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罗建上前几步拦住了花鑫的去路。他仰起头,因为头发太长遮住了眼睛,面前的人看上去像是站在一块抹布后面,他不得不把头发拢起来一些,去端详对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罗建犹豫不定地说,“你看起来很眼熟。”
花鑫哼笑了一声,回道:“那你慢慢想,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罗建下意识地抓住了花鑫的手腕。忽然间,手腕上的表发出了滴滴的声音,声音很小,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罗建的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脱口问道:“你们是跳跃回来的?”
花鑫闻言一愣。
罗建不依不饶地追问:“哪一年?你们是从哪一年回来的?是来找我,还是为了其他案子?“
温煦一直站在花鑫身后,听到罗建的疑问上前两步,笑眯眯地说:“打听这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走了之后你也不会记得。”
温煦的话音还没落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令人不安的碰撞声。
花鑫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远处,心想:车祸发生了。
时间刚好是22:30,温煦心里又急又恼。他想马上过去看个究竟,特别是那辆运输走私物品的车,以及车里的压货人“B”。
花鑫甩开了罗建的手,说道:“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言罢,给温煦使了个眼色,准备回到十字路口。
温煦无心再跟罗建交流,虽然他很想多跟这人聊上几句,但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聊天。温煦想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罗建,现在还是算了吧。
岂料,罗建非常敏捷地跟在了他们身后,并大声说:“你们是为了车祸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车祸?”温煦不解,回头看着罗建。
罗建指了指前方,说:“听声音至少有三辆车撞在一起了。”结果,没等他的话说完,远处再一次传来车辆相撞的刺耳声,这一次还有很多车辆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惊心。
温煦再也顾不上罗建,加快了奔跑速度跟着花鑫。罗建不逞多让,紧紧跟着他们,在追上花鑫的时候,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花鑫面色不悦地问道。
罗建问道:“你们是为了车祸回来的?
罗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花鑫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一个技术人员打听这么多干嘛?”
“别误会。”罗建推了推眼镜,说,“我只是想帮忙,没其他意思。”
花鑫闻言指了指车祸方向,说:“有个人会趁乱拿走出事车辆里的某样东西,我要看的就是这个过程。”
“现场太乱了,你们未必能看到什么。跟我来,我可以远程观察车祸现场。”
说完,不等花鑫表态自顾自转身了。
温煦有些犹豫,便问道:“老板,怎么办?”
花鑫仅仅是犹豫了几秒钟,就说:“上他的车。”
“真的要上啊?”
“潘部长能对他另眼相看,他就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跟上去看看。”言罢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车祸现场,眼神坚定,似乎没有怀疑自己的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
温煦一向对老板的决定笃信不疑,改变方向的时候都没去看车祸现场一眼。
——
还骑在垃圾堆上的车重新被启动,罗建慢慢把车倒回去,开到了路边,随后从车座下面拿出一个不大的黑色手提箱,当着花鑫和温煦的面连续输入了十多位密码,箱子才打开。他的速度太快,温煦都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他就把箱子又合上了。
罗建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举起来给花鑫看,并说:“可观察范围是十公里,你要看车,看车里的东西还是看人?”
温煦从车后座上探过头来,问道:“能都看吗?”
“可以。”罗建低下头,手掌放在屏幕上,一条蓝色的线从屏幕下方起快速升到屏幕上方而后消失,紧跟着整个屏幕亮了起来。
花鑫暗暗心惊:难怪这东西连个关机的地方都没有,原来是指纹识别。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玩意?弄来给温煦玩玩倒是不错。
罗建自然不知道花鑫打什么注意,他正专心操作系统,很快,没有一个标示的界面一下子显示出画面来,罗建的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画面如一台精密的摄影仪,由近至远而去。
温煦好奇的不得了紧盯着罗建手里的显示屏,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之间挤到前面去了。
——方寸之光,将三百米开外的车祸现场显示的清晰无比。几辆头尾相连的车辆堵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位置上,冒着浓烟。周围约有二十几个人围绕着出事车辆过来来回回奔走。出事车辆有七台,其中四台都是运货的大型车,另外三辆小型车被夹在大货车中间,看上去就像汉堡里的肉饼。
罗建的面色冷峻,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了两个区域,东南区域为蓝色,西北区域为绿色。他看了花鑫一眼,说:“你观察蓝色这一块。”随后看向挤过来的温煦,“你负责绿色这一块。”
温煦点点头,专心自己负责的区域。
车祸现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集中在出事车辆旁边,想办法营救里面的伤员。有四个人费力地打开一辆运输车的车门,将里面已经昏迷的司机抬了出来。
温煦发现,被抬出来的司机满脸是血,貌似受了很重的伤。参与营救的人把司机抬向稍远一点的地方,剩下的人继续营救其他车辆里的人。
忽然,花鑫的手点在蓝色区域上,指着一辆被夹在货车中间的黑色轿车,对罗建说:“这里,拉近。”
罗建的手速飞快,点点戳戳之后画面一下子变了,整个屏幕里只有那辆黑色的车。车体一侧严重变形,车门几乎成了S形状,从车体中间部位开始到车尾几乎都被大型货车撞挤的成了一团铁疙瘩。
温煦不解地问道:“老板,你确定是这辆车?”
“只有这辆车贴了车膜。”
温煦还没来得及赞美老板几句,罗建忽然说:“交警来得很快啊。”
温煦下意识地低头看显示屏幕,只见在屏幕的右上角有一个很小的视窗,上面有个骑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了现场,那人身上的制服尤为显眼,一看便知是什么职业。
花鑫没有再开口,只盯着屏幕上的黑色车看。温煦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交警吸引了过去,眼珠随着对方移动,一错不错。
看着看着,温煦拍了罗建的肩膀,说:“把小窗放大。”
罗建也没征求花鑫的意见,手指双击右上角的小视窗,画面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人群、浓烟、七辆挤在一起的出事车。
那个温煦很在意的交警推开围在出事车辆前的一些人,抬腿跨过两个障碍物,站在黑色的贴了车膜的车头前面,他朝里面看了几眼,又敲打了两下车窗,等待了几秒钟之后,从腰上取下某样东西。
因为角度问题,显示屏上是看不到交警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他拿着那个东西狠狠砸了车窗。
“打开了。”温煦看到车窗破碎,忍不住叫道。
花鑫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死死盯着显示屏。
交警敲碎了挡风玻璃之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才抽身回来。
显示屏上,交警按照原路返回,走到摩托车旁边从上面拿起对讲机。可能是在呼叫支援。
这时候,罗建狐疑地说:“他的对讲机没有信号,说什么呢?”
“没信号?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温煦万分不解又万分好奇地问道。
罗建也没给他解释,继续说:“我可以确定他手里的对讲机肯定没信号。”
“你能扫描他吗?”花鑫抬眼,定定看着罗建。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扫描程序链接总部的资料网,总部会发现的,可以吗?”
“可以。”花鑫急切地说,“尽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罗建愣住了,诧异地瞥了眼花鑫,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总部问我为什么扫描这个人,我可怎么说啊?”
“别废话了,快点!”
被花鑫不善的口气催促,罗建只好启动扫描系统,并让它锁定了还在呼叫的交警身上。
两秒钟后,花鑫指着被扫描系统变成淡蓝色的人形,说道:“他怀里有一包东西。”
“为什么放在怀里?”温煦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花鑫抿了抿嘴,说:“应该是货。”
“难怪他们能赶在交警到现场前拿走货,原来拿货的人是交警。”温煦找到了解开谜团的答案,心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而花鑫,一门心思盯着总部资料库反馈回来的资料信息,在他不感兴趣的体征等数据在屏幕上划过之后,终于到了姓名等重要的信息。
车内鸦雀无声,紧张感压在每个人的心里。车外,声音混杂,人们的叫喊声,车辆的喇叭声搅和在一起。
因为车祸的原因,四方来往车辆都被堵在半路上,只能慢慢前行。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停下来看个究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挽救他人的生命,更多的人都是寻找出通畅的地方,赶自己的路。两辆轿车七拐八拐的从车龙里杀出一条畅通的路线,后面跟着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运输钢筋的大型货车。他们要离开混乱不堪的路段,必须经过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这辆车很奇怪,前车盖上都是垃圾,好像刚从垃圾山钻出来一样。
面包车是第三辆超过了顶着垃圾的车辆的,它缓缓地行驶着,尽量避开所有可能给它造成危险的地段。里面开车的人不停地按着喇叭,喇叭声透露出主人焦躁的心情,从土路面上长长掠过。
温煦被外面的喇叭声吵的心烦意乱,抬头侧目朝着外面瞥了一眼,大型货车那巨大而又可怕的车头占据了他所有的视觉空间……
面包车的车主疯狂地按着喇叭,有人被这异常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一辆运输钢筋大型货车猛地撞到了一辆轿车侧面!轿车车顶上的垃圾飞了起来……
砰!
第97章
温煦在天旋地转中感觉到浑身剧痛,他无法睁开眼睛, 任由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块木板, 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急速沉浮, 寒冷刺骨的浪头打过来, 意识被吞没, 沉入不知名的境地。
不知道多了多久,温煦在浑身酸痛中清醒。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它们还在身上并且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才安心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 愕然发现这里并不是监理会总部。
夕阳斜挂在天边,将半座大山笼罩在炫美的瑰丽中。从山脚下腾起的袅袅炊烟好像仙女肩上的丝带, 又薄又软。手边的草丛被风吹动, 懒洋洋地摇着, 草叶有意无意地碰触着他的手背和耳朵,夹杂着泥土特有的芳香, 被湿润的空气侵染,使他心旷神怡。
温煦在惊讶中缓缓站起身,看眼前的一切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可能吧……”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喃喃自语地说。
鎏南山,南家村。他曾经被烧毁的家,他曾经成长的地方。
温煦一万个想不明白,怎么会回到这里。
“糟了, 老板!”温煦从惊讶中清醒,转头寻找花鑫的身影。
五分钟后, 温煦不得不承认,花鑫并没有跟他一样被抛到这里。也就是说,时间轴不但又顽皮了,还分开了他与花鑫。
温煦捂着脑门,对时间轴时不时的顽皮已经习惯到无语了。
然而,下一秒他神色凝重地看向远方的村落。心里充满了疑问——时间轴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到这里?这一次跳跃跟案件有关?
如果时间轴让他回到跟赵炜案或者是黎家案有关的时间,他还知道从何下手调查,可是,这里与两起案件都毫无关系,这要查什么?想到这里,温煦急忙掏出手机,查看年月日。
下一秒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机上显示:2011年6月30日。
要了亲命啊,怎么是2011年!?
温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分析着,赵炜死在2011年,黎世翔死于煤气中毒同样是2011年,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温煦脑子都是疑问,可是只是站着不动,答案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村子里去看看。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离开家三年有余的人从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滋味。
脚下是长到小腿的杂草,隐藏在下面的土地起起伏伏,走起来相当困难。但是随着几步就一个趔趄的前行,温煦渐渐找回了儿时的记忆。就是这里,他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经常到这里玩,抓蚂蚱,摘野果,玩摸瞎。记得,远处还有一个池塘,男孩子门经常脱个精光跳下去游泳,顺便抓两只小鱼小虾什么的带回家养着。
程大爷家的果树好像也在附近,小时候没少爬树偷他家的果子吃,程大娘也总是拿着扫把一路骂出来,抓住他们挨个打屁股,打完屁股还是把被摘下来的青苹果分给他们吃。
思及至此,温煦笑了。
走着走着,一股清凉的气息随着田野的风扑面而来,温煦站定脚步,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丫,越过高低起伏的山坡,看到了池塘。
记忆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
拨开柳树垂下来的树枝,踏过满是青苔的大块石头,那股清凉的气息更加浓郁,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有些湿滑。
池水碧绿,如镶嵌在草原上的宝石。
这小小的池塘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记忆。池塘边上那块最大最平的石头上,晒过他的衣服,那棵最高最茂密的红杉树留下他酣睡时的口水,树荫下,他和小伙伴们围成一个圈,把抓来的小鱼小虾放在罐子里,争着说“我抓到的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