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白湛打开了那个纸箱。
纸箱里除了小纪念品外就是各种本子,有薄有厚,他挑了个薄的翻开,发现是一个手账,而且是学生时代的,里面记录着一些琐碎杂事,是账目花销和日记的结合,他没有再往下看,其他本子以课堂笔记居多,他没有一一翻开,只得出这个人很恋旧的结论,在最下面他发现了一本相册。
拿起相册时,一张7寸的照片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标准的三口之家全家福,六七岁的白湛站在中间,两边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白湛小时和现在相貌改变不大,也是清清秀秀的,他笑得很开,怀里还抱着一个飞机模型。
目光移到右上角,发现一道陈旧的痕迹,那是曾撕开后又被重新粘起来的痕迹,将站在右首的父亲和白湛母子二人分隔开。
按年龄推算,加入白亭今年十八岁,白湛九三年生人,今年二十五岁,等于拍过这张全家福后没多久他的父母就分开了。
一瞬间,白湛脑中涌现出很多画面:特地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来拍全家福,但是比照片先迎来的是父母离异的噩耗,这对六岁的小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他是气鼓鼓的撕掉属于父亲的那一角的吧?
白湛的手指沿着那条痕迹轻轻抚摸。
也许很快就后悔了,撕完就立刻贴了回去;也许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怀念一家三口齐全的时光,找出那久违的属于父亲的一角;再也许,是母亲撕掉的,但小小的白湛无力阻止,只能趁母亲不注意时再找机会小心的粘回去……不管是哪种情况,白湛还是惦念他的父亲的。
白湛深吸一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待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憾事,他知道他能为他做什么了。
合上相册,白湛一时如在梦中,手机恰在这时响起,他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见屏幕的来电显示是白亭。
第28章 白父
说起白亭,自从他去学校后,两人的微信联系就没断过,这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上次虽说是负气离家出走,但回到学校和同学们处一阵子也气也就过了,加上他再次离校时白湛和施天辰已经开始在各个剧组辗转,白亭便只能回家。
白湛稳住心神,接通了电话。
“哥,哥!怎么办啊——”白亭在电话里语气很是慌急。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刚回家,我妈出去旅游了,没在,我爸……我爸就躺在地上,身上全是酒味,我叫他他也没有反应,和平常喝多了不一样!”
白湛迅速问:“叫救护车了吗?”
“没、没有!”
“现在去叫,我现在出门,你上救护车之后给我打电话汇报地点!”
“好!!”
挂掉电话,白湛迅速收拾等下要带的东西,手机,证件,现金,卡……如果需要住院,还要准备生活用品,算了,那些先看情况再说!
白亭的电话很快打来,报出一个公立综合型医院的名字,白湛立刻动身出门,在巷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期间施天辰也给他打来电话,但是都被他挂掉。
白湛赶到医院时,治疗方案已经出来了,是醉酒后摔伤,已经照过胸部CT,初步判断是肋骨骨折,外伤还引发了血胸,接骨后需要安置胸腔闭式引流,加上患者年龄较大,这次昏迷时间过久,兴许还有其它血栓方面的并发症,总之,有得折腾了。
白亭年纪轻,没经过这些,医生的话他半懂半不懂的,幸亏白湛及时赶到,由他直接和主治医生交流,白亭则负责联系自己的生母,筹钱。
白湛交出了手头全部的现金,加上原身留下的积蓄也只勉强够第一步手术的费用,而后续治疗以及住院费用还是个不小问题。
白父进行手术的时候,白亭惨青着脸回来了。
“怎么?没联系上?”白湛直觉不妙。
“联系上了。”白亭的声音很低,全不似上次见面那么活蹦乱跳了,可能是真的吓坏了,白湛也隐约有些心疼,手揽住他的肩膀,刚要柔声安慰两句,就听这家伙接着说道:“我妈说,家里没有存款……”
“什么?!”白湛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没有存款?那你们平常怎么过日子?你的学费从哪来?他出去旅游,这些钱从哪来?”
白亭的脸色更尴尬了,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妈不是早就办了退休吗,每月有固定的退休金,我爸……也有退休金,偶尔赌球,买彩票……所以我们家一直都是,有多少花多少。”
“我妈说,钱都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上次攒的退休金,她拿去旅游了……就没有闲钱。”
白湛懵逼,他看看手术进行中的指示灯:“那现在怎么办?”
白亭缩着脖子:“我也不知道……我妈是跟团八国游,还要两周才能回来。”
白湛突然觉得这个时间很不真实:丈夫意外住院急等钱用,唯一的存款被妻子拿去八国游,就算国家的医保政策很普及,但你也得先交钱再报销啊!
白亭的母亲,真是一个奇女子——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种生活观念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现状撑不起她这么野的心啊!
钱就算是王八蛋,但现在很需要这个王八蛋啊!
手术结束之后怎么办?后续治疗怎么办?
“哥!怎么办,怎么办啊——”
在白亭的嘤嘤嘤中,白湛站起身:“让我想想。”
看来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找那个拥有很多王八蛋的家伙求助。
………………
与此同时,施天辰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满脑子的怒火,蒸腾出七个字:他居然挂我电话!
他在接着拨号和怒而上门之间犹豫,前一种方法过于屈辱,被挂一次电话后还要上赶着连环CALL,这不是八点档连续剧里幽怨妻子的行径吗?第二种方法又很屈辱,都被挂电话了还找上门去,这年头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施总感觉胸口这股火都烧到脑门上了,却无计可施,白湛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知道自己对他有意思,就在这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一个……
还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手机响了,来电人:小白。
奇迹般的,那股火唰的一下熄灭了,从天灵盖到脚底板一阵舒爽。
施总心情愉悦的接起电话:“嗯?”
白湛的声音随着电流传来:“王八蛋……啊,不,不是!那个我想找你帮个忙……”
………………
第二天下午,白湛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看到老人醒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父亲,他还拿不定该以何种态度登场。
因为刚做完手术的缘故,白重山也就是白湛原身的父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衰老,陷在病床里,被仪器和输液管包围着,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
白湛心里不忍,握着营养品的手紧了紧,做好心理建设,他轻轻推开房门,人还没进去,就听病床的方向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
“这是什么?!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白重山老人像是才醒过酒似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这时中气十足的一阵嚷嚷,要不是还戴着胸腔引流,只怕他当即就要坐起来。
白亭用也不输于他的音量喊道:“爸!!你别动,别乱动——这是在医院呢!你昨天喝大了,差点摔死你知道不知道?肋骨都摔断了!!”
“哦——”老人恍然大悟,“难怪我一直梦见爬山来着,山特别高,我老爬不上去,爬两步就停下来喘气……原来是肋骨断了啊——”
白湛听得叹为观止,看来不止白亭的娘是位奇女子,这位娶了奇女子的爹也很奇啊,说起肋骨断了语气那么随意,就跟掐了截韭菜似的!
白亭也很无奈,但是他已经适应老爹这种无厘头:“幸亏哥弄来了钱,要不咱们连住院费都付不起!”
老人这时一怔:“你哥?小湛他……来了吗?”
对,这才是正确的剧情。
白湛轻咳一声,缓步走进。拜施天辰所赐,借到的钱不但能应付一切治疗和住院费用还可以住进VIP单人病房,现在不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人。
白湛把带来的营养品放在茶几上,轻声唤道:“爸。”
老人看见他先是一怔,随后又细细打量。
白湛微微颔首,抿了抿嘴角,他原本想微笑一下的,但考虑到对方正在病中,太喜兴好像不太好。
不知是他们父子真的太多年没见,还是自己使用这具身体后变化真的很大,总之,老人眯着眼瞧了他好一会后才说:“真是你啊。”
白湛定了定神,往前走了两步,刚要接着说点什么,只听老人又道:“你还有脸来?!”
白亭抢道:“爸!你太过分了啊!要不是哥——”
老人接道:“给我弄钱了是吧?用不着!谁知道他那钱是怎么来的?!”
这……是什么操作?
白湛在病床前两米的位置堪堪停住,这对父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父亲见儿子来探病是这个态度?另外,可以松一口气的是,看来老头体质不错,医生说的后续观察和治疗恐怕是用不着了。
都血胸了嗓门还这么大。
值班护士也被惊动了,一个两个跑来嘱咐病人不要激动不要乱动,同时叮嘱病人家属不要刺激病人。
病人家属白湛很无辜,等护士走出去后他撇撇嘴:“等你好些我再来看你吧。”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说实话,白湛没有和长辈朝夕相处的经验,自己的父母早逝,从小在各家亲戚间辗转,即使是相处时间最长的叔叔婶子一家,因为年龄差距不大,加上他少年成名,根本不必刻意小心讨好。所以此刻他面对白湛原身的父亲,更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何况,这对父子之间还有些解不开的死结。
“哥!!”白亭冲上来拉住他:“爸其实……很惦记你的。”他声音压低:“他就是嘴硬,你还不了解吗?他就是……过不了那道坎。”
那道坎?哪道坎?
白湛脑中迅速转了一圈,如果说有什么是令白湛父子反目成仇的死结,是白湛生母早亡,还是因为那个……?
这么想着,他从白亭鬓边的缝隙偷眼朝病床方向打望,好巧不巧正撞上老头的目光。
昨天因为摔了一大跤,把脑壳都摔破了,做手术时又顺便缝合了头部外伤,现在老头正支棱着被半秃的脑瓢也在偷着往自己这边瞧,被发现偷看,目光又迅速转开。
这白老爹也是个奇男子。
白湛心下觉得好笑,又有点柔软,他拍拍弟弟的手,走回了床前。
他决定再耐心沟通一会儿。
“爸,”他轻声道:“钱是我找朋友借的,正经的打了欠条的,还的时候还要加上利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
老头打断他:“什么朋友?这次花销少说也得上十万吧?什么朋友能借你这么多?”
“嗯……”白湛暂时还说不好自己和施天辰的关系到底属于哪一头,是同事,是朋友,其实也是师徒,另外对方对自己还有点暧昧的心思。
他这么一犹豫,立刻被老头抓住端倪,老人重重一哼:“也是你们那种人吧?!”
白亭叫道:“爸!”
我们……那种人。
白湛明白了,阻隔父子关系的那道坎,应该是白湛喜欢男人这件事。
这样白湛就理解了,哪个做父亲的都不会顺利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现在的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不管网络上再怎么卖腐,落在现实的家庭里,性取向都是一件不亚于生老病死的大事。
这点要是不解释清楚,恐怕老爷子这院都住的不踏实。
白湛清清嗓子,继续道:“爸,是我手下的艺人。”
“艺人?”
“是,艺人。”
“叫什么?”
“……施天辰。”白湛实话实说。
老头想了想,道:“没听过,看来他不红,一个不红的艺人怎么会这么有钱?”
老人家是真没见过钱啊,十来万就当做天大的数了,也难怪,在白亭的妈,那个奇女子的麾下,家里愣是一点闲钱没有,十来万可不是天文数字么?
白湛心下苦笑,只得把事情解释得更加细致一些:“他是还不红,但是他的家里很有钱,就是那个恒通商厦您知道吧?不是施氏集团的吗?施氏您听过吧?”
“没听过!”老头很没好气:“你跟我说绕口令呢?十四个石狮子?”
“……”
“噗!!”白亭忍不住笑出一声。
白湛摸摸鼻子,幸好石狮子本尊没在,只怕当场就要狮子大开口将利息加高一倍。
说到借钱这事,他还真没见过把钱借出去还这么乐呵的人。
最后,在白湛苦口婆心的解释下,白老头才勉强相信这个特别有钱的石狮子和自己儿子真的只是同事关系,以及在有钱人眼里,十几万真的不算什么巨款,他儿子现在供职的娱乐公司非常牛叉,只要石狮子的剧一播出,小红一把,到时他儿子拿到的分成就足够偿还这笔债务。
最后,白老爹问:“真的不会钱债肉偿?”
这句话成功令白湛喷血:爹啊,还说你接受不了同性恋,你这明明是男男小说看多了啊!
第29章 鸿门宴
与此同时,话题主角施天辰先生穿着刚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最新一季的阿玛尼高定西装三件套,身上洒着海洋系淡香水,手里捧着据说最适合探望病人的康乃馨和马蹄莲,施施然行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
他自觉这趟来得名正言顺,既然知道白湛的父亲住院,无论从哪一层意义上自己都该来探望一下,至于为什么打扮得跟上门提亲似的,只有施大少自己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