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完本[古耽]—— BY:北南
北南  发于:2018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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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风心想,怎么如此自作多情?他没吭声,沉默着,孟霆元稍稍推开些门缝,低声问:“陈若吟当真被那个了?”
霍临风含糊地“嗯”一声,连当朝皇子都敢蒙,孟霆元似乎十分好奇,说:“怪不得他权势滔天,却孤家寡人,叫他断子绝孙的是什么人,够狠的。”
“是个屠户。”霍临风答,“杀猪杀惯了。”
孟霆元没忍住,扶着门框噗嗤乐出声,包含满满的嘲弄,霍临风回头瞥一眼,枉顾尊卑地说:“你父皇刚驾崩,竟然还能笑出来。”
闻言,孟霆元笑意更甚,好一会儿才收敛神色,待他没什么表情后,道:“从小我就不得父皇重视,我的课业是最好的,以为出色些便能得他青眼,谁知换来恩师的灭门之祸。”
当年他未满十岁,那之后,没有太傅敢认真教他,朝堂上的官对他避之不及,一成人,就被命令宫外居住,他不像个皇子,倒像个灾祸。
霍临风问:“你恨么?”
孟霆元想了想,答非所问地说:“我解脱了。”
前头不远处,皇宫的轮廓渐渐清晰,宫门紧闭着,守门的骁卫军足足增添了一倍。霍临风和孟霆元相视一眼,加快速度奔了过去。
睿王府,角园的山茶花开得正好,除却此处尽是凋零之景,容落云和陆准在园中闲逛,不惜花,一路不知薅掉多少花瓣。
陆准说:“这皇帝怎么说死就死,叫人措手不及。”
容落云有些心烦:“难不成先张贴皇榜,诏曰,皇上驾崩在即,都准备着?”
陆准嬉笑,有股子少年不知愁的烂漫,一旋身,从腰后抽出两柄弯刀,兴致勃勃地说:“二哥,我的刀法精进许多,耍给你瞧瞧?”
左右也是等消息,容落云在廊子外坐下,揣着棉包观看。陆准起势,大开大合地在园中练起来,两勾弯刀如新月,斩落山茶花,弥漫四处的清香。
容落云眼不眨地盯着,捧场叫好:“妙!来一招十字锁!”
陆准倍受鼓舞,跃起来,在花丛中轻盈敏捷地挥刀,容落云看到高兴处,纵身飞掠,鞋尖儿点着山茶枝头,单手出招与陆准切磋。
不多时下起雪来,两人打得激烈,红面衬白雪,掩不住的生灵鲜活。哎!陆准惊叫一声,停下,兔毛围颈的缝隙间,被插进一支未绽放的花骨朵。
以山茶为兵刃,直取要害,他不满道:“二哥,我输了。”
容落云说:“输给我很正常,噘什么嘴。”
陆准辩驳:“那我不是进步了嘛!”他推着容落云坐回廊下,摘掉花,“这套刀法厉害许多,是大哥的帮我钻研的。”
提及段怀恪,容落云有点想西乾岭,问:“大哥可不能偏心,帮你钻研刀法,那帮老四什么?”
陆准一拍大腿:“老四那臭小子!他成日往军营跑,我看他呀,宁做军中的一个兵,不做不凡宫的四宫主。”
容落云倒是欣慰:“老四喜欢,就随他去罢。”
陆准酸溜溜地说:“从前跟二哥混江湖,以后跟二嫂谋功名,哼……”
容落云没听懂,怔愣片刻才回神,二嫂,是说霍临风?
他捧腹一乐,倘若昭告不凡宫的弟子,汇聚邈苍台,大伙儿会不会齐齐喊霍临风一句——宫主夫人?
越想越禁不住,脑中,陆准和刁玉良分居左右,缠着霍临风闹,一口一个“二嫂”,段怀恪君子些,客气地唤一声“二弟妹”,实在是滑稽!
笑闹得正欢,雪下大了,管家撑着伞来寻他们,哄他们进屋暖和。
容落云和陆准回蛰园,途经一座小楼,楼内传出断续的琴声,听来颇为哀婉。容落云问:“是谁在楼中抚琴?”
管家答:“是王妃,估摸皇上驾崩,王妃心中忧愁罢。”
容落云静听片刻,只觉琴音隐藏着悲苦,他颇觉奇怪,睿王多年不得宠,与成帝父子情薄,没想到王妃却如此哀痛。
他未细思,迎着寒风细雪走了。
这一日无趣得很,雪越下越大,也出不得门子,容落云索性在房中读那本《孽镜》,偶尔布一局,琢磨奇门之术。陆准抱着太平烤地瓜,一味地吃,倒也算安生。
直至午后未时,杜铮在外间叫唤:“少爷回来啦!”
容落云凭窗一望,见霍临风刚迈入园中,肩头沾着雪,仿佛胜仗那日从漠上归来。久看不厌,仍心生欢喜,他招招手:“老三,过来。”
陆准凑近,被轻轻揪住耳朵命令,他坏笑着点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霍临风大步走到檐下,跺跺脚,正拂去身上的雪花时,屋帘掀开,陆准迎接他似的走出来。
陆准说:“二嫂,回来了。”
霍临风定住:“……你喊我什么?”
陆准又说:“二嫂,二哥在屋里等你呢。”
霍临风晕头转向,见那伢子溜回屋,跟进去,到内室一打眼,陆准扑在容落云的腿边,两个人狂笑不止。
皇帝驾崩,正值国丧。
……眼前儿怎么如过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霍:无语
第103章
皇宫的雕栏画栋蒙上了一片白, 是孝布幡子, 也是簌簌而落的雪。天子驾崩,长安城变得素净, 无人敢当街言笑, 来来往往噤着声, 都那般老实。
蛰园,大屋内春光融融, 三人伴着一畜生, 可劲儿地说闹。“嘘。”霍临风抬起食指抵在唇上,顿时安静, 再朝外使个眼色。
容落云将窗子推开一道缝儿, 暗中窥视, 见府中的下人来摘围廊的灯。鎏金灯换成白灯笼,漆柱、花毯,全用暗色的布遮盖起来。
“看来已经昭告天下了。”容落云悄么声地说。
待仆役们拾掇完离开,霍临风清清嗓子, 道:“今日宫中乱成一团, 既要张罗皇帝的丧事, 又要新帝继位,麻烦得很。”
容落云问:“那得先行国丧罢?”
霍临风回答:“明面上的确是先行国丧。”他垂着眼,往嘴里丢个豆子吃,“不过太子把持朝政,连宫门的骁卫都换成自己人,俨然已是他的天下了。”
扑通, 陆准的地瓜掉进炭炉,扬起一圈烟灰,他支棱着手问:“那睿王不会被对付罢?”
霍临风故作无情:“他被对付,与咱们何干?”
陆准嚷道:“当然与你无干!可不凡宫和睿王联络数年,不会被牵连罢?”他也不管那地瓜,跑容落云身旁,用一双脏兮兮的手捉人家,“二哥,你想想办法啊!”
容落云挣开:“我能有什么法子?”
陆准小声:“你飞进宫杀了太子!”
容落云眉头一蹙:“你当我天下无敌么,我索性飞上天杀了玉皇大帝,统治三界好了。”嘴上这般说着,却眼光轻转,和霍临风不经意地对视。
霍临风含着笑嚼豆,既事不关己,又像运筹于帷幄之中。
可怜小财神单纯,杞人忧天的,总之地瓜是吃不下了。他带着太平出去透气,到园中踩雪,再捂化一团冷雪净手。
屋中,霍临风将烤糊的地瓜救起来,也不怕烫,掰开露出甜香的芯,容落云活像犯馋的猫狗,闻着味儿挨近,从霍临风的手臂下往怀里钻。
霍临风还记得算账:“二哥,想做甚?”
容落云说:“让二嫂抱着。”他的脸皮愈发厚重,什么不知廉耻的话也敢说,说出来仍不算,还直勾勾地瞧对方的反应。
霍将军绷着面孔,可瞳仁儿不受管教,颤颤地泄露一丝忍俊不禁。他把容落云搂瓷实,给一块地瓜,而后才很轻声地骂:“惯会折磨人,不懂个羞臊。”
容落云吃地瓜占着嘴,任由教训,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无人言语时甚至能听见飘落的声响。此刻若是在无名居,或者在定北侯府的别苑,该多好啊。
小火炉,有情人,依傍着看一场瑞雪。
单看雪还不够,春日晴暖一起练剑,夏日采莲花,捧两碗红糖冰,一入秋,趁着天高云淡外出云游,南北双煞行走江湖。
容落云想得入迷,上弯着嘴角,端着呆呆地笑,那情态看上去格外的痴。“将军,”他低喃一句,枕住霍临风的肩,“咱们的未来,可期吗?”
霍临风应道:“自然。”
他像搂着个娃娃,既要抱得紧实,还需要说好听的话去哄。他便说,叫容落云放心:“之前的恶战已结束,边关至少维持二十年的太平。”
容落云仰脸问:“那关内呢?”
成帝驾崩,太子继位后会如何处置陈若吟,陈若吟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又会不会认罪伏诛,若发生最坏那一步,该怎样做?
霍临风道:“我们来时说过,陈若吟一定要死,记不记得?”
容落云点点头:“你还说会替天行道。”
霍临风没再接话,只低头看着容落云,默认,眼底酝着化不开的认真。容落云捧着地瓜,一高兴,把地瓜攥成了地瓜泥,热乎乎地糊在手上。
二人齐齐喊:“杜铮!”
杜铮可真惨,麻溜儿地进来,非礼勿视地伺候这两位烦人的东西。
睿王府已然一片惨淡的白,若单是雪,便为一股冰清玉洁的景致,可孝布装点着,只觉浓浓的死气。
半指厚的雪地上,一串人的脚印和一串狼的爪印,蜿蜿蜒蜒直顺到湖边,陆准和太平登上观景台,目之所及是结冰的湖面。
“嗷呜。”太平被寒风吹得乱叫。
狼是祖籍江南的狼,人亦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陆准裹着披风打颤,没忍住,浑身使劲地打了个喷嚏。
他吸吸鼻子,说:“真他娘冷,走了。”
太平跟在后面,呲牙裂嘴咬陆准的袍角,陆准边扭边躲,一路没正形地跑出了花园。往东,偶入一截围廊,不知怎的,这一方天地竟毫无寒风侵袭。
“嗷!”
陆准扭着脸骂:“你叫唤什么!”
一转头,咚地撞上一人,硬邦邦凉冰冰,骇得他后退半步,站稳后定睛细瞧,原来是一身丧服的睿王。陆准先声夺人,企图把挑理的话堵住,说:“对不起啊。”
孟霆元环顾四周,未见容落云和霍临风,想必这伢子是独自闲逛。抑不住般,视线又移向对方的手指,瞥见玉戒指,心头生起一股闷气。
陆准把手背后:“瞧什么瞧,别想要回去。”
这闪躲的情态,孟霆元以为是胆怯,吓唬道:“我的戒指,我就要回来。”
岂料刚说罢,刷啦一声,一柄锋利的弯刀抵在胸口,陆准凑得极近,冒着杀人越货的气势。孟霆元愣住,无比的难以置信:“我是当朝王爷,你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
陆准说:“行走江湖,一定要够猛!”
孟霆元失笑:“为一枚戒指而已,就敢取我性命,聪明人的话,不是应该巴结着我,谋求长远的富贵么?”
陆准收刀,一脸不屑地说:“等太子继位,你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当我傻啊?”
孟霆元好生无语:“常言树倒猢狲散,我这棵树还没倒,三宫主就要散了?”在宫中操劳整日,他觉得累,索性在廊下落座,“可不凡宫与我联络多年,怎是那么容易就能撇清的。”
这话主要为唬弄人,他便抬眼盯着,将陆准的反应尽收眼底。陆准果然一怔,蹙起眉,嘴也情不自禁地噘起来。
一副小儿模样,孟霆元问:“你多大了?”
陆准答:“二十。”
他仍惦记那番话,到旁边坐着,细细地辩驳:“不凡宫虽和你联络,但没有实证,否则陈若吟早揭发你了。”
孟霆元假装道:“也对,那不凡宫众人还算幸运,可你却难逃干系。”
陆准咋呼:“少胡吣,我以前都未见过你!”
孟霆元说:“你时常劫道,劫的尽是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之徒,没错罢?而指示你的消息实际来自于我,你劫得的银钱扣下多少,充公多少,那账目实际也是交给我。”
他好整以暇,稍微一偏头,见陆准的脸色忽白忽红,忐忑得很。“何况你每次劫道第一句便说,我乃玉面弯刀客陆准。”他又道,“谁都知道是你做的,我再把账簿一亮,你还撇得清吗?”
一身腥臊沾惹着,哪里撇得清。陆准到底才二十岁,又被容落云护得好,三言两语便吓得有些慌,他转过身摘手上戒指,低着头还挺委屈。
孟霆元从后引颈偷望,见那玉戒被捏住,褪下一截,舍不得,又重新套回去,如此反复。他感慨道:“你怎的如此财迷?”
陆准一听揣起手:“本宫主就是财迷,这戒指我戴定了,届时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不怵!”
方才还惶恐不安,眼下又张牙舞爪了,在这死气沉沉的围廊中显得异常鲜活。孟霆元与太子周旋大半日,应付朝臣百官,又处理殡仪杂务,没一件爽快的,此刻看着陆准的傻样子,竟觉得心间有些欢愉。
他动一动恻隐,不忍再吓唬孩子,说:“放心,我若拉你下水,小容定会找我算账。”
陆准嘴快:“小容也是你叫的,被我二嫂听见——”他及时刹住,然后醒悟过来,“真他娘的,霍大哥是将军,我怕你做甚!”
孟霆元不擅长拌嘴,也疲倦,便沉默着没有回应。身后栏杆外,风雪烛影共徘徊,身前面对的屋子,是那夜与容落云说话的暖阁。
当时尽是酸苦,当下却是开怀。
身旁这一个,天真烂漫的,肩上没有背负太多的重量,有些傻,只有未曾经历磨难,才能拥有这种傻气。
孟霆元说:“我有些羡慕你。”
陆准扭过脸:“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孟霆元答:“生于草泽,自由自在。”
陆准说:“那你生于帝王家,我还羡慕你大富大贵呢。”他撇撇嘴,直言不讳道,“睿王,你这人有点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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