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知道前因后果吗？”陆玄问道，他实在好奇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看了看女人，见她一直默默落着泪，咬了咬牙主动道：“睿睿生病很久了，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给他治病，可是我们没钱，所以只好一直在外面打工，睿睿也交给了我妈带着。”
“前段时间，睿睿的病突然加重，我们带他去大医院看了看，医生说……”
男人的声音逐渐哽咽。
“把睿睿带回来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直到三天前，睿睿撑不过去，在睡梦中走了。”
“我跟孩子他妈满心都是睿睿，没来得及顾别的，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不见了。”
“再找到我妈的时候，是在山脚下……”
“要是我们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妈也不会，不会走。”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满心都是愧疚，而这份愧疚只要是对于老人。
直到现在，陆玄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之前要跪在老人面前痛哭，并一次次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老人说话了。
“我舍不得睿睿，睿睿一个人走会害怕，睿睿从小是我带着的，他走了，我总要陪他一起走，有我陪着他，你们也放心。”
老人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说的只是出去玩，只是陪伴，而不是死亡。
被老人抱在怀里的小孩突然抬头：“可是奶奶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去爬山吗？我答应了啊，奶奶你怎么从山上滑下去了呢？”
小孩听不懂大人间的对话，听不懂其中的深刻意义，他懂的只是他能懂的那部分。
老人低头：“睿睿答应了？”
“嗯，答应了，”小孩点头，“因为睿睿好久没有去山上了，奶奶带睿睿去山上，睿睿好高兴。”
激动了一会儿之后，小孩的声音又逐渐低落：“可是奶奶滑下去了，睿睿拉不住奶奶，也滑下去了，奶奶你都不理我，之前奶奶不是说过，不能去那个地方吗？奶奶真不听话。”
老人紧紧抱着小孩：“以后奶奶还陪你一起，好不好？”
“好。”
听到这里，陆玄总算明白了其中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他之前听的只是小孩一人之言，只以为老人带着他一起去山上，甚至老人自杀的时候也带上了小孩，他也先入为主，以为这该是一桩恶性事件。
现在看来，却是奶奶舍不得小孩一个人在黄泉路上走，舍不得孩子孤零零一人，所以才会一个人去山上自杀，却没想到她自杀的时候，小孩一直跟在她身后。
小孩没有睡梦中去世的记忆，只有陪着奶奶一起到山上，然后一起坠落的记忆，也以为他是从山上掉下去的，灵魂上自然带了几分意外死亡的戾气。
老人对小孩的感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但现在的情况，或许也是老人想要的，不让孩子孤单一人走黄泉路，她做到了。
至于感情上的事，小孩从小生病，父母为了他的病不得不在外辛苦打工，留在镇子上的只有祖孙两人，不仅小孩的依靠是老人，老人的依靠也是小孩，他们是彼此的精神寄托。
日夜相伴的人走了，老人也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鬼差再次到来。
老人看着儿子儿媳：“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睿睿，不会让他受欺负。”
小孩又抬眸看她，用稚嫩的声音天真地开口：“奶奶，我们要走了吗？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奶奶也不知道。”
“睿睿知道，我们是鬼，鬼就要去鬼鬼生活的地方，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见不到爸爸妈妈吗？”
“奶奶陪着你，好吗？”
“好，”睿睿认真点头，又回头看着忍不住落泪的两人，挥了挥手，“爸爸妈妈再见，睿睿有奶奶陪着，不是一个人，睿睿以后会想你们的，每一天都会想你们，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
“睿睿，爸爸妈妈也会想你，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女人认真说道，擦着落下的泪水，只是每一次手一抹，都是湿漉漉一片，怎么都擦不干。
直到鬼差带着一老一小离开。
“好像每次我们出去打工，睿睿跟我们挥手告别一样。”男人低声说道。
只是这一句，又戳中了女人的泪腺，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第150章 被子被子
大哭一场之后, 之前压抑着的哀伤被释放，整个人都能轻松不少。
这对夫妇就是这样, 在大哭了一场之后, 心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沉重。
虽然心里还有着因为死亡离别而产生的心酸, 但终究是认认真真告过别了。
“谢谢你们。”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何况, 睿睿只有跟你们好好告别之后，才能安心去投胎。”陆玄说道。
“其实我在傍晚的时候看到过你们, ”女人说道，突然笑了，“当时我还在想你抱着的孩子跟我家睿睿很像，没想到真的是睿睿。”
她想到傍晚时怀念的情绪, 现在想起来, 那时的情绪好像也变成了甜蜜的滋味。
“傍晚人太多了，所以我才会在晚上过来。”陆玄说道，没想到下午对方竟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身影。
女人低头笑笑, 又看着陆玄：“二位不如去我家里坐坐？”
“不用了，”陆玄摇头，“我们还有事, 就不打扰了。”
女人认真看着两人，见陆玄的话并不是客套, 才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勉强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
“我们先走了。”陆玄说着，拉了拉身旁的颜如御, 转身离开。
两人离开之后，女人擦了擦眼眶里又一次忍不住落下的泪，哭着道：“妈也真是，太任性了。”
“妈也是想要陪着睿睿，现在睿睿有妈陪着，好歹不会害怕。”男人安抚道。
一老一小已经被鬼差带走，这个时候多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尽量往好处看。
“是我们欠了妈的。”女人低声啜泣。
男人拍拍她的背。
再次回到灵堂，两人都走到了内侧。
“妈，辛苦你了。”
旁边有另外的亲戚看到两人，走过来安抚：“别太伤心了，不然睿睿看了也会不高兴的。”
“没事，妈陪着睿睿呢。”
旁边的人听着，还以为是这对夫妻俩的自我安慰，也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是啊，有老人陪着呢。”
说着，她心里也忍不住感慨。
谁能想到老人会因为孙子去世，选择陪着孙子一起走呢，要是早知道的话……
可惜没有早知道。
另一边，陆玄和颜如御两人也回到了旅馆。
前台还是之前的前台，看到只有两人回来，颜如御手上还搭着一件外套，忍不住问道：“之前那个小朋友呢？”
陆玄笑笑：“小孩跟父母走失了，我们刚刚出去就会为了把孩子送回去。”
“那他已经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吗？”前台又问道，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有些废话的意思，尴尬一笑，“肯定跟父母在一起了，家长也真是，不好好看着小孩，还让小孩走丢了。”
陆玄还是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道：“小孩的奶奶陪着呢，他爸妈也很自责。”
“那就好，希望这次之后，他们能受到教训，以后能好好看着孩子，不能再让孩子走丢了。”前台认真说道，颇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思。
陆玄笑笑：“我们上去休息了。”
“嗯嗯嗯，好好休息。”前台立即说道，目送两人离开。
上楼后，陆玄又敲了敲苏轼的房门，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也不知道先生去哪儿了。”陆玄皱眉。
“先回房休息吧，先生也许比较忙。”颜如御说道。
“也是。”陆玄点头，索性不再思索苏轼的去向。
酒店的房间是标间，一个房间里有两张床，所以即便两人在同一个房间内，也没有太多局促感。
至少在陆玄看来是这样的。
进房间之后，陆玄就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有些睡意朦胧，到了床边之后，被床板挡了一下，就要往前倒去。
颜如御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先去洗漱，洗完之后就能睡了。”
“嗯。”陆玄迷蒙着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才拿了洗漱工具，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简单洗漱完毕后，他立即出来，直接趴在床上，双手垫着脑袋就闭着眼睛休息了。
颜如御看了一眼，就看到陆玄那头湿漉漉的头发。
有心想让他把头发吹干了再睡，但听着陆玄逐渐绵长的呼吸声，他又不忍心说话，只好拿了吹风机，站在床边。
插上插头之后，他按开吹热风的按钮，不远不近地吹着陆玄的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不小，迷迷糊糊睡着的陆玄自然能听到，还主动把头伸了出来，脸埋在枕头上，努力露出足够的湿漉漉的头发。
颜如御失笑，将手放上去，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用热风吹着。
索性只是短发，吹干用的时间并不长。
只是等到颜如御放下手里的吹风机时，陆玄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大概是捂着脑袋睡得不舒服，陆玄还翻了个身，顺便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
颜如御看着他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低声道：“对我完全没有戒心吗？”
不过这番话注定是不会得到答案的，毕竟“没戒心本人”已经陷入了沉睡。
颜如御摇头失笑，索性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陆玄把枕头抱得更紧了。
他看了看被陆玄垫在身下的被子，如果就这么抽出来的话，一定把人吵醒。
他索性拿了自己床上的被子，盖在陆玄身上。
被子一落下，陆玄就在睡梦中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再转身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苏轼。
“先生。”
“嗯，”苏轼点头，看着沉睡中的陆玄，又看着颜如御，“你的体质最近又发生了变化？”
虽是疑问句，这话在苏轼说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颜如御顿了下，点头：“嗯。”
苏轼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如御看他：“先生以为呢？”
苏轼的眉头皱的更紧，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头：“算了，或许这时还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你好好陪着陆小玄，我再去看看。”
“先生注意安全。”颜如御说道。
苏轼笑笑：“多谢关心。”
说完，他立即转身离去。
颜如御站在原地，在苏轼离开之后，伸出手，只是一会儿，他的手心里就凝出了一团浓重的阴气，以至于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变得凉飕飕的。
陆玄裹着被子，还是感觉到了这一丝凉意，在把被子裹紧的同时，又发出了短促的嫌弃声。
颜如御将手握紧，那团在他手心处的浓重阴气也瞬间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周围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陆玄半夜醒过一次，醒来时房间内没什么亮光，只有厕所里的一小盏灯亮着，以免出现醒来之后摸不着位置的窘况。
他醒来时还有些茫然，看了眼时间，正打算水，就看到另一张床上，只盖着一件衣服的颜如御。
他拉了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摸了摸被当成垫子的另一床被子，明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颜如御把他那边的床上盖到了他的身上。
几乎没有思考太多，陆玄起身披着被子走过去。
把被子盖在颜如御身上的同时，陆玄半个身体都躺在床上，正打算从被子底下钻出来，腰上却多了一只手。
“颜老师？”陆玄低低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
陆玄想了想，索性躺了上去，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沉睡状态。
与此同时，他以为睡着的颜如御却睁开了眼睛，看着陆玄平静安睡的脸庞，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
“还真是没有警惕心啊，小笨蛋。”
低声呢喃一句，颜如御的手臂却一直揽着陆玄的腰。
喜欢的人主动到他床上，他又怎么会舍得推开。
第二天一早，陆玄感觉到自己好像抱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蓦地睁开眼睛，却直接看到了颜如御闭着眼睛的睡颜。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半夜发生的事。
而此刻，他的手臂正搭在颜如御腰上。
当然，他自己的腰上也搭着一条粗壮的手臂。
陆玄眨了眨眼睛，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吧。
做好决定，陆玄就打算悄悄从一侧溜出来，首先要处理的就是那条搭在他腰上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往后移，同时时刻关注着颜如御的情况，想着只要颜如御有一丝要醒来的意思，他就要立即停止动作。
然而他的目光只是稍微移开了一瞬，再回头时，就看到了颜如御已经睁开的眼睛。
“早～～”颜如御嘴角勾出一丝笑。
陆玄愣了下，随即小声回应：“早，早啊。”
说着话，他忍不住低头，生怕颜如御问起自己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然而事情的发现就是朝着他不想发展的发展走去。
“标间呢。”
“嗯……嗯，”陆玄莫名有些局促，低声解释道，“我半夜醒来，看到你身上只盖着衣服，就想把被子还给你，没想到……”
“嗯？”颜如御问道。
陆玄咬咬牙，没说自己是被颜如御的手臂留下的，而是道：“没想到我又睡着了。”
颜如御蓦然失笑，贴心道：“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