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黎琮是一名医生，一名优秀的，前途无量的医生。
路源上辈子，从未正视过这个职业，在他看来，这和餐厅服务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都是收钱服务而已，可认识了黎琮之后，路源渐渐的明白，成为一名医生有多么不容易，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得到了出国进修的机会，他忍下了多少苦楚才能在毫无根基的异国他乡立足。
他若是没有回国，要不了多久便会升职。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系着围裙在咖啡厅里擦杯子。
他放弃了一切。
路源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值得黎琮这样做。
离开了路二少的光环，他什么都不是，他活到今天，没有自己下过一次厨，没有碰过一次洗衣机，没有凭借自己的双手赚过一分钱，他以为自己和黎琮付出的同样多，可事实上，他一直都心安理得的等着黎琮来照顾他，满怀期待的等着父母原谅他。
或许，就像那些人说的，他没有那么爱黎琮，他能坚持多久呢，三年五载的永远吗。
他迟早会像家里低头，认错悔改。
他会害的黎琮一无所有，把他彻底的推到深渊里。
路源恐惧那样的结局。
“小源，小源……你抬头，抬头看看我。”黎琮急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这样说，都会好起来的……”
路源看不清他，两只眼睛都是模糊的，也不记得自己在思绪混乱时究竟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糟糕透了。
黎琮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紧紧抱着他，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泼妇揪着头发打架，充满了新奇与鄙夷。
路源躲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攥着他背部的衣服，手心里沁出湿腻的汗水。
胆小而怯弱。
“我想回家……”
“嗯，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是，我想，回一趟我家。”
“……”
路源答应过黎琮，A市永远有他的一个家。
虽然这个承诺，只是当时情境下的不由自主，但是路源很努力的想要达成。
他把黎琮带回A市，他想得到父母的接纳，他想一直和黎琮生活在一起，就像之前那样。
可现实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这是路源，第一次和现实如此靠近。
他坐在出租车里，回头看了一眼身影愈发渺小的黎琮，强忍着的眼里便哗啦啦的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前面的司机师傅听到动静，好心询问，“小伙子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啊？”
路源穿着衬衫，扎着领带，一看就是初入职场的模样。
“……嗯。”
“嗨，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值得哭的，你才多大岁数，我看你也就刚毕业吧？我跟你讲，我儿子毕业那会找工作也不顺利，现在也是公司的领导啦！那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年轻呢……欸，你这小伙子怎么哭的更凶啦！”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将军楼外。
路源红着眼睛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师傅一边给他找零一边好奇的问，“你家住这啊？”
“嗯。”
虽然司机师傅没有再说话，但路源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五个大字。
那你哭个屁。
路源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有的人就生在罗马。
他大概就生在了罗马，他只需要幸福的待在这里，直到死去。
至于罗马之外的世界，哪怕有风景别致，也禁止踏足。
路源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积攒了一整天的负能量彻底爆发，他厌恶这个被人书写出来的世界，厌恶早已被决定的结局，厌恶阻挡他和黎琮在一起的父母双亲。
他平静的走进去，在家里帮佣阿姨惊讶的眼光下笑着和她打了招呼，随后走到客厅里，在正看新闻的爷爷面前坐下。
老爷子扫了他一眼，用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小，“怎么哭了？”
“公司有点事。”
“你不是封闭培训吗？不干了？这么没有毅力？”
路源面不改色的撒着慌，“没有……其实我就是想你了，求了领导好久他才让我回家来看看。”
路老首长毫不怀疑，笑着说道，“都多大了，也不嫌丢人。”
“爷爷。”
“嗯？”
路源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一个又一个偏激的念头，“我喜欢上一个人，很喜欢他，可爸妈不会同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显然，黎琮的事被隐瞒的很彻底，老爷子丁点端倪也没有察觉，“你爸妈不同意？为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个人比那个程雨馨岁数还要大。”
“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
“几个月吧……”
老爷子浅浅的松了口气，紧接着用略带埋怨的语气说，“我看你就是想找个妈……算了，比起年龄，人品更重要，人怎么样？”
路源说，“他爸妈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靠着自己考上了医科大学，靠着自己出国进修，是个很棒的医生，人很好，心地好，长的好，做饭也好吃。”
“那还真挺不错的，医生平时挺忙吧？”
“也不算太忙，他不是住院医师，和普通白领一样上下班。”
听路源这么说，老爷子的语气轻快起来，“要她真像你说的这样，差几岁不算什么事，你找一个比你年纪大的对象，也是好事，能过的长远，行了，别哭丧着长脸，有爷爷支持你，你爸妈敢不同意。”
路源知道，爷爷想让他开心，可他实在开心不起来，“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他，不能生育。”
“什么！不能生育？”
“嗯，天生的。”
路首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平复下来，他遗憾似的摇了摇头，“这孩子亲缘淡薄啊……真是可怜。”
路源忍不住追问他，“那您还支持我们在一起吗？”
“……你是为你自己活着的，选择什么样的妻子，选择什么样的后半生，都是你自己的权利，只要你愿意，你高兴，爷爷不反对。”
路源终于笑了起来，他想告诉爷爷，这一刻于他而言如此的意义重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拯救。
可他的感谢没能说出口，便被站在门口的宋招娣阻拦了，“路源。”
“妈……”
宋招娣像往常一样，笑的温柔又亲切，她的脸上有着作为母亲的慈爱，作为儿媳的谦顺，“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和妈妈说一声，妈妈前两天给你买了几件换季的衣服，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路源知道她有话和自己说，起身跟她上楼。
刚进入房间，门还未合严，重重的一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路源被打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而这个人是一向疼爱他的母亲。
宋招娣眼中满含泪水，手是颤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路源，你想和你爷爷说什么。”
“你打我……”
“你该打。”宋招娣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不能生育，亏你说的出来，你是想告诉我和你爸，告诉你爷爷，除了性别之外，他和一个女人没什么不同对吗。”
“对，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好啊，没什么不同，你现在就和他去领证结婚，举办婚礼，大操大办，让所有人都知道，路建国的小孙子，娶了一个男人！”说完，宋招娣已然泣不成声。
路源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看宋招娣哭的这么伤心，他的脸又烫又痛，难过极了，“妈……我真的喜欢他，我保证，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可不可以别在针对他……他是个医生……”
“喜欢他？”宋招娣一面流泪，一面设下陷阱，“那你确信他喜欢你吗？”
路源毫不犹豫，“当然。”
“我们打个赌，三天，只要这三天里你不联系他，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如果这个赌约发生在今天之前，路源必定一口答应。
那个越行越远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让路源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很怕，自己三天不联系黎琮，黎琮会不会以为，他放弃了，他彻底离开了，他会很伤心的。
“不……”
“小源，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可能三天时间都不愿意等你。”宋招娣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摸了摸路源略有些红肿的脸颊，语气轻柔许多，“如果他不信任你，不愿意等你，也没有什么错，妈妈知道你喜欢一个人，一定希望他有好的生活，妈妈会给他一笔钱，让他回到R市去，有你姑姑照应，他升职的事也会很顺利，就三天，我们来看看结果如何，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个赌约，太吸引人了。
等待三天。
好的生活……
路源抬起头，对上宋招娣那双笑起来很温柔的眼睛，“陈曦越是你指使的吗？”
宋招娣皱了皱眉，“陈曦越？那是谁？”
“不重要……我跟你赌。”
宋招娣又哭了，她把路源搂进怀里，“打疼了吧……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好吗？”
妈妈只是想，让你幸福的度过一生，妈妈只是想，让你和你的爱人，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得到最真挚的祝福。
第59章
路源脸长得白，皮肤又嫩，被实实在在的打了一巴掌后就没办法见人了。
看他一动不动的躲在被子里，宋招娣心里也是难过的想死。
她关上门，走进二楼书房，顾不上与R市的时差，给小姑子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一遍，最后，略有些许犹疑的问，“我这样做，对吗？”
路行娜沉默了半响，“你是想问，小源会不会埋怨你吧。”
宋招娣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掺和这件事，可你不知道，就差一点他就把什么都告诉他爷爷了，老爷子那么大岁数，哪受得了这个……”
“是啊，这孩子，也太让人伤心了。”
“所以我才想着快点解决掉，也省的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
“那你之后要怎么做？”
“我打算过两天去找那个黎琮聊聊，把道理给他摆明白，他自己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路行娜立即说，“不行，这事不能你出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小源知道了，保准得对你有意见。”
宋招娣最不愿的就是伤了和路源的母子情分，她连忙问，“你说该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他爸让他哥去，那还不如我呢。”
“欸，你可以让慕林去啊，那孩子办事牢靠，嘴也严实。”
……
沈慕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我回来了，宋姨也在这啊。”
宋招娣朝他笑了笑，“宋姨有点事想求你帮忙。”
一旁的林久琴道，“你再说这种见外话，我可就不高兴了。”
沈慕林脱掉外套，走到两人对面坐下，随即对林久琴说道，“妈，包点饺子吧，我饿了。”
林久琴笑骂，“哪有饺子呀，炒点饭行吗？”
宋招娣正琢磨着怎么和沈慕林单独聊聊，听到这话急忙撺掇，“你看你，孩子难得说想吃点什么，你还不给做。”
“行，行，那你们聊。”
着看林久琴走进厨房，再看看眼前成熟稳重的沈慕林，宋招娣安定不少，她试探着问，“慕林，小源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啊？”
沈慕林摇摇头，“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上次见他还是他回国第二天的早上，小源出什么事了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沈慕林仍旧摇头，面上还显露出些许的委屈，“小源现在有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了，也很少主动联系我。”
小时候再怎么要好的玩伴，长大之后各忙各的也会有所疏远，这是很正常的事，原本宋招娣还犹豫让沈慕林出面会不会破坏两个孩子的友情，现在顾虑少了许多，她轻叹了口气，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一股脑的都告诉了沈慕林，“宋姨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找你帮忙了。”
沈慕林像是被吓到一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宋姨，小源是反应慢了点，可他又不傻，我都没见过那个医生，忽然去找他，您说小源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沈慕林能想到的，宋招娣怎么会想不到，她笑了一下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去劝劝小源……你能明白吗？”
“……我懂了，宋姨，这事您就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小源晚上还没吃饭吧？待会饺子好了，我给他送一些过去。”
他体贴又周到，连路源饿肚子的问题都解决了，宋招娣感动的想哭，话都说不出来。
宋招娣离开后，林久琴才从厨房里出来，“怎么回事？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你故意支开我，是不是路源的事？”见沈慕林不开口，林久琴哼了一声，“看你这样肯定是了，你天天忙得饭都吃不上，还让你给擦屁股，当你是什么啊。”
沈慕林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道，“妈，你整天待在家里怪无聊的，要不要出国去散散心？”
“出国？”
“嗯，宋姨都出过国，做过飞机，我想着也让您出去玩玩。”
他这么一说，林久琴顿时动了心思，“这要花很多钱吧？”
“儿子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您随便花吗，您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料理家事，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这种日子，别人羡慕不来的。”
林久琴偷偷摸摸的和宋招娣攀比了二十多年，可她什么东西都是路家施舍来的，怎么比怎么输，做梦都想要压路家一头，现在她的儿子有出息了，赚的钱比路行军还要多，而路家的两个儿子，一个靠着家里，一个什么也不是，她可算扬眉吐气了，这会自然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