳子,其实业已绑不住他。
关在天井之中的日子天天都一样,天井内外的景色,每年都是一样的变化,春去秋来,一样的盛衰。只有不同的人,在几个院中来来回回。
直到顾琛之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不再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周玖时第一次自行走出顾琛之的院子,走向飞雪宫中央的水池。不长的一段路,周玖时走得很慢,迈步对他来说似乎都很艰难。走到池边,周玖时额上已出了一层汗,双手撑在巨石上喘息。
李仰止果然独自站在池边,一手持扇,望着水面。池中尚无莲花,莲叶也只是刚刚冒出水面。
"李长老......"周玖时在不远处唤他。
李仰止转过身,"你是......"只觉得他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们在顾琛之的院里有一面之缘。"周玖时解释道。
李仰止恍然大悟:"是你!你怎么......"在飞雪宫中直呼宫主名讳是为不敬,虽然他本人对顾琛之也无任何好感。又想起一事,李仰止问道:"那天,是你向宫主告的密?"
周玖时笑着摇头:"我并非是来道歉的。我不想和顾琛之多说上一句话,不是我告的秘。"
"那你找我何事?"
"我只是想请问李长老,是否想报仇?"周玖时用深邃的眼眸紧盯着李仰止,低沉地说道,"顾琛之挥霍无度,荒淫无诞,迟早毁了飞雪宫的百年基业,想必李长老也不待见。不如......"
头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对他说这样的话,李仰止万分惊讶地看着周玖时,"你到底是何人。"
"周、玖、时。"一字一顿的回答。
"哈......"李仰止闻言转回身背对着他,"我道是谁,宫主一个宠佞之人,来与我谈报仇?什么‘挥霍无度,荒淫无诞'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原因?如今却想以此来挑唆我,不觉得可笑么?"
周玖时闻言并不恼,只是淡淡地回道:"难道滥杀无辜也是我的原因?李长老虽然年轻,好歹是掌握飞雪宫一方大权之人。顾琛之对一个长老尚且如此,其他人自不必说了。此人早已弄得天怒人怨而不自知,是非对错,想必不用我说,李长老自是清楚的......"
"哼......尤其对你是吗?"李仰止回头欲再嘲讽他一番,却见周玖时双手已经离开巨石,挺直了背脊站着。他所站之处比李仰止高,那略微俯视的眼神,坚忍的表情,半点不像是个被禁脔两年之久的人。李仰止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也不再搭理他。
周玖时却道:"周某人必须回去了,李长老,后会有期。"依然是来时那样缓慢艰难,却不见蹒跚的脚步。
后会有期?你就这么笃定?李仰止一手抚着扇坠上的香囊,静静地想。若是没有被顾琛之淹死在这池中,自己是否还会记得那个叫泽芝的小丫头。这么多年来收到了多少女子的献礼,却偏偏把这个扇坠挂了起来。这仇恨一点也不深刻,只有淡淡的忧愁萦绕不去。就像这香囊的香气,似有似无。
很多年以后,李仰止再将它翻出来的时候,发现这香囊上的味道并没有因时间而消退,依旧清香如故。

贰拾肆 曷月予还归
三年后。
一路从西域运送货物去中原的商队此时终于越过沙漠,抵达了驿站。此行路途遥远,地处偏僻,两个驿站之间相去甚远,往往需要行走一整天才能达到下个驿站。若是万一赶不到,露宿郊外也是家常便饭。
好几天不曾坐在房子里好好吃饭歇息的商队人员,此时见到这样一间小小的驿站,面上皆有隐藏不住的喜悦。卸下马匹,喂食草料。一群人蜂拥进驿站之内,一时间这家小驿站变得熙熙攘攘。有几人抢不到座位,只好在墙角席地而坐,依然自得其乐。
商队的领队是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她原本光鲜的衣料已被日光和风沙磨掉了原先的色彩,脸上与众人一般风尘仆仆。她随身的两个侍卫挑了最好的桌子,比小二还要殷情地替她擦干净桌椅。
他们旁边一桌的两人是先于他们来这家客栈歇脚的。面对着他们的男子一身黑衣短发,干净利落。自他们进来之后未发一言,也并未看他们一言。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却转过头一直盯着他们看,尤其是那位红衣女子。
"师兄你看,"少年转回头,假装低声而兴奋地对黑色男子道,"来了个很可爱的姑娘!"实际上他的音量足以让四周的人都听见,显然是故意的。
"不许对郡主无礼!"红衣女子还未发话,她身边的一个侍卫先行叱了少年一声,作势要拔剑。
黑衣男子警觉地站起身,左手放在刀柄之上。众人方才注意到他左腰上佩带有两把一样的长刀。
少年闻言,一脸无聊地向他们"啐"了一声。
如他所料,郡主华雯果然瞪大了眼睛看他,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他期望的愤怒,而是一脸地惊恐之色。
"喂,太失礼了吧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吗?"少年一身衣着显然是西域之人,肤色白皙,头发却枯黄微卷。外套只扣了第一个扣子,连袖子都没穿进地披在身上。右眼应该是受了伤,包扎的绷带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这个样子虽然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但也不至于会把人吓成这样吧?少年不悦地摸摸自己脸,感觉还不错嘛。
"你......"华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抱怨一般,表情依旧惊恐,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眼珠一转,瞬间换上一脸坏笑道,"第一次见面就问我的名字,原来姑娘是看上我了。"
此言一处,硬是让华雯的表情从惊恐转变到了愤怒,并且涨红了脸颊。她的两个护卫拔出剑,欲教训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子。一见这番情景,商队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把少年拉到身后,同时另一手拔刀出鞘,随时准备迎击。
"各位,我这个师弟不懂得人情世故,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请郡主大人不要见怪。"黑衣男子说的话虽然客气,语气却冰冷得令人不快,大有"就算你们要打我也不怕"的架势。
出门在外,华雯也不想惹事生非,挥手让两个护卫退下。以前因为自己自作聪明坏了大事,才令她这三年来都不得不躲在西域吃苦,直到前几日才被兄长允许回王府探亲。只是这个少年的容貌着实很像一个人,大有可利用之处,不能轻易放过。
华雯还想说什么,只见少年凑到黑衣男子的耳边说了句"快走",黑衣男子显然惊了一下,毫不迟疑地拉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掠出门外,众人竟然无人能拦住他们。
"追上去!"华雯一声令下,商队众人又鱼贯而出。弗一出门外,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众人方才所在驿站已经瞬间化为一片焦土,冒着滚滚黑烟。
黑衣男子片刻不停地解开马匹的缰绳,带着少年翻身上马,说了声"抓紧我",一夹马腹,疾驰而去。众人反应过来,也纷纷上马追赶。
"法衣!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黑衣男子一遍驾马一遍怒吼。
"哈哈......我们不是都没事吗?"坐在他身后的罪魁祸首半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两人的马匹只是镇上买来的普通马匹,本就比不上商队用的骏马,何况背负着两个人。经过一段东奔西蹿之后,两人明显感到与商队人马的距离在缩短。更糟糕的是两人对此处地形不熟,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跑上了一处断崖。黑衣男子赶紧勒住缰绳,马儿一生长嘶急止,差点把法衣甩下马去。
无奈跳下马背,商队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断崖之下是一片树林,断崖并不很高,可是一般人摔下去很难保证不会缺胳膊少腿。
华雯和她的侍卫也跳下马,亮出兵器直逼两人。
"诶......何必这么激动呢?我刚才只不过和各位开个玩笑而已。"法衣云淡风轻地说道,好像他刚才放的不是炸药,只是只小虫子。
"原来这位公子喜欢拿命开玩笑?"华雯冷笑道,"那我倒是想请你到王府去好好讨教讨教。"
"不用了吧......"法衣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王府这种高贵的地方不是我这粗人应该去的。"
"由不得你!"华雯此话未说完,却见法衣身形缓缓向后倒去,竟是要跌落悬崖。心下一急,长鞭挥出,卷向他的手臂。法衣灵巧地一侧身,躲过了她这鞭。同时他的师兄也随他跳下,在空中紧紧抱住他。
见此情形华雯不由心惊,忽闻一声巨响,断崖下飞沙走石,树叶漫天飞舞。这竟是黑衣男子以掌风击地所造成。两人借着反冲之力平稳落地。黑衣男子二话不说,拖着法衣跑进树林。法衣不但没有对刚才的经历有任何不良感想,而且任人拖着,还一边朝崖上诸人挥手一边大喊:"再见啦--"又是像方才一般得意地长笑,气得华雯郡主差点咬断一口银牙。想要追赶,却没有这个功力往下跳。就此放过他们,也委实不能甘心。

贰拾伍 梦中不识路
"我们......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法衣坐在马车上,呆呆地问道,"怎么还是被抓了呢?"
"问你自己!"这是他的师兄--武,紧皱眉头,托着下巴撑在马车窗沿上。
"哦,对了!"法衣作恍然大悟状,"我把我的包和伞忘在马上了嘛。啊哈哈......"
"白痴!"望着窗外,不去看傻笑的人。c
"两位请出来一下。"华雯在马车外说道。两人依言跳下马车。马车外不仅有昨天包围他们的商队人马,还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手持弓箭的人。
"哎呀!郡主大人好久不见,越发美丽动人了。"法衣作出一副谄笑的样子迎上去。
"我们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刚见过。"华雯黑着脸,嫌恶地避开他,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妄图谋害当朝郡主,罪名不小。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果不想掉脑袋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真是没幽默感的人,法衣心想,都说过是开了玩笑的了。
华雯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展开手中的画卷。是一副人物肖像画。"这是我刚才叫人现画的,月公子你过来看,画上的人你可认识。"
法衣凑上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番。"不认识!"这是他斩钉截铁的结论。
"法衣......"武都快无奈了,"这画上是你。"
"什么?"法衣生气地指着他质问,"你是说我长得像个小孩?"
"这幅画上的人的确不是你,"华雯却解释道,"这画上的,是斡旋山庄庄主的独子周风。"
"看吧看吧,我说我不认识吧。"法衣得意地对着一旁的武笑道。武懒得理他,扭头看一边。
华雯把画纸卷起,继续说道:"月公子的样貌的确和画上的人十分相像,所以,我有件事情想让月公子帮忙。"
结果,意思还不是一样......法衣闻言板下脸,"长得像又怎么样啊?难道你本来喜欢的是这个小孩子?"
"月法衣!"华雯忍了忍,终于一口气没含住,"说话前要三思,免得惹祸上身!要是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哦。"法衣随口应道,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郡主大人有什么事请说吧,我们能做到一定尽力。"武走过来打圆场,"至于法衣他的话不需多理,他向来如此。"
华雯想了想,终于把这口气咽了下去。解释道:"斡旋山庄为江南第一大庄,掌握了江南一代的经济命脉,实力不可小窥。可惜,他事事与我们旻王府作对,庄主周玖时更是难相与之人。不除掉他,我们势必寝食难安。"
法衣听来觉得稀奇,亲王府不都在京城么?一个江南大富豪没事干嘛要和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亲王作对?"莫非郡主大人想让我冒充这个周风,来个偷天换日?"法衣问道,"这个太危险了吧,你们没有那个‘易容术'么?"
"两位有所不知,这个周风,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华雯答道,脸上却不知为何闪过一丝忧愁。
真可怜,独子居然死了,法衣叹息地想。"那我这时候出现不就更奇怪了。"
实际上,华雯看到月法衣与周风如此相像,只想着要将他留下,必有用处,至于具体的利用之法,她并未想好。再者,就算她已想出方法,也不敢再私自行动。于是,便只对月法衣二人说道:"旻王府的事情向来由我的兄长做主,他是旻王府世子。你们只要应承下来,到了江南,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该做什么。"
"你让我们自己去江南?你不是要回京么?"法衣奇道,"就算我现在答应下来,以后要是反悔了,你也拿我们没办法。先告诉你,用毒药什么的是没有用的,我们的师父可是药师。想来硬的话,我师兄的武功的也可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可不是怕了你们,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武逃出客栈的速度,跳下山崖击的那一掌,华雯都是亲眼所见,心知他所言非虚,真要打起来,这里人虽多,胜负也未见分晓。但此时却不能输了气势,便威吓道:"你们要自己想清楚。以你们的罪名足以处死。这件事情,若是答应了,你们就是在替王府办事,好处自然少不了,要是想逃走,理当被全国通缉。"
通缉就通缉,大不了回昆仑山,法衣无聊地想,以为她会干什么,到底用的还是这么没创意的方法。不过......"你刚才说有好处,是什么啊?"
"旻王府鲜有拿不出的东西,若是钱财,更不在话下。"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这么好?"法衣假装惊喜道,"那,我师父让我去找一样叫‘冰魄'的东西,你听说过么?"
冰魄?华雯疑惑。
"算了算了,"法衣摆手道,"看你那张脸就知道没听说过。冰魄是味药,数量极少,近几十年来几乎绝迹,再难找到。我在想皇宫里面是不是会有,你们王府应该和皇宫里的人关系不错吧?帮我找找吧。"
华雯想了想,决定先答应下来:"好。既然你要找这么珍贵的东西,代价也必不会少。如果我找到了......"华雯顿了顿,狠狠地说道,"我要你--杀掉周玖时!如何?"
"可以啊,"法衣反应还是那么轻松,"只要能找到冰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如此,两位便是答应了。"华雯递上一块镶金边的木牌,道:"我会派人送你们去江南。到了奉城,去一家叫留夷客栈的地方,把木牌交给掌柜,我再写封信过去。到时候,他会告诉该怎么做。"华雯说完,走到另一辆马车上面去写信。
"你真的要去?"等华雯走后,武在法衣耳边轻声问道,"王府会和江南大户起恩怨,把你夹在中间,没有生命危险才怪。"
法衣也轻声地回道:"要是找不到冰魄,我才真正有生命危险!反正现在横竖不知道哪里有冰魄,正好利用她在皇宫寻找,我们自己去江南一带看看。她想要我做事,也要先拿出东西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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