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如望笑道:“侯爷怎么这么心急,我还有要事要同你商议,你就不想听一听吗?”
岁晏知道端如望一时半会不会放人,只好将拍得发红的手放下,冷声道:“二殿下到底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吧。”
端如望轻轻敲了敲车壁,马车这才悠然停下。
岁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眸子微微眯起。
冰天雪地,荒郊野岭,很适合杀人灭口。
岁晏也不慌,他靠在车壁上,冷淡地看着端如望。
端如望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淡淡道:“忘归有没有想过要同我合作?”
岁晏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二殿下啊,你是在同我说玩笑吗?那我可得多谢你了,这真的很好笑。”
端如望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笑:“我说认真的。”
岁晏笑过后,美艳的脸上瞬间变得冷漠。
他变脸如翻书,眸中全是厌恶:“我因你的毒药怕是活不了多少年,这段时日你还频频派人去刺杀我,怎么,你想要我和一个想要我性命的人合作吗?合作什么?如何完美优雅地死在你手里?”
端如望道:“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害你。”
“是了。”岁晏道,“那如果你真的想要害我,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暴尸荒野了?”
他说话句句带刺,端如望竟然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眸中的兴趣越来越深。
“将来太子若是真的登基,你二人是断无可能的,即使这样,你也要眼睁睁看着他即位吗?”
岁晏嘲讽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谁?”
“他想要如何选择是他的事,我如何恋慕他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岁晏道,“反倒是你,你不好好同太子斗,竟然想法设法地从我这儿入手,你凭什么认为,我为了同太子在一起,便能从中作梗把他拉下储君之位?”
端如望笑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岁晏一怔。
端如望轻声道:“你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只是想得到一个人罢了,还有你需要顾忌之事吗?”
端如望直起身,身体前倾,同岁晏直直对视,眸中全是被理智狂压下去的狂乱。
“他做了皇帝,你只能放手。”端如望压低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岁晏耳畔低语,“你为了他饮下污名,怕是命不久矣,他全然知晓却不知你心意……”
岁晏有些呆怔,愕然看着他,道:“他……他现在知道了……”
端如望声音更轻了:“哦?他知道了?那他知晓你心意却执意做他的储君,到底置你于何地啊?”
岁晏哑然:“他、他……”
他说不上来。
“你为了他,终年受病痛之苦,而他却丝毫不在意。”端如望道。
“忘归,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岁晏猛地一抖,几乎是骇然看着他。
上一世,相国寺中,青灯古佛前的端如望披头散发,即使是这般落魄样子依然风度翩翩。
那是的端如望眸子温和却阴鸷,古怪地笑着道:“忘归,那端执肃并不像你想象的无害无辜,你这般为他蹉跎性命……”
“你的命,就这般不值钱吗?”
前世端如望的低喃同此时的话语似乎重叠起来,让岁晏脑海中一片激荡混沌。
“我的命……”岁晏喃喃道,“那么廉价吗?”
端如望柔声道:“生而为人,六道轮回,谁能知道下辈子是人是鬼,你这般聪明,为何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岁晏:“我没有……”
岁晏有些昏昏然,脑中一片浑噩,似乎被端如望的话牵引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岁晏茫然地心道:“对啊,我上一世这么糊涂错信于人,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命,为什么又要被我败坏给一个和我绝无可能的人身上?”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浑浑噩噩间心口猛地一痛,神智似乎清醒了一瞬间。
岁晏瞳孔一缩。
是方才点的香。
岁晏死死握着拳,指甲陷在掌心,硬生生流了一手的血,疼痛也让他浑身一颤,彻底清醒了。
端如望依然在看着他,眸中全是笑意。
岁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你同端明崇如何斗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不会帮着他登基,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去害他。”
端如望道:“你确定了吗?”
岁晏道:“我言尽于此。”
他说着,撩着帘子便要下车。
马车前的亲卫迟疑了一下,见到端如望没有要他拦人的打算,只好任由岁晏下了马车。
岁晏跳下了马车时微微踉跄了一下,但是却挣扎着站稳了,他看也没看,仿佛认识回去的路一样,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端如望在马车中沉默半天,才微微闭眼,笑道:“太可惜了。”
本来还能拉一个人下这趟浑水的,若是岁晏也参与进来,不管他到底帮谁,朝堂定会十分有趣。
马车快走往前追上雪地里的岁晏,端如望撩着帘子,道:“忘归,上来,我送你回府。”
岁晏没穿外袍,走在冰天雪地中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冷笑一声,自顾自走着:“不必劳烦殿下了。”
谁知道端如望还会不会在马车里点香暗算他,岁晏吃一次亏就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肯上车。
端如望蹙眉道:“我不动你,现在大雪天的,你一个人不认得路,若是出了事……”
岁晏哼:“不用你假好心。”
敢情把自己带到这荒郊野岭的不是他一样。
岁晏在心里把端如望给骂了狗血淋头,见他有打算让人把自己硬拖上马车的打算,连忙朝着一旁的树林中跑了进去。
亲卫看着岁晏单薄的背影,迟疑道:“殿下……”
端如望眉头紧皱,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去给岁珣递个消息。”
亲卫称是,驾着马车朝着京中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传销头子端如望:欢迎和我一起搅浑水。
岁晏一jio踹翻了他的安利。
第82章 寻来
岁晏踩着雪地走了一段路, 往后看了看没见到端如望的人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岁晏上马车之前同无事使了个眼色, 应该不出片刻便会有人追上来,他也不着急,随意寻了个树下靠着。
今日大约不宜出门, 岁晏才刚靠上去,树就一阵摇晃, 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往下掉,直直落了他一头。
岁晏:“……”
岁晏险些蹦起来, 将脖子里的雪往外拨,但是雪贴到脖子上很快就化了, 冰水不住往他背上钻, 没一会就冻得他嘴唇一片青紫。
岁晏好不容易把剩下的雪拨出来,掌心的血却蹭了衣襟和脖子上都是,看着触目惊心。
他蹲下来皱着眉用雪将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 想了想大概是等得太无聊,他索性在地上堆起雪人来。
只是雪人还没堆好,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岁晏只好站起身, 转身一看, 脸顿时绿了。
端执肃和宋冼骑着马带着人远远过来, 背上还负着弓, 似乎是出来打猎的。
岁晏突然想要一头栽到雪地里装死。
他还没付诸行动,便听到不远处宋冼的声音在喊着:“殿下,那个人……是不是忘归啊?”
岁晏对端执肃和宋冼可没那么多顾忌, 也不说话扭头就跑。
马蹄声随之而来,越来越近,最后端执肃和宋冼二人策马奔到他身旁,挡住了岁晏的去路。
岁晏皮笑肉不笑,只得行礼:“见过殿下。”
他一身薄衫站在雪地中,小脸被冻得发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及其孱弱可怜。
端执肃冷着脸下马,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了岁晏身上,冷声道:“大冷天的,你一个人在猎场做什么?你这衣服上……怎么都是血?”
岁晏本来冷得发抖,看端执肃来给他披衣服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当披风落在肩上挡住呼啸的寒风时,他顿时改了主意,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遮风的衣服不撒手了。
“没什么,擦了点小伤口,不碍事的。”
宋冼也下了马,对着岁晏啧啧称奇:“前些日子岁珣将军经常来猎场打猎,怎么今儿倒是你过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岁晏弯着眸子朝他一笑,道:“你过来。”
宋冼走上前,道:“怎么?”
岁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扯开,将手中藏着的雪球直接塞进了宋冼衣服里。
宋冼“嗷”了一嗓子喊出来,被冰得在原地打蹦。
岁晏混账地哈哈大笑。
宋冼边扯着衣领把雪团弄出来边咆哮:“岁忘归!我看你是想找死!”
岁晏道:“你活该,下次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我就把你埋雪堆里。”
宋冼:“岁、忘、归!”
宋冼终于将衣服里的雪弄出来,愤怒地要来抓他。
岁晏忙往端执肃身后跑,道:“别啊你可别动啊,冲撞了殿下,这罪名你可承担不起。”
宋冼几乎被他气笑了。
31" 污名[重生]0 ">首页33 页, 在一旁看着的端执肃都有些无奈了,他偏头看了一眼岁晏,才隐约看起来一点不对劲。
“忘归?”
岁晏正在忙着躲宋冼的手,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怎么——都说了不要再抓我了,你是不是想打雪仗?多大了你?”
宋冼被他气得几乎要升天。
端执肃突然道:“重卉,住手。”
宋冼正要说话,就看到端执肃一把抓住了岁晏的肩,低声道:“别闹了,你生病了。”
岁晏疑惑地看着他,道:“我没有。”
端执肃冷着脸将手贴在他额头上,道:“你身上这么烫,脸都烧红了还说没有?”
宋冼闻言收敛怒气也围了过来,他贴了贴岁晏的脸,眉头皱了起来:“还真的是,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还没穿外衣,跟着你的人呢,都死哪去了?”
岁晏疑惑地摸着自己的额头:“是吗?应该是吹了风,没什么大事儿。”
端执肃半环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我带你回府,烧成这样你也真是……”
端执肃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岁晏并不想和他们再扯上关系,忙拒绝:“不必了,等会就会有人过来接我了,不必劳烦殿下,你们继续打猎吧。”
他正要挣脱端执肃的手,却觉得握着自己肩膀的手猛地用了力。
端执肃冷漠地看着他,道:“你要我看着你在这里受冻吗?”
岁晏被噎住了:“呃……但是他们很快就来了……”
端执肃还是不让他一个人在这等着,正想着要不要把他抱到马上去,就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
三个人回身望去,便瞧见端明崇骑在一匹白马上,面无表情地过来。
端明崇一身墨衣在冰天雪地中极其显眼,几乎是顷刻间便到了近处。
他冷着脸从马上下来,看着端执肃放在岁晏肩上的手,瞳子狠狠一缩。
宋冼忙躬身行礼。
端执肃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看到端明崇平伸着手,朝着岁晏道:“阿晏,过来。”
岁晏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把甩开端执肃的手,小声道:“都和你说了有人来接我。”
他说着,伸手过去被端明崇紧紧抓住,还没走便被端明崇猛地施力,踉跄地一头撞到了他怀里。
岁晏被岁珣带走之后,端明崇便起步跟了过去,看到岁珣的反应他大概猜到了什么,所以也马不停蹄地想要追上去解释一二。
只是甜水巷人太多,他一时间没跟上,只好带着人去侯府门口等着。
他等了半天,没等来岁晏,反而等到了端如望派来通风报信的人。
知道岁晏被端如望带走还被丢在荒无人烟的猎场后,端明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中,他问了岁晏所在的地方,得到了大致位置后便马不停蹄带着人过来。
直到看到岁晏被端执肃半环在怀里后,那股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着的虚假平静便被彻底打破。
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中,顷刻间掀起层层涟漪波浪。
当端明崇终于将岁晏拥在怀中,才仿佛终于踏实了,只是平静过后的后怕却猛地翻了上来。
他死死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和慌乱,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因为抱着岁晏而丝毫不敢用力,只能生生忍着。
岁晏被端明崇轻柔地抱在怀里,一时间欢喜极了。
他紧贴着端明崇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端明崇的身体在紧紧绷着,胸口心跳极快,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岁晏疑惑地抬头:“殿下?”
端执肃这才道:“太子殿下,这么巧也来猎场?”
端明崇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道:“不巧,不如你巧。”
他没了平日的温其如玉,下颌紧紧绷着,整个人有种诡异的冷漠。
端执肃和宋冼都没见过如此反常的端明崇,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端明崇没心情同他们虚与委蛇,他看了看怀里安安分分不说话的岁晏,瞥到他肩上的衣服,眉头皱得更紧。
岁晏:“殿下,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端明崇没有回答,他冷着脸将岁晏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对着端执肃递过去,道:“多谢三皇兄了。”
端执肃一愣,宋冼忙上前接过披风。
两人都有些不解,为什么给岁晏披件衣服,太子要对他们道谢。
岁晏突然被扯了挡风的衣服,还没感觉到冷,端明崇便敞开宽大的披风将他整个人环抱住,护着他走到了马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