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完本[推理强强]—— BY:金陵十四钗
金陵十四钗  发于:201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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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你才是主角。”谢岚山明白陶龙跃用心良苦,但也明白停职这事单凭表表军功章是绝对挽回不了的,种种迹象表明,人都未必是同一个了,他若还是谢岚山,这混乱的记忆、崭新的身体与日渐失控的行为如何解释;他若不是谢岚山,那“谢岚山”的付出与光荣又与他何干呢?
好兄弟的重要日子不想煞风景,谢岚山咽下喉中苦涩,替陶龙跃打好领带,又上下多看了两眼。认定了这小子够帅,然后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他附在他耳边,轻声嘱咐:“担起你的责任,照顾好你的家庭,苏曼声实在是个太出色的女人,拥有她是你的运气。”
陶龙跃也用力回抱了一下谢岚山,一切尽在不言中。
休息室的门忽地被推开了,宋祁连一袭优雅白裙,如一朵白兰般楚楚立在门口,她对陶龙跃说:“宾客陆陆续续到了。”
丁璃一身清新俏丽的伴娘装扮,躲在宋祁连背后探头探脑,不看新郎看伴郎,一看到人高腿长、西装挺括的谢岚山就一惊一乍地嚷嚷:“谢师哥你太帅了吧!你要哪天结婚,新娘子的人选能不能考虑我啊?”
陶龙跃比自己挨夸都高兴,眉骨上的疤痕一扬,挑起个大拇指说:“那是,咱们阿岚是全汉海,哦不,全中国最帅的警帽儿!”
立在门口的宋祁连一脸似喜似怨、捉摸不定的表情,淡声催促着陶龙跃:“彭厅都来了,你爸催促着你快过去呢。”
谢岚山身为伴郎,理应陪着新郎一起应酬。
不成想人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宋祁连对他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宋祁连看似踯躅吞吐,步子很轻,神态也带着悲戚,像一缕轻烟飘来谢岚山身前,她说,“你曾对我说过,你愿意随时为我付出生命,这话还作数吗?”
谢岚山怔了怔,继而郑重点头:“当然。”
“作数就好,但我不要你为我付出生命,”宋祁连顿了顿,鼓着勇气说下去,“我要你利用我。”
“祁连……”谢岚山神情疑惑更甚,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你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可能会超出你固有的认知,但请你相信我,每个字都是真实的,而我告诉你这些,绝不是为了伤害你。”举行婚礼的地方布满了洁白的百合,这是她替苏曼声挑选的花卉,空气中弥漫淡雅花香,也蒸腾着一种苦味,宋祁连几次想开口又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向谢岚山坦白。
她说,你作为完整的谢岚山,已经牺牲了。
没有比别人当着你的面宣告你已经死亡更谐谑的脚本了。谢岚山茫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孩子般受伤又惊恐的眼神,但宋祁连很快发现,他并不似她预料的那般立即陷入奔溃与失控,眼底的绝望露了点苗头又不见了,阻隔着他和真相的从来不说森严的壁垒,不过是薄薄一层窗户纸,他在风里飘云里走,一直知道窗户纸后头是即将崩塌的世界与永恒的离别。
宋祁连哽咽着说下去:“就在你金三角卧底任务完成前的最后一个月,你牺牲了,或者说你的肉体死在了一条污垢幽暗的巷子里……”
他想起被金牙派人诱入的那条巷子,以及最后重落在自己头顶的一记铁棍。
“隋队长和美国军方合作,通过人脑高级部位手术,将你的记忆转移到了一个名叫叶深的死刑犯身上,叶深在十四岁的时候杀害了一家六口人,包括一个八岁男孩,还在成年后杀害了一个叫卓甜的年轻女孩。”
“死刑犯”三个字一出,就彻底解释了那些梦境里的施暴画面与一个个躺倒在血泊中的死者。谢岚山的嘴角痛苦地抽搐一下,这远比死亡通知来得更不能让他接受。
“段黎城作为美方专家参与了你的手术,也是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流飞,”宋祁连走上前,伸手抚摸谢岚山的脸,“沈流飞是为叶深来的,他就是叶深杀害的那家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心脏突似被重重钝击,但又觉不出多撕心裂肺的痛感,只是发闷。
好似一下被孤立于世界中央,周围全是冷观的陌路人,谢岚山微微皱眉,愣愣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全是委屈与困惑。
温柔擦过那双潮湿的眼睛,宋祁连视如至宝般一遍遍抚摸谢岚山的脸,手像温暖的阳光,大豁豁地在他脸上游动。她感慨,也惊叹,造物神奇的巧合,他们居然有着近乎完全一致的面容。然而细看之下又是不一样的,谢岚山清正干净,这张脸更慵倦绮靡,她爱的那个男人一去六年多,以至于回来时的那点变化瞒过了所有人。
眼前的这个谢岚山意料之中地没有排斥她的触摸,正如那个危险的夜晚他没有拒绝她的吻。
谁也没有应付这种问题的经验,宋祁连只能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把它当作一个相对简单的多重人格症案例,她需要谨而慎之地与之交流,催使他回忆与移情,最终诱导主体人格的回归。
“彭厅长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叶深的影子,所以我让曼声将她的捧花抛给我,让彭厅长知道你还和当初一样,你很快就会组建自己的家庭……”
眼前的男人仍木然不动,连眼睛也许久不曾眨动一下,最后宋祁连从手包里拿出一只木雕像,将它小心翼翼地交在了谢岚山的手中。
这些年她把玩过太多次,雕像的容貌已经圆润模糊了,看似像斑斑锈迹,其实是渗入木头纹理中的血,早擦不掉了。
同样的婚礼场合带回了差点湮逝的记忆,谢岚山终于从一种惶惑僵硬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雕像,无可抑制地伤心起来。
宋祁连始终坚信即使只是承载着谢岚山记忆的一部分,那一部分也是有厚度、有力量的,而这个她十二岁就一眼爱上的男人也始终不渝地爱着她。
“利用我吧,”她再次捧起谢岚山的脸,抬眼凝望着他,哀声请求,“就当让我补偿你,我们本不该错过的。”
第125章 失踪(5)
苏曼声一身鱼尾婚纱,款式相当简单,没有蕾丝珠片的点缀,妆容也颇寒素。但架不住人实在漂亮,身板也傲气挺拔,往人群中央一站,简直艳到了跋扈。陶龙跃数度觉得自己寒碜,不像新郎官,倒像个保镖,但心里还是美的。一抬头,看见谢岚山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一点没注意到他神色异样,还笑问他:“哎,你家沈流飞呢?”
宋祁连带着儿子去见外公刘炎波,谢岚山一个人走着,目光空洞径直向前,像没听见陶龙跃的话,甚至像没看见他这个人。
陶龙跃追了两步上去,一拍谢岚山肩膀,说了正事:“彭厅想见见沈流飞,老人家耿耿于怀,不明白他煞费心思为省里请的专家,怎么就被我们汉海捷足先登了……”
不就是为了灭门之恨才被“捷足先登”的么,谢岚山茫然回头望着陶龙跃,眼里是一线孤愤与痛苦,只有道边被行人踢伤的野狗,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陶龙跃被这丧魂落魄的模样吓一跳,也觉出他不对劲,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谢岚山试着回忆一下沈流飞今天的去向,但发现很难,好像任何与这个名字挂钩的记忆都变得模糊颠倒,甜苦难分,再一细想,头就疼了。他有些结巴地说,“段黎城今天回美国……他、他可能送他去了,晚些时候就来……”
“行了,来的都是熟人,也不用你个伴郎在这儿招呼了,你进去坐吧。”陶龙跃拍拍谢岚山后背,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你跟彭厅一桌啊,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好好表现!”
这个时间,沈流飞确实人在机场。段黎城买了两张机票,他本就是为他来的,所以临行前仍希望能带上沈流飞一起回美国。
但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再无法打动对方,终究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回去。
离别时分,他对沈流飞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真的很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虽然体弱多病,但却无条件地相信我,依赖我。”
沈流飞垂下眼,听对方追忆往昔也不插话,他不是铁打的心肠,他一直记着这份情。
“我很感谢你在我病情最危重的时候始终陪在我的身边,也很感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的机会。”沈流飞依旧面无表情,但话里听得出那份感激之意,“回美国你已经不能再做手术了,未来什么打算?”
“我有安排了,你照顾好自己。”段黎城笑笑,两个男人相拥告别。
走出机场才觉出天已经黑透了,放眼远望,万家灯火被夜雾笼罩,迷离如镜花水月。沈流飞掏出手机看时间,离小陶队长婚礼开始还有约莫半小时,现在赶过去免不了要堵一会儿车。
身边跑过一对操着泰语的年轻男女,手提大包小包,脚步匆匆地赶飞机,又引得他想起了唐小茉。沈流飞平时不玩微博,唐小茉失联之后才存下了她发出的那些照片。他打开相册看了看,忽然发现了一个以前被他忽视的细节。
唐小茉发出的最后一张自拍照里,还拍下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那人光天化日下鬼鬼祟祟地躲在远处偷看唐小茉,看上去很是不怀好意。
那头陶龙跃的婚宴已经开席了,小陶队长很激动,谁都没想到这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硬汉原来感情那么充沛,对新娘宣誓一生一世时哭一场,感谢老陶养育之恩时又哭一场,后来小梁他们怂恿他唱歌,歌声又响又扎耳,也跟哭似的。
大喜的日子,陶军逮着机会就跟老上司汇报工作,结果被彭厅长笑着打断了:“今天不谈国事,只谈家事,好男儿保家卫国,也该有个让他停泊的避风港。”
谢岚山坐在他斜对面,抬眼就能看见。
彭厅长佯装不知谢岚山被停职的情况,主动问他:“小谢,听说你在刑侦队里表现优异,破获过不少大案子?”
谢岚山像没听见这问话,或者听得不全面,抬头看了看彭厅长,潦草地“嗯”了一声。
彭厅长看着谢岚山,意味深长地说:“你去金三角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只有守得住才能担得起,守得住是英雄凯旋,守不住那就是失了街亭的马谡,再对他痛惜不忍,也得明法纪、信赏罚,你说是不是?”
三国里人尽皆知的典故,马谡最后什么下场?被诸葛亮挥泪斩杀,人头落地,呜呼哀哉。
宋祁连就坐在谢岚山身边,也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吓得气不敢喘,脸色一阵阵发白。
席间连着上了两道菜,一道品种齐全的全贝类刺身,一道生蚝配黑鱼子酱,扇形的餐具相当精美,摆盘颇具高级感。市局里多的是吃货,但没这么洋气的老饕,所以宴席上没准备生冷海鲜的陶龙跃很是愣了一下,问新娘子:“咱们菜单上好像没这两道菜啊。”
苏曼声也摇头,表示自己对菜单的变更毫不知情。
这个时候,刘明放跟着老子刘炎波端着酒杯热火火地跑来向领导敬酒,他先对新郎官陶龙跃点点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兄弟我礼金没包够,正巧以前应酬时常来这家饭店,就悄悄跟厨房说再加两道好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伙儿的口。”
刘明放跟着他老子被安排坐在了另一桌,按陶龙跃的意思压根就不想请他,但陶军大度表示,刘副局毕竟是领导,他们仨小辈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磕磕绊绊都是孩提时期不懂事,现在各自成家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刘炎波跟老领导打招呼,介绍刘明放是自己的儿子,又敬酒又递烟,一通殷切寒暄。
敬罢了领导的酒,刘明放总算注意到了一直没怎么动过筷子的谢岚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这两道菜是专门为你加的,怎么今天跟我那么客气?”
不待谢岚山回他话,他已经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彭厅长一眼,又扬声对陶龙跃说:“咱们读书那会去青岛,自己到沙滩上捡、到海里捞,什么带子血蛤象鼻子,十几斤的东西就着啤酒全吃光了,哎,你还记不记得,老陶?”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陶龙跃努力想了想,懵着一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刘明放把目光再次投向谢岚山,拿起公筷就夹生蚝,往他餐盘里连夹两只,嘻嘻笑道:“我就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你今儿要不吃它一打,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最爱倒不见得,但现下十数双眼睛盯着,却是真真骑虎难下了。这是刘明放耍弄的小把戏,贸然拒绝显得心虚,倘不拒绝呢?谢岚山知道自己碰不得贝类海鲜,一碰就会出现呼吸不畅的过敏症状,严重时甚至可能休克,而宋祁连与彭怀礼也是知道的。
彭厅长微微皱眉眯眼,眼神鹰隼般犀利,眈眈盯着谢岚山。他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叶深的记忆。
“我……我今天……”谢岚山想推搪个身体不适的理由,还没把话说完,宋祁连忽地轻轻抓握住他的手,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让我来说。”宋祁连用目光找到苏曼声,对她嫣然一笑,“我还等着接你的捧花呢。”
沈流飞五分钟前就赶到会场了,但他的座位在后面,也就没到主桌来。一来他本就不喜跟陌生人寒暄交际,二来警队实在是个男性荷尔蒙过于泛滥的地方,关系确定之后,为免引起一队直男的不适,他俩出入都会注意避嫌。
他看见宋祁连握住了谢岚山的手,也看见她接住了苏曼声抛来的捧花,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宣布,她跟谢岚山准备订婚了。
“哎?”
这下没人顾得上盘子里的生蚝了,小陶队一惊,老陶队一骇,刘明放恼怒之下就想胡言乱语,但被身旁的老子递个眼色牢牢拉扯住了,毕竟领导面前不能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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