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总裁淡淡道:“别问了。肯定不会有的。”
这趟开往俄罗斯的列车,早就沦为国际倒爷的专列,除了少数票会留给国家公务出差人员,剩下的,早就被黄牛抢购一空,普通的人又怎么可能原价买到?
果然,刚刚离开售票口,旁边就立刻跟上来一个操着标准京片子的小胡子男人,大声问:“要十六号的票啊?哥们这儿有啊,要不要?”
邱明泉看看他,这年头,黄牛简直比后世的猖獗百倍,说话都这么大声。
“多少钱?”他淡淡问。
小胡子大大咧咧一伸手,露出四根手指:“四百整。”
邱明泉懒得啰嗦,直接拿出钱包,数了四张大钞:“可以。”
小胡子没有接,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目光望着他:“小兄弟,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傻?”
邱明泉一皱眉,心里,封睿已经苦笑了:“他说的是美金。贩卖国际列车车票的,都按美元算。”
邱明泉在心里问:“那他这价格是不是唬人?”
封睿叹气:“我记得看过的资料,说这趟列车后来最高的时候,车票飙到三百五十美元一张,你试试?”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男人:“三千一百元人民币一张,不二价,不卖就找别人。”
小胡子一愣:这年轻人,看着不懂行,开口却正好。
现在的美元汇率是8.7:1,可是黑市兑换价差不多是9:1,这人喊价三千一百元,恰好是三百五十美元左右,正是市场行情。
“行,爽快。”他露出满口黄牙,龇牙一笑。看着邱明泉数了三千一百整大钞,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
一打开,满满当当的全部插满了车票!
从里面挑出来一张三月十六号的,他递给了邱明泉,龇牙一笑:“老板也去倒腾货啊?”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小本生意,去俄罗斯碰碰运气。”
小胡子露出“我懂我懂”的神色:“那先祝老板发财!”
邱明泉想了想,悄声道:“我还想买点别的,你有么?”
他从袖子下模拟了一个用刀捅人的动作,定定望着小胡子。
小胡子猛然一惊,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把他带出了站,一直引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奇怪的是,明明靠近人流如织的车站,可是这里偏偏就安静如坟墓,散发着一股垃圾的腐臭和下九流的荒废。
小胡子看了看四周,吹了声口哨。口哨夹在呼啸的穿堂风里并不明显,可是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忽然从一道脏兮兮的门后探出一个人头,看到小胡子,才走了出来。
“这位小哥要东西,你们自己谈。”小胡子干脆利落。
那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邱明泉:“呵呵,这么秀气的小哥,能要啥样的货?”
“你有什么?”邱明泉淡淡道。
那人敞开军大衣,赫然露出来身上绑的一堆东西!
密密麻麻,全是各种管制的刀具,长短匕首、带血槽的各种刀,一眼看去,全都开了刃,在这阴森小巷里闪着锋利的光芒。
那人身材高大,眼珠不断往邱明泉鼓鼓囊囊的怀里看,邱明泉只装作看不见他的觊觎,伸手在他前胸的刀具囊中翻了几把。
心里,封睿“哎呀”一声:“这人身上还真有不少好货!这把,对,还有这把,要了!”
邱明泉按照他的指点,拔出一把三棱刮刀、一把小弯刀,淡淡道:“这两把,什么价?”
那个男人眸子忽然一缩,狐疑地看了看邱明泉那斯文俊秀的脸。
是巧合,还是行家?这个年轻人拿出来的,竟然就是他手里杀伤力最大、最适合近战攻防的两种,而且品质极好!
“这两把可不便宜。”他嘿嘿一笑,“一共八百元整。”
邱明泉漫不经心道:“货好就行。”
他掏出怀里的钱包,毫不避讳,直接开始数了八张大钞:“给。”
那男人瞥了一眼他敞开的钱包,眼光变得贪婪又幽深,好家伙,那么厚的现金,起码有好几千!
他接过八百元,却没有立刻把刀递过去,死死盯着邱明泉的神色;“小朋友,刀可不好驾驭。随便乱用,割到自己就不好了。还是一条甩棍最实用。”
封睿冷笑一声:“这个人坏得很。”
真是日常防身,甩棍还真是好东西,打人痛楚,又不会致死,可是这趟列车上,甩棍有个屁用!
那都是真正的劫匪,真的冲突起来,不见血不回头的那种!
邱明泉定定看着他,看着他毫无交货的意思,点了点头。
忽然地,他长臂轻伸,以迅雷之势猛然拔出那男人胸前另一把刀,目光冷凝,纤长手指凌空一甩!
那把匕首犹如利箭,一道炫目寒光,风声骤起,直直插在了旁边的垃圾桶边!
“吱——”一声凄厉惨叫,那匕首正钉在一只刚从垃圾桶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老鼠头上,污血四溢。
小爪子动了几下,那老鼠眼珠爆出,彻底不动了。
卖刀的男人和小胡子愕然望去,心里都是猛然一惊!
那垃圾桶在十几米外,这样随手一甩,正中一个活物,一刀毙命?!
邱明泉目光锐利,慢条斯理地从他手中接过货,带着不容置疑。
他露出雪白牙齿微微一笑,作势在那男人喉咙间比画一下:“谢谢提醒,不过我不会割到自己的手,倒是会不小心割到别人的喉咙。”
望着他修长背影消失在巷口,那男人忽然伸手抹了一下额头。
见鬼,就刚刚那年轻人这么凌空作势在他喉咙一比画,他竟然出了点汗,好像有种奇怪的利刃逼喉的错觉!
“你从哪儿找的杀神啊,怎么跟个亡命徒似的!”他埋怨了一句,小胡子愣了一下,没理他,忽然冲着邱明泉追去。
“喂喂,小哥!”
邱明泉回过头,那小胡子气喘吁吁赶上他,态度变得又热情又敬畏,伸手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到了那边,还得买回来的票不是?找这个号码,我兄弟在那边,能搞到票。”
邱明泉接过名片:“老板你们这一条龙生意做得也挺好啊。”
小胡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那当然。听过卖铲子的故事吗?”
邱明泉买到了好刀,心情极好,看着这小胡子也觉得可爱起来,明知故问道:“哦?什么?”
“发现金矿的地方啊,涌去了一大批淘金客——就是你们这样的。”小胡子得意扬扬地道,“最后发财的是谁呢?是卖铲子给淘金客的人,就是我们呀,哈哈哈!”
邱明泉忍俊不禁,和他挥手作别,这才拿出大哥大,拨响了姐姐向明丽的寝室电话。
“姐姐,我刚刚买了和你一天的车票。三天后,我们直接车上见。”他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去俄罗斯吧。”
……
一周只有一趟的K3列车,今天是发车日。
由于整个行程长达整整六天六夜。不得不说,这时候的火车的确是一种艰苦的旅行工具。
和这趟K3对开的,是从俄罗斯莫斯科发出的K4专列,同样是六天一趟,到目的地后休息一天重新始发。
“我们能买支枪吗?”邱明泉忽然问。
“异想天开什么呢?任何时候,枪支管控都是不能轻易沾的。”封睿没好气地道,“就算找你爸,他都不敢给你弄一把!这群劫匪也都是拿着砍刀而已,哪有那么多持枪的厉害角色?”
邱明泉耸了耸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间还早,他没有立刻去找向明丽,而是四下扫视了一眼,拖着行李箱,向路边的香烟摊走去。
他心里,封大总裁正指点着:“去买两包香烟,按照我说的牌子。”
邱明泉点点头,径直走向摊位,沉声道:“老板,来两包‘翡翠’香烟。”
付钱拿到香烟,他在心里小声问:“这是干啥用的?给歹徒敬烟不成?”
封睿神秘地嘿嘿一笑:“把里面的烟扔了,只留烟壳子就好。”“
……
“明泉!”一声清脆甜美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邱明泉一回头,正见不远处一身墨绿短呢大衣的向明丽,戴着条格子花纹的素色围巾,正笑盈盈向他挥手。
邱明泉赶紧跑了过去:“姐姐!你们也到啦?”
向明丽身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有个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眼镜男生,还有和她手挽手的一个女孩子,圆圆脸,长得十分喜庆。
都是二十来岁如花般的年纪,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脸上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穿得都和身边人格格不入地讲究,自然显得分外青春靓丽。
心里,封睿就是一声叹息:“一个漂亮的不够,还来了一个。”
这趟列车上,就是在这几个月内犯罪暴增,一开始是抢劫,后来就开始出现了更加丑陋的罪行,对女性乘客下手!
在一堆脏臭的国际男倒爷中间,向明丽她们,简直就像是人群中明亮耀眼的发光体啊。
向明丽向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介绍了邱明泉,又对着邱明泉道:“这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李教授,这两位是我的张师兄和赵师妹。”
她伸手帮邱明泉掖了一下脖颈上的围巾,半是埋怨,半是感动,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学都不上了,来陪我一起做什么?”
得知他的决定后,向明丽真的大吃一惊,紧急联系了父母说了这件事。
向元涛夫妻也是大惊,可是邱明泉决心已定,一家人反复劝说无效,也毫无办法。
邱明泉微微一笑:“我也要顺便去俄罗斯做点生意,就当长长见识。”
旁边圆圆脸的青春女生叫赵晓缘,笑嘻嘻道:“明丽,你弟弟和你长得真像,都那么好看!”
长达六天六夜的行程,加上去俄罗斯要待上一阵子做学术交流,所以向明丽他们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邱明泉伸手把姐姐和赵晓缘的一个包拿过来,又转身拉过来李教授的沉重行李箱,这才轻松地开口:“进站吧。”
那个豆芽菜男生羞愧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赶紧赶在后面:这人和人比,怎么就差距这么大?面前这个小弟弟,明明看上也清瘦得很啊!
一行人拿着车票,挤上了这列著名的国际列车,邱明泉找人换了座位,挤过人流,终于坐到了向明丽他们这节硬卧车厢。
现在的硬卧车厢当然没有后世那样清洁干净,整整一节车厢里住着几十个乘客,墨绿色的车皮已经显得老旧,面前的小桌子上面的隔板也脏兮兮的,不知道用了多久。
最和后世不同的是,这时候的国际卧铺车厢,是同时卖站票的!
过道上,竟然还坐着一大堆自带毯子的乘客,就这么大剌剌地睡在走道地上,衣服一窝就当枕头,警惕地把各自的行李和包裹放在身边。
俄罗斯天气常年寒冷,中国内地生产的羽绒服、皮夹克、石英表、欧码的女式服装……应有尽有,几乎人人脚边都是好几个巨大的包袱!
放眼四周,除了他们这两张上下铺几个人显得文绉绉的,别的乘客都有着非常相似的特征。
一个个熟门熟路,上车就熟络地互相递香烟、拉家常,话题几乎全都是“你这次带了什么货”、“俄罗斯最近什么最好销”、“回来你打算带点啥”。
名副其实的国际倒爷列车!
邱明泉他们刚刚安顿好行李,列车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鸣笛,车身晃动,缓缓驶出了燕京站。
车子刚动,旁边座位上就探过来一个脑袋,是一个长相和气的男人。
这人带着点闽南口音,身材不高,也带着典型的南方男人的特征,略带惊奇地看了看两个女生:“几位也跑俄罗斯玩玩?”
邱明泉微笑着回答:“是啊,我陪我姐姐去的,他们学术交流呢。”
那闽南男人看看领头的李教授,肃然起敬:“哦哦,科学家啊!”
走道上,一个圆眼睛男人探过头,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懒洋洋的略带稀奇:“哎呀,几只绵羊跑到了野地里,这里可都是狐狸窝呢。”
那闽南男人热情地跳下卧铺,递过来几根香烟给他们:“科学家抽点?”
李教授和那个男生张涵都婉拒了,邱明泉更是笑了笑:“我也不会。”
瞥了一眼这人手中的香烟牌子,不是“翡翠”牌。
邱明泉恭敬地压低了声音:“大哥,打听个事——听说这条路上,不甚太平?”
那闽南男人自己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你们也知道啊?”
邱明泉点点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听说这趟路随便带点啥都能赚。我这是空着手去的,回来想带点东西——听说那边的皮毛质量特好?”
闽南男人很是热情:“啊,你想带货回来啊?没错,毛皮、手工艺品从那边带回来都好销,你要是有钱啊,弄点象牙什么的,那可就更贵!”
邱明泉笑了笑:“俄罗斯有象牙?象牙可是违禁品。”
闽南男人哈哈轻笑:“什么好卖,俄罗斯人都能给你弄来什么。这趟车上的,谁做的不是灰色生意?”
他热心地凑近邱明泉:“你要是真想要好货,我下车带你去。”
邱明泉他们隔壁的包厢开着门,一个络腮胡子斜对着他们,闻言忽然抬起头,一双黑幽的眼睛盯着他们,不明所以地冷笑一声。
“少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闽南男人缩了缩头,看了看那人的体格,也不敢多说,小声对邱明泉道:“这车上啊,的确很不太平。遇到劫匪那可是常事。”
邱明泉赶紧点点头:“那真遇到,可怎么办呢?”
“钱藏好,真的被点名搜身了,就自认倒霉呗。”
“不反抗?”
闽南男人撇撇嘴:“人家一群人拿着刀,我们这些人都是各自跑单帮的,还不是任人宰割?上周我回去的时候,就遇到几个温州商人一起反抗,结果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