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但渐渐升起的寒意将我惊醒。

弥儿不见了，火堆被沙土掩盖，火已经熄灭，这应该就是我冻醒的理由了。

远处隐约传刀剑相击的金属声。

龙焰马王不安地扭动着大大的脑袋。

"你在害怕吗？"安抚了一下这不安的家伙，我小心翼翼地从它背上取出一把小巧的弩弓。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路上我在不同的地方定制不同的部件，终于在两天前组成了这防身的器具。

当然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给了弥儿。从他惊诧的眼神中，我意识到这东西也许这里没有。

既然给都已经给了，教他如何操作后，这东西就成了我们捕猎那些小鸟小兽用来改善伙食的利器。

将弩匣打开，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弩箭，还好，是满的。

站起身，示意马王不要发出声响，我小心地接近那声响传来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知道弥儿在那里。

果然，在五六十米外，那两个激斗的身影中，有一个是弥儿。

弥儿会武？刹那间，我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在尹恩的记忆中，弥儿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他会武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

天虽然黑，但我却能清楚地看到场中的状况，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六七具一动不动的人体，估计已经是凉透了的死人了，但距离我四十米开外却有一个趴在地上不断喘息的年轻男子。

衣衫不整，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狼狈。

"臭小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管我们的闲事！"愤怒的男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弥儿一言不发，抓住一个空隙毫不留情地将剑送入那男人的胸膛。

"你死了自然有人会告诉你！"冰冷异常的声音有着我所不知道的阴翳。

弥儿的细心我早已领教，此刻却更是看来心寒。

他在那可能已经死去的每个人咽喉都补了一剑，看来是下定决心灭口了。

"少............伊恩？"看到我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有尴尬、有震惊、有困窘、也有释然。

"剑给我。"淡淡地吩咐，知道他一定会照做。

犹豫一下，他乖乖地走过来，将剑柄递给我。奇怪，为什么我那么确定他不会伤害我呢？

冷冷地看着那个稍稍缓过些气来的男子。

"你想活下去吗？"没有一点怜悯，我拿着剑指向那人。

"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比我高不了多少，也算是个清秀佳人呢！看来那些人是想将他当做泄欲的工具，却引来他的挣扎呼救，然后惊扰了弥儿，结果............

"连他都不要我了，死了也好............"一点也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他自己扑向我的剑尖。

微一闪身，他扑了个空，似乎昏了过去。

又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人............

"带他过来。"将剑随手一扔，非常小心地没有让那些血迹染上我的衣衫。

我讨厌血！

"为什么多管闲事？"回到龙焰马王身边，我懒懒地倚在马王身上，困惑地望着弥儿。

"............伊恩............你会因为这个赶我走吗？"弥儿似乎快哭了，安置好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后，他就手足无措地傻傻跪在我跟前。

"你认识他？"深究的眼神锐利地叫弥儿窒了一下，垮下双肩老实回答。

"他是楼西的富商，与六王爷打过几次交道，他不认识我，我也只见过他两三次。"

富商？那就是说他很有钱啦？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他的家人要赎金，毕竟钱是越多越好啊！

"............不过............"弥儿欲言又止，在我的示意下还是开了口。

"听说他弟弟夺了他的权，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咦？没有赎金可拿？不过可以当他是我能喂的金母鸡啊！

"弄醒他。"用这种逃避消极的态度，怎么可以为我赚进大把金银？

"名字。"看得出他眼中的绝望，但我却并不想怜悯他。至少他还曾经有过温暖吧？与尹恩一样，至少还有可以拥抱的回忆，我呢？我拿什么去怜悯他？

"............方天赐。"沉默半晌，看出我的坚持，他无奈地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投资顾问，我给你一笔钱，你去做生意，做什么随便你，但每年要给我报一次帐。就这样了。"说完我想说的话，我侧身偎在马王身边，继续去梦我的周公，剩下的事情，等弥儿从愕然中清楚过来，自然会替我做好。

清晨，我被鸟鸣声唤醒，看着方天赐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神，知道弥儿已经开解了他不少。

"你骑弥儿的马往西走，离楼西越远越好，以你的才智，我相信你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至于你弟弟............"提到他弟弟，他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地波光。

原因是因为他弟弟吗？

"亲眼所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如果是道听途说，那值得思虑的地方就更多，没有当面说清楚，又怎么能那么轻易下定论？"并不想说这些话，却又忍不住多嘴两句。

看着方天赐震惊的表情，我叹了口气。

"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弥儿，拿纸笔来。"三下两下写好一张卖身契，示意方天赐签字画押。

"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苦笑着照办。

抽出五万两银票交给他，然后便自顾自招呼龙焰马王去了。

没多久，我们各自分道扬镖，奔向不同的方向。

９．小孩

怎么回事？

头好痛！

"伊恩，你没事吧？"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看清弥儿焦急的表情。

"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四周看看，竟然是一间华丽的房屋！

唔，想起来了，虽然过了边关，但我们遇上了草原上的响马--这个地方有响马一说么？至少弥儿是这么说的，他们人多，我们逃跑时我似乎中了一箭。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你中了一箭，然后从马上摔下来了。"弥儿见我醒来，松了口气，扶我坐好，这时我才发现，与肩背上的疼痛相比，头痛真的不算什么了。

"见鬼。真是............"苦笑着，我伸手接过弥儿手里的药。

"这里？"望瞭望弥儿，他马上解释。

"我们跑进了他们草原人的禁区，无回谷。"

"无回谷？"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就是说我们出不去了？"

"不会的，远方大哥说等你养好伤就送我们出去。"弥儿急忙答到。

"远方大哥？"仔细琢磨这四个字的意思，好笑地看着弥儿瞬间红透的脸。

"那个，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远方大哥是谷主的管家。我们没什么............"

好可爱的弥儿，你不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么？

一口气喝下那苦涩得难以下咽的黑汁，我郁闷地想着，为什么就没有药丸之类的东西？

这无回谷好象很大，但人似乎不多。

自我醒后，弥儿就开始经常性的失踪，反正在这里应该没事，那个远方大哥自然会照顾好他，也不用我担心什么。

左肩背后只是一些皮外伤，没过多久就结痂了，自然也就不再能限制我的行动。

打开门，长长的回廊四通八达，这里竟是整个修建在水上的！

缓缓走到正开着万紫千红各色花朵的水上花榭，在石椅上坐下，抬头望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陡峭石壁，这里，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呢！

眼角处人影一闪，凝目望去，花榭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似乎没有想到这里有人，有种秘密被发现的尴尬。

就像我喜欢动物一样，我也喜欢这样的小孩子，倒不是我有什么怪癖，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血脉的延续，而对这小小的生物有种好奇与亲昵。

"过来吧。"试着微笑，对他表示友好。

他犹豫不决了半天，终于脚步一转离开了。

好可爱、好乖巧的生命。

不过，楼西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他的头发是棕色，眼睛却是湛蓝。

脚步声起，这小家伙似乎是觉得不甘心，终于还是跑回来了。

"你，走开！"低低的声音向我示威，完全忽略是我先到这里的事实。

"我在这里妨碍到你了？"浅浅地笑着，觉得他真的很可爱。

"没有，但我不喜欢。"清脆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难道你不想告诉我这园里最漂亮的是哪一朵花吗？难道你不想让我看看最近长出的花苞吗？难道你不想告诉我哪一种花最能吸引蝴蝶，哪一种花最能招来蜜蜂吗？"抛出一长串问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这也是一个缺少关爱的小男生吧？他的父母都在干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纯朴！

沉默一阵，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我站起身笑笑，"好吧，希望下一次你会愿意告诉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重的防卫心理，没有那么容易被突破的。

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又看到了他，他没有再开口赶我，而我则安心画着我的花，然后收拾东西离开。

说实话，我的画实在上不了台面，只能算是自愉自乐，如果拿出去的话，会给人笑死的。

只是没想到，这男孩笑得更夸张。

当我发现自己的画居然少了一张时，我就知道不好。

果然，那男孩站在石桌边上，脸上的表情是一副想笑又不愿笑的愕然。

看到我，他大笑出声："你居然能把这园中如此美丽的花画成这样！"

羞红了脸，我一把抓过我的拙作，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背后只留下一串大笑。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弥儿口中的远方大哥。

很英伟的男人，对弥儿很好，只是总觉得他的眼中藏着很多秘密。

餐桌上，他打量了我许久，弥儿有些色变，但他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弥儿的担心："我很久没听到少谷主笑那么开心了。"

这打量中，有那么一点调侃的意思，我知道我的画功已经传遍这无回谷了。

下次一定要掐死那长舌的小鬼！！！

１０．意外

从那天开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出现在花榭，那小鬼就必定会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赶到，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又玩什么招。

只是，我再也不画画了。

过了几天，我那比画画还不如的字也传遍了无回谷，我气愤极了！

"小鬼，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保守秘密吗！！！"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好了！

第二天午后，我在花榭边小憩，果然没多久那小鬼就来了，依旧远远地待在花榭另一边。

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先是一惊，转身想走，大概是觉得太没面子了，仍是站在了原地。

抓住他的衣袖我大吼出这句话。

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的身子僵硬异常，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他无言地瞪着我，一点没有悔改的意思。

与他对瞪一会儿，我放弃了，和一个十岁的孩子计较，我也太............尽管这个身躯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算了，来吧。"牵着他的手来到我常待的石桌边上，按他坐在石椅上，打开我带了许久的小点心。

"尝尝吧，这是弥儿做的，我只会说做法，却总是做不出同样的味道。"

他犹豫着，看我的眼神让我有点懊恼。

"你当我会下毒毒死你么？"伸手拿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我郁闷地不再理他。

浑身长刺的家伙。

他又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拿了一块送进嘴里，"是咸的？"他眨着眼，有点惊喜。

"远方大哥不是说你讨厌甜的吗？所以我特意叫弥儿做成咸的，还合胃口吗？"摸摸他的头，觉得这孩子很是可怜。

他不吭声，只是一块又一块地吃着点心。

"少吃点，晚上会吃不下饭的，喜欢了我叫弥儿整理好做法留给你的厨子。"淡淡地笑，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估计很快就会离开了吧？

"你要走？"他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目露凶光，叫人看了心寒。

"快了吧，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没在意，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将龙焰马王送回楼西中部的楼西平原后，我该去再往哪儿去呢？

"不能多留一段时间吗？"他的呼吸有些异常，低下头，发现他的手已握成拳，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多留一段时间也可以，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啊！"以为他只是寂寞惯了，我笑着安抚，将他颤抖的拳捧在手里，一根根舒展他的手指。

"别这样，我有空还会回来看你的！"看着他掌中几道弯弯的伤口，我有些无措。

轻轻舔去那渗出的血色，抽出一条手帕缠住他的手掌。

"你就不能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吗？"他瞪大眼睛，目光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期待。

"傻孩子！"我笑着把他搂进怀里，还是那么僵硬，他应该很不习惯有人靠近他吧？

"只要你不那么倔强，你会找到很多像我这样的朋友，别总是这么浑身长刺拒绝别人就好了啊！"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渐渐松驰下来，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主动偎进我的怀里。

"只要你就够了，我不要别人！"他固执地坚持。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我低低一叹，在我解决与六王爷之间的事情之后，也许我会找个地方安静而与世无争地继续过完下半生，但在那之前............

六王爷利用皇家的势力很轻易就能找到我，何况还有个会通风报信的弥儿。

"我已经够大了............"他从我怀中挣脱，强调似地大喊，却似乎像说错了什么一样，薄唇一瘪，又躲进我怀里。

"是，是，是，你够大了............"好笑地安抚着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吧？深怕别人把他们当成小孩子。

那天晚上，他死活要跟我睡在一块，实在缠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做了一晚上的恶梦，总感觉那个该死的刺客又追了上来，害我拼命地逃跑，结果早上起来只好顶着一对熊猫眼。

又过了几日，趁着小男孩不得不去完成每天的功课的空当，我叫弥儿收拾好了东西。

再三问过弥儿是否愿意留在这里，与他的远方大哥在一块，得到的答案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

奇怪，这六王爷的人品有好到这份上吗？弥儿就对他那么忠心？

与远方大哥告别后，他派人送我们从另一条路离开无回谷。

难怪叫无回谷，从山谷进来的都从这条修在山腹中的密道离开，有专人带领而且必须蒙上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感觉离开了那阴冷冷的山谷，早有人将龙焰马王牵到路口等候了。

道了谢，心中却仍不免有些遗憾和歉疚，虽然留了封信给他，但............

那个小鬼，应该不会找人大发脾气吧？

就算他的父亲是谷主，应该也不会允许他乱发脾气吧？

他会不会因此而被责骂？

可是............

若是让他知道了，八成我也就走不了了吧？

那个折腾人的小家伙啊............

只有一匹马，而我又舍不得马王驮着我和弥儿，只好慢慢走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