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妈是,我爸是外县的,入赘到我姥爷家。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爸那边的亲戚,我妈说我爸就一个人。不过,我爸跟周叔特别好,就是奶奶的儿子,周谷城他爸。”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温建军。”
花鑫瞥了温煦一眼,低声说道:“我会调查你父亲,明白吗?”
温煦点了点头,随后,百般不解地说:“我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辈子没出过几次南家村,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对了,那是事故是怎么回事?”
“你说我爸过世的那次?”温煦抬起头来,看着花鑫问道。
花鑫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那次事故不只是你父亲,周谷城的父亲也死了。”
“山火。”温煦说,“南家村有个习俗,每年开春那天要上山打龙草抓野兔什么的,大家伙把打回来的东西堆在打谷场上,晚上开百家宴,希望一年风调雨顺。那年,我爸是跟周叔结伴一起上山的,后来我听村里人说,他们好像追着猎物跑到没烟坳里。”
“没烟坳?”
“是个山坳,村子里的老人说那个山坳太深了,别说人,烟都漂不上去,所以叫没烟坳。好像我姥爷小时候这名字就有了。”
花鑫神色如常,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温煦吸溜吸溜鼻涕,说:“后来,村里人看到没烟坳里冒出火光都跑过去看个究竟,有人发现我爸和周叔就下去救人,结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一共死了四个人,烧伤三个。我妈死了之后,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上山,十七岁那年我偷偷去过一次,没烟坳比我想的还要深,如果上面没有人拉我上去,我一个人肯定上不去的。”
“谁把你拉上去的?”花鑫脱口问道。
“周谷城,那时候我们俩天天在一起。”
不知怎的,花鑫的脸色难看了很多。
温煦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擦鼻子,一转头看到花鑫的脸色吓了一跳:“老板,你怎么了?”
“没什么。”花鑫笑了起来,“我是在想,没办法上去,那你是怎么下去的?”
温煦用纸巾揉着鼻子,想了想,说:“这个真不好形容,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好,一定去!”
花鑫绝对不是在敷衍温煦,而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南家村看看,要去没烟坳看看。
话赶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快驶离灰云山的范围,温煦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又好了很多,想起这就要去机场了,剩下的事怎么办?
“老板,咱们去看看杜忠波吧。你都把锅甩给他了,好歹也交代一些问题。”
花鑫认为大可不必,不过既然温煦这么说了……
“你指的是什么问题?”
“黎家案啊。”说着,温煦打开手机里的文档,念叨着,“黎世翔电动车的位置、孙洲那几个人的情况、还有赵炜跟石佳伟和黎世翔的关系。”
“小七会说的。”
“但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探望你奶奶,杜忠波有什么疑问会给我打电话。好了,时间不等人,把安全带系好,我要加速了。”
温煦有些纳闷地想着老板似乎非常不愿意跟杜忠波打交道。
——
其实,杜忠波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在黎月夕眼中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黎月夕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事件,当他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对杜忠波产生了一种非常古怪的“依赖”心理。好像是只有在杜忠波身边,他才不会感到紧张,感到害怕一样。
结果可想而知。
病房里,杜忠波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黎月夕,柔和的灯光笼罩在黎月夕的半张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影子,嘴唇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杜忠波叹息着,心里想:真的是个孩子啊,我要是在大个几岁,能当他爹了吧?
忽然间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杜警官的压力相当大了!
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小七挤进半个身子来,对着杜忠波点点头,低声问道:“能进去不?”
“快进来!”杜忠波就差说,我快闷死了。
小七进了病房就把室灯打开,因为他很不喜欢在这么柔和的灯光下跟一个大老爷们促膝长谈。
黎月夕被灯光晃醒了,揉揉眼睛看了看小七。小七全当他不存在一样,大大咧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杜忠波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点事,花鑫和温煦去处理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黎家案的问题只能你来办,副会长让我来协助你。”
杜忠波愣了愣,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姓花的还记得我肚子上被开了个洞吗?”
小七尴尬地笑了笑。
第100章
黎家案,杜忠波并不是不想管, 他的抱怨只是针对花鑫这个人而已。事实上, 就算花鑫没走, 逮着机会杜忠波就想挤兑他两句。没什么理由, 只是想挤兑而已, 就像遇到烦心事,想骂娘那么直率。
说道黎家案,小七也是一头雾水, 为了在限期内完成任务, 他虚心请教杜忠波:“我能帮上什么忙?说吧,你需要什么?”
“把整个刑警队给我拉来。”杜忠波坦率地说。
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小七心想。
杜忠波摆摆手, 笑道:“算了, 不为难你。给我纸和笔就可以。”
“我已经带来了。”在临来前, 小七准备了几样基本物品,纸笔当然算在其中。
杜忠波的手指动了动, 按下调整床位的按钮,床头慢慢地升了起来。黎月夕起身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黑皮小本子和一只铅笔, 再回到椅子上,把小本子放在膝头,态度端正地看着杜忠波。
杜忠波微微一笑,说:“学生就是学生, 这才像个样子嘛。”
黎月夕跟着说:“我速记特别快,你说。”
小七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俩, 居然找不到可以插句话的缝隙!
杜忠波面色一正,在自己的纸上写了点东西,递给小七,说:“想办法去警局,弄到这个。”
小七接过来看了一眼,眉间微微一蹙。
——
飞机上,温煦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见到奶奶该从哪一方面问起,也不知道奶奶还记不记得赵炜这个人。毕竟,那已经是2011年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
察觉到温煦的心情,花鑫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想来想去,还是提起了黎家案,把他的心思吸引过来。
“你认为,黎家案好办吗?”花鑫翻阅着飞机上的杂志,看似随口一问。
温煦一愣,眨眨眼,反问:“你放不下黎家案?”
“不,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都不担心吗?”
“当然不担心。“花鑫笑的温和,非常肯定地说,“杜忠波一定能破案。”
温煦闻言,很想搞清楚到底是老板的自信过剩,还是杜忠波的自信过剩。
“想不通?”看到温煦怀疑的眼神,花鑫说,“其实,并不是一点方法没有。”
这便是关键。有的时候,人们什么都不需要,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当时间轴抹除了凶手所有留在现场内的痕迹,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而在想到绳之以法之前,必须确定谁才是凶手。
对此,花鑫说:“其实,我跟杜忠波的想法是一致的。现场虽然没有了凶手的痕迹,但是死者的痕迹一定会留在凶手身上。这么说,你明白吗?”
温煦想了想,点头应道:“明白。就像在行凶的时候,死者会跟凶手有肢体接触,血液、毛发、唾液等都会留在凶手身上。时间轴不会抹掉这一部分,所以,属于死者的微量物证应该还在凶手的身上。问题是,我们现在连嫌疑人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说着,花鑫凑到温煦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温煦讶异地看着他:“孙洲?可是他死了啊。”
“虽然他死了,但是他这条线还没有断。绑架你的时候,孙洲伙同几个人一起行动,劫持黎世翔的时候想必也有他一个。而且,那伙人招揽了钱文东之后,是孙洲跟他联系,那么,钱文东很可能知道经常跟孙洲在一起行动的那几个人是谁。”
温煦恍然大悟:“哦!如果可以让钱文东做出模拟画像,基本上就能确定嫌疑人了。但是,杜忠波行动不方便,恐怕进度不快。”
“你错了。”花鑫神秘兮兮地笑道。
温煦斜睨着花鑫,问道:“你什么意思?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花鑫挑挑眉,故作神秘地说:“当然。”
“什么事?”温煦的好奇心上来了,靠近花鑫的时候俩眼直冒光,“老板,我不知道什么事?”
花鑫很享受温煦如此虚心好求的态度,更喜欢他自然而然地靠近。花老板卖起了关子,说:“你猜猜?”
“这要怎么猜啊?”
“随便猜,猜中了老板给你买糖吃。”
温煦苦了脸,嗫喏道:“这不是估计为难我嘛。”
可能是因为温煦的口气中无意间带了一点点鼻音,传进花鑫的耳朵里就像是撒娇一样。
花老板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心里痒痒的。
温煦想了想,过了半晌才说:“我跟你一起行动的时候,你掌握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就是我被绑架那两天里的事了。对吧?”
花鑫不言不语,只是笑着。
温煦没有得到老板的肯定,有些不自信了。挠挠头,继续冥思苦想:“还有我在家陪着黎月夕那会儿,你跟杜忠波出去找钱文东了;还有你跟小七去救黎月夕那天晚上,我在家来着。算来算去也就这点事……”
最后,温煦放弃了一条条线索去分析,干脆抓住花鑫的手腕,摇了摇:“老板,我真猜不到了。告诉我吧,回家我给你做家乡菜,栗子炖鱼。”
花鑫满意地别过头,看到温煦眼巴巴地望过来,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舒服的不得了。
这时候,空姐抱着毛毯走到他们旁边,笑着问:“先生,需要毛毯吗?”
花鑫看也不看空姐,随便摆摆手。空姐越过他们,继续问下一排乘客是否需要毛毯。
花鑫侧了侧身体,上半身几乎快压在温煦的身上了,他放低了声音,说:“你被绑架的时候,杜忠波根据医院的监控记录,找到两名嫌疑人。所以,只要他能把记录拿出来,跟钱文东提供的线索做交叉对比,会更快更准确的锁定嫌疑人。”
温煦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花鑫。
于是,那位靠过去的花老板,清晰地看到了温煦脸上那层薄薄的汗毛,在几万英尺高空中的阳光照映下,他眼中的温煦清秀可爱而又暖融融的。花老板不做他想,脑袋一歪,靠上了温煦的肩膀。闭着眼睛,笑眯眯地说:“你慢慢想,我眯一会儿。”
温煦整个人都僵硬了,虽然脑筋活泛,身体却诚实地反映出此刻的心情。
——
半小时前,小七弄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坐在杜忠波的病房里黑了警察局的内部网。对此,杜队长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说,他更在意小七一通电话过后,钱文东需要多久才能被送到面前来。
支援部的人行动很快,把钱文东从研究部手里牵出来,再送到医疗所的病房,期间没超过四十分钟。
当钱文东见到杜忠波和黎月夕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杜忠波冷笑了一声,说:“又见面了,钱少爷。“
“我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什么少爷?叫我名字吧。”言罢,钱文东瞥了眼正低头认真写字的黎月夕,下意识地叫着,“黎月夕……”
黎月夕闻声抬头,眨眨眼,一声没吭又低下头继续写字。
钱文东蹙蹙眉,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黎月夕。
已经从警方内部网黑到资料的小七忽然说:“我这边OK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说着,杜忠波和小七同时看向站在门口的钱文东。
钱文东忙道:“想问什么尽管说,我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
杜忠波挑挑眉:“你忽然这么配合,我很不适应啊。”
杜忠波在笑,钱文东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他仍然看着黎月夕,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愧疚。
“不要耽误时间了。”小七低着头整理资料,随便催促道。
钱文东尴尬地收回落在黎月夕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杜忠波:“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孙洲经常跟哪几个人在一起行动?”杜忠波开门见山地问。
钱文东慢慢地走到小七身边,坐在一把没人的椅子上,他垂眸想了想,才说:“一共四个人,孙洲算是组长。其余三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见过吧?能做模拟画像吗?”
“当然。”钱文东爽快地说。
小七晃了晃脖子,脸上表情微微有些痛苦,他抱怨道:“尽快,我的颈椎病犯了,真要命。”
小七惊讶地问:“你能做模拟画像?”
“我只是动动手指而已。”说着,小七打开电脑里一个程序,“描述一下第一个人。”
钱文东边回忆着边说:“四十出头,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体重约在八十公斤吧,有点秃顶……单眼皮、八字眉、右边脸上的法令纹很深,左边就浅一点。鼻梁有点塌,鼻头上的肉很多。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运行中的软件自动收录钱文东的一言一字,随着他的描述,电脑屏幕上逐渐出现一个全息全身人像,还有一张卡在肩膀上的头像。”
看到几乎百分之九十的还原度,钱文东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