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也点头道:“对呀,公子,你看着孟老板吧,我和阿玲去煎药。”
张神医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孟老板,点头,“好,那你们去吧。”
阿玲和小景退了出去。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张神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定定望着床上的孟老板。平日里那般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
他不是没见过生命流逝。不是没有直面过死亡。
可是这一刻,他好怕。
怕自己的不够好,医术不够精湛,不能够把他救活。
想起那天夜里,他突然的轻吻。仿佛一片云,软绵绵的落在颊上,又移开,那么轻。
却在他心里炸开。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害怕去面对自己的心。
直到看见他受伤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骗不了自己。
那么,就顺从自己的内心吧。
“又能怎么样呢?”他喃喃一句,伸手握住孟老板垂在身侧的手。
紧紧握住,缓缓道:“赶紧醒来吧。”
厨房里,阿玲盯着咕嘟嘟冒气是药汁发呆。泪水还在无意识的从眼眶里滑落。
小景于心不忍,伸手把衣袖借给她道:“擦擦吧。”
又见她半天没反应,只好自己动手替她擦了一把泪道:“别担心,有我家公子呢。”
“为什么伤的这般重?”阿玲喃喃自语。
“钱府送过来的人说他当时倒在湖边,不知是被何人所伤。”小景实话实说。
阿玲沉默不语。小景又安慰了两句,也陪她静静发呆。
熬好药,阿玲拿两只碗来回晾凉,端去给张神医。
张神医接过去,亲自喂给孟老板。
一勺药,刚喂到嘴里就从嘴边滑落。洒了不少。
小景上前把他从身后支起来,阿玲负责扳开嘴,张神医一勺喂下去,阿玲立马把他嘴给合上。
就这样来回配合,好不容易才喂完了一碗药。
将孟老板安置好,张神医吩咐两人下去休息。阿玲固执地摇头不愿意走,张神医叮嘱她休息好,明日还要有人来照顾孟老板,这才将她劝走。
小景也听话地回去休息。张神医捞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守着他。
孟老板醒来的时候,低头就看见张神医趴在床边打着盹儿。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温热的体温透过指尖一路传进心里。
他微微动了动,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刚一动,张神医就醒了,惊喜的抬头看他,眼神放光,“你醒了!”
孟老板艰难地抬了抬手,呲牙道:“手麻了。”
张神医连忙放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咦,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孟老板桃花眼一撇他,疑问道。
第五十二章 风铃语(十二)
张神医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我没有呀。”
“睁着眼说瞎话,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躲着我。”孟老板将他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一数来,“我还以为你会理我呢,结果要不我这次差点一命呜呼,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理我了?”
张神医急忙摇头否认,“没有。”
“谁信。”孟老板撇撇嘴。
张神医咬咬牙,对他说:“以后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孟老板一脸不相信,“真的?”
“真的!”张神医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我发誓。”
“行行行,发个什么誓,我饿了。”
“厨房温着粥呢,我去给你端来。”张神医急忙站起来去拿粥。
阿玲和小景听说孟老板醒了,脸都没洗就挤进了房里。
“你看看你,还出去风骚吗?”阿玲眼底掩不住的担忧,但是却没给孟老板好脸。
“不敢,不敢,再不敢了。”孟老板道。
“说吧,哪个小毛贼竟然敢伤你,下次看见他我一定砍了他。”阿玲眼神徒然变狠,好像立马就要抄起菜刀去杀人了。
小景担惊的拍拍她的肩膀,“连孟老板都打不过的人,你还是别去了。”
孟老板一边吃着张神医喂的粥,一边说:“是钱家那小姐。”
“什么?!”
“什么?!”
阿玲和小景不可置信道,“一个女人把你给伤了?”
“怎么你看不起女人啊,你还不是女人。”
阿玲语塞,噎了一口气,“我可不是看不起女人,只不过你被她伤了我倒是惊讶的很。”
“之前喝了几杯酒,有些晕。没防住。”孟老板坦然道,一点也没有被伤之后丢人的感觉。
“你是不是喝醉了调戏人小姑娘,不然无缘无故的人干嘛伤你?”阿玲觉的自己的推理合情合理。
“她被奸人指使。”孟老板此语说的十分悲痛。
阿玲不相信地翻了个白眼。
夜幕下的院落静悄悄。墙头睡着一直猫儿,突然警觉的地睁开了眼。
房门无声地打开,走出一个人影。
那猫瞧了一眼,又懒懒的睡了下去。
孟老板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然后准备穿过小门出去。
他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唤,“孟老板。”
孟老板止住步,回身看他,丝毫没有被现场抓包的尴尬,“蟑螂,你怎么还没睡。”
张神医眼下结着一圈淡淡的青色,眉头微皱,望着孟老板,“你去哪里?”
“我闲的没事,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还换了一身衣服。”张神医一语道破。
孟老板面色讪讪,“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现在受伤很严重,哪里也不能去。”张神医神色严肃,半点也不让步。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你就当没看见我。”孟老板连哄带骗道:“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治伤。”
“多重要?能有你的命重要吗?!”张神医骤然发怒。
素日来一直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突然发怒倒让孟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他愣愣看着张神医,失了言语。
张神医深深拧眉望他,语气冷下来,“你那伤口有多严重你比我清楚,都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事比你的命重要?”
孟老板立在那里,嘴角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去。
张神医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你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说,我不会问。可是,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你知道我看到你受伤有多害怕吗?”顿了顿,又说:“行,既然你不把自己命放心上,那就去吧。”说完,拂袖而去,
孟老板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开口,“等等。”
张神医脚下一顿,回过头,“我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你一起面对,可是我发现,你的心还是封闭的,既然你之前都是开玩笑,那我也不会当真。”
孟老板摇头,声音低哑,“不是。”
张神医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
“我的伤口你看到了吧。”肯定的语气,问张神医。
“是,刀刃上有毒,并且是剧毒,不过我还没有确认是什么毒。”张神医眼中忧色难掩。
“那不是毒。”孟老板缓缓道:“是离人心头血。”
“那是什么东西?”张神医皱眉道。
“你知道,我是引魂者。对于引魂者来说,一生所引所渡都是与自己无关之人的魂魄。”孟老板道,“与引魂者有关之人,确切说是有情之人离他而去时,那个人的心头血就是唯一能杀死引魂者的剧毒。”
“所以你身上的毒是?”张神医不解道。
“这些日子离我而去并且有情之人,怕只有晚烟一人了。”孟老板说出自己的猜测。
“晚烟?”张神医很是惊讶,“你是说她对你有情。”
孟老板听到他的语气,立马撇清关系,解释道:“我曾救过她的命,她对我是感激之情,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张神医无奈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取了她的心头血。”
孟老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她本想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却害了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说,我该不该去救她?”
“该!”张神医点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因自己受伤。”
“所以,我才要出去救她。”孟老板说明白前因后果,然后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谁知张神医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你去哪里救她?”
“我在钱府受伤,我猜伤她之人也在钱府。”
“我跟你一起去。”张神医一思量,想出一个办法。
“不行,此去凶多吉少,我又受了伤,不能保护你。”孟老板坚决的反对他的办法。
“我不要你保护,我去保护你。”张神医认真道,见孟老板又要开口反对,立马说:“不然,你也别去了。”
孟老板只好妥协,“那好吧,说好了,要时刻一起行动。”
张神医点点头,“没问题。”
第五十三章 风铃语(十三)
夜幕下的钱府笼着一层黑纱。四下静悄悄的,两人顺着墙跟隐藏在树影里,一路往里走。
张神医见他步伐坚定,仿佛心中已有方向,忍不住低声问:“咱们去哪儿?”
“先去我之前住的房里。”孟老板边走边说。
“去哪里干什么?”张神医不明白。
“找我的剑。”那日离开酒馆的时候,阿玲不放心,非要他带着吟雪剑,谁知来了钱府,突生变故,吟雪剑便落在了房中。
张神医惊呼道:“你把剑弄丢了?!”
“嘘嘘嘘。”孟老板急忙捂住他的嘴,悄声道:“你小声点。”
张神医点点头,扒拉开他的手,表示不再说话。
两人静悄悄地绕到了前日孟老板住的客房院内。
一进小院,一股紧张逼仄之气扑面。张神医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唯恐一个不小心惊动了什么。
孟老板目光一沉,伸手握住了张神医的手。那双平日听脉施针的手此刻有些微微冰凉,孟老板回头看他一眼,低声道:“有我在。”
张神医眨眨眼,全然没有害怕的样子,“我不怕。”
门虚掩着,倒像是在等待他们。
孟老板一脚踹开房内,月光霎时涌进了屋内。正对着门的椅子上五花大绑的坐着两个人。
正是应该远走的申兰和那晚伤了孟老板的钱婀娜。
申兰见到孟老板,眼中满是担忧,急切地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进来。
谁知孟老板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朝她粲然一笑,“申兰姑娘,又见面了。”
申兰嘴里勒着布条,难以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朝他摇头。孟老板缓缓踏进房内,朝她两走过去。
手刚触到绑着申兰的绳子,顿觉身侧寒光惊现。一柄银光剑呼啸而至。
孟老板一个侧身,险险避开。
回头看,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慢慢走出黑暗。
来人三十上下,瘦骨嶙峋,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小眼睛闪着精光,看见孟老板,咧嘴一笑道:“孟老板。”
“你是谁?”孟老板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认识你就够了。”道士抬起手中的剑,吟雪剑在夜里散发着柔光,“这么好的一把剑,你竟然让它尘封了。”
“重要的不是剑,是使剑的人。”孟老板气定神闲。
“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位前辈,就算死,孟某人也想死个明白。你缘何杀我,不得给我搞明白了?”孟老板转身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又让张神医也坐了,问他。
那道士冷哼道:“你师兄抢我秘籍,又伤了我,若不是我命大,我就死在饮血剑下了。”
“你说什么?!”孟老板还没坐稳,就站了起来。
“孟无影近几年四处搜寻秘籍,不肯交给他的便没了命,难道你不知道吗?”
孟老板记得师兄是一个武痴。少时跟着师傅练功,他可以不吃饭几天几夜的练。但没想到这几年竟然可以为了得到秘籍而杀人。
“所以,你杀不了他,只好来杀我?”孟老板淡然笑道。
“你们引魂者血脉想通,又互相牵制。你若死了,孟无影的灵力便会消失一半,到时候再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那道士小眼放光,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不过要伤你也不容易。之前给她的织梦咒竟然没将你困死,所以我只好再找机会。幸亏你爱管闲事,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孟老板笑着,抖抖自己的衣袍,“怎么,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那道士哈哈大笑,“我原本是杀不了你,你们引魂者一生要么游戏人间,要么与世隔绝,对你们有情之人离去时的心头血对你们来说便是穿肠剧毒,你中了离人心头血,怕是也活不长了。”
这个道士看来是真的恨极了孟无影,竟然算计了这么久来伤他。
孟老板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想了这么多。”
“少废话,今日我便用这吟雪剑杀了你。”道士慢慢抬起手,抛出吟雪剑。孟老板挑起椅子挡住。抬腿就往他下盘攻去。
道士后退几步,一剑劈开椅子。再次出手,直取孟老板面门。
孟老板右手食指和中指似铁钳一般夹住剑刃,偏头闪躲。左手迅速画了一个符,盖在他肩头。
那符咒刚碰到道士的肩头便似火一般燃烧起来,道士吃痛,后撤几步,扑灭火焰。
再次运气,提剑攻来。
孟老板抄手而上,如同游蛇一般缠上他手中的剑,身子也急速压迫,贴近道士身侧。
“蝴蝶串花手!”道士大惊,弯肘收剑。
但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