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隔壁的向家,就颜色素雅沉稳,气质清冷高洁得多。亚麻的窗帘低低挽着,用简单的同色格子布带系起来,另有一种简约大气的美。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面前茶几的一本书上。
上面印着高等数学的教材字样,他随便翻看了几页,正是第一章 的浅显部分,不由就有点看了进去,一会儿工夫就看得津津有味,忘了时间。
身后的木楼梯一阵声响,一个女孩噔噔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不是韦青,而是向明丽。
已经是上了大二的女孩,向明丽出落得亭亭玉立,看见邱明泉就微微笑了:“你好,是小邱吧?我妈在楼上,马上下来。”
邱明泉赶紧站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知道这是韦青和向元涛的亲生女儿向明丽,向城的姐姐。
向明丽也同样知道他,心里对这个救过弟弟的小同学好感很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
哎呀,是她上午随手放在桌上的高数书,已经看到了十几页的样子。
这孩子……能看懂吗?不是才高二?
向明丽微笑着问:“喜欢数学?”
邱明泉见向明丽问,也就羞涩地点点头:“随便翻翻,挺有意思的。我是比较喜欢数学。”
向明丽莞尔一笑,向城可是从来觉得这些东西头疼又无聊的。
“高数很有趣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提前学一点,我觉得对培养思维能力很有用。”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道。
“是的是的,我觉得很有趣。”邱明泉热切地点点头,“我有自学了概率论,假如有时间,我想也提前学一点高数。”
正说着,韦青从二楼终于下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大堆A3的影印资料。
“这是我前一阵出国交流,找那边的好友推荐的入门经济读物。”她温和地道,“我听说你喜欢研究这个,正好封睿他也有兴趣,我就找了英文原版,顺便找人做了点翻译。”
其实,她是拜托了本校的著名经济学教授,把最深奥的部分挨处做了初次翻译。花的力气极大不说,也耽误了很久。
邱明泉一下子想了起来,封大总裁曾经向他提过的!
“曼昆编著的《经济学原理》吗?”他惊喜地脱口而出。
韦青惊异极了:“你居然知道吗?据说这本书也是刚刚成稿不久,在美国刚开始受到关注。”
邱明泉听过封大总裁说过这本书日后的红火,不仅深入浅出、实践案例丰富,自从出版后就在很多西方高校风靡一时。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成为了首选的经济学入门教材,单从生动有趣和内容实用上说,的确是国内教材无法比拟的。
他只好含糊地笑道:“是啊,我在图书馆看书时,听人说过呢。”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了,向元涛身边带着一位手下,进了门。
周末他也很少闲着,待在局里加班是常事,正好家里有份文件忘记带了,局里的下属还在等着要,他就带了人来顺道取。
一进门,那名属下正好一眼看到沙发边的向明丽和邱明泉,因为知道局长家的大女儿上大学,看年纪正对,不由笑道:“局长,您家这对姐弟真是金童玉女啊,长得可真像!”
……韦青站在沙发边,闻言就是一怔,低头看看坐着的两个孩子。
都是标准的鹅蛋脸,鼻梁挺直秀气,这样低着头时,说是姐弟也并不叫人觉得吃惊。
恍惚地的,她就有点出神,竟然忘记了招呼客人。
向元涛抬头看向那边,就哑然失笑了:“哦,那是我女儿,不过,那男孩不是向城,是他同学。”
那下属闹了个大乌龙,尴尬地赶紧道歉:“哎呀,误会误会!”
刚刚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时他也忽然想了起来,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向局家的公子是收养的烈士遗孤,又不是亲生的,哪里会和姐姐像呢!
他这嘴巴,真是……可这也不怪他啊!
瞧这边两个孩子,虽然一男一女,可是相貌真的就是挺像不是?
向元涛看见了邱明泉,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小邱同学?来小睿家参加生日会是吧?”
上次江湾体育场一别,他就没有再见过这孩子,虽然他也曾想过再送一面锦旗过去,可是却被魏清远制止了。
临危处置,却未曾受命,还是低调为上。
可是向元涛的感激之心,却深藏在了心底。
只有现场目睹过那即将失控的人山人海,才会知道这个孩子当时的决定有多么及时和必须。
——那个渐渐平息下的体育场里,是一条条从死亡边缘硬拉回来的人命!
邱明泉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点头:“向伯伯好!是的,我在隔壁参加封睿的生日会,韦阿姨送了我一本书,叫我来拿呢。”
就在这时,远远地,隔壁韩立高声喊了一声:“邱明泉!快来快来,要切蛋糕了!”
向元涛略带深意地看着他:“家里商店的事,不要担心。”
邱明泉一愣,心里恍惚明白了点什么,展颜一笑:“谢谢向伯伯!”
……再回到封家时,果然,生日大蛋糕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是专门从浦江饭店的西点房订的双层奶油蛋糕,上面雕花精美,气味香甜。
生日蜡烛已经点燃了,一群同学围着封睿,兴奋地鼓动着:“许愿许愿!”
封睿四下看看,却没有闭上眼睛。就在这时,邱明泉的身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看见蛋糕边的封睿,不由微微一笑,遥遥地站在了门边。
人群外,他站得笔直,看向封睿的眼神专注,虽然遥远,可是在灯光下,却有种别样的光彩。
封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闭上眼,在跳跃的蜡烛光中,双唇轻动,许了一个愿。
隔着烛光,向城也同样看着封睿,在看到他望向门口的邱明泉时,目光有点变得幽深。他没有像别的同学一样,开心地唱着生日歌,却紧紧抿着嘴巴。
“噗——”蜡烛被封睿一口气吹灭了。
掌声和欢呼声一起响起来,忽然,一边的韩立就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坨,劈脸向着身边最近的向城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哈哈哈哈!”他看着一脸蒙逼、半边脸上雪白一片的向城,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真傻,都不知道躲!”
向城心里正酸楚和不快交织着,忽然就被韩立打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立刻怒极:“你个神经病,不抹寿星,来搞我干什么!”
话没说完,另一边脸上又狠狠挨了一下,他带着满脸雪白的奶油大怒扭头,却是一愣。
封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得意地举着满手的奶油。
向城直直地看着他,忽然生龙活虎地也糊了一手蛋糕,恶狠狠地向着封睿脸上抹去:“快来抹寿星,一起啊!”
邱明泉远远地站着,看着那边嬉笑着闹成一团的少男少女们。
前世,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人生。
这个年纪时,因为爷爷被王大全打折了腿,他不得不提前辍学,开始了打工赚钱。
年纪太小,身子骨又单薄,那时候,他能找到的活计很少,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只祈祷着这一天过去,明天还能有活做。
前生十七岁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一家小饭店的后堂偷偷摸摸做择菜小工,一天下来手上伤痕累累,眼睛也会被洋葱刺激得流泪红肿。……
“啪”!
正在出神,他的脸上也狠狠挨了一下,韩立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蹿了过来,指着他大笑:“想躲一边?做梦!”
邱明泉哭笑不得,被他强拉到了战团里,一时间,到处蛋糕乱飞、奶油漫天。
幸好他身手好,在战团里灵活又敏捷,倒也没吃大亏,可就算这样,他的脖子上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一坨奶油,油腻得不行。
好不容易,战事才歇,几个女生被抹得少,都结伴去了二楼的卫生间擦洗,男生们则嘻嘻哈哈在一楼的卫生间里排队。
邱明泉排在后面,一直到大家弄完了,才进了卫生间,开始在洗脸台上擦脸。
卫生间极为豪华,原木柜体的洗脸台很大,复古的高水龙头,双盆的样式。他正在洗手,门被推开了,向城走了进来,在另一边的洗脸台盆上开始擦拭。
邱明泉脖子上有奶油,一摸,就发现玉石吊坠的绳子上也沾了些,他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就拉出了大半截,开始清理上面沾染的奶油污迹。
猛一抬头,就看见一边的向城直直地看着镜子,正紧盯着他,目光极为诡异。
忽然有一种模糊的危险感袭上心头,与此同时,封大总裁的声音猛地在心底急促传来:“危险,快点走!”
邱明泉忽然醒悟了过来。
天啊,这里不在少年封睿的视线范围内,玉石吊坠现形了!
“向城认得我的吊坠,从小玩到大,他太熟悉了!”心里,封大总裁急速地催促,“躲开他!”
来不及了。
向城的眼光从困惑到惊讶,只用了那么短短一瞬。
在镜子里,他眼睛蓦然瞪大,清清楚楚捕捉到了邱明泉拉出来的半截红绳下,那一晃而过的一点翠绿!
邱明泉正要急匆匆夺门而出,忽然,向城就猛地出手,一把拽住了他。
不由分说地,他揪住了邱明泉的衣领,伸手去拉他的颈中红绳:“那是什么?!”
邱明泉只觉得寒毛直竖,秘密被窥的危机感瞬间袭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盖住了向城的手,用力往回夺:“你放开!”
这种奇怪而激烈的反应,更加刺激了向城。
他凤眼一眯,俊脸瞬间板起来,不仅没有放开,他更加使劲拉扯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见人!”
不对,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汪明亮又晃眼的绿色,外面又裹着和田料的莹白,只在邱明泉衣领深处惊鸿一现,可是却再熟悉不过。
那种高级的翠绿,哪里是寻常的颜色?他从小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也只在一个人脖子上见过。……
第64章 阴魂不散
不好的联想忽然升起来, 向城的脸色更加古怪。
邱明泉哪里敢叫他看见东西, 又急又慌, 两个人扭作一团,在卫生间里激烈地开始纠缠。
“打昏他!”封大总裁比他还急, 这时候也顾不得情谊,只一个劲地撺掇,“打昏了你快走, 事后就说他记忆错乱!”
可是邱明泉哪里敢真的伤人,这不是歹徒,不是小偷, 是向城!
心里发慌,加上不敢真的用力, 生怕争夺中把玉石碰碎, 他的反击就显得被动。
这边, 邱明泉单手死死护住了脖颈,向城却双手都空着, 忽然抽了个空当, 一把将他推倒,压在了洗脸台边。
邱明泉背后被大理石盆边压着, 前面的小腹就是一痛, 双腿一软, 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向城这一下压制,却正撞在邱明泉的伤口上。
“当啷”一声,洗脸台上的玻璃漱口杯被碰掉在瓷砖地面上, 跌成了碎片。
向城手疾眼快,一把捞住蜷缩着身体的邱明泉,正要焦急地趁机拉出他脖子上的红绳看个究竟,可是忽然地,就是一顿。
邱明泉面如金纸,捂住了左边的小腹,脸上有点扭曲。
向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舞厅里帮他们挡了一下时,可不就是左边受伤的吗?
他嘴巴微张,茫然地停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带着轻怒的叫声:“向城,你在干什么?!”
封睿站在门口,被玻璃杯碎声引来的他,此刻正一脸惊诧,很快,英俊眉目间带上了怒气。
任谁也看得出来,是向城压住了邱明泉,在动手打邱明泉!
向城怔怔地松开了手,脑海中忽然还是有什么一闪,模糊地觉得不对。
“睿哥,他、他脖子上的东西……”
他急切地回头,想要拉着邱明泉脖颈上的红绳给封睿看,可是下一刻,就揉了揉眼睛。
东西呢?刚刚还在的红绳呢?
“你、你……”他目瞪口呆,忽然醒悟过来,又气又急,“你藏哪去了?!”
忽然狐疑心起,他心里有个不好的联想——到底是邱明泉偷了睿哥的东西,还是睿哥悄悄地把贴身的宝贝吊坠送给了他?
后面的联想简直叫人如坠冰窟,他呆呆地扭头转向了封睿,颤声道:“你、你的……”
他忽然闭上了嘴。
封睿正站在对面,脖颈上一抹鲜红刺眼,向城呆呆地扑了过去,猛然拉出来封睿脖子上的绳子!
……还在。
他猛地舒了口气,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两个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当然不会是刚刚邱明泉把吊坠还给了封睿,那么……不管怎样,就算他藏了起来,那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内疚和惭愧飞快地涌上来,他讪讪地回过头,看着一脸冷汗的邱明泉,心里懊悔不已。
“对不起。我、我看错了。”他低声道,忍不住有点埋怨,“给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吗拼死不给看?像个被强暴的小媳妇似的……你要不要紧?……”
封睿面沉似水,大步走进卫生间里,伸手拉起邱明泉:“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邱明泉心如鼓擂,在看到封睿的第一眼竟没觉得是救星,反而觉得更加危险。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没事了,这个少年版的出来,危机倒是解除了!
果然,脖子上的玉石吊坠已经神隐,再无踪迹。
“真的没事,一点误会而已。”他勉强一笑。
封睿转过头冷冷瞪了向城一眼,心里恼火万分:误会,误会什么?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向城这个暴脾气,竟然又动手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