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却没有动，问他说：“你什么时候接手塔灵的位置？”
魔影沉默了一会儿，转眼间就把冰激凌吃完了，将空壳子推远了点，说：“二十号。他们觉得那个时间合适。”
墨菲说：“唔……祝你上任顺利。”
“你就想说这个？”魔影两手交握放在桌上，目光平和地凝视着墨菲，“继任那个位置之后，我的全部精力都会用于日常运算当中。日常情况下，我应该不会保持情绪和感情的运转，也不会思考私人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可能会忘记你。”
墨菲搓了搓手，他的指尖也冻得有些凉了。
看着魔影的双眼，他缓缓地说：“我……知道了。”
魔影接着说：“所以我和你的教授重新签订了契约，我会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
墨菲有点吃惊，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身就代表着他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情绪……”
“对，那时候他也很年轻，他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魔影满不在乎地说，“后来他变得有缺陷，他忘记了喜怒哀乐；而我也有缺陷，我缺乏节制。墨菲，我喜欢什么东西，我一定会说出来，而且我一定会伸手去拿。我知道我们两个一点也不像，你很难在我身上找到与他的共同点——除了我们两个都在乎你之外。”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墨菲听完就沉默了。
魔影接着又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但我不放心。墨菲，如果他不知道你有多暖和，他就不能马上发现你在什么时候觉得冷；如果他看不出你的喜怒哀乐，他就有可能会伤到你的心。我不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害，所以我和他签订了契约，让他重新拥有这些宝贵的东西。我很抱歉，墨菲，我大概要在往后十年里完全缺席你的生命了，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在临走之前全部拿出来。”
墨菲动了下嘴唇，说：“没有，魔影，没有了。我过得很开心，你不需要担心我。”
“是么，这真是个让人安心又有点不甘心的回答……”魔影笑了笑，最后伸手抬起墨菲的脸。
他在墨菲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里没有占有欲，只有眷恋和着迷。
墨菲从那里面感受到了他最熟悉的以诺——他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坚定不移，而又矢志不渝。
魔影说：“我走了，墨菲。”
墨菲只好送他到门口，说：“嗯，如果有可能的话……其实你可以回来看看我的，直接走正门就行了，别再跳窗了。”
“舍不得我了吧？”魔影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我比你的教授直白，小可爱，我会用我的生命爱着你，一直到永远。等我回来！”
墨菲目送着魔影离开，靠在自己的门口。
他其实知道，魔影不会再回来了。
失去了感情以后的塔灵，就没有理由再变回七情六欲的人类了。
他会变成天启之城的一部分，辉煌之塔的一部分，永远无悲无喜，掌控着这里的星霜月露、春去秋来……虽然目睹着墨菲生命的进程，却再也无法走近了。
所以他要把自己仅剩的东西，全部托付给以诺。
“再见，亲爱的。”墨菲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我也不太擅长离别。”
第137章 镜之理
两年半后。
实战部又一个新学年开始了，在第一周的“试听课”当中, 大批新学生再次涌入了阶梯教室。
他们大多数都对“精神元计算学”, 也就是俗称的“魔脑学”, 充满了好奇以及憧憬的心理。其中还有小部分学生，是仰慕以诺教授传说中的美貌而来的。
但是在一节课的时间过去以后, 所有人都对这门课绝望了。
就算是那位名不虚传的以诺教授站在讲台上，那无与伦比的好看身姿也无法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了。
以诺还看了一下表，说：“还有五分钟的自由提问时间。”
几个学霸都举起了手, 其中还有一个坐在第一排的人, 双手都举得高高的, 还在左右摇晃——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但是以诺完全无视了那个人，随便点了后面的一些学生。
在解答过所有问题以后, 仅剩下的举手者也还是被忽略了过去, 以诺自顾自地宣布了下课。
学生们虽然觉得很奇怪, 但还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就在教室里热热闹闹的时候, 第一排举手的学生却自动站了起来，问道：“以诺教授！别急着走呀！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以诺无奈地停顿住了步伐。
那个学生就问：“请问, 你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一出, 霎时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悄悄地打量着以诺教授的表情。
但以诺似乎没有生气, 他停顿了一下，说：“没有。”
那个学生就又道：“那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吧！”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从来没见过如此拙劣的搭讪方式！教授会答应才是见鬼了吧！这一届的新生是怎么了？
没等以诺说话，那学生就笑眯眯地继续问：“所以晚上吃什么？”
以诺想了一下, 说：“盐烤虾，粉蒸肉，罗宋汤，再做一个鸡肉生菜沙拉。”
“耶！”学生高兴极了，跑上去双手环住教授的脖子，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以诺无奈地伸手扶住他的腰，说：“别摔了。”
两个人自说自话地走向门口，那个学生又拉着以诺说：“教授教授，我们今晚一起睡觉吧！”
咣当咣当。
教室里跌碎了一地的眼镜，所有人都震惊地长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直到一名来重修的学长嘴角抽搐着敲了敲黑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以后，说：“好了，别看了，那是墨菲学长来秀恩爱了……你们习惯了就好。”
众人：“………………”
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了：“那就是墨菲斯特·弗兰德利？！”
“哇，传说中的大学霸……听说他在高级部就有论文刊登在辉煌之塔的期刊上了，学校走廊上还有他的画像和格言呢。”
“何止呢，人家高级部的时候就能拿下传说中的冰山教授，免试入学，半个学期就进了精神元计算学的实验室，现在还在里面带项目。而我们连第一节 课都听不懂，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这恩爱秀的……老子吃狗粮都吃饱了，靠！”
晚饭过后，墨菲摸着自己的肚皮，欢快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翻了好几条新闻，墨菲的动作突然一停，对着厨房喊道：“宝贝儿！我看到他们说翡翠回来了！”
魔法气息在厨房内一闪而逝，以诺走了出来，坐到墨菲的身边。
两人一起看完了那条新闻。
塔灵翡翠在经过接近三年的逃亡之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天启之城。他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随时可能死亡，他回来是因为最终还是放不下这个地方。
自由和天性在他身上天人交战，但最后他选择了死在这里，这是他的使命所在的地方。
法师们正在商议对翡翠的处置，很大可能会直接关押至死了。
新闻看完以后，以诺并没有意外，说：“情理之中。”
墨菲将手机放下，道：“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胜任塔灵的位置，辉煌之塔已经运行了这么多年了，所需要的计算量越来越庞大……光是定期更换运算核心还远远不够。”
“未来还需要依靠精神元模拟。”以诺说，“这是趋势，也是必然的结果。”
“嗯。”墨菲将头靠在以诺身上。
他在想魔影，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谁也对此无可奈何。
想着想着，饭后的困倦涌了上来，墨菲的呼吸越来越沉缓。
以诺无奈地把他整个抱了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然后说：“我半个小时后叫你，别在这个时候睡太久了。”
墨菲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了以诺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教授，说好今晚要睡觉觉的……”墨菲小声说。
以诺伸手撑在床上，很克制地说：“你明天还有课。”
墨菲道：“我都大三了，明天就一节课，而且我可以跟实验室请假。”
这句话刚说完，以诺就解开了他的扣子。
墨菲抱着他，感受到那温暖的体温之后，很惬意地说：“你好暖和啊。”
以诺没有说话。
很快，墨菲就只剩下破碎的喘息声了：“别别别……太烫了……呜啊……“
……
墨菲在毕业之后又选择了马上履行契约，为学校工作。
很快，他就荣升墨菲教授了。
无论是少年时的传奇经历，还是工作后的光荣履历，都让他非常受欢迎。和以诺教授不一样，他的情绪可丰富多变了，而且他知识渊博、风趣幽默，不少学生特别喜欢听他上课。
以诺和墨菲很快成为了法师学校的两个招牌，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迷弟迷妹都翘首以盼地等着他俩上课。
然而这两个传说自己进行了内部消化。
每当他俩走在一起的时候，路过的人全都是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他们一直恩爱了很多年，这让很多人都重新相信了爱情。
——谁说高中生青涩的初恋就一定会失败？墨菲斯特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那么年轻就活生生地掰弯了高岭之花的以诺教授好吧！
还有很多人，也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十全十美这回事……有些人吧，就是能有完美的能力、完美的外表，还有完美的爱情和人生。
又过了好多年以后，墨菲的头发都花白了，他生病了。
以诺守在他的病床旁边，两人在医院里呆了好久。
虽然最后墨菲痊愈并且回家了，但是他们都知道：凡人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墨菲呆在以诺温暖的怀抱里，突然说：“亲爱的，跟我去星界吧。”
以诺说：“怎么了？想出去旅游？”
“我快要死了。”墨菲说，“而你肯定会很难过……以前每一次你都说自己不难过，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能够放心地走。因为你的生命还有那么久，如果我知道你会很痛苦，我一定走的很难过。”
以诺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摸着墨菲的头发，说：“你生病糊涂了，说什么胡话。”
墨菲说：“不是胡话。亲爱的，我们去星界吧。”
以诺道：“睡吧，明天我再考虑这件事情。”
他考虑了很久，最后同意了。
他之所以同意，其实是在考虑别的可能。
“星界之中有无限的可能性。”以诺说，“我会找到办法的，墨菲，不要太悲观。”
墨菲没说什么，乖乖地点头了。
他们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向法师学校辞职了。
所有人都表现出了不舍以及离别的悲伤，学校还特地为这两位功勋卓著的教授举行了送别的晚宴，说随时他们回来。
精神元计算实验室的负责人也终于要换人了，实战部的课程里也再也找不到以诺和墨菲两个传奇了，校园里也不会再看到他们在秀恩爱了……比较亲近的学生们听说了他们的位置之后，也赶来送行。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们走进了星界的传送阵。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至少无数诚挚的祝福已经真切地传达到了。
最后映照在众人视线里的场景，就是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以诺扶着自己的爱人，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
这是第九枚神格碎片。
它是青白色的。边缘的青色像火焰一样变幻着，最中心闪烁着一点银白色的光，就好像被包裹在里面的雪莲花——而且，还是耀日徽记的形状。
教授在里面，魔影也在里面。
那个暖和的、温柔的、鲜活的以诺又变成了墨菲掌心里的这枚漂亮的宝石。
墨菲将它放在自己的书架上，心里有那么一点惆怅。
这时，塔灵一号走了上来，说：“主人，星界之池当中又出现了呼唤着您的声音。”
墨菲勾起嘴角，手指挨个地碰了碰自己收藏着的九个珍宝，说：“好吧，宝贝儿，我马上就来。”
说完，他转过身，看到自己的塔灵之后，突然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塔灵有点毛骨悚然，“主、主人？怎么了吗？”
墨菲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塔灵的肩膀，说：“你就庆幸吧，你家主人是不老不死的。”
“是、是的。”塔灵说。
墨菲沉思了一会儿，又说：“要不我给你们起个名字？”
塔灵嘴角一抽，他想到了自家主人的起名能力，连忙道：“万分感谢您的体恤，但是我——”
他还没说完，墨菲突然欢快地一拍巴掌：“好，我有七个法师塔，七个塔灵，正好就叫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到出现了第八个，就叫‘紫外线’。完美了！”
塔灵：“………………”哇呀呀呀，谁！是谁？！是谁刺激了我的主人，竟然让他想起了给我们起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这八个塔灵分别叫：赤果果，发条橙，小黄文，绿帽子，青光眼，蓝蓝路，基佬紫，紫外线……
好吧，开玩笑的。
其实是这样：
塔灵三号：我排第三，我叫小黄佬！
塔灵二号：我排第二，我叫小橙佬！
塔灵一号：你们聊，我先走了……

原来如此，墨菲明白了。
为什么那个凡人的灵魂显得很奇怪，介于生灵和死灵之间？
因为有心人想要利用这些生灵做一些事情。
墨菲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只是一个晚上，那就在古堡里面呆着吧。第二天一早，他就可以愉快地去找以诺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