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有为之君的角度来说, 这就是饮鸩止渴, 把那么多不安定因素重新放回民间,只会引起后面更大的矛盾与骚乱。
闻罪这次会大赦天下, 就不是为了收买民心,而是为了给戚一斐抬高身价。赦免的范畴,也较之传统的大赦,要更加特别。
丁公公去奉天门前宣旨,昭告天下这一喜讯,他所奉读的圣旨上,就多了好几条新鲜说法。
其一,从此往后,不累子孙。
也就是把闻罪最恶心的连坐给取消了。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开一个特别大的口子,哪怕闻罪觉得没问题,大臣们也会抗议。只能从往事上着手,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类似于连良这样,天和帝时期父母犯了罪被连累的,在广善帝时期,就会开始一批批的从教坊司里放出来。
当然,这种释放也是有计划,分步骤的。会提前对这些人做一些了解工作,由锦衣卫负责,不会把仍对朝廷怀恨在心、有可能危害社会的放出来。
连良有眼疾,又有有琴师这种在外面的特殊情况,便有幸成了第一批被放出来的。
他们被放出来后,还会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监控,定点定时要去特定的部门报道,不能轻易离开居住地,但总体来说,已经要比过去好太多了。
后面会不会继续放人,也要取决于这些第一批被放出来的人,其后是否会有良好的表现。
闻罪这一手,赢得了出乎意料的拥戴,让不少人觉得,自己的“罪孽”都已经随着天和帝的离去而消失了。他们要在广善年间重新做人,做一个好人。
当然,曾经参与造反什么的,肯定不在赦免的范围内。已死的大皇子等人依旧是罪人,但他们的孩子就没那么多限制了。二皇子的儿子女儿等,也是在这个时候被一起送出了宫,集体由专人照顾,养在了外面的一处王府里。
大赦的新规定其二,便是知错就改,往事莫追。
字面移速,不仅对已经犯事被逮捕的人,不再追究,过去犯了事但没被逮捕的人,如今只要承认了,并勇于承担损失,也不会再被追究。
有点类似保释金的感觉,算是为国库创收的一种,来自闻罪与戚一斐日常谈话里的灵感。
至于赚取保释金以外的目的,大臣大部分还是表示,有点看不懂新帝准备做什么。
戚老爷子似有所感,一身朝服,站在朝堂之上的文臣之首,大着胆子抬头向龙椅看去,正好看到闻罪也在看着他。戚老爷子“咯噔”一声的心,彻底落了地,没有猜错,这旨意冲的果然就是他。
周指挥使已经回京,最近在家休沐。但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已经入了宫、面了圣,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闻罪说了。
周指挥使不愧是闻罪身边最得用的锦衣卫,对于往事的调查,进行的十分透彻,逻辑清晰的挖到了真相。
戚老爷子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闻罪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的问题是,戚一斐知不知道。
戚一斐……当然是不知道啊,天下大赦对于他的影响,还停留在他之前送进监狱里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就很糟心。
戚一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们。
吴情还好说,那就是个跳梁小丑,已经被闻罪吓破了胆子。吴情出狱后,除了找之前撺掇他的人麻烦,就是来找戚一斐求和,几乎快把家底搬空了的那种,倾其全力的对戚一斐进行讨好。但本人却连出现都不敢的,生怕戚一斐看见他就来气。
吴情是个特别现实的人,曾因为傅里是状元,而他是榜眼,就对怀疑是和天和帝进了谗言的戚一斐恨之入骨。如今……
他谁不敢恨了。
傅里是马上就要一步登天的次辅,戚一斐已经是亲王了,还和新帝不清不楚,怎么看都不是他所能够招惹的,他们会像碾死虫子一样轻松的碾死他。
嗯,闻罪怎么都没想到,大臣中第一个相信他和戚一斐不清白的,反而是这么个角色。
戚一斐在哭笑不得之余,未免麻烦,也就让王府的门人在吴情第五次送礼时,收下了东西,用以代表着这事完了。让吴情安心,不用再来怒刷存在感。
至于吴情到底送了什么,戚一斐看也没看,就给了门人。
真正让戚一斐烦恼的,是赵阿丑与奶娘的亲戚这两个人。
赵阿丑是戚贵妃的旧人,哪怕只是看在已逝的戚贵妃的面子上,戚一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戚一斐却本能的觉得有危险。这也是戚一斐当时,毫不犹豫的把赵阿丑扭送官府的原因。
只有这种乱拳,才能往往能打死老师傅,出其不意的选择,会让幕后之人无从下手。
若幕后之人改变策略,让棋子在牢里撒谎,诬陷戚一斐……戚一斐一方面可以根据线索去追查幕后真凶,另外一方面也有万能的理由来反驳对方的诬陷——他有病做这种自己把人送人进去,反而让自己绳之以法的事情?
大概幕后之人当时也看透了戚一斐的这一步,决定不和他玩这种小儿科的政斗,就换了其他招式,花样百出。
可惜,戚一斐一次次的让对方失望了,根本不上套。
赵阿丑被戚一斐派去的人,接回了戚府。却不等戚一斐开口,就已经主动表示,他在狱中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消息,自知自己当初到底闯了什么大祸,罪孽深重,自请入睚眦宫,去照顾二皇子。也是变相的让戚一斐安心,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了。
戚一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赵阿丑,全了这一段情面。
至于奶娘的亲戚,就是给戚一斐照顾玉石店、结果差点搞砸了的管事,戚家的人过去时没有接到,他们推测是这亲戚已经没脸再见戚一斐了。
但现实的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这管事不是脸皮薄,反而是厚的很。
缩在阴暗的角落,伺机而动。在某日戚一斐的奶娘上街时,拦下了她,倒打一耙、添油加醋的告知了奶娘他之前的遭遇。
用意有多险恶,自不用多说,旁人都懂。
戚一斐的奶娘年纪大了,素有心疾,刺激不得。听着亲戚把自己照顾大的孩子,形容成了独断专行的恶魔,自己就是被欺负而不敢说话的小可怜,气的手都在抖了。
那亲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不会看眼色了,一个劲儿的还在说着很恶心的话,只想把奶娘拉到自己这边。类似于,戚一斐根本就不知道感恩,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今日能这么对我,明日就不知道会怎么对你,他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奶娘,想要挑拨离间,引起奶娘对戚一斐的不满。
结果……
吃的珠圆玉润的奶娘,拿着菜,插着腰,提着亲戚的耳朵,就把他拽到了闹市之上,当街骂了个狗血淋头。根本不上当,也不客气。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奶娘很会骂人,嗓门又大又洪亮,几下就把管事干的糟心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你不会以为,老娘至今还不知道这些吧?这个府里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殿下心善,怕我没面,我也舔着老脸假装不知道。你倒好,背主给殿下惹麻烦,如今还要回来胡说八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烂了心肠的东西!”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人,都看傻了。
奶娘的亲戚,也被随后赶到的照顾奶娘的人,打的不轻。
奶娘真的要被气死了,当时看上去没事,还很精神奕奕的骂人,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
戚一斐的厨子奶公差点被吓死,那么大一个大胖子,哭的却像是个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我不能没有你。”
不等奶公想要貌似去联系戚一斐,当天,这位刚刚才被放出来的管事,就再一次被抓了,给出的理由是当街伤人。不知悔改,刑法加倍。
真被打了的管事:“……”
索性,戚一斐知道时,他奶娘已经没事了。
戚一斐一起知道的还有,他阿爷被参了。
折子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幕后之人也有点脑子,没有一上来就毫无证据的瞎告,而是实打实的步步为营,切入点选的是即将来到的恩科,杜绝科举舞弊。
暗搓搓的指桑骂槐,以戚老爷子糟糕的过往能力,来质疑戚老子当年考取功名的公正性。
?9" 大限将至0 ">首页 31 页, 《亩级钦馐窍钭杞#庠谂婀?br /> 但事件还是快速发酵,仿佛一夜之间,全大启的人都开始讨论起了这件事。当年不爱学习、也没好好读过书的戚老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三元及第。
戚老爷子连夜入宫,与闻罪深谈。
然后,戚老爷子就顶着月光,去找了戚一斐。他有一件事,必须得当着戚一斐的面,亲自与他说清楚。
与此同时,戚老爷子的亲家,苏林的亲爹,也终于出海回来了。
这一趟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可以说是满载而归,赚足了国外的钱,又淘换了不少舶来品。一趟船队,赚两回钱,还整了点稀奇古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打算给自己的宝贝外孙送去京城。肯定喜欢!
“爹,锦衣卫已经来查过了!”苏大公子着急忙慌的回来,把自己打听的事情对亲爹道,“他们肯定知道了什么,我们怎么办?再次出海?”
苏老爷子一家人,常年在海外,一方面是海上生意真的赚钱,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躲过朝廷的探子。那些人想要抓戚老爷子的小把柄,连他们人都见不到,怎么抓?
“朝中的局势,竟紧张如斯吗?”苏老爷子满脸的白胡须,风吹日晒的一张糙脸,遮挡住了脸上的疤痕。他从小就不爱学习,对这种政治方面的弯弯绕,一听就头疼。幸好不用破了相的他去做官,自己又开了财富窍,才不至于让一家老小饿死,“我们在等等,若真的出了事,也要带上你戚叔、阿斐、依依还有依依的孩子。”
结果,官府并没有找上门,戚老爷子之前写个苏老爷子的信,倒是先到了。情况确实危及,却与苏家想象的……相去甚远。
苏老爷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理解错了信上亲家要表达的意思。
苏二公子直接戳破了他爹的妄想:“是真的,阿斐好像和新帝,有些首尾。”之前他们刚回来,得知了戚一依嫁人的消息,还觉得戚一依嫁的不好,西北乃苦寒之地,十个少将军,都不如一个雍畿好。
如今才发现,最不省心的还要数戚一斐啊。
“爹,我们怎么办啊?”大公子还是只会这么说,求他爹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套车入京!”苏老爷子心中自有一番丘壑。
“都去吗?”二公子问。
“不仅都去,还有带上大部分的家当。”苏老爷子这样吩咐道。
“带那么多钱做什么?”大公子皱眉,他的脑子简单一点,认准了什么就很难改变,现在在想的还是逃跑的那个事,“太重了,不好跑吧?或者用船?就停在港口,咱们请车上路,到时候带上……”
“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你那个脑子……是想不明白的……”苏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拿钱,自然想去买戚一斐的平安。
苏老爷子抬手,搓了搓自己的眉头。在心里想着,若阿斐和那皇帝只是一时新鲜,互相玩玩,那这些钱,就是求皇帝放了阿斐的赎金,他们家玩不起;若感情深厚,喜欢的要死要活,那这些富可敌国的金银,就是阿斐日后无嗣的倚仗!哪怕老了,没有了能力,没有了外表,但至少,有钱啊!
第61章 放弃努力的六十一天:
戚老爷子来找戚一斐的时候, 戚一斐正在跟着丁公公学套路。
对于自己总是被闻罪套路这件事,戚小亲王表示, 输人不能输阵,特别是在他与闻罪捅破那层暧昧的窗户纸,真正的在一起后,就更不能输了。他也想学会说各种会让人脸红心跳的骚话, 哪怕是土味情话都比不会表达爱意好。
但戚一斐如今唯一的学习渠道,实在是太过狭窄,只有话本与戏曲。
有关于现代的记忆又十分模糊。戚一斐经历了那么剧烈的头疼,只是想起了一部分,并不是所有的上辈子。好比戚一斐忘记了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忘记了上辈子很多过目就忘的娱乐, 和人说情话什么的, 更是很少接触。
就在戚一斐决定铤而走险, 与老司机傅里求助时, 丁公公站了出来,自觉主动揽过了这个“重任”。
虽然丁公公是那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的情况,但他的知识储备却十分丰富,是一个杰出的理论家。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戚一斐病急乱投医,信了丁公公的邪。
“你得诱惑让他和你说话。”
“嗯嗯。”戚一斐坐在红木桌前, 面前还摆了一副代表着桃花运的水墨画, 专心致志的在宣纸上,用黑色的石墨, 做着严谨的恋爱笔迹。自从有了现代记忆,他就想办法搞出来了最简易廉价版的石墨,用来写字。每次都搞的自己一手黑,但还是写的很起劲儿,“然后呢?怎么诱惑他和我说话?”
“好比,意犹未尽的那种,引起他的好奇心。坐在拔步床边,可以说,昨晚我梦见了你……注意,这里一定要有一个可疑的停顿。”
戚一斐停下了奋笔疾书,这确实足够引起一般人的好奇了,但闻罪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不好奇怎么办?”
“那就说的再露骨一点。”
至于怎么露骨,丁公公还没有传授,两人也没仔细讨论呢,戚老爷子就到了。吓的两人同时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脊背,掩耳盗铃般假装刚刚他们没有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