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有点僻静,偶尔有一两辆车开过,也偶有三、两行人路过,艾朗独自一人坐在荷花池的矮石围上,轻轻哼着歌。
若不是艾朗穿着打扮很干净,长得又好看,怕是会被司机当成傻子。但即便艾朗看起来并不疯癫,大冷的天自己坐在这里玩摔炮的人也不大正常,过路的行人还没看清艾朗的长相就都匆匆走了过去。
所以,当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到艾朗面前时,艾朗刚侧过身拆了另一盒小摔炮,也没能提前预料到,失手将手里的小摔炮摔到那人脚边,“噼啪”两下落地响干脆又利落,他刚抬起头想说“不好意思啊”,恍然间才意识到庄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在他开口之前先说道:“学长,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艾朗愣在原地,愣得发直的目光紧紧盯着庄临的脸,看了好几眼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庄临。
艾朗当下甚至都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微妙,有点甜,也有点发涩。
艾朗回过神来,又从上到下扫了庄临全身,他的衣着依旧干净清爽,一只手拉着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地图。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艾朗等到二次回神才记得问出口的话,震惊之余,语气都忘了带上冷战间期的冷淡漠然,声音也软了。
庄临把行李箱立在一旁,走到艾朗的旁边,不用踮脚就轻松坐到石围上。他和艾朗靠得很近,大概留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身子一动就能轻轻蹭到肩膀。
他转过脸,眼神温柔的不像话地看着艾朗,说:“因为学长说不开心了,所以我来找你。”
艾朗后来撤回的那句话,庄临还是看到了。
艾朗和他对视,也没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艾朗对于庄临的突然出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庄临直接跟艾朗坦白道:“我问学姐要了你的地址,在这附近转了几圈,没想到真的遇见你。”
艾朗一听就明白了,邢璐除夕夜所谓的姐妹情深要共享位置一起过年,根本就是帮庄临打探情报。
庄临从艾朗手心里拿起一颗小摔炮,摔在地上,摔出“噼啪”一声脆响,他低头看着小摔炮砸在地面爆破时一闪而逝的小火花,说:“我希望是因为我运气好才能碰见学长,而不是学长这几天经常自己来这里。”
庄临的说话声很轻,他刚才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艾朗,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石围栏上面,背后的荷花池全是枯枝败叶。
他在那一刻产生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这一趟来得很值,第二个想法是他来晚了。
前一个想法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讨好艾朗的大好时机,后一个想法是因为他想到艾朗是不是不止一次独自坐在这里,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催生出一种自我谴责的情绪——他在心疼艾朗,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现。
艾朗听了,轻轻扯动唇角一笑,笑得风轻云淡,说:“我是坐在这里等人的。”
庄临问道:“等谁?”
艾朗捏起一颗小摔炮砸到地上,说:“谁来都好。”
是K房的朋友追过来道歉也好,是父母无意间看见他也行,只要有人出现在他面前,有人能找到他就足够了。
庄临一时摸不清艾朗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性地问:“那……学长是等到我来了吗?”
艾朗眼睛微微一眯,打量起庄临来,他盯得庄临心里没底,眯着的眼睛忽然就弯成两弯月牙。他若无其事地扔出手里的最后一颗小摔炮,低头拍掉手心里的碎木屑,应道:“你来也行吧。”
第75章
庄临微微张着薄唇, 茫然不解地眨着眼睛,就见艾朗朝他皱着鼻头笑了一下, 笑得他心里头一痒,艾朗却往他的手里塞了两支烟花棒。
艾朗拿起小卖部店主赠送的一小包火柴棍,拿出一根火柴在盒子侧面的涂层划了一下,红色的火柴头滋啦一声燃起火光。艾朗不再避讳与庄临肢体接触, 他抬起庄临拿着烟花棒的右手,点燃烟花棒,灿金色的烟花从烟花棒的顶部喷射而出, 明艳的火光照亮了艾朗和庄临的脸。
艾朗拿着另外一支烟花棒去续燃, 他的双脚稳稳踩在矮石围的镂空雕花上, 心情愉快地轻轻晃着,手里发光发亮的烟花棒在半空乱甩。
庄临侧过脸看艾朗,绚丽明亮的烟花不及艾朗唇边的笑, 艾朗也好久没有在他面前这么随心随性。
庄临问道:“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学长。”
艾朗转过头看向他,没回答, 但是直接就歪着脑袋摆出最上镜的角度,他见庄临没有动, 还催道:“拍呀!”
庄临没想到艾朗会这么干脆,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相机。手机自带的后置摄像头堪比照妖镜,庄临给艾朗拍了几张, 无修图也无滤镜, 艾朗的眉毛甚至都被烟花棒发出的强光给曝掉了。
艾朗翻了个白眼就抢过手机删光照片。
夜里的风冷嗖嗖的, 尤其是雨后更冷, 今天一直是阴雨天气,惹人厌烦,但艾朗却觉得雨后的空气更清新。
二十支烟花棒,在接连不断的续燃中烧得很快,艾朗手里拿着最后一根刚点燃的烟花棒,他心不在焉地在空中画圈,抬起脚横过去搭在庄临的小腿上,鞋尖点了一下搁在庄临旁边的行李箱,问:“你准备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住下呀?”
庄临扶了一下行李箱,微微笑着应道:“学长还记得我们约定的30天吗?还剩下9天哦。”
艾朗微微睁大眼睛,左腿还搭在庄临的小腿上,闻言又踢了下庄临的行李箱,惊讶地问:“你还要住9天啊?”
庄临应道:“我跟父母关系不好,在家过年也不开心,留在这里陪学长更好。”
艾朗淡淡一笑,问:“有多不好,还能比出柜更差吗?”
庄临一听,联想到同居的时候在公寓也从来没见过艾朗跟家里通电话,当下就懂了,想了想,说:“再多一个出柜大概也没差多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庄临家的这本更像是互相衡量商业价值的财经。他父母也没对他尽过什么责任,在他还小的时候,庄父因为生意场上不顺心,回到家看到庄临在院子里用左手写字就迁怒于他,平白无故撕了他的作业本,还在拉扯间无意中推庄临一把,害得庄临的脸上磕了个小口子,留下的疤也变成了他之后装乖卖傻的小梨涡。
艾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住哪儿?”
庄临来得匆忙,并没有提前订酒店。
而在艾朗这个小破地方,方圆百里就只有一家勉强看得上眼的三四星酒店,过年订房都是翻倍的价格,常常爆满。
果不其然,酒店的客房已经全满了。
没有酒店,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旅馆,艾朗拿过庄临的手机搜索附近的小旅馆,一颗豆大的水珠就砸在手机屏幕上,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艾朗他们所在的荷花池无遮也无挡,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直接把路人淋成落汤鸡。艾朗拉着庄临跑回自己家时,两人被淋得狼狈不堪。
这个是庄临始料未及的情况,他没有料到全镇只有一家有规模的酒店,没有料到客房爆满,也没有料到骤然下雨,更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艾朗的父母。
庄临:“……”
他们跑到家就碰巧遇到艾朗爸妈送客人下楼,许是刚好被这一场雨拦了下来,一群人站在那里闲聊。
人多,话也杂,艾朗匆匆介绍庄临:“这是我大学里的学弟,过来R市玩,太晚订不到酒店了,今晚暂时在我们家里过一夜。”
艾朗爸妈还没发话,一个富态的胖阿姨就说:“看看这两孩子浑身都淋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可别感冒了。”
庄临不好意思地对艾朗父母说:“叔叔阿姨打扰了。”
艾朗妈妈有些不在状态地点头,她跟艾朗爸爸这位主心骨相视一眼,艾朗爸爸也没有多说什么。
艾朗带着庄临到三楼,艾朗也不客气,给庄临丢了条毛巾,自己就先进卫浴间冲了个热水澡,匆匆洗完,这才催庄临去洗。
庄临洗完了澡,回到房间,就看到艾朗正站在窗前看烟花。庄临走过去,站在艾朗身后。
庄临今天下了飞机,辗转了两趟车才到这里,他的脑子到现在都是懵的,原因不是舟车劳顿,而是因为艾朗对待他的态度——最近一次艾朗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候,是艾朗跟他把接吻上床都明码标价化。
艾朗看着烟花,庄临看着艾朗看烟花的背影,谁也没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艾朗说道:“有点冷。”
庄临嗯了一声,但这声“嗯”的尾音轻微上扬,带着疑问语气,表明他的反应还慢了一拍。庄临回过神来,伸手将半敞的窗户关得缝都不剩。
谁知道艾朗不满地回头道:“你就不会抱抱我吗?”
看似不满,但艾朗的语气更多的是撒娇嗔怪。
艾朗的反应让庄临更懵了,他反应迟钝,动作有些僵硬地走上前,环住艾朗,让他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艾朗轻轻挣一下,抬起头,水亮亮的眼睛含笑看着庄临,问道:“想接吻吗?”
庄临眨巴着眼睛,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眼里都是惊讶和困惑,他轻而又轻,慎而又慎地点头,低声道:“想。”
庄临低垂着目光,一见艾朗浅粉色的薄唇微微张开,他就“识趣”地主动问道:“亲一下……要多少钱呢?”
庄临已经受够了气氛正好,正准备亲下去却被艾朗的报价打断的糟心体验了。
“……”
艾朗扑哧一下笑出声,笑得靠在庄临的肩颈处,眼含戏谑地说:“我现在的心情挺好的,今天的第一次都免费送你了要不要?”
庄临当然要。
艾朗侧过身,抬起手臂挂在庄临后颈上,指间摸着庄临的短发,记不得是谁先主动的,反正两人都挺主动也都很享受。
庄临唯一记得的是,他们亲了不止一次。
薄唇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缠绵深吻后,喘息的空档就蹭蹭对方的脸颊耳朵,粗重的呼吸尤为性感撩人。等透够了气,两人就又亲到一起了,反反又复复,直到窗外雨势加剧,泼洒而下的雨点蛮横地敲打撞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强烈抗议和谴责。
漫天的烟花也被倾盆大雨浇灭了,大雨持续下了好一会,艾朗和庄临躺在床上听着雨声。
床头柜上点着一盏触控的蘑菇灯,艾朗睡在大床的里侧,庄临转头看到艾朗侧身躺着也在看着他,便问:“要睡觉了吗?我把灯关了?”
艾朗的眼睛被暖黄色的夜灯染上暖光,定定地看着庄临,看了有一会儿,才出声问:“你刚才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吗?”
庄临:“?”
庄临今晚的脑子连续死机,茫然地问:“学长刚才说了什么……”
两人同盖一床被子,艾朗直接把腿盘到庄临身上蹭了蹭,暗示明显,说:“今天第一次都免费哦。”
“……”
庄临半天没有动作。
艾朗干脆侧撑起身,双腿跨在庄临的两边,他跨坐在庄临身上,双手撑在庄临的枕头边。
他压下身,两人的距离被拉到最近,近到一呼一吸都升温加热。艾朗笑盈盈地看着庄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撩着他的脸颊,艾朗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能让人欲罢不能。
“做不做?”
艾朗微微撑起上身,他后背的被子因这动作而滑落。
艾朗看到庄临抬起手来,庄临被他撩到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艾朗很满意——然而,庄临伸出手之后,却是将艾朗身后的被子拉高了一点,并借着拉被子将艾朗揽进他的怀里,他让艾朗趴在他的胸膛上,把被子裹好,只在艾朗耳边轻声说:“会感冒的,学长。”
“……”
庄临的反应让艾朗措手不及,他的脸贴在庄临的颈边强调道:“你现在不做,以后就别想做了!”
艾朗的威胁换来庄临的沉默,他不死心地挣了一下,消停了一会,不动了。
正当庄临以为艾朗停止折腾,就听到艾朗贴着他的耳边轻轻地呻吟了起来。
“……”
艾朗的叫床声向来一绝,以假乱真,两人就这么纯洁地躺着,他也能叫出真情实感的现场版。
庄临无法理解艾朗的举动——即便父母睡在二楼,隔音再好,外面的雨声也很嘈杂,可就算天时和地利,庄临却还是很介怀。原因无它,就算放纵这一次被艾朗父母发现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吧,他也不想冒这个险啊。
所以,艾朗自嗨叫得正欢,就被庄临往他大腿侧拍了一掌——这一巴掌隔着厚被子,根本就不痛也不痒,艾朗却整个身子弹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打我的屁股?”
庄临见他反应这么大,关心道:“打疼了吗?”
艾朗把庄临搁在被子外面的左手拉进被子里,拉着他的手就往下带,说:“一点都不疼!你别隔着被子打呀,再打我一下。”
艾朗兴奋地舔着唇角。
庄临躺在艾朗的身下,和他对视,无奈地说道:“别闹了,学长。”
两人相望,艾朗的眼睛被床头柜上小夜灯的暖光衬得发亮,庄临被挡着光,漆黑的眼睛里装满无奈。
艾朗终于忍不住笑场,俯下身,趴在庄临的身上,把脸埋在庄临的肩窝里,笑声渐低了,低得像是啜泣声。
过了一会,庄临听到艾朗轻声说:“我也想跟家里要生活费呀……”
庄临疑惑:“嗯?”
艾朗又说:“我也想听父母唠叨,就算全都是数落我不好的话……”
庄临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便帮艾朗拉好被子,安静地搂着他的后背,静静地听他说这些条理不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