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我心依旧(五)
桌子上的每一道菜看着都色香味俱全，但却不是艾赛克斯以往做出来的味道，也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萧辰末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先前消散掉的那股疑惑又再度涌了上来。
“艾赛克斯？”
“嗯？”机器人看着他。
“算了，没什么事。”
柯老头等着机器人转到厨房刷碗才问萧辰末，“你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萧辰末回答，“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和以前的它有点不同。”
“大概是刚刚唤醒的缘故，它的一些记忆程序还没有完全被激活，过个几天再看看。”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萧辰末告诉自己要耐心点，多给它一点时间恢复。
到了晚上的就寝时间，萧辰末裹着睡袍坐在床沿等它，机器人却站到角落打算休眠。
“艾赛克斯。”萧辰末唤它。
机器人盯着萧辰末几秒，突然开口问，“你是想要我的服务吗？”
萧辰末的确想要艾赛克斯的服务，还是那种特殊性的服务。但是它现在这么生硬地问，他忽地就没了那种兴致。算了，还是等它完全恢复再说。萧辰末张了张口，最后才憋出不用两个字。一甩被子，他赌气的自己一个人躺了进去。
楚维要离开总部去别的地方，临行前过来看萧辰末，刚好就碰到弯着腰整理机械零件的艾赛克斯。他看了艾赛克斯一眼才错过身去楼上找萧辰末。
萧辰末正埋着头组装机械，楚维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萧辰末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来。”
楚维站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一只眼睛夹着镜子装零件。
“有事儿吗？”半晌也不见他开口的萧辰末总算抬起头分了个眼神给他。
“我要离开总部一段时间。”楚维说。
“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
“这么快？”萧辰末惊讶，“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暂时还不确定，快则几天，慢则几个月。你……”他刚想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萧辰末就飞快接了他的话头。
“你只管放心去，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楚维顿了顿，才说了句，“也好。”
楚维整个上午都耗在萧辰末这里，他也不懂机械，就这么看着萧辰末一个上午不停歇地做。这期间，那只叫艾赛克斯的机器只进来给萧辰末换了一杯茶，给楚维这个客人也添了一杯，至始至终它的眼神都没有在萧辰末身上多停留，就连萧辰末也没有多分一个眼神去看它。楚维不知道他们以前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但现在这两人之间的冷淡气氛，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勾唇无声地笑了下，这种结果真是让他意外，看样子萧辰末的热度已经退地差不多了，等到他的热情完全消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柯老头丢了一大堆的工作给萧辰末，整整一个上午他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很赶，等到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时间已经将近午时。萧辰末扫了眼自己的通讯器，“啊？这么晚了吗？”
“你一工作起来都不知道时间吗？”楚维笑他。
“还不是老头子抓着我使劲儿的使唤，这些，这些，都是他交待今天必须完成的，晚上我都别休息了。”
柯老头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臭小子，要不是你自己手速太慢，至于用那么长时间吗？”
萧辰末没想到自己随口吐槽了几句，那个老头子的耳朵就这么灵了，他无奈地对着楚维做了个鬼脸。
楚维了然的笑了笑。
“都已经这个点了，我让艾赛克斯赶紧做饭，我们就随便吃一点。”
“不了，我就要出发了，就不留下吃饭了。”楚维从椅背上捡回自己的外套穿上，等我回来再一起吃饭。
“好。”
柯老头等楚维走后才从他的工作室绕到萧辰末这里，“那小子可算走了，再不走我都要饿坏了。”
萧辰末机械脸看他，“你为什么不早点让艾赛克斯做饭呢？我忘了时间，你总不会也忘了吧？”
“我当然不会忘，我故意让艾赛克斯不要做饭的。”
“……”萧辰末继续机械连看他。
“那小子是个黑社会也就算了，他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有妇之夫，吃着碗里的还想要锅里的。”
“你这么说，是把我比成碗里还是锅里？”
“呵呵呵……”柯老头尬笑。
“我说过，我和他就是哥们，我们不会有别的。”
“你这么想，人家可不这么想。总之，姓楚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辰末斜眼看他，这个老头手上还沾着楚家人的人命，这要是让楚维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对付他呢。他倒好，对这个一点不在意。
“别说那姓楚的小子不知道，他就算知道我也不怕，我都这把岁数了，也没几天活头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还躲在这里干嘛？”
“臭小子，就会挤兑我。”柯老头又抡起拐杖要敲他，萧辰末快一步躲开往楼下奔，要是比起操作手速他是不如老头子。但要论腿脚，老头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他了。
连着好几日，萧辰末都是没日没夜地做着老头交给他的任务。每天晚上也是累到一沾枕头就睡，有时候连澡都累到不想洗，机器人总是很体贴地在他睡着后将他挪回床中央，再将他的被角掖好。
萧辰末迷迷糊糊间睁眼看了它一眼，“艾赛克斯，过来。”他拍了拍边上的位置，自己再向里挪了挪。
机器人犹豫了几秒才和衣躺了进去，萧辰末被它机身上的寒气给冻地打了个哆嗦，“你开恒温。”
机器人打开自己机身上的恒温设置，等机体温度慢慢升高，萧辰末已经累到睡死过去。
这样忙到脚不沾地的日子过了好几天总算结束，萧辰末的眼皮子下已经有了一层重重的黑眼圈。
“我快要虚脱了。”萧辰末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艾赛克斯，你替我揉揉。”
机器人有力的手按上他的肩背轻柔按压，萧辰末舒服地呻吟出声，“艾赛克斯，有你在真好。”
机器人没有回答，只是手上继续着捏揉的动作。
如果是以前，艾赛克斯捏着捏着最后都会捏到别的地方去的。但是现在，艾赛克斯捏了这么久，也没有越格半分。
他不想要这么规矩的艾赛克斯，这让他有种和陌生人相处的不自在感，艾赛克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惆怅地叹了口气，“都好几天了，你还是没有恢复。你什么时候会恢复啊？”
萧辰末还是忍不住再次和柯老头求证，“老头，你确定手上的芯片是艾赛克斯交给你的？你没弄错吧？”
“这种事情，我会弄错吗？”柯老头睨他。
“那为什么艾赛克斯和以前差距这么大？”
“如果复制芯片的时候，没有将原芯片完全复制而是漏了其中一部分的话，也可能造成这种情况。可能替它复制芯片的那个人操作失误了也说不定。”
“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我没有替它复制芯片，你也没有，那么会是谁替它复制了芯片？我要找到这个人，只有他知道现在的艾赛克斯是不是缺失了哪部分记忆。”
“找？人海茫茫的，你怎么找？”柯老头反对，“复制的芯片也有一种情况是缓冲阻塞期，你要有耐心，多给它一点时间等它慢慢恢复。”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所有的机械资料里都没有讲缓冲期需要这么久的。我不能再等了，我怕时间愈久，我就会愈找不到当初替艾赛克斯做复制的那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找？”柯老头问。
“我要回科林姆。”萧辰末说。
“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你还打算回去？那里现在就是一座孤岛，外界的信息渗透不进去，里面的也不会泄露出来，你知不知道那里面的人……”
“我知道。”萧辰末打断他，“我知道里面的人都是克隆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急着想要回去，那里的人寿命都很短，我怕我再不去就会找不到那个人了。”
萧辰末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柯老头，“爷爷，我求你帮帮我。”
“我不会帮你的。”柯老头避开他的视线，拄着拐杖往外走。
“爷爷。”萧辰末扯住他的手，再次说，“我求你。”
“求我也没用，我自己都还被通缉着，我哪里有这个能力帮你？”柯老头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辰末呆立在原地看着他愈走愈远的背影，这个老头消瘦的身影这一刻看着似乎更加的佝偻了。
拒绝了萧辰末的柯老头一连几天都没回这座小楼，楼里只剩下萧辰末与机器人。它总是细心的照顾着萧辰末的饮食起居，却又有礼地不越雷池一步。萧辰末有次忍不住扑过去主动吻它，它甚至将萧辰末一把推开。
“末末……”
“你说什么？”萧辰末惊喜地看着它，“你叫我末末，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你恢复了对不对？”
“不，我并没有恢复。”机器人拧着眉头，“我能感觉到自身并不是完整的，我的记忆深处有一块是缺失的，有一个身影藏在我的核心记忆里，我知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可是我一直无法看清他的脸，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
它的手抚上萧辰末的脸，指尖透过来是金属冰凉的感觉，它又忘了开恒温，萧辰末明明白白的感觉到它不是以前的艾赛克斯，至少不是完整的艾赛克斯。他退了一步避开它的手，把脸转向一边低声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机器人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它才收回来，它又看了他一眼才离开，机械心似乎缺了一块的抽疼不已，它有些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它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触碰到那个人的肌肤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温暖柔滑，它想要更多，想要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可是来自记忆深处的缺失又让它无法再进一步。
必须找回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才行，它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柯老头一直不出现，萧辰末决定自己动身去科林姆。然而他对于怎么去那里毫无头绪，他想起以前是艾赛克斯带他去的。他把机器人叫进来询问，“你还记得当初和我是怎么去科林姆的吗？”
机器人摇了摇头，“和你有关的记忆全都没有。”
“那么你总会记得是谁替你做了芯片复制的吧？”
“也没有。”
这只机器连这个记忆也没有，即使去了那里也很难找到当初替它做芯片复制的那个人。还没动身，萧辰末就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好吧，你脑子里有没有关于科林姆的任何记忆，你都和我说说。”
“有一座布满计算机的房子。”
萧辰末一下子来精神了，“是怎么样的房子？”
“很高，中间是环形的，抬头可以看到大楼的顶层，每一层都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计算机，一直闪着光不停地工作着。”
“中间环形的？抬头可以看到大楼顶层？每一层都是计算机？”萧辰末苦思那会是个什么地方，想了很久他才猛地记起那里是哪儿，那个地方他去过一次，还是深海带着他去的。
“你说的地方不会是深海的机房吧？”
“不，我不记得那是哪里，但绝对不是深海的机房。”
“你还记得怎么模拟出入境证明吗？”萧辰末换了一个问题。
机器人还没回答，柯老头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会模拟也没用，那里已经禁止外来人员入内，任何人都去不了。”
“科林姆没有完整生产人类所需必需品的工厂，那里的食物大多都需要依靠进口，只要那里还有人类存在，就不可能不进口。”
“你真是太固执了。”柯老头叹气，“就算那里还需要依靠进口食物来维持那里的人类生存，你还能混在食品箱里过境吗？”
第二百零二章 我心依旧(六)
萧辰末一个大活人当然不可能混在食品箱里过境，柯老头拒绝帮他，他又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才能混进去。他犹豫了半晌才决定直接问他在监护区的时候是不是被深海带走的。
“是。”柯老头也不忌讳地直接回答。
“它为什么带走你？”
“它带走的可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
“它当初冒着风险带走你们是什么目的？”
“它带走的人中不是机械师，就是基因领域里的专家，你说它还能有什么目的？”
”深海带着那么多人出境，一定有一个人帮助它做了非常高明的屏蔽器才能避开出入境人工智能的检测，那个帮它的人就是你吧？你不是被深海胁迫的，你是主动和它一起到科林姆的。”
“是啊，和它走总比被囚在监护区要好。”柯老头承认。
“可你到了科林姆，你发现那里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囚笼，所以你选择帮助被困在那里的人逃跑，趁乱你就可以离开重获自由了吧？”
“放屁。”柯老头抡起拐棍敲他，“你把你爷爷想成什么人了？我是第一次去那里吗？那里是个什么样的环境我会不知道吗？”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主动去了那里，结果又帮助那群人逃跑？”
“我不会告诉你原因，因为这是机密。不过我可以和你透露一点，那项任务是我在有限的余生里重获自由的条件。”
“你一定还知道更多，但你隐瞒着不告诉我，包括艾赛克斯为什么会这样的真相。”
“除了我为什么选择回科林姆不能告诉你，其它的，我对你没有半点隐瞒。”
“不重要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那里了。今天我就会走，我这几天也是一直等着和你告别之后就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