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荀让云霜坐在一块矮石之上,自己则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去解开他眼上蒙的白布。
过了一夜,方才又在雨中淋了那么久,白布上的药味早已淡得几乎闻不到。
云霜乖乖坐着,并未阻止计荀。
直至白布被摘下,计荀又拧了帕子,为他擦拭过双眼,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光影模糊,只是少了些许灼烧之感。
计荀拧着眉,蹲到身前,仔细查看云霜的眼睛:“好端端的,眼睛怎会如此?”
虽然问着话,但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想,玄心仙兰炼化不易,稍有差池,便会经脉逆行,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莫非云霜是为了他才……
计荀心中猛地一紧。
云霜微微抿唇,想着计荀若是知晓真相,必会自责内疚,便安抚道:“你别乱想,我是骤然遭遇师尊之事,心里接受不了,这才……气血攻心,伤了眼睛。”
“……当真如此?”计荀紧紧盯着他看。
云霜浅浅一笑:“我都这副模样了,还骗你做什么?”
他不善撒谎,生怕计荀发现端倪,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计荀走过去将铜炉内的药汁倒进碗里,摇头一笑:“有人引我来的,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
云霜疑惑道:“你可知是何人?”
计荀将药端过来,坐到了云霜身边,却不急着把药给他,反而小心吹散着热气。
他一面捧着药碗吹凉,一面和云霜闲话,语调之中带着惯有的慵懒:“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寒潭之中,曾经分析过当年给你娘递传讯息之人是谁么?”
云霜怔了怔:“你是怀疑,引你前来的,和递传讯息之人,是同一个?”
计荀颔首:“不错,说不定,把你从水牢之中救出来的,也是他。”
云霜陷入深思,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人将他从水牢之中救出,又是为他治眼睛,又是为他指路入九幽迷迭谷,如今更是将计荀也带了进来,可以说,为他考虑的十分妥帖周到。但如此一来,和他先前说的话,又有些自相矛盾。
他不是说,若自己去找计荀,会害他名誉尽失么?
可是如今,自己听从他的话,入了九幽迷迭谷,他又像是生怕他在此间遇到危险,眼巴巴的把计荀也引了过来。
如此看来,他最初说那些话乱他心神的目的,也许是意在将自己引入魔域罢了。
……他为何要这样做?
云霜将自己的分析和计荀说了,计荀听了,却笑了笑:“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现在没害我们,就够了。说起来,我更该多谢他,否则再找不到你,我真怕……”他笑意微敛,眼眸深处涌动着近似于暴虐失控的情绪,“真怕自己会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出来……”
最后那句话,他声音很低,仿佛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可再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明白,他有多认真。
这是自云霜出事以后,如心魔一般扎根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计荀垂眸,晃了晃手中的药碗,抬眸之时,看见云霜安安稳稳在自己身边,心头微软,又恢复了笑意:“来,把药喝了,能助你调顺气息。今夜好好歇息,明日就能大好。”
云霜的指尖刚触碰到温热的药碗,计荀突然往后缩了下手,笑道:“不如我来喂你?”
纵然眼眸黯淡无光,可在光影之下,他的模样依旧好看得惊人。
尤其是在听到计荀这句话之后,他如蝶羽一般的乌睫似受了惊一般轻轻颤动,脸微微侧开,泛出一层薄红,计荀喉咙微紧,更是挪不开眼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云霜拒绝之后,见计荀半晌没有反应,有些疑惑地转向他,“计荀?”
计荀似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将云霜的手拉过来,扶着他端好药碗,微微一笑道:“同你说笑的,喝吧,已经吹凉了,入口刚刚好。”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暗哑一些。
这药是多种上品仙草混合而成,药效自然是好的,只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让人喝了之后,昏昏欲睡。
云霜和计荀又说了一些之前在天剑峰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他声音渐小,眼皮控制不住地耷拉上,身子软下去,眼看就要滑倒在地,计荀连忙揽臂将他带入自己怀中。
熟悉的白檀香气萦绕在鼻尖,计荀的目光愈发温柔,盯着人看了半晌,慢慢凑过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睡吧,你累了。”
……
洞外风雨交加,本该是一个让人感到寒意的夜晚,但云霜迷迷糊糊之中,却始终觉得有一个人紧紧将他抱着,像一个大暖炉似的,传递着温暖。
也许是因为在计荀身边睡着,格外让人觉得安心。
云霜这一觉睡得很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当阳光半照进洞口,云霜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随即他微微一愣,身子骤然紧绷,不敢动弹。
腰上搭着计荀的手臂,他整个人被计荀紧紧抱在怀中,头顶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竟是这样睡了一夜么?
他自小睡觉都规规矩矩的,何时和人这样缠绵相拥而眠?
云霜的脸颊微微发热,他小心翼翼地去往后退了退,想要离开计荀的怀抱。
眼看就要成功了,腰间突然一紧,计荀长臂一伸,一下将他重新拉回怀中,这次,是更近地贴近他的胸膛。
计荀的声音含着笑意:“仙君好生无情,枕着我睡了一夜,今早醒来,半句话不说,就这样走了?”
说得他好像负心薄情郎一般,云霜滞了滞,脸颊上的热度又升了几分:“……你别闹了。”
计荀低声笑了笑,拇指摩挲着掌中不堪一折的细腰:“我难道说错了?仙君做人做事向来不喜亏欠,我如今手臂还麻着,向你讨个赏,该是不该?”
这人又恢复成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云霜虽然目不能视,但目光却恰巧落在计荀脸上,两人这样躺在地上,头抵着头,面对着面,陡然生出了一丝旖旎暧昧。
“你想要什么……”云霜的心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计荀初时确实不过想开个玩笑罢了,如今见云霜竟当真兑现赏赐,难免心旗摇荡。
他眸色转暗,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计荀靠近,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道:“挽风,我想……再亲亲你,好么?”
最后一个字含糊消失在两人紧贴的唇瓣之间。
云霜抵靠在计荀胸前的手,微微收紧,脸颊滚烫,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两人呼吸相融,紧紧贴靠着,仿佛能听到彼此呼之欲出的心跳之声。
云霜轻颤着闭上眼睛,在他舌尖抵进来之时,主动迎了上去。
计荀微微一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右手捧在云霜耳后的位置,整个人都翻身压了上去,更深地吻了进去。
他的吻带着极强的占有欲,似乎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才好。
云霜只觉呼吸都要溺毙了。
他偏头躲开计荀再次落下的吻,那人却顺着他的嘴角一路往下吻去。
云霜的身子骤然僵硬,计荀强迫自己停下来,呼吸急促,头懊丧地抵靠在云霜脖颈?9" 仙界绯闻报告0 ">首页 21 页, 洌舭笛频每煲盎穑骸巴旆纾闼怠饪扇绾问呛谩?br /> 什么……如何是好……
云霜喘息着,一脸茫然,脑子像是停止了思考一般。
直至,计荀微微往前顶了顶,云霜一怔,猛地察觉到什么,脸“轰”地一下,红得快要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
老计耍起流氓来,我都要同情云霜啦!
请小仙女们给甜度打分√
第五十九章
九幽迷迭谷连绵不断地下了一夜雨,清晨却放晴了, 碧空如洗, 久违的好天气。
计荀牵着云霜在林中走,时不时低声提醒, 路上有些地方需要注意避开。有了他在身边, 云霜一路上走得稳稳当当的, 再也没有跌倒过。
囚鸟在林间追逐鸣叫, 让寂静的山林一下热闹起来。
呼吸间尽是阳光温暖干净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计荀早上虽未尝够甜头, 颇觉遗憾, 但能得到云霜的亲密回应, 却也不失为一大进步。
循序渐进, 缓缓图之,是他给自己念的心经。
他的傻挽风,这辈子若不是遇到了他, 怕是永远不识情爱之事。亲嘴儿, 也许是他能想象到的, 两个男子之间能做的最亲密的事了。想起片刻之前,他那副呆若木鸡,却又满脸通红的模样, 计荀就忍不住想笑。
云霜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却是一等一的好。
他听见身边传来轻笑之声, 微带疑惑地侧了侧脸,望向计荀的方向。
计荀轻咳一声, 微笑道:“没什么,我觉得今日天气不错,心情甚是舒畅。”生怕云霜追问,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的天心石呢?可否让我瞧瞧?”
云霜果然不再纠结他傻笑的事,点了点头,从衣襟中将天心石掏了出来。
“自从入了九幽迷迭谷,天心石就有了反应。”云霜眉头渐渐皱起来,“那日在天剑峰,我追踪严铁森和陆向之,找到了阵眼所在。天心石在接近我娘之时,也曾有过如此灼热之感。我在想,这很有可能是天心石对和焚天剑有关的事物,都能有所感应之故。若是沾染了血气,它的反应就愈加强烈。”
计荀捏着天心石,放在阳光之下仔细观看。
天心石通体呈现红色水晶的质地,珍珠一般大小,倒未曾像之前一样,一闪一闪发着红光,只是入手温度滚烫,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反应强烈。
计荀勾了勾唇,声音慵懒散漫:“你师尊不是说了么?天心石能带你找到焚天剑。它有反应是好事,若是没有才难办。赤仙宗是靠着焚天剑才一统魔域的,可这魔域诸派,哪个是吃素的?百年来,想要争夺焚天剑之人,数不胜数。听闻赤仙宗宗主唐显将他藏在了位于九幽迷迭谷深处的赤仙宗总坛,但这地下宫殿在哪儿,谁也不知。”
云霜问道:“赤仙宗下三大圣使,位高权重,难道也毫不知情?”
计荀笑了笑:“这也不稀奇,虽说是总坛,但自从焚天剑失了剑魂,唐显就将之封印在了血池之中。只怕除了他自己,就只能靠你娘撬下来的这颗天心石,助我们找到焚天剑了。”顿了顿,他眼眸微沉,“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梦魔幻境之中,看到的焚天剑么?其实,那并非梦魔本身造就的幻境,而是焚天剑对你魂魄的召唤。”
“焚天剑失了剑魂,以我半人半魂之体,自当时最合适的下一任剑魂。”
云霜的声音冷静而淡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
计荀捏了捏云霜的手,笑着靠近一些,柔声哄道:“怎么了?又想起这些事,闷闷不乐了?”
云霜轻轻摇了摇头,漂亮的双眸眨了眨,落于虚空中的一处,低声道:“我早已想明白了,倒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只是……要靠天心石追寻焚天剑下落,怕也不易。你是堂堂天道之主,如今跟我入了魔域,旁人若是知道了,于你……”
他的话尚未说话,一阵暖风袭来,计荀忽然一口亲在他唇上。
“啪叽”一声,甚为响亮。
“你……”
云霜有些羞恼他这无赖模样,正要将手抽回来,计荀却转而将指尖切入他指缝之间,让两人更紧密地十指相扣。
计荀的目光如水一般温柔,唇角扬着笑:“眼下治好你的眼睛,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事,你不必替我担心。”他抬头望向栖息在树枝之上,互相啄理着身上羽毛的两只囚鸟,“你听见这林中悦耳的鸟叫声了么?这是九幽迷迭谷中,特有的囚鸟。这种鸟,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半,一旦找到了,便是寸步不离。所以你能经常看到,它们成对儿地觅食、玩耍。若是有其中一只,突然离世,另外一只也会守候在身边,不离不弃,直至死去。”
云霜心中微动。
计荀轻柔地着抚摸他的脸颊:“人一生中固然有许多重要之事,需要去做,这是生来既有的责任与担当,我从未忘却,亦不会逃避。但挽风,我希望你知道,你于我而言,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存在。你若能知晓囚鸟为何至死不渝,便也能知晓,我待你之心。往后,赶我离开的念头,哪怕是想,也不可。”
风温柔地吹,云霜应答的声音揉散在飘来的花香里,带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感动和情意。
“我知道了,再也不提了。”
……
曲径通幽之处,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悦耳沙沙之声。
侍童坐在门前,手撑着脑袋,呼呼打着瞌睡。
及腰的门扉被人轻声推开,有一日阔步而入,脚步声惊喜了侍童的美梦,他手肘一滑,脑袋落空,陡然惊醒。
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他惊讶地站起来:“……先生回来了?”
男子一身青衣长袍,淡淡一颔首,几步迈上台阶,往房内走去。
“阿淙,替我烧壶热水,泡茶。”
名唤阿淙的侍童“哎哎”应了两声,却不忙着进去,反而跑到院中,掏出笼中豢养的鸽子,飞快地绑了一个小信物,说了一声“快去”,放手让它飞了。
做完这事儿,他急急往回跑,去小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拎进房内。
“先生,您一年半载的不待在这儿,如今怎想起回来了?”阿淙笑嘻嘻地将热水注入茶壶之中。
那被他唤作先生的男子,正是鬼医圣手雁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