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小看中行说,更不敢质疑他的话,因为他背后就是大单于!
不想遭到灭部的命运,也为能熬过寒冬,各部首领下了狠心,哪怕是战死,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冲过去!”
参照以往经验,床-弩-不能连发,投石器也有间隔,箭雨纵然密集,只要冲到一定距离,同汉军对射,再驱使战马提速,就能破碎要塞防御。
冲锋的胡骑咬紧牙关,硬-顶-着飞来的铁箭,拼命驱策战马,咆哮着扑向汉军。
就在他们集结成阵,提振士气的同时,刺耳的呼啸声陡然又起。
一枚枚手腕粗的-弩-箭从要塞后飞出,粉碎-床-弩-不能连发的认知。更有大量巨石断木,比先前更为密集。
猝不及防之下,数百胡骑落马,纷乱的马蹄踏过,连人带坐骑被碾得粉碎,死状惨不忍睹、饶是如此,匈奴的冲锋依旧未停。
要塞近在咫尺,肩膀中箭的万长不顾伤势,不断打马,就要越过挡路的土丘,冲入要塞之中。
嗡!
控弦声瞬间重叠,土墙后出现成排的箭台,台前设有挡板,能轻易挡住骨箭。
胡骑射术再精,遇到这样的防御也无能为力。大半箭矢落空,极少能伤到守军。与之相对,挡板后的汉军投出短矛,飞掷出-毒-烟-筒,硬是将来敌挡住,使之不能再近半步。
“放!”
司马、屯长和队率同时下令,挡板瞬间落下。
箭台上的汉军三人成列,手中牛角弓拉满,一人平射,两人仰角,伴着呼啸声,又有千名胡骑落马。
“出刀,随我杀!”
要塞两侧,三千骑兵长刀出鞘,策马向胡骑杀来。
要塞内,守军放下弓箭,纷纷抄起改造后的-斩--马-刀,斩杀越过土墙的敌人。
喊杀声中,不断有双方士兵倒下,大地被血浸染,猩红刺目。
鏖战过程中,左贤王於单和指挥守军的云中都尉皆神情肃然。
於单发现守军固然勇猛,战斗力不弱,但是,令草原忌惮的云中骑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生出不祥预感,只是无法确定,这种不祥从何而来。
云中都尉观察战况,确定於单并未投入全部主力,而自己能调拨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匈奴冲锋愈猛,别部随扈用命,要塞摇摇欲坠。
都尉正要上马,率亲兵上阵厮杀,身后突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数千黑甲骑兵驰过要塞,如闪着寒光的利刃,凶狠扎向匈奴中军。
“终于来了!”
看到这一幕,於单非但不觉忧虑,反而松了一口气。
“全军出击!”
按照中行说制定的计划,云中、雁门都是佯攻,进军的重点在朔方和上谷郡。
为能牵制云中、定襄和雁门等郡的兵力,军臣单于不惜将三千王庭禁卫编入左贤王和左谷蠡王麾下,命他二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挡住战斗力最强的几支汉军,确保右贤王和右谷蠡王进军顺利。
在出兵之前,军臣单于召见王庭四角,推心置腹一番恳谈。
经过连番打击,本部实力不断衰落,别说冒顿和老上时期,同军臣刚继承大单于位时都无法相比。
这次征调十万勇士,近乎耗尽九成力量。如果不能拿回阴山南麓,不能从汉边掠得足够的物资,别部定然会生出野心甚至直接反叛。
为免那一天到来,王庭贵种必须齐心协力,无论平日里有多少矛盾,如今也必须放下!
“国运,大匈奴的国运!”
从冒顿横扫草原,到老上非汉即胡,再到如今本部衰落,军臣单于终于从迷恋权势中清醒,逐渐开始明白,匈奴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敌人。
那是和匈奴势均力敌,能够调拨数十万乃至百万大军的强大帝国。
坐在皇位上的,是一个年轻锐利,富有野心,强-横-霸-道,有扫平四海之志的帝王!
汉朝国力强盛,正在聚集大量财富,武装起强壮的士兵。反观匈奴,战士依旧勇猛,却无法抵消人口逐年减少,缺少粮食和武器甲胄的困境。
事实上,匈奴统辖的疆域内有铁矿,而且储量不小。
问题是匈奴人压根没点亮寻矿和冶炼的技能。中行说虽有谋略,终究不是万能,固定思维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即使投靠匈奴,依旧维持着“汉地物广丰腴,草原贫瘠无矿”的概念。
时至今日,匈奴始终拥宝山而不自知,不少战士使用的依旧是骨箭。只是凭借强悍的战斗力,即便武器简陋,仍能横贯一世,对上汉朝军队,依旧能正面刚,轻易不落下风。
见到冲锋的黑甲骑兵,以为云中骑终于露面,於单命人吹响号角,亲自率领王庭禁卫冲向战场。
他绝不会想到,这支黑甲骑兵并非魏悦率领的云中骑,而是赵嘉所部的沙陵步卒。
赵嘉和韩嫣出长安之后,中途进行分兵。前者奔往云中郡,后者转道雁门郡。抵达郡城之后,赵嘉面见魏太守,获悉魏悦已经带兵出发,绕过匈奴大军,计划奇袭茏城。
彼时,匈奴已兵临城下,为免被察觉异状,赵嘉命全军换甲佩长刀,前往要塞增援。
沙陵步卒是步兵中的佼佼者,不代表骑射不强。
从边地挑选的士卒,一路追随赵嘉南征北战,从地狱般的战场中杀出,各个都称得上是精锐。即使战斗方式和云中骑略有差别,论起杀敌的狠劲,战斗的勇猛,丝毫不落下风。
见到左贤王的旗帜,赵嘉猛然一拽缰绳,举起右臂,卫青和赵破奴当即吹响号角。
八千汉骑接到命令,在奔驰中化成雁形阵,以赵嘉为锋头,惊涛骇浪一般,席卷向战场中的敌人。
“杀!”
正面交锋,赵嘉单手持刀,锋利的冷光划过,染血的敌首飞出落地。汉骑追随赵嘉,雪亮的兵刃组成刀阵,每一次寒光挥舞,皆会带起大片血雨。
赵嘉一马当先,一口气杀到於单面前。
枣红马打着响鼻,前蹄高高扬起,和人立而起的匈奴战马-撞--击-撕咬,落地时,凭借额头上的铁刺,险些划开匈奴战马的脖子。
赵嘉借马镫稳住身体,在战马前冲时,手中长刀斜劈而下。
於单用骨朵架住落下的长刀,借机看清赵嘉的面容,心头陡然一震。
“你不是魏悦!云中骑,你们不是云中骑!”
“那又如何?”
赵嘉反手收回长刀,同时举起左臂,扣动藏在臂甲下的手-弩,三枚-弩-矢先后飞出。
於单大惊失色,匆忙挡开两枚,终究没挡住第三枚,胸口一阵刺痛,来不及查看,赵嘉的刀已经再次挥落。
刀光不断逼近,於单瞳孔紧缩。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不祥的预感源于何处,可惜,一切都晚了。
☆、第258章 第两百五十八章
左贤王被一刀砍伤左臂, 不慎坠落马背。所幸王庭禁卫和亲卫奋不顾身,拼命杀到近前, 拦住赵嘉和汉骑的刀锋,惊险保住於单性命。
主将在战斗中落马,对士气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数万人的鏖战,於单获救的消息不可能立即传开。远处的胡骑仅看到於单被赵嘉砍下马, 王庭禁卫一拥而上, 始终未见到於单再次现身, 士气不由得跌落,攻击为之一滞。
趁你病要你命。
赵嘉抓准时机, 召集亲卫,以手-弩-射-杀王庭禁卫, 随即抓起一杆长矛,将於单掉落的头盔挑起, 高高举在半空。
“左屠耆王已死!”
“於单已死!”
“酋首在此!”
赵嘉的喊话声不断扩散, 越来越多的汉骑高吼着“酋首已亡”,凶猛杀向对面的胡骑。
反观匈奴,因於单被-弩-箭-压制, 坐骑又被砍死,只能被卫青等包围,迟迟无法杀出, 更无法通知麾下他并未战死。
士气此消彼长, 匈奴伤亡不断增大, 咬牙拼杀的别部随扈开始动摇, 死战的信念生出裂痕。
中行说的警告和威胁犹在耳边,但左贤王生死不明,大军群龙无首,即将被汉军分割包围。继续厮杀下去,非但胜算不大,怕是会全部死在云中之地。
跑还是不跑?
跑了必定会惹怒本部,甚至被派?10" 汉侯0 ">首页 111 页112 页, ゴ颍蘼廴绾斡幸幌呱贰H羰遣慌埽岢趾秃壕松毕氯ィ运降恼蕉妨褪科纯矗约罕厝皇撬缆芬惶酰?br />法不责众,别部玩得炉火纯青。
换做冒顿和老上时期,他们未必敢。如今的匈奴早不比以往,大可以赌上一赌。
羌部和氐部首领距离最近,彼此又曾结盟,此刻互相打出手势,同时下定决心:跑,必须跑!
於单迟迟不露面,八成已经战死,未死也定然身负重伤。数万人的战场,重伤会是什么下场,不用说都清楚。
继羌部和氐部之后,鲜卑和丁零也生出从战场-抽-身的念头,在厮杀中不断靠拢,随时准备合兵向北跑路。
反倒是月氏追随本部骑兵,一心一意同汉军厮杀,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
究其原因,这些月氏人远离部落,没有自己的牧场,只能依附匈奴生存。匈奴骑兵不退,他们必然不能退。
随着伤亡继续扩大,羌人和氐人决心跑,鲜卑和丁零紧跟着一起逃。他们身后有部落和族人支撑,大不了举部迁徙,被逼急了,直接抄刀子反-叛。
之前被中行说威胁,又有左贤王压在头顶,各部才下定决心死战,不杀入云中郡誓不罢休。奈何战况瞬息万变,於单生死难料,头盔都被汉将夺去,众人赴死之心瞬间打了折扣。
没有考虑多久,战场上就开始出现逃兵。
外围的别部首领最先发出讯号,找准汉军的薄弱处,集合全部力量,不计代价杀出去,策马向北逃窜。
之前劫掠胡市,他们都没少捞油水,此时返回,只要避开王庭问责,已经算不上吃亏。如果继续留下去,被汉军彻底包围,那才是得不偿失。
有一就有二,有十就有百。
别部逃兵不断出现,匈奴大军的士气跌入谷底。除了被重重包围的本部骑兵和全力拼杀的月氏人,别部随扈都在向外拼杀,只要找到空隙,第一选择必然是脱离战场,向北方逃窜。
发现胡骑的状况,赵嘉当机立断,下令汉骑放开缺口,任由别部随扈北逃。集合更多力量包围匈奴本部,务必不放走一人。
命令传达下去,越来越多的别部胡骑逃离战场,仅留本部和月氏骑兵苦苦支撑,继续同汉军厮杀。
赵嘉手持长矛,策马冲向王庭禁卫,没有-挑-刺,而是斜擎矛身,借冲势直接横扫。伴着脆响声,矛身当场折断,拦路的王庭禁卫尽数被荡飞出去。
丢开半截矛杆,赵嘉-抽-出长刀。
雪亮的刀锋即为指引,汉骑不断聚拢在他身后,组成一柄黑色的利刃,一次又一次撕开匈奴的防守。
血雨弥漫,汉骑的黑甲尽染殷红。血丝沿着着刀身和铠甲边缘滑落,战马不断打着响鼻,喷吐白气。
汉骑刀锋所指皆是死亡,匈奴人的血汇成一条条小溪,尽头处,地狱的大门正缓缓开启。
最后一支羌人脱身,汉军号角声突起,对本部骑兵的包围彻底合拢。陷在其中的於单和匈奴骑兵孤立无援,再无脱身可能。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月氏人发热的大脑开始清醒,森冷的刀锋递到面前,坠马的那一刻,他们终于发现,除了自己,视线中再无一支别部扈从。
包围圈不断紧缩,汉骑犹如收割粟麦,从外围开始,不断向内切割。
月氏骑兵一批批倒下,再无力同汉军抗衡,很快全部战死。
匈奴骑兵尚存六千有余,在於单和几名千长的指挥下,完全放弃防守,一次又一次向汉军发起冲锋,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事到如今,於单已经无力完成中行说制定的战略计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出去,保住性命,给军臣单于送出消息,汉人怕是早知大军动向,茏城恐将不妙。
可惜,他的计划注定无法成功。
城头敲响战鼓,云中郡都尉调集兵马冲出要塞,同赵嘉互相配合,誓要将六千匈奴全部留下。
之前迁入要塞的胡人,此刻也纷纷上马,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能拿起短刀,拉开弓箭,纷纷打马冲出,由汉军司马和各部首领率领,一路冲向草原,追杀之前逃走的胡骑。
他们要夺回被劫掠的粮食、牲畜和钱绢,更要斩获首级,获取战功!
於单身陷重围,眼睁睁看着匈奴勇士一个接一个死去,昔日只能跪在脚下的别部却是耀武扬威,跟着汉人杀向草原,不由得龇目欲裂,怒不可遏。
“杀!”
被怒意驱使,於单跃身上马,不顾身上的伤口,挥舞着骨朵冲向汉军。
愤怒之下,於单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连续砸落数名汉骑,竟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受他鼓舞,匈奴的士气短暂提升,追随在於单身后,再次向汉骑发起冲锋。
将一切看在眼中,赵嘉手指弯在唇边,打出响亮的呼哨。
哨音在战场中回响,同匈奴鏖战的汉骑突然向四面散开,在奔驰中举起左臂。回忆起胸口的伤,於单脸色骤变,刚要开口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闪着寒光的-弩-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其中有部分-淬-了-毒,未至见血封喉,却能让中箭者疼痛难忍,从伤口处开始麻痹。
汉骑-射-空-手-弩,匈奴骑兵少去千人。因於单提升的士气瞬间跌落,不少人竟心生绝望,开始怀疑,这次南下究竟是对是错。
这哪里是来打谷草,又哪里是来收割财富和战利品,分明就是来送死!
冷兵器时代,无论多么强悍的战士,一旦失去战意,丧失必胜的信念,等待他们的只有被俘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