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岁晏被这人骤然出声吓得险些摔下去,七手八脚地抓着端明崇的手臂坐稳了。
暗卫道:“殿下,要事。”
端明崇轻轻拍了拍岁晏的手,柔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会。”
岁晏冷冷地瞪着那个暗卫,不满的“嗯”了一声。
端明崇失笑,将袖子里的一包小松子塞到他手里,岁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端明崇缓步从石阶上走下,随暗卫寻了一处角落站稳。
暗卫直言道:“殿下,夜市中鱼龙混杂,似乎有心怀不轨之人趁乱想要谋害五殿下。”
端明崇眉头皱起:“找到是何人了吗?”
“是……”暗卫迟疑地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的岁晏,轻声道,“是岁安侯府的人。”
端明崇瞳孔一缩。
第31章 惊扰
“岁安侯府的人?你确定?”
暗卫道:“那人身份特殊, 隐藏极深,本是查不出来他底细的, 但是……属下随殿下去岁安侯府时,曾在暗处见过那人出现在小侯爷偏院。”
端明崇眉头皱得更紧了。
暗卫忙道:“虽然只是远远的一面之缘,但是属下绝对不会认错的。”
端明崇偏头看着正背对着他欢快嗑着松子的岁晏, 难得陷入了沉默。
暗卫小心翼翼道:“殿下,小侯爷他……”
端明崇摇摇头:“这事另有蹊跷, 你带人前去将此事悄悄压下去,不要闹大。”
暗卫迟疑道:“但是殿下, 若是五殿下此番当真被……那对您是百益而无一害……”
端明崇神色顿时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要孤对自己的亲兄弟见死不救吗?”
暗卫连忙跪下:“属下不敢。”
许是端明崇的声音过大,岁晏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他们。
端明崇揉了揉眉心, 收敛怒色, 摆了摆手,道:“去吧,办得干净点, 不要牵扯到岁安侯府。”
暗卫领命而去。
端明崇深吸一口气,这才回去。
岁晏手中捧着一堆的松子,正吃得不亦乐乎, 他眨着眼睛看着端明崇, 道:“出什么事儿了?”
端明崇道:“一点小事。”
岁晏朝身后一看, 没瞧见那个暗卫的影子, 这才悄悄道:“你那个暗卫一点都不懂事,赶紧把他换了吧。”
端明崇道:“又吓到你了?”
岁晏不满道:“每次在别人干正事的时候过来说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端明崇心道玩就是你的正事吗?
知道这个问题问出来定会得到一个“是”, 端明崇也没有多此一举,笑了笑,道:“好,回去就换了他。”
岁晏这才眉开眼笑,捧着松子道:“尝尝吗?”
端明崇有些迟疑:“外面的东西……”
岁晏见他又搬出10" 污名[重生]0 ">首页12 页,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这一套说辞来,撇了撇嘴,冲他眨眼:“我刚才亲手剥的,就尝一个呀,很好吃的。”
端明崇低头一看,发现岁晏掌心中果然都是剥了壳的松子仁,视线扫到岁晏微红的指尖,他顿时心软了,伸手捏了两颗,抿到嘴里。
岁晏献宝似的看着他:“好吃吗?”
端明崇轻轻点头:“嗯。”
两人正说着话,耳畔骤然发出一声炸裂声。
岁晏一抬头,便瞧见一朵巨大的焰火腾空炸开,碎光噼里啪啦在空中灭了。
岁晏推了推他:“焰火开始了!”
端明崇还是头一回这般近距离瞧见焰火冲天,漆黑的天幕被那骤然炸开的火花照的一片五彩斑斓,在光芒未消时,又会有更多的焰火冲入天空,不断炸开。
他仰头看着越来越多不断冲天炸裂的碎火,突然不着边际地想:“那戏本中,似乎也说过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会相约着看焰火来着。”
“阿晏他……知道吗?”
太子殿下求知欲极强,刚想要拍拍岁晏开口询问,但是又想起之前放花灯的乌龙,顿时将手缩了回去。
“那戏本上的内容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这个八成也是假的。”端明崇心想,“还是回去就烧了吧。”
焰火腾空,绚丽斑斓,不过转瞬即逝,短暂得可怕。
君景行一袭青衫,孤身站在明河岸边,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边的焰火,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勾唇一笑。
“我这还没打算亲自动手,诸位就嗅着味道找过来了,还真是……”他微微垂眸,笑靥如花,只是说出的话恨不得让人将他一脚踹冰河里去。
被他明里暗里讽刺是狗的暗卫面无表情从黑暗中走出,开门见山道:“暗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就不怕死无全尸吗?”
君景行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抬手需扶住了额头,肩膀忍笑忍得在微微发抖,笑声一点点从喉中溢出。
他闷笑出声,将手放下,眼圈微红,微微勾起弧度的眼尾带着些泪水。
“九族?”君景行轻轻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宽袖垂下,衬得他腰身更加纤瘦,他边笑边问,“在哪?”
暗卫冷冷地看着他,黑暗中再次闪现出几个身着黑衣的人,逐渐朝他靠近。
君景行仿佛没有察觉,转过身面对着满是霜雪的明河,仰头继续望着满是绚烂碎火的天空,轻轻叹息了一口气,轻声道:“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坠茵落溷。”
君景行声音清越,这一句话被他轻声细语宛如在吟唱曲调,越发显得凄凉悲切。
他孤身孑然,满袖冷风,背后却是如同那绚丽斑斓的烟花炸开时的盛世繁华。
“端熹晨固然可恨,我梦里都恨不得手刃了他,可是……”君景行的长发被风吹得飞起,他抬手轻轻抚下,声音又轻又柔。
“……谁又告诉你,我会亲自动手了?”
花灯节上的焰火会燃放一刻钟,长街上众人驻足而立,仰头看着焰火炸裂的天幕,侃侃而论,人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中。
端熹晨手中捧着已经没了炭火的小手炉站在偏街前,微仰着头看着满天焰火,脸上如同画上去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
街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几个孩子捏着纸糊的风车欢呼着从他身边跑过。
端熹晨手指无意识地抚着小手炉上的花纹,一个侍从缓步走上前,低声道:“殿下,该回去了。”
端熹晨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越来越少的焰火,轻声道:“不着急。”
侍从不敢插手他的事情,忙躬身退下了。
焰火即将放完,也到了宵禁的时候,三五成群的人接连从主街涌入偏街,有说有笑地离开。
端熹晨还是未动,依然抬头看着那只剩下一朵烟花接连绽放的天幕。
几个孩子捏着纸风车嬉笑着从他身旁跑过去,一个小姑娘落后几步,喘着粗气朝他们道:“等等我!”
那几个孩子朝她扮鬼脸:“你追上来我们就等你啊!”
那小姑娘眼泪都气得流出来了,许是有些瞧不见路,她一跺脚,直接踉跄着朝着端熹晨身侧扑去。
“哥哥!等等我!”
一旁的侍从一惊,忙要去拦,端熹晨却将视线收回,垂眸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动怒,眸中闪现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端熹晨位高权重,极受皇帝宠爱,不知是不是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性情极其古怪。
他爱花天酒地,玩弄权势,不知是什么怪癖,十分钟爱年少貌美的孩子,有时候在街上瞧见一个能入得了眼的,八成都会让人给他弄回府上去。
侍从跟着他好几年,也帮他做过一些掳人的事情,此时瞧见他似乎对这个孩子有些感兴趣,眸子一暗,上前拦的动作倏地停住了。
那小姑娘绊了一下,便直接畅通无阻地撞到了端熹晨的怀里。
小姑娘吓了一跳,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他,大概是被吓到了,眼泪簌簌直落,讷讷道:“哥……哥哥……”
端熹晨瞳孔微缩。
他身形修长,大氅垂下,挡住了那小姑娘半边身形。
一旁的侍从似乎感觉到不对,正要上前,街口突然出来一群拎着花灯的看客蜂拥而来,错开的身形遮挡住众位侍从的视线。
小姑娘微微抬头看着他,眼泪越落越凶,只是那清澈的眸中却无任何惧色,有的只是冰冷一片。
端熹晨身形微晃。
血缓慢地从伤口处溢了出来,顺着那小姑娘的指缝往下滑。
她轻轻眨着眼睛,泪水如同琉璃珠子一样从脸上滑下来,明明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眼神却如同上过战场的士兵一般冷血漠然。
小姑娘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既然殿下这般喜欢孩子,那死在孩子的手中,您定会觉得欢喜吧?”
“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正是如此吗?”
端熹晨怔然看着她,想要出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僵住了。
“你……”
小姑娘说完后,将刺入端熹晨腹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拔了出来,借着大氅的遮挡收入袖中。
她后退几步,一抬头,精致的小脸上再次挂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怯弱地看着端熹晨,哆嗦道:“惊扰贵人了!”
说着,忙害怕地飞快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坠茵落溷。 引自《儒林传.范缜》
第32章 窒息
焰火已经燃尽, 四周一片安静。
岁晏不想这么快就走,硬是拖着端明崇坐着嗑完了一小包松子, 这才优哉游哉地打道回府。
街道的花灯已经被收得差不多了,远远望去,长街如同黄泉路。
岁晏偏着头看着端明崇俊美的侧脸, 凑上前小声道:“殿下,要是宫门落锁了, 您还能进去吗?”
端明崇想了想:“应该是可以的吧,我从未这么晚回去过。”
岁晏立刻道:“那若是守宫门的侍卫不在呢, 没人给开宫门的话,您不是要在外面露宿一夜?”
他又在胡说八道, 自古以来还从未听说过堂堂太子能因为进不去宫门而在外面露宿的。
端明崇古怪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岁晏被戳穿了心思, 脸也不红:“我只是担心殿下啊,现在天还这么冷,要是殿下真的进不去宫冻坏了身子, 我可是要心疼的啊。”
端明崇愣了一下,硬是被他最后一句话给说的脸红了。
岁晏强行崩住自己的神色,小声道:“而且之前殿下不是说要去我府上吃元宵吗, 还……还去吗?”
端明崇想了半天死活没想起自己说过这句话, 但是看岁晏眼巴巴的样子, 又有些心软, 他一五一十回想了自己是否还有要事要做,确定没有了之后,才点点头:“好啊, 那就叨扰小侯爷了。”
岁晏一喜,险些直接跳起来。
“那那那,那说定了,走走走!”
他说着眉开眼笑地就要扯着端明崇往府上赶,只是两人还没走两步,之前的暗卫又从天而降,单膝点地。
“殿下。”
岁晏立刻捂住了胸口,有气无力道:“殿下!”
端明崇连忙安抚他。
暗卫似乎有急事,也不等端明崇开口问,便直接道:“殿下,五皇子遇刺重伤。”
端明崇一惊,岁晏也愣住了。
端熹晨遇刺,端明崇也不便留宿宫外,草草和岁晏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岁晏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到了拐角处,在原地站了半天,才一个人回到了岁安侯府。
厉昭早早在府门口等着,瞧见岁晏一个人回来的,忙迎了上去。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岁晏进了府,整个人身上都泛着冷淡,他将身上披风解开,面无表情道:“君景行呢?”
厉昭将他的披风给捡起来搭在手臂上,跟着他往偏院里走:“您今天前脚刚走,君公子就孤身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
岁晏揉了揉眉心,一掌拍开了房门:“点灯,去叫无事过来。”
厉昭一边将灯点上,一边应着,又问道:“那您之前让人查的事情?”
岁晏:“等等再说。”
厉昭忙应着,命人送来炭盆,忙去找人去了。
很快,无事便裹着夜风而来。
“少爷。”
“这几日,君景行到底去见了何人?”
岁晏对前世的月见可推心置腹,但是对这一世的君景行却不敢全身心的信任,即使知道君景行不会做什么能牵连到他的事情,岁晏还是不放心的让人时刻盯着他。
无事道:“君公子这段时日只去过一次城隍庙后街,买了一些药材便回来了,并未逗留多久。”
岁晏坐在软榻上,只觉得头疼无比。
回想起之前君景行对他说的城隍庙后街的只要给钱杀人放火什么都肯做的亡命之徒,以及今日临出门前君景行的那句:“出门办点事情,如果我子时还没回来,就不要等我了。”
这个“没回来”,并不是单指今晚,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岁晏死死抓着掌下的软垫,指甲一片青白,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去……去查一查他现在在哪里?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无事忙领命而去。
岁晏被气得头发蒙,他今日本就受到了惊吓,喝了药躺在榻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因为记挂君景行,一整夜都没睡安稳,梦中全部都是前世的糟心事。
端执肃下罪的第二年,也是岁晏封王后被变相幽禁的第二年酷夏,几乎被各种苦难磨光了所有棱角的岁忘归被人迷迷糊糊地掳到了五皇子府。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被下药了后睡了整整一日才勉强清醒过来,张开眼睛后便一眼瞧见了坐在他一旁的端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