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三层老洋房,你还看到了四层老洋房?!”江问源沉思了一会,“那你描述一下, 你看到的两座老洋房是什么样子的。”
陆羽切入的视角不是老洋房本身, 而是连接两座老洋房的小路, “从我们的位置到四层老洋房,能完整地看到小路完整地连接到四层老洋房大门的石阶,距离大约只有两百米远,三层老洋房离小路中心点的距离也差不多。和我们第一遍走完整段小路测量的结果一样,两座老洋房基本关于小路的中心点对称。老洋房和小路的接壤很清晰,所以我才非常肯定地排除了海市蜃楼的可能。”
江问源没有继续顺着陆羽的话问下去,转而对他问了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每次你在外面结束单独搜索时,你是怎么回来的?重点说说你手臂沾上酸液之后的情况。”
陆羽回按照江问源的要求,前略后详地答道:“在我手臂沾上酸液之前,我返回老洋房时会选择和出发时不同的路线,沿路搜索的同时顺便找找看有没有果子或者小动物。我手臂受伤之后,就没那么从容了。我昨晚是在抓草鸡的时候受的伤,我抓到草鸡的位置离小路还算比较近,所以我就立刻跑到小路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四层老洋房。今天早上我全程走森林寻找去往三层老洋房的路,因为在雨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我的伤口有点难受,返回四层老洋房时,把手臂护在胸前埋头跑回来,跑得比昨晚还要快一些。”
“把你的伤臂给我好好放在雨伞下,别淋着雨。”江问源沉默了一会,把伞完全倾斜向陆羽那边,他把手杖夹到腋下,然后才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单眼望远镜,将其递给陆羽。
在陆羽接过单眼望远镜后,江问源说道:“既然你能明确看到小路和老洋房接壤,那就证明两座老洋房不是对眼睛起作用的视觉幻象。不过还不能完全排除它们是直接针对大脑起作用的幻觉,由于每个玩家的行动有差别,这类型幻觉肯定不能做到统一所有人对全部细节的认知。说出现在的四层老洋房和我们刚到四层老洋房的区别,如果你能说出我想要的点,那我就承认你现在看到的两座老洋房不是幻觉。”
江问源的话,其实已经给陆羽圈定了范围。他和江问源对老洋房的认知差别,出现在他们分开行动的时候。江问源在他单独离开老洋房的时间段,活动范围很可能就集中在一楼大堂、主卧和厨房。
陆羽调好望远镜焦距,着重观察这三个地方,才过一会的功夫,就放下了望远镜,“我找到差别了,厨房的窗户原本是完好的,现在有一扇窗户被打碎了。我的回答正确吗?”
江问源微微点头,肯定了陆羽的回答。
厨房的窗户,是他今天早上在厨房烘烤树枝手杖之前亲自敲碎的。江问源信任陆羽,却不会盲目信任别人,即使徐洲表现得非常无害,江问源还是防了他一手。因为江问源眼睛看不见,为免徐洲把厨房变成密闭空间用一氧化碳把他毒杀,他亲手敲碎窗户的一块玻璃,保证厨房通风顺畅。
厨房的窗户是那种旧式的向外敞开的两扇窗,而且是今天早上陆羽离开时打破的。陆羽今天上午结束搜索回来,由于手臂上的伤口疼痛难忍,根本不会分出注意力去关注窗户的问题。所以陆羽能说出厨房窗户被打破,江问源就相信他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四层老洋房。同理,另外一边的三层老洋房应该也不是幻觉。
江问源眉头紧锁,“两座老洋房之间的距离在缩短!我们无法到达三层老洋房,也看不到三层老洋房那边的玩家过来找我们。两批玩家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无法到达对面的老洋房。四层老洋房的墙壁上的‘快逃’血字……”
江问源觉得他也快要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了。
持续不断的降雨,恒定不变的高温,两座对称且距离不断压缩的白色老洋房,以及大面积的高温森林。森林里有腐蚀性的酸液,两座老洋房和老洋房里的东西都不会被酸液腐蚀。
江问源本来怀疑高温森林可能是某个巨大怪物的后背,可是现在,他有了全新的视角,本轮游戏世界依旧是巨大怪物的一部分,只是这部分不是怪物的后背。江问源轻声对陆羽说道:“我们是在怪物的口腔里?”
陆羽严肃地回道:“极有可能。”
异常的高温,是怪物的体温。
持续不停的降雨,是怪物的唾液。
长满高温树的森林,是怪物的口腔。
两座白色的老洋房,是怪物的上下排牙齿,所以江问源之前才会觉得老洋房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
现在两座老洋房之间的距离变短,是因为怪物正在缓缓合拢嘴巴,位于两座老洋房里的玩家,就是怪物口中即将被咽下肚子的食物。为了防止食物逃跑,怪物将两座老洋房隔的玩家离开来,防止玩家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江问源觉得这个真相实在是太恐怖了,怪物把他们视为食物,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可是他们就在怪物的口腔里,还能逃到那里去。
江问源摸出随身包里的爬山虎红果子,最后挣扎道:“如果白色老洋房真的是怪物的牙齿,那爬山虎就是怪物的牙缝。牙缝里的东西会是什么?”
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江问源把红果子塞进嘴里,轻轻咬下一块,软弹的口感根本不像是在吃果,更像是在啃一块肉,怪不得徐洲说爬山虎果子是红色的,怪不得红果子没有核。怪物把牙齿伪装成人类居住的老洋房,它的猎物当然是人类,那么这块肉是什么品种,自然不用多说。
江问源把嘴里的果肉吐出来,眼不见为净地把红果子塞回随身包里,“这个怪物的身体构造很特殊,它没有舌头,但是胃部和口腔很接近,所以不时会有玩家被它的胃液腐蚀。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气温明显比高温森林要低,这里可能是怪物的嘴角部位。我们先确定这一片区域到底有多少棵常温树吧,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江问源和陆羽同撑一把伞,开始围绕那棵被砍下树枝的常温树绕圈向外确认常温树的数量。两人都没有提起四层老洋房里的玩家,那些玩家中了怪物的诡计,认为外面的高温森林危险重重,只有老洋房是安全的。
但凡他们多探几次小路的长度,或者愿意站出来和他们一起寻找常温树,也许还有机会逃过一劫。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宁愿拿树叶树皮充饥,守在老洋房里龟缩不出,期待着别人通关游戏,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圆桌游戏。现在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并不是江问源见死不救。能引路的玩偶,他只有一只。即使陆羽强记下从老洋房到常温树的路线,也不能保证这条路线是否一直保持不变。江问源只是无能为力……
两人走完一圈,直到接触到高温树,便立刻退回常温树地带。常温树的区域并不大,一共只有三十二棵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江问源怕陆羽找食物迷失在森林里,不准他去找食物。两人依偎在一起,撑着伞坐在最外围的一棵常温树下。折叠伞的伞面毕竟有限,两个大男人共撑一把伞,不免会被淋湿。虽然身体很难受,肚子也很饿,但是能静静地与陆羽依偎相守,感觉也没那么讨厌了。
两人大约守了半小时,江问源直起腰,“陆羽,快起来,这棵常温树变热了!”
陆羽有些迷糊,他摸了下树干,“不热啊。”
江问源伸手沿着陆羽的肩膀摸向他的脸颊,入手一片滚烫,陆羽发烧了。
陆羽不是铁人,三日以来一直持续高强度地探图,体力消耗巨大,而且手臂还沾到怪物的胃液,割下坏肉之后伤口又反复被怪物的唾液雨侵蚀。陆羽能坚持到现在才生病,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江问源扶着陆羽站起来,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两座老洋房的灯光比刚天黑的时候又接近了许多。我现在体温太高,感觉不到树木温度的变化,虽然你眼睛不方便,但还是要靠你来判断安全区域。”
陆羽的身体恐怕已经不舒服到极点,但他还是坚持和江问源再次把最外围的常温树都确认一遍,原本的三十二棵常温树,一下子减少六棵,只剩下二十六棵了。
按照常温树锐减的速度,可能都等不到游戏的第四个白天,怪物的嘴巴就会完全合拢。陆羽三天积累下了太多的疲惫,病来如山倒,他想要时刻监视两座老洋房的距离,却连保持清醒都很难做到。
江问源不顾陆羽的反对,架着他走到常温树区域中央的其中一棵树下,他让陆羽坐在树下,并把伞留给陆羽。江问源从随身包里拿出登山绳,在陆羽头上的树干上捆上结实的绳结,然后拄着手杖朝外围走,每遇到一棵常温树,江问源就用登山绳在树干上绕一圈,再继续朝外围走,一连缠绕了四棵常温树后,便到了常温树区域的最外围。
江问源站在最外围的常温树下,右手拄着手杖,左手掌贴在树干上,把剩下的登山绳架在左手臂弯,在雨中安静地守着常温树的变化,也守护着烧得迷迷糊糊的陆羽。
每十分钟的闹钟响到第七遍,江问源守着的常温树的温度逐渐升高,他们的安全区域又往里压缩了一圈。江问源没有惊动陆羽,沿着登山绳的方向往安全区域退回一棵树的距离。
江问源没想到第三次常温树升温会来得那么快,不过二十分钟,他手掌下的常温树以极快的速度升温起来。安全区域是呈圆形区域从外围向里压缩的,现在的安全区域,只剩下陆羽所在的那棵树,以及他周围几棵树而已了。
江问源不知道下一次升温会在什么时候来,而且雨水的性质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接触到雨水的皮肤虽然没有被腐蚀,但也会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江问源顾不得让陆羽休息了,他沿着登山绳回到陆羽身边,用力摇了摇陆羽的肩膀,“醒醒,我们现在很危险!”
在江问源锲而不舍地呼唤下,陆羽艰艰难地克服身体的不适,摇晃着站起身来,他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江问源身上,滚烫的气息吐在江问源耳边,“谢谢你帮我守着常温树的变化,我休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江问源信他才怪,陆羽的体温比他刚才摸到的还要烫,不过病人需要体贴,江问源就没和他抬杠,“不客气,两座老洋房的距离还有多远?”
现在已经深夜时分,两座老洋房里的烛光都灭了,陆羽拿出强光手电筒,两边看过之后,才对江问源说道:“还有八十米。很快就会结束了。”
江问源承受了陆羽的大部分重量,他安抚地拍拍陆羽的后背,“你要是难受的话,再休息一会,我想把常温树的数量再确认一遍。现在普通的雨水已经像酸雨转变,我不知道这个巨大怪物是不是和青蛙拥有相同的特性,能把整个胃部都翻出来,万一它把胃酸全部吐出来,我们必须把最安全的地点确认下来。32" 致命圆桌0 ">首页34 页, ”
陆羽拥着江问源,不肯动,“不用,我知道安全位置在哪里,两座老洋房中心点旁边的位置,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的位置,不需要离开。”
第四次常温树升温来的很快,五分钟,安全区域便压缩到只剩下江问源和陆羽所站的这棵常温树。陆羽冷静地声音响起,“还有最后十米!”
报完两座老洋房的位置后,陆羽稍稍拉开了和江问源的距离,“爬到树上去。”
江问源不放心地说道:“那你呢?”
“我当然和你一起爬上去,这些树虽然不壮,但是能耐高温,它们很结实的。”陆羽帮助江问源爬上树后,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刚爬上树,两座老洋房便剧烈地碰撞到了一起,就连旁边的森林也受到影响,就像八级地震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江问源眼睛看不见,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画面,他只能牢牢抓住常温树的树枝。树枝在江问源手心里慢慢升温,如果连最后一棵常温树都沦陷,那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陈眠,过来!”陆羽扔掉伞,揽住江问源的腰腿把他抱起来,他配合着地面从下往上的一次震颤,沉腰蓄势,把江问源往斜上方抛去。
当怪物的嘴即将完全闭合时,那层像云一样覆盖在怪物嘴周的薄膜会被挤破,想要逃离被吞食的命运,就只有这一次逃跑的机会。最后染上高温的常温树,是距离怪物嘴角最近的位置,距离树冠只有一米高。可是江问源眼睛有不方便,能用来逃跑的时间又太短太短,根本不够两个人爬到怪物的嘴唇外。从一开始,陆羽就决定要牺牲自己换江问源的活命。
然而陆羽万万没想到,在他把江问源往上抛时,自己眼前一花,身体腾空,在激活使用玩偶的点点荧光中,他凭空落到了江问源怀里,摔到怪物闭合的嘴巴外。
在怪物恐怖的吞咽声中,那些没能逃离怪物嘴巴的玩家,全部丧命,无一幸免。
江问源用力地搂着陆羽,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陆羽,你以为我是谁?只要我愿意去想,就算我眼睛看不见,我也能想明白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同样的事情,我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么?”
江问源从陆羽在常温树下黏糊糊地抱着他开始,就感觉到不对。陆羽在游戏里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克制,江问源不相信他会因为生病而变得软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陆羽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从常温树区域不断缩减时,江问源就非常明确,这片安全区域并非真正的安全区域,他们依旧在怪物的嘴巴里。可是陆羽一直都没有提过要怎么离开怪物的嘴巴,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却不告诉他。再联想陆羽黏糊糊抱着他的表现,江问源便想明白了,陆羽想要牺牲自己来救他。可是陆羽自己也不确定,要是他再在圆桌游戏里死一回,会是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