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慕林并未因此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通往何处,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他不会回头的。
吃年夜饭的时候,路源坐在爷爷身边,偶尔吃一个饺子,也不说话,显得十分安静。
姑姑当着一桌人的面,毫不客气的给他开起了表彰大会,无非就是说,路源这半年来长大了很多,懂事了,听话了,最主要的是和路杰也能好好相处了。
她说到最后,到让一桌的长辈们都有感而发,宋招娣摸了一把小儿子的脑袋,笑呵呵的道,“是啊,他坐上飞机的时候我还担心呢,这要去R市还不得天天跟他哥打架。”
路行娜笑了起来,“别说是你,我也犯愁,要搁往年还不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路杰被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时候的事,我会跟他计较吗。”
宋招娣就喜欢调侃自己这个面冷心热的大外甥,“你小时候还少欺负路源啦。”
路行娜给自己儿子鸣不平,“嫂子,你太高看你外甥了,有慕林在这护着,他倒是想欺负小源,也得能欺负的了啊。”
年少时的路源整天和沈慕林腻在一块,关系好的形影不离,以至于这会路行娜连路生都没提,直接点了沈慕林的名字,路行军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沈慕林,笑着说道,“慕林这个哥哥当的,比路生可尽心多了。”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沈慕林和路源,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嘴角含笑。
……
给老祖宗磕头后,家里人陆陆续续的都去睡下了,路源以和朋友出去玩的名义开着车到了酒店。
门一开,路源就扑到了黎琮的怀里,委屈的抽着鼻子,声音都是哽咽的,“黎琮,我真是太憋屈了——”
路源撒娇的样子着实让人恨不得把天生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就是平时总扬言自己不会惯着他的黎琮,也不得不掏心掏肺的哄劝着眼前的小祖宗,“怎么了?”
路源不能和他说自己肚子里装的这些憋屈事,却想从黎琮这里寻求一个安慰,“没怎么,我就想让你抱我~”
不得不说,在难过的时候,一个满怀的拥抱会让人好受很多,如果抱着你的人,是你所喜欢的,那就更好了,路源不由分说的一个劲的往他怀里拱,简直把黎琮的心都拱化了。
“好,抱你。”他紧紧的抱住路源,过了一会,才忽然问他,“你不是怕我对你做什么,故意演着一出吧?“
“我才没有!”路源嘟着嘴,又埋进他的怀里,闷闷的问,“你吃饭了吗?”
“嗯,酒店给送了饺子。”
路源看向房间的茶几,上面隔着两盘已经冷掉的饺子,还有几瓶酒,“你还喝酒了?”
黎琮在他面前装作很失落的样子,“嗯……自己过年,心情不好。”
他这么一说,路源简直要愧疚死了,他站直身体,抬头看着黎琮,“没事,我已经和家里说好了,初二陪你回老家。”
刚刚还不高兴的人,转过头来安慰起了自己,黎琮忽然就懂得了眼前的小孩明明总是一副骄纵的模样,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在意他。
“谢谢你。”
路源看他笑了,心情好了不少,“那你,还想对我做什么吗?”
黎琮认真的嗯了一声,“当然想……不过,我会等到你能接受的那一天。”
他的眼睛里含着无尽的温柔,和最初相遇时的冷淡甚至厌恶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路源看着他的眼睛,特别想说,我现在就可以接受。
可他暂时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坦然的躺在黎琮身下,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即便黎琮常常哄他,说那样会很舒服。
“在,在给我一些时间……”
黎琮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我愿意等你。”
初二中午,两人启程去了黎琮的老家。
C市和A市相隔不远,开车仅仅需要两三个小时,不过初二凌晨又下了一场大雪,赶上气温骤降,不好开车,两个人只好坐火车去。
这是路源这辈子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和宋招娣一起去亲戚家。
去往C市的火车上,路源不停的和黎琮说那时的事,“就是夏天嘛,那时候火车里还没空调呢,特别热,这个窗户可以打开,好多蚊子,我当时穿了一条短裤,大腿这里咬的全都是包,都挠肿了!”
他翻来覆去的陈述着自己腿上的蚊子包有多可怕,显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阴影,“后来我就再也不做火车了,我妈没办法,才去学的开车。”
黎琮在桌子下摸了摸他的手,白白净净的且十分细腻,连道疤痕都没有。
真是好人家养大的娇气包。
和那个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这个血型可能招蚊子,我就从来没被蚊子咬过。”
路源一脸羡慕的盯着他看,“你是什么血型?”
“S型。”
“……你说身材吗?也没有啊。”
“欠揍。”
“不是你先说的吗,真以为我傻啊!”
C市比A市还要冷上许多,经济状况也没有A市好,火车站非常老旧,地面的砖都一高一低的,在加上有冰雪,很不利于行走。
路源一下火车就把手缩进了兜里,颤颤悠悠的挨着黎琮,“我们去哪啊?”
“嗯……先去我叔叔家吧。”黎琮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心虚,他提前给路源扎了一剂预防针,“我在国外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早就没有老家的联系方式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要是他们搬家了,我们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
路源觉得没有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比死亡还可怕。
如果有家人在,死了好歹还有人收尸,有人惦记。
要是连家人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没事……”路源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的衣摆,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你还有我呢。”
如果不是站台上人太多了,黎琮真想把他搂紧怀里,狠狠的亲一口,“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路源抿唇,泛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你知道就好。”
幸运的是,黎琮的叔叔家还在原来的住址,那是位于城郊的一处平房,盖得还算规整,有个不大的小院子,黎琮去的时候,他的叔叔正和几个亲戚在家里搓麻将,一桌四个人看到黎琮的时候明显都愣了一下,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黎琮点头后,他们纷纷变得热情起来,问黎琮为什么突然回国了,问他在国外怎么样,知道他在R市最好的医院里做医生时简直开心的不得了。
路源在一旁都跟着开心。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血缘亲情更珍贵的东西,就算多年不联系,知道黎琮在外面过的好,他们也会安心。
黎琮坐在椅子上,敷衍着面前阔别已久的亲属,用余光打量着傻笑的路源。
他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单纯的想法有点可笑,又十分可爱。
“小琮现在不得了了,在国外做大夫,一个月不少挣吧?”
“嗯,一万左右,具体要看医院效益。”
他的亲人们更加热情了,“一万啊!国外挣得是多!你大哥现在一个月能挣两千就好不错了。”
黎琮笑笑,“国外消费也高。”
第42章
没一会的功夫,黎琮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的他二叔家,连同各家的孩子,把东西两间屋子都挤满了,女人们在厨房张罗着做晚饭,男人们和黎琮说着这些年家里的大事小情,喝茶嗑瓜子的,好不热闹,一点都看不出是许久不联系。
“来来来,吃点苹果。”黎琮的婶婶是一个身材略胖,笑起来很憨厚的女人,她塞给路源一个苹果,笑眯眯的问他,“小伙子多大了?”
他们对黎琮好,路源就觉得他们好,所以表现的极为乖巧,“二十四了。”
听到他软乎乎的声音,一旁的黎琮偏过头来看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又转过去和几个大爷叔叔说话。
“二十四啦!和我家黎双一样大啊,那还上学呢吧?”
路源还在琢磨黎琮那个眼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黎琮的婶婶又问,“在哪上学呢?”
路源很不喜欢别人像调查户口本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问他问题,可碍于黎琮的面子,又不好不回答,便一股脑的把她想知道的都说了,“在R市UOC布斯商学院,学金融,今年就毕业了。”
黎琮的婶婶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UOC,可一听他在国外上学,学的还是金融,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那你和黎琮怎么认识的啊?”
这个问题,路源回答起来没有不耐烦,他笑着说,“黎医生和我哥是朋友,还是我爷爷的住院医师。”
“哎呀,那你们一家都住在国外啊?”
“不是,我姑姑家在国外,我家在A市。”
黎琮的婶婶还真是有点调查户口本的意思,她又问,“你家住在A市哪啊?父母是做什么的?”
路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看了看黎琮的背影,心里想着,难道他们家亲戚都知道他喜欢男人?现在是把他当成……儿媳妇什么的吗?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路源就不觉得她问题多了,一个一个的老老实实回答,“我家住在XX街道,我爸是做生意的,我妈以前是老师,现在在家里照顾爷爷。”
路源在胖婶婶脸上看到了非常满意四个大字,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愈发认为黎琮家的亲戚都是特别好的人。
然而,很快他就幻灭了。
“黎双!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路源看着胖婶婶从门外带进来一个看着和他一般大的女孩,“你大哥回来呢,这时间过得多块啊,上次见你上还中学呢,一眨眼大学都要毕业了。”
黎双穿着一件米色大衣,长的很是清秀,一副温柔腼腆的模样,“大哥……”
黎琮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胖婶婶接着介绍路源,仍旧是亲切和热情的语气,“这是你大哥的朋友,路源,和你一样大呢,欸,小源是几月份的生日啊?”
路源乖乖的答,“我是元宵节生日。”
“元宵节啊,那就比黎双大五个月啊,我们家黎双是在师范上大学,以后想做英语老师,你在国外上学,口语肯定好,你们是同龄人,也有话说,可以多交流交流。”
吵闹的屋子里猛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黎双和路源的身上。
路源终于从胖婶婶慈爱的目光中回过味来。
感情这是拿他当女婿看!难怪问东问西的!
路源攥紧了自己揣在兜里的手,勉强的笑了一下。
可胖婶婶只当他是不好意思,越看他越满意,A市首都人,父母职业都体面,还在国外上大学,小孩子穿着打扮贵气,长的白白净净,乖巧又听话,她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女儿和路源撮合到一块去。
一直盯着路源看的黎琮终于开口了,他笑着说,“二婶,吃饭吧,我们都饿了。”
“啊,那行,吃饭吃饭。”
黎琮起身,拍了拍路源的肩膀,“走,我带你洗手去。”
“我要先去个厕所。”
厕所在后院,一出了屋,路源就斜着眼睛瞪他。
“怎么了?”
路源压低了嗓子,恼怒的问,“你刚才装什么哑巴,怎么都不帮我解围,多尴尬啊。”
黎琮故意逗他,“我看你一问一答挺自然的,没觉得尴尬啊。”
“我那不是以为……”路源把到嘴边上的话吞了回去。
实在是太蠢了。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黎琮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你怎么男的女的都招啊。”
路源莫名其妙的就不生气了,反而得意起来,“可能是我太优秀了吧。”
给点阳光就灿烂。
黎琮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红砖小房,“厕所在那,去吧。”
“……我不想上了,算了……”
路源要往回走,被黎琮一把抓住,“娇气,去吧,你还能憋着啊,冬天没有味道的。”
路源抬腿踢了他一脚,又露出那副小奶虎的凶相,“你可得记着我为你做的牺牲!”
黎琮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容在夕阳的昏沉光线下显得暖意融融,声音也是如此,“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
吃完晚饭,两人在一众亲戚的挽留下道别离去,路源在椅子上坐了小半天,吃晚饭的时候又被逼着喝了不少酒,这会又累又困,脑袋枕着黎琮的大腿,整个人都躺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
黎琮用拇指摩挲着他的耳垂,柔声问道,“难受吗?”
“还行,快点去酒店吧,我想洗个澡。”路源说出这话,足以证明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阔少爷了。
这种地方,哪里会有酒店。
黎琮对前面的司机师傅道,“找个近点的旅馆。”
这年头小旅馆干净正规的也不少,坏就坏在这是城郊,要过夜的还是俩男人。
司机把他俩带到地方,怪笑了一下,“这住着舒服。”
路源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这旅馆条件好,开了房间以后才明白,所谓的舒服是什么意思。
“我靠……警察叔叔能同意他们这么干吗?”路源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电视柜上的“菜单”,上面的明确标价的东西让人没眼去看。
黎琮到底是本地人,非常的了解行情,“别着急,晚上还有人来敲门呢。”
“真的假的!”路源出门住酒店向来都是五星级,这种事他只在电视里看到过,酒劲上头,脸上不由挂了点小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