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说：“什么样的知识呢？”
“艺术、宗教、星座学，魔法也可以。”银龙说，“但我不喜欢人类的家谱、历史和社会，那种毫无意义的虚拟东西，不值得我多看一眼。如果你的国家有一个伟大的图书馆，那么最好将那个地方搬空，我会派遣仆人按时过去。”
“用知识来换取金矿的开采权吗？真是个公平的交易。”墨菲欣然应允道，“看起来，你是个好学的学者。我也去过很多地方，你对地理知识感兴趣吗？”
银龙很平淡地说：“地理？当你一觉醒过来，山川更迭成河流，海洋被填成田亩的时候，你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人类是短暂且渺小的，但你们的思想能在某个瞬间迸现出永恒的火光……也算是我无聊的时候，还算不错的消遣之物。”
“好啊，没有问题，我会在七天之后，派我的骑士送出你想要的书籍，就到这个地方来。”墨菲和善地笑了，两眼微微眯起，“——只要赫尔利家的人没有横插一脚，我保证我们的交易就能顺利达成~”
第41章 霜之息
七天之后，从军营里驶出了一列长队。
墨菲派他的精锐骑士领队, 保护着足足十几辆货车, 却又掩饰着自己的痕迹, 隐秘地向着北边前行。
根据斥候回报，这些车辆上面都覆盖着布匹, 看不清上面装载着什么东西，但是从深深的车辙痕迹来看，应当是非常沉重的货物。
赫尔利家怎么可能不横插一脚嘛！
在他们看来这是无比明显的重要战略物资——粮草啊！
“没错, 国王一定是想要趁着金矿还在被冰封的时候, 派兵驻守那里。战争还没有结束, 他却已经先打起了金矿的主意吗？真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于是这一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又想趁火打劫。
赫尔利家的队伍本打算突然地袭击, 然后夺取这批物资。
但没想到, 墨菲的忠犬骑士出乎意料地顽强。
为了完成国王的任务, 他不惜血战到底，竟然凭借区区八十人的精锐队伍, 强行在几百人的包围下支撑了整整一夜。
到了黎明的时候, 他已经浑身浴血, 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温顺的样子, 整个人如同狰狞的地狱恶犬。剑刃豁了口, 他就用匕首；匕首被折断了，他用车轴；连车轴都已经损毁了，他用双手、用牙齿、用每一寸还能动的身体来战斗。
这样, 他们支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赫尔利家看到事不可为，马上改变了战略，放了一把火，将这些货物全部烧毁了。
当大火在天边燃烧，将一片天空映照地通红的时候，赫尔利的旗帜在地平线上升起了——这是示威性的举动。
远处的营帐中，墨菲也微微笑了，将一枚棋子落下。
马库斯道：“陛下，我又输了。”
墨菲说：“唉，卿的棋艺也实在是不怎么样啊。”
马库斯说：“惭愧。是陛下的技艺太过精湛了，单论战争艺术的话，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称作是您的对手。”
墨菲一边收拢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很快，又会有个大美人儿能和朕下棋了，希望能和朕多玩上两把吧。”
清晨，忠犬骑士浑身是血地被担架抬了回来。他的战马机智地驮着他逃跑了，也让他免于遭受被敌人俘虏的命运。
他还在昏迷当中，但是满脸屈辱，显然是因为没能完成国王陛下的任务。
相反的是，墨菲看上去还挺高兴，说：“哦？被烧掉了吗？很好，那就派下一支队伍吧。快一些，要不然赫尔利的人没看见的话，可就糟糕了。”
第二支队伍出发了，依然用布遮盖着货物，依然非常沉重。这次护送着的是一队重甲步兵，看上去已经有了一定的警惕性。
赫尔利的军队还没有走远，虽然指挥官认为事情有诈，但是雇佣兵可没有什么纪律性可言。他们只能想到赫尔利家的金币，烧毁一次粮草，可是能赚取大量报酬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于是，这支队伍去而复返了，准备故技重施，将新的“粮草”一并烧毁。
但就在火把纷纷举起的时候，东边的曙光中出现了一抹不寻常的月白色。
战马不安地在原地不断踩踏，一副想要挣脱缰绳的样子。火把上的火舌吞吐不定，因为寒冷的气流不知何时在地面上快速湍流。
远方传来了从未有人听过的声音，像野兽的低吼，像风暴的尖啸。
接着，他们看到在初生的红日当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轮廓——它巨大而又神秘，威严而又恐怖，伴随着难以抵御的凛冽寒风，在刹那间冻结了战场。
“是龙！是龙啊！”
“跑，快跑——巨龙来了！！”
那一刻所有人类都毫无战意，战马嘶鸣着四散奔逃，火炬和武器都被丢弃在地上。军队行列就像一盘散沙，在狂风当中被吹得支离破碎。
银色的龙拍击双翼，在盘旋的飓风当中，喷吐出一道霜白色的气息。
电光石火，狂涛骇浪！
刹那间，所有的火光都熄灭，所有的货车都被冻结在原地，没来得及走开的人类化为一座座生动的冰雕。
远方，初生的太阳都失去了红色。
龙，出现在战场上的龙。
据说它将赫尔利派出的部队全歼了，保护了国王军护送的粮草。
这个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国度。国王军士气大振，而赫尔利的局势瞬间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该死，难道那个国王……真的是天选之人吗？”
“没有人能够掌控龙！这不可能的！”
“那种东西能够飞在几百英尺的高度上，能够喷吐龙息，还有尖牙利爪……一头龙就足以对付成千上万人的军队！我们只有笨重的攻城弩才有可能击穿它的护甲，其他武器连碰到它的可能都没有！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而国王的军营中也是人心躁动，士兵们因为感受到了强有力的庇护而欢呼雀跃，军官们不得不重申纪律，惩罚他们加倍训练。
但就在沙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头银色的巨龙自天边滑翔过来了。
惊呼声不绝于耳，人人都在这一刻被这野性而美丽的物种所震撼。
这头巨龙最后选择落在了一块巨石上，喉中发出低沉的声音：“让你们的国王，来这里见我。”
他落地之后，可怕的龙威将在场的人类全部驱散了，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向了军营的中心。
然后在将军的命令下，这里被完全清场——事实上，也没有一个人还敢呆在这里。
墨菲到了以后，就看见一头银龙盘踞在巨石上面。
龙的尾巴尖微微上翘，以一种很微妙的弧度危险地摆动——这代表他很生气，随时准备一尾巴将人打死。
看到墨菲到来，龙果然很不高兴地喷出一道气息，地面上霎时结出了一层冰霜，气温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龙说：“人类，你竟敢愚弄我？”
墨菲说：“啊，你今天也很漂亮。”
“……”龙的下眼睑闭合了一次，他直起修长的脖颈，用危险的龙瞳盯着墨菲，“别再我面前装模作样！”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墨菲竟然微微笑了。
他上前摸了摸龙的爪子——龙的一个指节就有他的手臂大小。
墨菲说：“宝贝儿，别生气。我没有愚弄你，我说过要和你做交易，所以派出了我的车队。一次没有成功，还派出了第二次——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故意放任你的敌人前来破坏交易……”龙冷冷地说，“为了保护这些书册，我解决了你的敌人。你在利用我，胆大妄为的人类，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实际上，那不是书册，那是粮草。”墨菲笑道，“为了恢复金矿的生产，我总得做一些先期准备，你说是么？”
龙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接着他就更生气了：“看来你早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切！”
“也不是我命令赫尔利这么做的。”墨菲看起来还很委屈，“而且，这不是和我们的交易没什么关系吗？虽然你替我解决了一队敌人，我觉得很感激，但毕竟……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呀。”
银龙喷出了一团雪白的雾气，锋利的尖牙微微亮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想直接吃掉墨菲，但是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用一种非常像反派的口吻说：“今天，如果你不能兑现承诺，奉上我索取的东西，我会让你后悔自己的出生。”
墨菲直面其锋，却是不急不缓地笑道：“那么很巧，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在你面前了。”
场面安静了一小会儿。
龙：“唔？”
银白色的长尾原地一扫，强有力的气压瞬间四散，将整个场地都清空了。
很明显，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墨菲被气流推了个踉跄，站稳以后，仰视着龙，抱怨说：“别乱动，你现在太大了。”
龙说：“不要得寸进尺！”
墨菲接着说：“你站得太高了，我脖子很酸。麻烦你先下来，或者低下头不行吗？”
龙：“……”
墨菲说：“而且你还没有说过你的名字，是要我一直喊你银龙吗？”
龙终于意识到，不管是龙威还是言语，也不管它做出什么样的动作，眼前的人类都不存在“害怕”这根弦。
龙的铅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怒视着墨菲。
墨菲就说：“你不就是想要知识吗？星座、魔法、数学、物理，世间所有人类好奇过、研究过、总结过的东西，不能说全部，但至少有80%都在我的藏书室里。而所谓的‘世界上最伟大的图书馆’，可以说就是我的思维殿堂。”
龙摆了一下尾巴，嘲弄地说：“大言不惭。”
墨菲叹了口气，说：“天上的12颗一等亮度的星，432颗二等，九万多颗三等的；人间的魔法，从零环戏法到九环禁咒；还有物质位面的一切，从风的流动到火的成型……啊，还有龙的身体构造。”
他走上前，白皙修长的手，再一次贴在龙的干净亮丽的银鳞上。
墨菲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身上有539块骨骼，你有两个胃，你使用肌胃来喷吐龙息，你的基血管正将心脏中的龙血运输向全身——它的力量足以将几吨重的花岗岩化为齑粉。还有你的……唔。”
这句话戛然而止，墨菲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龙的生殖器有分叉！
有分叉！
像蛇那样的！
乍一看！能让人误以为是两个丁丁！两个！！！
第42章 霜之息
一个凡人的生命，才只有多久啊。
墨菲说自己拥有很多知识, 龙当然不会相信。
墨菲就说：“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我们先后挑选三件东西来进行比试, 三局两胜。如果是我赢了的话, 那就说明我的知识至少胜过了你，你就承认我有资格做你的图书馆, 继续我们的交易；但如果你是赢了的话，说明我在撒谎，到时候我会随你处置。”
龙当然不会畏惧凡人的挑战, 他说：“很好。你可以开始挑选第一局的内容了。”
墨菲笑了, 他招了招手, 远处有一名骑士便跑了过来。
这里事先被清场过，那么远的距离, 人类并不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所以墨菲一招手就有人这件事, 说明了：墨菲早就预计到了现在的情况, 并且还做好了吩咐。
银龙眉头微蹙, 看着这一切。
只见那名骑士快速地将背后折叠着的桌椅放下了，然后展开了一副象牙制作的国际象棋, 将棋子整齐摆放好之后, 就马上告退了。
墨菲坐到了其中的一张椅子上, 伸出手作邀请的姿势：“请吧, 银龙先生。我知道龙在幼年期就能够做到一天三次的化形为人了。为了对局能够进行下去, 你应该也不会维持这个形态吧？”
银龙微微扬起脖子，雪白的雾气再次笼罩了他，银色的鳞片在忽隐忽现的时候, 折射出七彩的光泽来。
墨菲欣赏着这一切，并眼看着一名银发灰眼的男人从雾中走了出来。
他是美的，但与之前的世界不一样。龙的美丽具有极致的侵略性，所以这个以诺有着一对鹰隼般深邃的双眼，瞳仁依然是竖立着的，如削的薄唇紧抿着。
他穿着一件很单薄的古典贵族长袍，虽然是在很冷的季节里，但没有任何表示。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好像冰霜，不会动摇或者融化。
墨菲一手支着下巴，轻轻笑了起来，说：“如果第一局比试就是我赢了的话，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银龙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淡淡地说：“等你赢了之后再说这些话。”
投了一枚硬币之后，决定由墨菲执白子先手。
墨菲没有推辞，上来就先挺进王前兵。银龙对称性地也这样做了。
然后双方在第一波进攻当中，各自以骑士击败了对方的一个兵，这样就形成了经典的开放性开局。
下一步，墨菲令他的王后向前了一格，与双骑士形成了一个很稳固的进攻局面。
银龙看了一眼，却是将他的主教直接派遣到了B4。这一步堪称是锋芒毕露，竟然直接指向了白色的王后。
这一刻，双方都在看往后几步的局势。
墨菲说：“如果我抽调兵来解决主教的话，就能以骑士来闪击我的王后么……真是绝妙的主意。可惜，这一步叫做菲尔丽莎进攻，已经在chess史上出现过了啊，而且还为棋手赢得了一个冠军头衔。”
银龙抬目看向他。
墨菲微笑道：“通过记录经验来避免下一次的重蹈覆辙，这就是知识的意义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