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笑着道:“这个不太费工夫的,又是个仔细活,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
付国礼想想也是,接过丹水,情急之下顾不得避嫌,直接掀开太太背上的衣服,一点点细心涂抹,边抹边说话转移太太的注意力。
没一会儿,背上的疱疹脓水全部抹好,付国礼将椅子转了半圈,三人这才看到付太太的脸上亦是红斑点点,已经叫她抓得烂成一片。
红的斑黄的脓水在脸上交叉,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只觉极其可怖。
可偏偏付国礼动作轻柔,眼神怜爱,其中深情清晰可见。
付国礼抹完药,面色紧张地问太太:“小柔,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可是记得昨晚的符水喝下去没多久,便好上了许多。
不过这回付太太却依旧眉心紧锁,痛苦之意丝毫不减,她哭着:“还是痒得厉害,老公你帮帮我,帮帮我……”
她话还没说完,袁续便冷着声讥讽道:“看来这位道友的法子不怎么管用。……你干什么?”
他说话之时,易天将那碗拿过来,再次倒入小半碗水,这回却取出一颗红色丹药,边化丹边笑着:“袁道友别急嘛!方才是防传染的丹水,这回才是止痒用的。付先生,这个是涂抹在红斑处的,你试试看?”
付国礼其实心底并不太相信他。
这年头,道士分很多种,像袁续这种小有名气的大家子弟几乎可遇而不可求,连袁续都没办法的事情,易天这个不入流的道士能有什么办法!
付国礼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对方已经调好了丹水,他不忍看太太难过,也只能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接过鲜红的丹水,咬着牙继续上药。
“小柔,这次肯定能行,你乖乖的……”
付国礼依旧耐心地说着话,分散太太的注意力,却没发觉太太痛苦的呜咽声已经开始逐渐减小。
抹完最后一处,付国礼正要例行问一声,突然意识到太太的转变,猛一抬头看向她:“小柔,你——”
付太太低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胳膊上的红斑,而后瞪大了眼望向付国礼:“老公,不痒了,不痒了……”
话还没说完便激动地低声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以来,她没有一天不在难以忍受的瘙痒中度过,每次求医都是满怀希望,却又无不失望而归,昨晚喝掉符水后也只是减轻了痒感而已。
而现在,她竟然完全不痒了,而且丹药里好似有一股暖流,让她身上的寒气都似乎淡了两分。
付国礼不敢置信:“真的?!小柔,有救了,有救了!”
袁续变了脸色:“怎么可能!”说着,慎重地走过来,眼也不眨地盯着付太太的红斑,好似能盯出一个洞似的。
付国礼一改之前的态度,连忙走到易天身边,作了一揖:“易道长,我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请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好说好说。”易天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整齐干净的大白牙,“就是腐骨花,你看……?”
付国礼连忙:“实不相瞒,我家里确实有一株收藏多年的腐骨花,如果道长能够治好我太太这古怪病症,我愿意双手奉上。”
易天眼睛一亮:“没问题!”
“哼,大言不惭。”袁续已经恢复了不屑的态度,“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罢了。”
他从包里翻出罗盘、大五帝钱、宣纸。
袁续昨日只是受人之托,顺路过来瞧上一眼,没料到这东西这么厉害,便只留下一碗化煞符水解人一时之需。
今日带齐了工具二次登门,却不曾想遇到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道士。
此刻有心在易天面前显示神通,慢条斯理地拿宣纸铺在地上,罗盘压住正中心:“待我起上一卦,什么东西在作祟一眼便知。”
五帝钱叮叮作响,在半空中旋转着,散落在宣纸上。
罗盘周围,五个外圆内方的铜钱连成一个V字形,三正两反。
罗盘疯了似的猛转数圈,最后稳稳停在正西方,所指方向赫然是一面柜门紧闭的衣柜。
第16章
袁续面色凝重,往衣柜瞟一眼,收起大五帝钱,开始第二卦。
陆烨问易天:“什么意思?”
易天无辜的:“不知道呀,大概是在捉鬼吧。”
陆烨:“……你到底是不是道士。”
易天:“是啊!可我们门派不学这个,平常就是炼炼丹治治病,还可以选修一门看相啥的。捉鬼是他们正全派的工作!”
两人说着,袁续的第二挂已经尘埃落定。
易天凑上去看了两眼,转头跟陆烨直播卦象:“哦,这个我看懂啦。这副卦问的是因果。我们这行有个通用的规矩,有因果的东西碰不得,否则就会惹祸上身,替原主承果还因,所以做事之前都得先算一卦,称为避祸卦。”
袁续看了眼卦象,明显放下心来,收起五帝钱、罗盘,一边缓慢地往衣柜方向移动,边问道:“这怪病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付太太哭了一阵,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娓娓答道:“9月28号,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早上,我起床洗脸时,发现脸颊开始红痒,我以为是换季过敏,没放在心上。可后来越来越痒,我一照镜子才发现,脸上竟然冒出了一块块红斑!”
她赶紧打电话给付国礼,之后两人便开始了四处寻医之旅,可走访了各大医院,病情不但没好转,反而急剧恶化。
伴随着的,还有藏进骨头里的阴寒、畏光等一系列古怪症状。
付国礼这时发现不对劲之处,立即动用人脉求到了正全派这边。
袁续:“当天可发生过什么?”
付太太回忆了片刻,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
袁续已经走到了衣柜前,伸手,推开柜门。
里面是一排排整齐的衣物,并无异常。
袁续一手拿着罗盘,随着不断摆动的指针调整方位,片刻,目光定在衣柜里第二格抽屉处。
“这里面放了些什么?”袁续问。
付太太依旧摇头:“好像是空的,还没来得及放东西。”
下一刻,袁续伸手,猛地一拉。
抽屉轨道发出哐地一声。
几人紧张地看过去,却发现真的如同付太太所说,里面空空如也,并无一物。
袁续看两秒,转过头:“你方才说还没来得及放东西是什么意思?”
付太太有点不安地解释道:“这柜子以前是没有的,可我东西太多,衣物间已经不太够用,这才找人做了这面衣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道长?”
“什么时候的事?”
付太太也记不太清楚,拿着手机翻了下记录,手腕一僵。
付国礼:“怎么了?”
“我找到了,是9月27号放进来的。”付太太声音微颤,“在我长红斑的前一天。”
袁续手指在抽屉边沿点两下:“付先生,拆吧。”
不出半小时,付国礼安排的工人便到了,只是每个人在走进那间屋子时,都会忍不住打个冷颤。
佣人们忙着清理衣柜里的东西,工人们带了锯子,沿着袁续交待的位置,将衣柜一点点割开。
付太太这会儿感觉好多了,裹了件大衣,戴上口罩墨镜,由付国礼搀扶着走到几人身边:“两位道长,这是?”
袁续:“你被人下了毒咒,要想治病,就先得找到那阴邪之物,方能对症下药。”
他抬头,往付太太身上看一眼,恰好对上她头顶那双黄幽幽的眼睛。
那东西跟长在她身上一般,软绵绵地趴在她头发上,跟个巨大儿似的,无意识地张嘴,一点点啃着她的皮。
头、背、肚子上各一只,共三只。
下咒这人,怕是存心想叫她皮肉烂掉。
付太太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头发:“袁道长,怎么了?”
袁续移开眼:“没怎么。”
……
工人还在仔细拆衣柜,易天端着个保温杯,笑眯眯地晃荡来晃荡去的。
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袁续懒得跟他较劲,蹲下,仔细检查着。
可柜壁、夹板等几乎快拆得粉碎,却也没见到任何可疑之物。
袁续皱眉,不应该啊。
“咦?这一面墙布是新换的?”袁续抬眼便看到那个小白脸道士弯着腰,面带好奇之色,瞅着墙上一处问道。
那面墙之前被衣柜挡着了,现下柜子被移开,袁续这才看到确如易天所言,大约八十公分的一整张墙布和周围虽是同一种印花,但仔细瞧去,颜色却略新一筹。
付太太点头:“是啊,换柜子那天出了点小意外,把墙面弄破了,所以换了一张。”
“哦哦!”易天点头,头顶的小丸子跟着晃了两下。
袁续更是不满,哪个正经道士会做那么可爱的动作,太不要脸了。
他不甘心地蹲在地上检查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木屑,顺嘴讥讽道:“是新是旧又关你什么事?这位道友,别人花钱是请你来参观卧室的?有时间看那些有的没的,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里,那小道士正伸出手,压在那面崭新墙布上,指腹缓慢地一寸寸地挪动着。
渐渐的,被他按压过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轮廓。
很浅,但在平整的墙面上,却显得极其突兀。
“这是?”袁续慢慢起身,看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恰好对上墙上那个巴掌大的正方形轮廓。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衣柜。
而是衣柜后面的墙壁。
几人的呼吸在同一时间滞了一下,而后就是刺地一声。
陆烨拿着小刀,在墙布上飞快划了一刀,紧接着用力一扯,墙布被撕了下来,露出一个红褐色的方形盒子。
屋内温度瞬间仿佛又降了一点。
易天靠得近,很明显能感觉到盒子上的冷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烨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伸手,将他护到自己身后,收手时顺便想要取出方盒。
袁续赶紧呵斥:“住手!你不要命了?这是阴邪之物,千万不可直接——”触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再一次噎进了肚子里。
陆烨拿着方盒,跟玩儿似的摇了两下,冷笑:“不可什么?”
袁续:“……”
易天:“……”
方盒砰一声,被扔到地上。
陆烨不耐烦地对着袁续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别人出钱是让你杵这儿的吗?东西都帮你拿出来了,还要我帮你作法不成?”
他早就看不惯这老道士了!
从一开始就阴阳怪气,一幅瞧不起小丸子的模样,他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本事,没想到连个盒子都不敢碰。
袁续气了个半死,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念了个护体咒,再掏出四张符篆,在方盒四周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各贴一张。
除了陆烨,在场几人均感觉寒意顿时散去大半。
袁续擦擦汗,伸手打开方盒。
几人屏气凝神,围了过来。
没人发现,门口不远处,立着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此刻正同样安静地注视着方盒。
亦或是透过方盒,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付国礼。
第17章
方盒里面装着一张纸做的小人。
约莫女人食指长短,薄薄的一片,纸片雪白。
盒子四个角各放置一颗钉子,钉子尖稳稳朝下,刚好卡住小人的四肢。
袁续结了个手印,伸手夹住纸人,将其从方盒中拿出来。
众人这才看到纸人眉心和胸口各一记血色红点,袁续手指一转,那纸人背心竟还有同样的一记,总共三记。
针眼大小,却红得刺目。
袁续脸色难看:“我说怎么这么邪门儿,原来是祭血招魂咒。”
祭血招魂咒是道家阴门的歹毒法子,顾名思义便是用鲜血祭祀一些贪吃的孤魂野鬼,以求它们为自己办事。
袁续直接拿出桃木剑:“你们先往后退,我把这东西处理掉。”
说着状似无意地瞟一眼易天,微笑,“道友要一起吗?”
易天奇怪地看着他:“我们丹鼎派又不捉鬼,干嘛要一起?要是你对付不了,我再帮你好了。”
易天这话是大实话,他包里有各种丹药,必要时可以助袁续一臂之力,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这句话听在袁续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他眉毛一横,大怒:“大言不惭!”
易天:“……”他怎么觉得这个老道士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词啊。
桃木剑在半空中挽了三个花,袁续手指一抛,指间的纸片便飞舞在半空之中,紧接着他收回剑,一个转身。
出剑、定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凌厉的剑气在空中仿佛快要凝固。
易天悄咪咪地给陆烨解说:
“陆哥,你看,这个剑花其实只要一个就可以啦,不过大概是为了耍帅,他挽了足足三圈呢!”
“这个旋转其实也不需要哎,感觉太多余了,不过要是身材够好,舞出来还是很漂亮的。”
陆烨默默看了某人一眼:骨架纤细,腰身空荡荡的,仿佛一手便能掐住。
他把这动作自动带入易天,脑补了一番,觉得最后这句话好像很有道理。
袁续耳朵灵,易天的解说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里,气得差点没一屁股摔下去。
还好关键时刻稳住了身型,丹田发力,道力蓄于指尖,再渡到剑身,化作一股剑气直击纸人。
顷刻,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燃起,将纸人裹在中央。
那纸人像活的一般,霎时便挣扎起来,不过不消多时便被道火掐住了脖子,渐渐地没了声息。
付太太从没见过这等怪事,已经被吓得花容尽失,付国礼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强撑着扶住太太,低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