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这其中的内情很复杂,最早的开始还是南吉兰大公所处的那个时代。这样吧,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统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直觉的感觉到这样的秘密会牵涉到很多尘封内情,或许也会唤起路尼的一些黑暗往昔,云墨不禁有些犹豫。
“总是要说的。你既然是陛下派过来询问内情的,我自然该把一些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在听完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尊敬的叫我一声统领。”
路尼讲诉的节奏并不缓慢,刑讯造成的疲惫令他嗓音喑哑。不过他的逻辑依旧非常清楚,并没有太多岔开去的细枝末节。即使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很长,却也让他浓缩在短短一个星时内将重点讲述完毕。只是在听完以后,云墨却也几乎用了整整半个多星时才消化了这段前人旧事。
路尼确实是南家嫡系的血脉,但追溯回去,路尼这一系最先的那一代雄子却并不是南吉兰大公所娶的任何一位雌侍或雌君所生,他竟然是当时一名雌虫使用非法手段,卑鄙的迷晕南吉兰大公并对其下药而获得的产物。而南吉兰大公却至死都不曾知道过自己还有这样的春风一度,甚至还因此而遗留了一个雄子后代在世。
第76章 往事
气氛一时间因这段往事太过脱离常规而沉重起来。
云墨沉默了很久才委婉开口。
“可是统领, 您说的这一切都几乎发生在千年之前,这些前人的事迹,您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这其中就没有疏漏吗?”
“因为日记。我的雄父在少年时就喜好读书, 不仅是天网上的,甚至家里各个角落里的藏书都被他翻出来阅览过。无意之中, 他从地窖里的旧书箱内找到了老祖祖祖父的日记本。看完那满满一本的心情往事,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便……也注定了他日后的悲剧。”
“统领, 我还是没有弄懂。您的那位老祖祖祖父当时既然都有胆量把南吉兰大公……, 怎么在生下雄子后却又秘而不宣呢?毕竟在那个时代, 有了雄子几乎是任何错误都会被原谅的啊?何况南吉兰大公在历史上就曾拥有过二十几个雌侍,相信再多一个他也会收下,怎么就……”
“因为我的老祖祖祖父当时并不应该留下,他是希莱尔家族的后代, 是墨家军团内的一员中校, 而希莱尔家族是墨家的家臣。当初墨家全族出征,所有附属家族的军团与军雌都必须同赴征途。我的老祖祖祖父因一念之差,意图在出征前圆满一下自己的爱恋与欲望。趁着南吉兰大公设宴为墨斌大公送别时, 利用职权做下了卑鄙的事情。谁知道第二天竟然会因此耽误出发的时间。他在当时只能用别的方法,打算在大军跃迁前在各个中途站点休憩时默默跟上,他还和当时军中的好友通了讯息,让对方帮他瞒一阵子。可是, 他却在追赶大军的途中发现自己怀孕了。失去雄虫的灌溉, 这让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下来, 他再也担负不起远距离长时间的空间跃迁。所以他就……”
“成了逃兵?”
“对,他成了逃兵。他无法回去希莱尔家族,因为在家族的名单里,他已经出征,他的中途逃离行为会令整个家族蒙羞而受到虫帝的惩罚。他也不敢找上南吉兰大公,因为他的行为如此卑鄙,而且一样会暴露他的逃兵行为而遭受帝国的指责。所以他当时的想法是呆在边远星把虫蛋生下来,然后等墨家归来后再亲自向家主请罪……”
“可是结果墨家……”
“对,结果墨家全族覆灭。他也只能在愧疚自责中生下虫蛋后衰弱而死。他至死都一直是隐姓埋名的状态,从未将自己的姓氏和虫蛋的身世告知他虫。而那枚雄虫蛋也在生下来后被他托孤给了边远星的平民领居。或许他当时请求过领居将这枚雄虫蛋送还至南氏家族,但边远星平民要见到南吉兰大公何其困难,不用说路途遥远而耗资巨大,更何况领居也有私心。一枚雄虫蛋,可以领到帝国所给予雄虫的养育经费,可以令一个贫困边缘的家庭得到相对丰厚的生活资本。所以……在那本日记被发现之前,我们这一系都只以为自己是普通平民的后代而已。”
“……那南纳言大公又是怎么知道统领您的雄父的呢?”
“还是因为那本日记。我的雄父在看完日记后知道了自己的血脉来源,他就有了一点飘飘然。异想天开的试图与南纳言大公攀上关系,成为南家的一份子……可是,结局就是他一去不返。而我和雌父则完全的被南家控制起来。”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年幼时期的境遇,路尼的脸色开始难看,刑堂内昏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极为阴沉而冷硬的阴影,“南纳言就是一只渣滓,我为有这样的血脉族人而羞耻!我完全不想身上和这样的渣虫流一样的血脉,所以我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南家嫡系。我宁愿只是一只普通的平民雌虫。”
路尼在话语最后传达出了无比的恨意,云墨即使无法知道南纳言到底对路尼和他的雌父做了什么,却也清楚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南纳言的品性极为低下和卑劣。
“统领,我能问一下吗?南纳言当初说的那句‘南家培育了你’,是指……”
“呵,什么培育,无非是因为我的属性不错,是现在的南家难得出现的S级雌虫。他们意图训练我去做更多的事情,如果没有我的雌父拼命保护我,替我抗下了太多太多的危险和陷阱,我恐怕……”路尼在回忆里想到了自己的雌父,眼眶迅速泛红,他迅速而沉默的低下头,将即将出现的哽咽咽回喉咙之中。
这是一只始终强硬冷漠而无所畏惧的雌虫,他的强悍一向令云墨敬佩,如今他首次显露他的脆弱与痛苦,这令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此悲切而无助。云墨的心情一阵纠结,他冲动的伸展了双臂,将路尼纳入怀中,试图用体温向对方传达自己意图给予对方的守护。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路尼又很快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他轻轻拍了拍云墨搂住他的双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忧,“我没事,云墨。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嗯,统领请说。”到底也并不习惯和其他雌虫太过贴近的举止,云墨在路尼示意后,便也放开了怀抱,重新调整成一开始的挺直坐姿。
“我一开始确实是南家安排进皇宫的暗桩。”
“……!!”云墨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路尼,神情难得的夸张。
“因为只有答应成为暗桩,我才能离开南氏家族的圈禁。更由于我在户籍上的平民身份,与南家毫无关系,是最好的暗线伪装。而且南纳言为了控制我,还扣留了我的雌父作为人质。逼迫我尽快的为他们提供情报,如果我消极抵抗,进入宫廷后没有作为,他们就会折磨我的雌父,并把折磨他的视频发送给我。”路尼的语气平缓低沉,无奈而痛苦,“云墨,我确实是有罪的。你还记得你当初重伤濒死的那一次宫廷绑架案吗?”
“记得。”
“确实是我提供的情报并设置的信号屏蔽。甚至也是我提供的塞维斯大公经常出现的地点和进入皇宫的路线。只有在要不要调开你的情况上,我犹豫了很久。如果调开了你,无疑就是直接彻底的将塞维斯大公交了出去;可是如果不调开你,估计就是置你于死地。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南家的命令,因为当时我的雌父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而南家承诺,如果我做到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给予我的雌父最好的治疗。”
路尼抱住了头,将自己蜷缩起来,似乎这样才能够令他心底的愧疚少一点,令他记忆中的痛苦更少一点。
“可是我知道,如果塞维斯大公在那时被劫掠走了,他的下场一定也会和我的雄父一样,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生存着的讯息。所以我最后还是留下了你,你完全可以怪我,是我的自私才导致你那一次受伤濒死,甚至因此而降了一个等级。原本你可以服侍下一任虫帝,却因此……”
“统领,你不用自责。我现在很好,真的。”云墨再次伸出手臂抱住了路尼,他无法想象路尼这么多年来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精神折磨。与路尼相比,他那一年的地狱经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统领,你当初就没有想过把这一切告知陛下吗?让陛下出面惩治南家?”
“怎么没有想过,可是南氏家族是如此的一个庞然大物,仅仅靠我的一面之辞,怎么可能轻易给南纳言大公定罪。即使是陛下,也要受到舆论甚至长老院对于贵族投票判决的掣肘。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不停的搜集南氏家族与南大公的罪证,期望这些能够在某一日达到扳倒他们的目的。”
“那么统领,现在你暴露了身份,会不会……”
“没有关系了……我的雌父已经过世了。当然,南家为了继续控制我,他们对我隐瞒了这个消息。甚至以我雌父病重要见我一面的理由,骗我暗中回去家族,逼迫我喝下了一种监控药剂。”
“监控药剂?难道是可以监控雌虫的五官,从而将雌虫的身体作为监控器的那个药剂吗?”云墨极为震惊,他看着路尼,眼眸中闪烁着深深的忧心:“那您现在说出一切……”
“没关系,或许我该感谢我的血源,这份药剂对我产生不了反应。我被逼迫喝下了很多次,但对方每一次都气急败坏般表示怎么会没有效果。可是他们又不敢不放我回来,因为我已经是虫帝的雌侍,我是属于虫帝的所有物。如果他们轻易伤害了我,将会受到帝国法律的制裁和帝王的愤怒。所以,他们只能把那一整个潜入南氏家族的暗影小队扣留,作为新的要挟我的人质。”
“这……”
“所以我也想清楚了,要扳倒南氏家族,只有让他们主动出击。反正他们已经准备那么久,早有反叛的意图。不如就趁着抓捕南纳言的时机,泄密给他们,让他们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暴露出深藏已久的野心。而被他们抓住的那伙小队,将会反过来成为我埋在南家的暗线。甚至因为我的被抓,他们也不用再折磨新的人质来逼我就范,那帮被抓的雌虫就会相对少受点罪。”
“统领……”
“云墨,你看,这就是内情。不管我能找出多少理由,我确实是南家设置的暗桩。也不管我是多么热爱陛下,可我确确实实背叛了他。所以,我认罪,并理应为此受到惩罚。”
第77章 剜心之痛
云墨走出刑堂时的心情无比的沉重。他原本以为路尼是被冤枉的,但没有想到, 苦衷确实有, 内情也有, 只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暗桩的身份得到了对方的亲口证实。有那么一瞬间, 云墨质疑自己为何要来询问, 如果不是他来问,或许路尼就不会如此坦然的将内情全盘托出。
如果他不要顺着对方的回答说是陛下来让他问的,或许路尼也还会斟酌一下要不要说明。
可是现实是, 路尼在这一张感情牌下说出了全部,虽然让他完全弄清了真相, 但结局却并不是他原本想要的皆大欢喜。
出于私心,云墨是不希望路尼受到惩罚的,因为那并不是对方的初衷。但若论公理, 路尼作为南家的暗桩,背叛了虫帝却是事实。而对于背叛, 没有一只雄虫能够容忍, 更何况那一位还是帝王。
心绪实在复杂,这令云墨在行走中无暇他顾。他几乎完全忽略了四周已经出现的属于虫帝的仪仗队。就那样直直的错过迎面而来的虫帝, 自顾自的走了过去。好在虫帝倒也没有怪罪他的心思, 倒是率先出声叫住了云墨。
“云墨?”
“陛下!!”云墨乍然一惊,急忙回神,并迅速退至虫帝的身前恭敬行礼。
“你已经去见过了路尼了吧?内情如何?”
“……”
这个问题, 云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能用惯常的沉默来应对。他忽然很希望塞维斯大公可以出现在这里, 能用他那经常使用的插科打诨从虫帝处将这个话题岔开转移。
“看来你是问出来了。”虫帝倒是挺了解云墨的性格,知道雌虫的沉默便意味着默认,“可是无论你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要为此而思虑过重。你的首要任务是打赢这一场内战,替帝国,替我,替你的雄主挽回被叛乱者践踏的尊严。”
“是,陛下。”云墨紧紧抿着嘴,他的眉头紧皱,心头很想为路尼求情,又觉得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怨恨自己的不善言辞,没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去搬出一套又一套的美妙词汇,为自己想要保护的虫开脱罪名。
“云墨啊,”但虫帝显然看出了雌虫的情绪,他用手势示意仪仗队退离几丈,然后语重心长的开口:“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不想你带着沉重的心事去作战。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现在对我直言。”
“……陛下。”云墨的眉皱得更紧了,漆黑的双瞳中映衬出一片忧心。他仔细斟酌了虫帝的话,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此次出征,敌强我弱,敌多我少,臣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只是……,到底也挂心统领。路尼统领的这个事件,还请陛下……”
话并未说完,却被虫帝用简单的一个手势制止,拉斐尔·圣·西弗兰汀微抿着凌厉的薄唇,默默看了云墨一眼。然后他侧转过身,将视线眺望向宫廷最高处的塔楼。云墨注意到虫帝的左手紧紧握着一块通讯器,他握的那么紧,仿佛渗透了全身的气力。
云墨认得出来,那是属于路尼统领的通讯器。通讯器的表带上刻有暗影统领的标识。
他再不敢说话,悄然的陪着沉默,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般的静谧中悄然流逝,终于,云墨等到了虫帝的声音。虫帝的声音依旧还是固有的清冷沉稳,丝毫听不出蕴含在其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