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颜色,我的爱情————舞枫秋恋(悲剧)
舞枫秋恋(悲剧)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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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泉头疼的看著眼前的男孩,他们已经僵持一个小时了,可无论他说什麽那孩子都是同一个表情.
他虽然抬著头,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若泉的领口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个没人气的娃娃.
若泉在大学时专攻心理学,毕业後自愿到市区做社工.两天前办公室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衣著光鲜,却心事重重.
她说她是美国华侨,常年在国外生活的她,在一个月前收到多年没有联络的姐姐的电话.她的姐姐当时已经是肺癌末期,她告诉她,自己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17岁的儿子.
妇人接到电话後匆匆回国,一周後,孩子的母亲撒手人寰.
[我本来要把他带回美国的,可我发现他有严重的自闭症,他经常发呆一整天一个字都不说.]
她在国内能停留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她希望在带他走的时候,他起码不要这麽难以相处.
所以她来找他,拜托他帮忙.
男孩叫朗之,穿著雪白的衬衫深蓝色牛仔裤,他的头发有点长,垂在额前几乎遮住了眼睛.他很白,睫毛很长,是个清秀的孩子,然而在他身上却完全找不到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活泼.
[你的名字很好听.]若泉微笑著说.
朗之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若泉有些泄气,他所接触过的人形形色色,却从来没遇到像他这种的.
[朗之,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若泉继续努力[我叫程若泉,很高兴认识你!]
男孩终於有了点反应,他缓缓的抬起一直垂著的眼睛,淡淡的看了若泉一眼,又扭过了头望向窗口.
仅仅是那麽一秒的注视,若泉惊叹的发现他有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可惜那里面没有神,如一潭死水.
他们的谈话在朗之的沈默下很快结束了.当他阿姨来接他走的时候,朗之没有回过头.

第二次的会面是在一周後,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若泉觉得朗之是个特别的病人,需要特别的治疗方法,於是他带著他到郊外散步.
朗之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衬的他更加的瘦弱苍白.他走的很慢,低著头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黑色并不适合你.]若泉站在树下看著眼前的男孩[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穿些比较有朝气的颜色.]
朗之明显的怔了怔,头垂的更低.
若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盯著他半天却再怎麽也找不到话题.
这次见面的时间甚至比上次短的多,当朗之离开的时候,没有回过头.

朗之斜依在靠窗的躺椅上,拿著铅笔在纸上认真的画著.若泉坐在他的前面,静静的看他又完成一副作品.
朗之很有绘画的天份,在他的书包里永远带著一本画册,里面一页页传神的素描都是出自他手.
[你画的非常棒,有没有想过大学读美术系呢?]
朗之停下了笔,看著画纸半晌,摇了摇头.
[为什麽呢?]
[.....不...适合.....]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朗之的声音.
若泉高兴的笑了起来[你终於肯跟我讲话了!]
男孩抬起了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马上扭过头去.
和朗之一起的时候,若泉渐渐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越来越常忘记自己是朗之的医生,他对朗之的关心超出了医师与病人之间应有的范围.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想看到朗之的笑,想听朗之说话,想帮助他走出那个窄小的世界.
朗之不敢跟人对望,他讲话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把视线放到别的地方.
若泉很想知道他以前发生过什麽事,导致一个孩子会如此的封闭自己.
[口渴了吧?要喝什麽.....]他看到朗之收起了画册,自己也站了起来,却感到一阵昏旋,砰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桌上的花瓶被扫到了地上,支离破碎.若泉懊恼的看著自己被划破的右手,又抬头看了看有点被吓到的朗之[抱歉....]
[你....没事吧?]
若泉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没事,吓到你了吧?]
朗之乖巧的拿来扫把收拾地上的残局,被若泉接了过来[我来就好,你可以帮我到那个柜子里拿纱布和药水来吗?在那个深蓝色包里面.]
柜子里放著四个小包,形状样子基本上差不多.朗之暗地呼了口气,随手拿了一个包抵给若泉.
[谢....]若泉愣了一下[我说深蓝色的,你怎麽拿到红色?]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朗之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包,久久不语.
若泉本是觉得奇怪,忽然一个念头蹿如脑海中[朗之,你.....]
朗之猛的抬起了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不安,他抖著嘴讲不出话来,突然转过身跑向门口.若泉反应过来追了过去,砰的按上了门把他圈在自己胸前[别走!朗之,我没有别的意思!]
朗之头抵在门板上,微微颤抖的肩膀看起来那麽无助.若泉双手按住他的肩,无言的给他安慰.他终於明白朗之的自卑感来自何处,他为什麽不感与人对视,为什麽他的衣服永远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朗之是患有先天性的色盲症,而且双眼视力严重损坏,时常忽然脑中空白看不见东西.
[我的世界只有灰白,再也分辨不出其他颜色.小时候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子,後来渐渐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嘲笑我,排斥我....交不到朋友.]这是朗之第一次开口讲这麽多话[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多希望能像正常人一样知道天空是什麽颜色!我连这个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吗......]
朗之像是彻底崩溃了,把一直没对人讲过的话全说了出来.他痛苦无奈却又激动的情绪让若泉心里也不好过起来.
那一晚,若泉给朗之的阿姨打了电话,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2

朗之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直盯著他看的若泉,突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好意思,打扰你整晚.]
若泉低下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竟然看著一个熟睡的人出了神[不,能分享你的心事,我感到
荣幸!]
[你阿姨对你的事一点都不清楚吗?]
[不,她在国外,已经很多年没跟我妈妈联络过了.]
[她送你来我这,还是很关心你的.]
朗之黯下神色[我不想和个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
[可是你留下怎麽生活呢?你才17岁,还要上学,需要人照顾.你们虽然陌生,但她愿意无条件
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生活好.]
朗之看了看他,低下头没有讲话.
若泉坐到床边轻轻抬起他的脸[朗之,不必感到自卑,每个人活著都有他的价值.你必须放自
己的心飞翔,不要把自己囚困在围拢里.]
一瞬间,那双忧郁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可是没有掉下一滴[谢谢你,程医生!]
[不要这麽客气嘛!]若泉失笑[以後就叫我程大哥吧.]
朗之微微牵动嘴角,第一次对他展开笑容[程大哥.]

[海变幻无常,有时波涛汹涌有时平静无波;可它的澎湃能包容下无数人的伤心不快,所以有
人说蓝色是忧郁.]若泉看了看坐在身边被海风吹的头发飞扬的朗之[我却觉得蓝色是包容,无
欲无求.
[朗之,在你今後的人生道路中如果遇到不快,请不要忘记抬头看看天空,记得它能体会你的
委屈,包容你的无奈.]
朗之感激的回过头来,若泉对他笑了笑,往後倒在沙滩上[太阳很刺眼,没人能确定它到底是
什麽颜色,大概就是金色吧.金色代表耀眼,期待与希望.]
朗之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用心体会若泉口中说出的颜色.
[你看那边.]若泉坐起来指指山坡上的树木[你知道为什麽树和草是绿色的吗?]
朗之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若泉哈哈笑著接过朗之打过来的拳头[如果让我说的话,我觉得绿色代
表生机,新生命的诞生.]
他站起来拍拍一身的沙子[走吧,再带你去逛花园.]
朗之听话的起身,有些欣喜期待若泉带给他颜色的定义.
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公园里的百花齐放,争相斗豔.朗之一近来就後悔了,他只看到一团团
的灰色.
若泉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也就那麽几种颜色,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白的.人们每天
随处可见,并未在意过.你虽然不能了解,但我希望你用心去体会它们的生命.它们的灿烂虽然
不长久,却很努力的去带给人欢乐.]
朗之看著他,苦笑著[怎麽你口中的生命都那麽美好.]
[因为我热爱生活,珍惜人生的每一分锺.]
朗之愣住了,久久不能言语,他被若泉的话深深震撼了.
若泉摸摸他的头[朗之,我希望你有一天能体会,活著是件美好的事.]
雾气布满双眼,朗之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让泪水流了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若泉的用心并没有白废,朗之的状况明显好转,不再那麽自卑,也
不再那麽沮丧.他的阿姨对这个转变更是感到欣慰.
若泉发现朗之变的很依赖他,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面.虽然很高兴朗之对他的信任,却也很
是担心,毕竟在两个月後,朗之就要离开这里了.
若泉没有去上班,他感到身体非常的不适,给单位打了电话,乖乖的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昏
昏沈沈中,门铃响了,若泉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朗之来找他了.
[你单位的人说你生病了在家休息,怎麽了?]朗之站在门口焦急的问.
[可能有点感冒,没事的.]若泉把他拉进房间.
单身的男人是很懒的,若泉也不例外.小套房的地上到处可见衣服和书本,朗之站在房中央
不知道该往哪儿下脚.
[不好意思.]若泉红著脸蹲在地上收拾起来.
朗之笑著摇摇头,也蹲下来帮他捡书,忽然又是脑中一片空白,左眼只剩黑暗,右眼的视线
焦聚不清.
他啊的叫了一声,坐在地上抱住了头.
若泉被他突如其来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靠过来[朗之!朗之,你怎麽了?!]
朗之抱著脑袋不动,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了头,额前满是汗水[又...看不见了.]
若泉吃惊的捧著他的脸观察他的眼睛,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怎麽办?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朗之拉住他安慰的笑了笑[经常这样子.医生说这是先天不足,以後可能会变成
瞎子.]
若泉摇了摇头,心疼著他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来,内心却又是怎样的苦楚.
朗之眨了眨眼,努力找寻光点[过一会就好了.]
若泉紧张的跪在他面前,一直盯著他的眼睛.
慢慢的,朗之感到右眼视线清晰了起来,再过了一会左眼也好了[看到你了.]
若泉大松了口气.
朗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本来是来看你的,结果害你担心,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若泉摇摇头[你没有错.]
朗之低下了头,感动涌如心房[程大哥,谢谢你!]
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遮下阴影,小巧的鼻子挺的笔直,那微红的嘴一开一合,都像在邀
人前去品尝.
若泉一惊,啪的一巴掌打上自己的脸,怎能对朗之有这种想法?!
朗之被他的吓到了,瞪著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抱歉抱歉,有蚊子.]
朗之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四周,还没到夏天哪儿来的蚊子.
3

若泉正在办公桌前整理著档案,突然接到了朗之阿姨邀请喝下午茶的电话.
出乎意料的,朗之并没有来.而她还是依旧高贵有礼[程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朗之的情
况好转这麽多,我还没跟你当面道谢呢,真是失礼了!]
[哪里哪里,董太太不要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朗之现在也会跟我讲讲话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几天一声不吭....]
若泉看著她的欲言又止,看来不只是单纯的道谢吧[您有事直说无妨.]
董夫人叹了口气[我是个在美国有家庭和工作的人,抛下那边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朗之终
於肯接受我这个阿姨,我好欣慰,希望能尽早把他带回美国和我家人团聚.可是前几天我跟他提
起想订下个月的机票回去时,他却很激动的说不要.]
她看了看若泉[程先生,虽然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清楚的感觉到朗之很依赖也很信任
你.而他能有今天也全靠你的开导,可是....他总是要跟我走的.]
[夫人希望我能做什麽呢?]
[我这样也许很无礼,但请你体谅我的苦心.能不能在以後朗之去找你的时候,慢慢的疏远
他?劝劝他跟我回美国.]她抱歉道[当初是我拜托你帮他的,现在又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
[我能了解.]若泉说[你是个很好的阿姨,我相信你会对他很好的.]

朗之发现若泉最近忙了起来,两人见面的时间明显减少.像是今天他去若泉单位找他时,他也推拖自己很忙.
他坐在路边望著来回行驶的车辆,难过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对程若泉的依赖过了头,甚至每天都想见到他,听他的声音.那种感觉,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喜欢?
而若泉对他的感觉又是怎样的呢?有没有一点的喜欢,或仅仅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
他知道自己必须跟阿姨去美国,可是只要若泉讲一句话,他也会为了他留下来.
朗之抬头望向天空,分不清的云和天,若泉的心是否也能像天空和大海,包容他所有的不完美

房间里没有开灯,若泉躺在床上看著手中火红的烟头,脑中浮出朗之的影子.
他这两个星期来刻意回避朗之,希望不要伤了他的心.多日不见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了这麽深,那个时刻印在记忆里的影子,思念竟已如此刻骨.
晕旋感波涛汹涌的袭来,若泉赶快按熄了烟头,抓过床头的纸巾堵住鼻孔,痛苦的埋近床铺里.
朗之,朗之,原谅我.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不能爱你.
他努力的吸著空气,即使口腔中充满了血腥,即使肺部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痛呼出声,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痛感终於走了,他已满身大汗.
忽然听到不知被按了多久的门铃,他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脚步摇晃著去开门.
朗之焦急的站在门外.
思念反噬的排山倒海,若泉不清楚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想抱他入怀的念头.
朗之看了他久久,再也控制不住扑到他怀里.
若泉的双手抬了又放下,最後终於狠了心把他轻轻推开[朗之,这麽晚了为什麽不回家?]
他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未加掩饰的失望,却还是用行动拒绝了他.
[我...想见你.]他报以最後希望.
[诊疗结束了,早些跟你阿姨去过新生活吧.]
[我不想走.]朗之激动的摇头[我不要跟你分开!]
若泉叹了口气,低下头看著自己的脚才能说出残忍的话[我想你搞错了,我们只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
朗之没有再讲话,他们就站在哪,任时间流过.
[我明白了.]朗之努力的想笑,却只感鼻酸[谢谢你程医生,我会跟阿姨走的,请你不要担心.]
他往後退了两步,刚想转身离开猛的一阵头疼欲裂.
[怎麽了?!]若泉冲了过来抱住跌在地上抱头呻吟的朗之.
[好痛.....头好痛....眼睛.....]
[朗之,别吓我,朗之?!]
过了一会怀里的人总算静了下来,若泉抱起他走进房间,把他放在床上後才拿开他捂著脸的手.他扭开床头灯,轻声问[怎麽样?]
朗之看了他半晌,开口说[看不到你.]
若泉握紧他的手.
[习惯了,最近越来越频繁.]
若泉不忍的看著眼前人,手不受控制的拨开他散乱的发[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会好了.我会打电话给你阿姨,告诉她今晚你在我这里的.]
朗之点点头闭上了眼[抱歉程医生,过了今晚不会再麻烦你的.]
可惜事实没有那麽简单,因为当朗之再睁开眼睛时,仍然只有一片黑暗.

那个孩子躺在病床上,回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像个没人气的娃娃.
上帝给了他一个黑白的世界,现在连这个世界也夺走了.
[朗之,不要伤心,医生说只要找到适合的眼角膜,你还是有复明的希望的!]董夫人坐在床边拭泪,为何这个孩子如此命苦?
很慢很慢的,朗之笑了起来[我不伤心,也不害怕.早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已经做好准备.]
董夫人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跑了出去.
房间寂静了下来.
朗之靠在床头上,心平气和的说[要找一个适合的眼角膜,哪有那麽容易.]
一双大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他的[不要放弃!有我在这里陪你.]
朗之又笑了,笑的悲哀[程医生,可惜你不是眼科医生.]
[不要把我推向门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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