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果然和她哥说得一摸一样。陆宜这丫头哪里是来找她哥的,分明就是一狂热小粉丝跑来见她的爱豆呢!叶昕无奈叹气,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打算过去找她,劝她早早归家。
忽然余光一瞥,见到两个穿着苎麻短褐的男子朝他这方向不住地张望。叶昕疑惑地看向他们,结果那两人一边互相小声嘀咕着,一边朝他这方向走过来,转眼便到了眼前。
“敢问是肖大夫吗?”其中一面相较凶的高个男子率先走到叶昕面前,开口问道。
“肖大夫?”叶昕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指着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后面那个子稍矮、相貌平平的男子可没高个子那么客气,冷冷一笑:“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昕彻底懵了。“我姓叶,不姓肖,也不是大夫。二位找错人了吧?”
叶昕这么一说,那高个子便有些犹豫,侧头看向矮个子:“你确定是他?”
矮个子不耐烦了,对那高个子点头道:“肯定是他,绝不会弄错。当时他在沈府住了数日,我便负责每日为他打扫房舍。再说他这般容貌,我又怎会记错?”
高个子得到矮个男子的肯定回答,转头看向叶昕,原本无害的脸色沉下来,眸中凶光渐露。“肖兄弟,请随咱哥俩儿走一趟吧。”说罢,男子便从怀中摸出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刃,一瞬间抵在了叶昕的脖子上,单手扣着他胳膊,将他迅速带到离青灵门稍远之处。
卧槽……搞什么鬼?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叶昕吓了一跳,强自冷静下来,将头往后仰,讨好地朝那位高个男子说道:“大兄弟!别激动、别激动!刀剑无眼。你看我不是没跑吗?你你你把那小水果刀拿远一点行吗?”
高个男子似乎对他的那把短匕很是在意。听叶昕居然说它是水果刀,登时额头青筋一跳,手腕一动,将那短匕抬了抬,瞪眼狠道:“什么水果刀!这是青狼匕!”
“呃……好好。你说得都对。你小声点,万一被人发现了你们胆敢在这时候闹事,肯定是要被爆头的。”叶昕缩了缩脖子,颤声道。
高个男子一听这话,脸更黑了。不但没消气,反而恨得牙根痒痒。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美貌男子特别欠揍。
矮个男子默然跟在一旁,心中疑惑不已。他悄悄瞥了一眼叶昕,总觉得他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好像变了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看身形与相貌,明明与那肖郎君一模一样……
莫非、莫非他还有双生子不成?!
被自己这个猜测惊得一愣,矮个男子脚下的步子便停了。
“黄兄弟,为何不走了?”
“方大哥,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高个男子微微一愣。
柿子挑软得捏,高个子一看就是个会武的,偷袭那矮个子明显成功几率更大。叶昕在眨眼间便做出了判断。就是现在!叶昕趁着两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一刹那,矮身蹲下的同时直接踹了那矮个子一脚。给老子下去吧你!
矮个子毫无防备,又站在山道边沿上,被叶昕这么偷袭一绊,竟直接往山下滚去。
高个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朝那矮个子扑去。
叶昕趁此时机,拼尽全力拔足狂奔。
奈何这并不是拍电视剧,成功逃脱的戏码很不幸地没有发生。也许自己并不是男主角?
叶昕刚跑出丈余的距离,便被那高个男子一脚踢倒在地。忽的,他脑中嗡然一响,多日不犯的头疼再度袭来。叶昕感觉眼前一黑,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高个男子方才是飞身踢倒叶昕的,此时也是躺在地上。他怒不可歇,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执短匕便要冲上前去刺叶昕的脚。“死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便挑了你的脚筋,看你还能如何作怪?!”
叶昕眼睛短暂失明,但没隔几秒又好了。这让他心中有些着急。此时再被那男子狠骂,心绪起伏跌宕,又是惊又是气!妈的你是贼子你绑架我,难道还不允许我反抗吗?!
“方大哥!千万不可!”矮个子男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喊道。“白玉仙君若是伤了,主公的买卖也就完了!伤不得!伤不得!”
嗯?叶昕虽然气极,但是很显然他在紧要关头抓住了重点,顿时心中生出一计。不让我伤,我偏要伤!
叶昕忽然惊声喊道:“啊!我眼睛看不见了!”
矮个子男子先是一愣,而后猜到叶昕使诈,便对那高个男子摇了摇头。“别信他。以前的他明明沉默寡言,未曾想几月不见竟变得如此奸滑。方大哥,找根绳子将他绑了再说。”
此处是玄元观一处极偏僻一隅的墙外,矮个男子倒不担心叶昕的喊声能惊动观中那些正在忙里忙外的道士们。
高个男子抬手要揍,可叶昕只是眼神木讷地望着前方,对自己要揍他的行为竟毫无反应。这情况当真不对。高个男子连忙回头问道:“他好像真的失明了。”
“什么?”矮个男子刚才跌伤了脚,此时听到高个男子的话,不由愣了。“快!扶我过去看看!”高个男子伸手在叶昕眼前挥了挥,叶昕的眼神依然失焦地发直。
高个男子一时也慌了,心想莫不是方才那脚踢得太狠,不知道寸到哪里把他的眼睛弄瞎了?见他侧身躺在地上,眼睛又瞎,一时半刻也掀不起风浪,高个子便扔着他不管,想去搀扶坐在后方的同伙。
叶昕见他离开自己已有几尺,半点儿不带犹豫,猛地一头就要撞向地面。若是受伤便能使自己摆脱困境,那伤一点也不要紧。
这副容貌着实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他算是深有体会。
别人的美貌是用来招福的,自己这美貌就是个永无止境的大坑!叶昕早就被这张脸坑得头疼不已,烦不胜烦。
弄伤额头变丑了,也许今后就太平了。自己是男的,又不是女子,磕出一两个疤也无甚要紧。
“不可!”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叶昕勾起嘴角,心想“晚了!”
哪知头还没碰着地面,眼角余光所及之处倏然闯入一抹红色身影。同时肩膀传来一阵酸麻。他本能地往后一靠,想要受伤的小算盘就这么被砸了。
转瞬间,耳旁传来“叮”的一响,声音犹如金石相撞。叶昕立刻知道,这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难道会是楚道长吗?叶昕惊喜地望去,当看清眼前与那高个子相斗之人时,当即一愣,啪叽一下险些掉了下巴。
怎么会是这个小祖宗?!
第46章 46.端午夏祭(三)
叶昕眼睛瞪地溜圆, 微微张着嘴, 惊讶地望着举剑挡在他身前正与那高个男子缠斗的少年。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九江郡王刘祺。
往年每逢母后的忌辰, 刘祺总会在玄元观小住几日。
观中有一处偏僻的莲池。池中的莲花非白非粉, 而是青色,池中鱼儿亦非普通品种,而是罕见的九纹龙。
刘祺甚喜这池中物的独特, 便时常去那边散步。
今日可巧,他刚来池边不久, 就听见墙外传来的惊呼声。他有随身带剑的习惯,从小刚习剑时甚至是抱剑而眠的。
当他听出叶昕的声音,想也没想便拔剑跃上了围墙。幸好,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两人“叮叮当当”地拼了几招,刘祺手持长剑,在兵器上占了优势,况且自幼由名师指导,刘祺的剑术已很不一般。但那高个男子的身高及气力均超过刘祺,且显然是个江湖老手, 打斗经验丰富,一招一式都犀利狠辣。如此这般,一时谁也没能使对方败下阵来。
眼见那男子招式越发雄劲, 刘祺毕竟年幼, 体力渐渐不支落了下风, 却倔强的拼全力相抗。
忽而, 不远处传来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快!保护郡王!擒下贼子!”
须臾,手持长矛与长剑的官兵和紫微宫的道士们便赶了过来。高个男子一见大事不妙,猛地举起短匕朝刘祺刺去。
趁着刘祺举剑格挡之时,突然一个转身,提起一旁的矮个男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官兵立刻围了上来,领头的将士跪下,对刘祺抱拳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敢问殿下可有受伤?”
“无碍。”刘祺狠狠喘了几口,调整呼吸,斜眼睨着叶昕。“你可受伤?”
“没、没有。多谢殿下相救。”叶昕看着少年,略微有些尴尬。上次两人见面他恨不得跟这小鬼拼命。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他最先赶来救了自己。
一旁的柳不尘将叶昕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他无碍,才问道:“叶师傅,可知是谁追你?”
叶昕本想说他们也许认错人了,他们似乎要抓一位肖大夫。但一眼瞥去,在场的人实在太多,有官兵、也有刘祺的家仆,还有许多紫微宫的道士。自己身负秘密还是个魂穿者,任何一点信息泄露出去,说不定都会招来祸端。
柳不尘他还是信得过的,于是便将他带到一旁,附在他耳旁用极轻的声音说:“他们似乎在找一位姓肖的大夫。但不知为何,竟弄错人了。非要抓我。”
柳不尘一听,瞳孔骤缩,脸色大变。叶昕鲜少见他这般表情,唬了一跳,刚想问他,却见他已经平静下来,方才那模样仿佛只有一瞬。
虽然不姓郑,但是那两人找得是个大夫。谁也不能保证郑潇前来寿春的途中用得一定是真姓名。柳不尘稳住心神,又问叶昕:“可曾看清他们的相貌?”
叶昕稍作回忆,小声说道:“看清了。高个男子约莫八尺,左脸颊眉骨上有一条长一寸的刀疤。矮个男子皮肤白皙,三角眼,塌鼻梁。嘴角右侧上方有一粒黑痣。而且他的腿好像受伤了。”
柳不尘赞许地望了叶昕一眼。普通人若是被人打劫,吓都吓死了,没想到叶师傅居然将对方相貌记得如此牢。这些特点极为显眼,应该不难找到那两人。遂快步走到旁边稍年长一些的一个方脸道士旁,低声道:“青岩师兄,要劳烦你带些师兄弟们,往山下跑一趟抓人了。”说着,又极为轻声地交代一句:“此事事关重大,务必请师兄抓到此二人。”
青岩肃然道:“师弟放心。劳烦与师父交代一声。”说罢,长臂一挥,指了十多人朝山下急奔而去。
刘祺身旁的一名家仆见刘祺一直盯着叶昕,小心提醒道:“殿下,祭祀大典时辰差不多了。可耽搁不得。”
被那家仆一说,叶昕才发现此时的刘祺头戴玉冠,身着红色宽大襜褕,腰束金印下坠紫绶,全然一副极为正式的礼服扮相。
啊……他是王族,自然也要随皇帝一起参加祭祀大典吧。穿得如此兴师动众,还跑来救自己,真是不容易啊。
谁能想到短短数日,对头居然变成了救命恩人。
叶昕在尴尬与感激他的同时,又生出一种微妙的感慨。
刘祺横了那家仆一眼,皱眉道:“知道了。”
端午夏祭如此重要,居然胆敢有人在玄元观外闹事。先不说官兵不会放过那两人,即便是玄元观的众道,也轻饶不得他们。
柳不尘亲自陪着叶昕进了观,又亲自将他送回点心房,方才放心。此事得赶紧告诉师父知晓。
三丈见方的祭台之上,六畜、五谷、瓜果、角黍等祭品被整齐地置于铺着红绫的宽大漆木祭案上。
案前一尊赤金镂八仙香炉内,尚未燃香。
祭台两旁,左侧立着一人多高的一排编钟,右侧立着等高的一排编磬。
端午夏祭是官祭,闲杂人等禁止通行观礼。
祭台外沿立着诸多道士,他们手执拂尘,面色整肃,由观主李云清及四位宫主带领,正在为这场大型祭礼祝诵祭祀经文。
着装隆重的王太妃及韶华公主立在祭台两侧。
刘祺与一干身着红色襜褕、腰配印绶、头戴文武冠的官员则安静地立于祭台之下,双手执玉圭举至胸前,神情庄严肃穆地望向祭台之上的一人。
漆木祭案一侧,赞礼官手举竹简,高声诵道:“祈四海八荒之诸神,除诸邪,消疫病。佑我泱泱大汉,千秋昌盛。保我万千子民,万世太平!拜!”
头戴金冕旒、身着黑赤冕服的年轻帝王刘宸,手执一柱香,依祭词俯身而拜。众位文武官员随之行跪拜大礼。
……
钟磬之声随南风响起,金声玉振,舒徐悠扬,清泠而寂寥,飘过玄元观的飞椽檐角之间。
皇帝等人与众道结束了一早的祭祀仪式,启程往紫微宫的北斗殿内用朝食。
而位于大面点房隔壁的小点心房内,叶昕带着两位徒弟正在忙碌。方才在青灵门外发生的那危险一幕,叶昕没对两个徒儿提起。一来事情已经过去,二来也是生怕让两位徒弟担忧。
风中夹裹的礼乐之声不时飘进小点心房的三人耳中。
“唉……都奏乐了。这是祭礼结束了吧?”叶昕立在方头灶旁,手执竹制长箸,将一个个外观精美讨巧的“荷花苞”放入锅中仔细烹炸。
“是。已在奏乐。祭典应是结束了。”韩容是三人之中在玄元观呆得最久的,已经历过几场祭祀大典。
“可惜了。有缘无分,呆在观中也没能看成这种规模的祭祀。”叶昕嘴上唠叨,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锅里,观察那些荷花苞造型的面团在油中的形态及颜色变化。
火候拿捏不准,这道点心便算作失败了。这种错误,叶昕从不会犯。
陆诚微微抿着嘴,一声都不敢吭,站在叶昕身旁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叶昕一边紧盯荷花苞的烹炸情况,一边叮嘱两个徒弟:“油温不能太高,三四成足以。”将最先放入锅内的两个荷花苞从锅中小心夹起,放入一旁的青瓷盘内。“好了,换韩容来看。陆诚你去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