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夜市街不是很长，卓雨默也没来得及说很多自己的事，不过就是讲了点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比如初中参加区里的田径比赛，因为太紧张，到了体育馆才发现自己穿错了鞋；或是小学时和死党比谁胆大，躲在家里看鬼片，结果吓得一个月不敢关灯睡觉，夜里看到爸爸都会吓得边大叫有鬼边大哭，把他爸气得半个月没给他做好吃的……糗事太多了，他觉得凭着一己之力都能建一个糗事大百科出来。
他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回到车位旁。手里的棒冰早就吃完了，他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只有它的味道还跟十多年前一样。
骆庭帮他扔了垃圾，低头一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
两人回到公寓，卓雨默一如既往迅速洗漱完，准备上楼再看看剧本，哪知他上楼，骆庭也跟着上了楼。
“还有事？”
“协议上说如果分房睡你是要……”
“非常时期有豁免权，晚安！”卓雨默飞快说完，赶紧闪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翌日一早，卓雨默还是在往常的点醒来。
洗漱，换衣服，下楼。
熟悉的早饭香味从厨房里传来，他摸摸肚子，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
饭桌上摆着七八种早点，从糕点到稀饭、粉面一应俱全。穿着休闲T恤与吊裆短裤的青年站在桌边，见他来了，温柔地同他说早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看着好吃的都买了一份。”
“……”
睡了一觉醒来，居然还是骆庭吗？
第43章
看出卓雨默的诧异，骆庭笑着为他拖开椅子，说道：“怎么，想钟慕回来吗？”
要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钟慕是平时相处惯了的人，可卓雨默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这么直白地回答骆庭。倒不是怕骆庭生气，而是恰恰相反。他昨晚躺在床上琢磨了很久，慢慢回忆过往的几次相处，他渐渐发觉了骆庭这个人格的奇怪之处——
只要和他在一起，骆庭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我只有你”的气场，那和“我只喜欢你”“我只要你”的感觉很相似，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就像骆庭对他的喜欢并不是主动选择，而是没有选择——既不能选择去喜欢别人，也无法选择不喜欢，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他每次跟骆庭待在一起才会有种很强烈的怪异感。
原本他还以为是因为骆庭是钟慕的另一个人格，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共用一具身体，给他造成了
极不协调的撕裂感。
现在看来，造成这种怪异和不协调的是骆庭异乎常人的情感根源，可能面对其他人时骆庭冷漠甚至阴鸷暴戾，但对面他时，骆庭却表现得纯粹坦率，甚至有种玉碎瓦全的脆弱。
卓雨默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骆庭，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恣意攻击这种模糊的脆弱。
“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双重人格都是睡一觉就会转换。”卓雨默吸了一口气，无视了骆庭跟前的椅子，随手拉开自己跟前的椅子坐下，“买了这么多……你喜欢吃什么？”
卓雨默注意到骆庭就因为自己这句简单的问题就高兴得眼睛一亮，他也坐了下来，一手支着下巴，笑道：“你挑自己喜欢的吃就好了，不用管我，我什么都可以。吃完我送你去片场。”
“买这么多，吃不完就浪费了。”卓雨默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最后选择了牛肉面。
这附近各种经营早餐的小吃店他趁着假期都去过，有的店虽然没吃过，但看店内人数寥寥的样子也知道味道不尽人意。
他对这顿早餐的味道没抱什么期待，结果低头吃了一口面，却发现味道居然很不错，看着不像是从楼下那些门可罗雀的店里买来的。
悄悄看了一眼骆庭，注意到他专注又期待的眼神，卓雨默心里有底了。
说不定骆庭根本就不是在这附近买的。
他忽然很不舍骆庭一大早还跑出去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钟慕很注意照顾他的生活，他怕钟慕孤独，也是为了感谢他的面面俱到，所以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尽量抽出空陪钟慕逗逗猫、打打游戏，同他讲讲圈子里的各种八卦。
可是骆庭不常出现，他也不太了解这个人格，即便都记着他为自己做过的事，对他却很难有什么实际的回报。
卓雨默就是那种从别人那里得到了一点点好就会十倍回报的人，面对骆庭这种情况，他有点焦虑。
“好吃吗？”大概是见卓雨默只是默默吃面不说话，向来都是悠然自若的骆庭也有点紧张了。
“嗯，面很筋道，汤汁特别香！”卓雨默由衷称赞道，“你在哪里买的？不像是楼下那些小店的手艺。”
“四处碰运气吧。”见卓雨默满意了，骆庭自然也满足了，整个人又松弛下来。
当然还是偷窥了钟慕床头的那本笔记，上面又多了不少记录，可惜了钟慕不吃外食，不然他也不会捡到这个便宜。
不过，占钟慕的便宜不叫占便宜。
毕竟没了他，钟慕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白被钟慕利用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只是收取一点报酬而已。
骆庭的话印证了卓雨默的猜测，这让他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他放下筷子，抬头看着骆庭，表情严肃但语气温和地说道：“骆庭，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的。我这么大一个人，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不会的也能自己去买。你真的不需要就因为给我准备早餐就早起到处找好吃的店。”
“我说过，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如果没有你，就没有骆庭。”骆庭笑了笑，把手边的现磨豆浆推到卓雨默那边，“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太言重了。
卓雨默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骆庭——或是钟慕，才能让骆庭说出“没有你，就没有骆庭”这种话。
见卓雨默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骆庭好似惊觉自己多话了，立刻就打住了这个话题：“别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慢慢吃。”说完他就起身走出厨房，一个人去客厅里等了。
卓雨默这个人太心软了，根本就受不了弱者在自己面前示弱。
骆庭静静坐在沙发上，强忍着没有再去关注卓雨默。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只会引发他浓郁的破坏欲而已，而对这个世界来说，他也一文不值，所以他情愿睡去。但现在卓雨默出现了，他终于见到那个活生生的少年，这一次，他只想穿过窗户追上少年，牢牢握住他的手。
但事情总不可能如他所想地一帆风顺。表现得太满，占有欲太强，很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不如示弱，表现得像他有一颗玻璃做的心脏，让卓雨默误会只要稍有不慎他就会心碎。
算计喜欢的人心里总会难受的。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要卓雨默而已，无论如何都想要他。
哪怕是利用他的善良与心软。
吃过早餐收拾了桌子，卓雨默坚持一个人步行去酒店蹭徐家班的车，可拗不过骆庭，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到了片场，骆庭没有回去，而是坐到一旁看他工作。
萧唐与史常林一见这小祖宗又来了，顿时一阵头疼，感觉半脑袋头发都要掉没了。昨晚那顿饭吃得也是够心塞的，先是隔壁剧组导演想占他们这边女主角的便宜，之后更是直接上演了一出狗血三俗打脸大戏，主角正是那边坐得四平八稳的小祖宗。
“他怎么又来了……”萧唐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我听人说钟慕不是个买菜都靠人家送上门的宅男吗？”
史常林此刻也是一脑门汗，加上天气热，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是啊，嘉逸的人我熟着呢，都说这老板过去三年就去了一次公司。他还是骏光当家的呢，一年也去不了几次，每次去都跟政|府首脑要员似的，方圆五米之内不许有人在。他这是……吃错药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刚从化妆间出来的卓雨默。
难道还真是……伟大的爱情感化了这位宅男少爷？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昨天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史常林搓搓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出发之前，他还问过卓雨默，卓雨默说没把地址告诉钟慕的。
导演跟制片人这边讨论得过热，可人家是金主爸爸，不能得罪，他们只好派两个人过去跟在他身边，可谓是关怀备至周道贴心。
在一旁指挥徐家班的徐功平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其实昨晚是他偷偷告诉钟慕烧烤店地址的。
他是不知道钟慕的电话号码的，是钟慕主动联系的他，别别扭扭跟他交换了号码，又别别扭扭废话了一堆，大意无非就是如果卓雨默遇上什么事一定要联系他。
这不，昨晚就碰上事了。
严诸和夏初这两个混小子的事徐功平心里清楚得很，本来昨晚一开始没见他们，他心里还挺高兴的。结果后来他们去了，还恰好跟卓雨默坐到一桌，他就觉得不太对，于是立刻给钟慕发了短信。
虽说这小少爷对别人态度一直爱理不理地特别冷淡，但徐功平看得出，他对卓雨默是真心的好——尽管卓雨默也常开玩笑地跟他说其实他们经常拌嘴，但一个人的真心并不是靠嘴，而是靠实际的行动。
卓雨默已经经历过严诸这段不愉快的感情，徐功平希望他能找到一位真心对他的伴侣。况且昨天他们走后，钟慕还特地给他发短信道谢，他觉得这小少爷还挺不错的。
“老徐，过来一下，我们开个会！”
徐功平正想着，身后传来萧唐的声音。他应了一声收回思绪，最后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青年，转身朝导演走去。
盛夏的上午，到了十点多就很热了。尤其这部电影还是动作片，演员动不动就得吊威亚翻来跳去，辛苦程度可想而知。骆庭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没打招呼就走了。
金主爸爸一走，剧组的压力顿时也少了，原本低气压的萧唐忽然来劲了，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了六七次，等演员们拍好拆了威亚，不光是脸上的妆花了，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汗湿了。
卓雨默下来发现骆庭不在，拉住祝雪川一问，结果居然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么大的人，应该不至于走丢，可能只是觉得无聊就走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但卓雨默还是有点不放心，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一片冰凉的触感就贴上了脸颊。
他吓得缩了一下，抬起头，发现就是骆庭站在自己跟前。
“去哪里了？”
“出去晃了晃，顺路带了这个回来。”骆庭说着就把手里的冰淇淋杯递给了他。
卓雨默接过来一看，发现这好像是近来很火的一款手工冰淇淋，听说光是排队就得排好久。
“你……是去买这个的？”
“真的是顺路。”骆庭笑道。
卓雨默注意到骆庭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一个空盒，看外面的标识，是个液氮保温盒。他记得这个LOGO，好像就是那家很火的冰淇淋店，那里距离这里不近的，骆庭不可能真是顺路碰上的。
应该又是特意去买的。
“尝一口吧？”
骆庭笑得坦然，卓雨默却有点心疼他了。
“外面热，我们去车里休息吧。”他说着，主动拉着骆庭的手腕把他往房车那边带。
两人走到车边，卓雨默正要上车，原本一直被他抓着的手腕忽然用力抽离，他诧异地扭过头，只见青年站在阴影中，非常不安地搓着刚刚被他碰到过的地方。
第44章
钟慕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在医院里看到男孩遭父亲毒打那一幕。
而现在，他穿着绝不是自己品味的衣服站在卓雨默的房车外，前一秒卓雨默还若无其事抓着他的手腕。
他抬起头，正与回头过来的卓雨默对视，更是没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与惊慌。
他知道了吗？
他发现骆庭了吗？
他能分辨出钟慕和骆庭了吗？
时间,
究竟被骆庭偷走了多少？
这些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问题迅速涌入钟慕脑中，他愈发不安地搓着被碰过的手腕，用力咬咬嘴唇，撇下一句“别跟过来”便是扭头就走。
中途怕卓雨默给自己打电话，他掏出手机飞快给卓雨默发了一条短信，重复了那句“别跟过来”，便立刻关了手机。穿过片场时，迎面过来的每个人都在跟他打招呼，陌生人的脸让他备感不适，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没理会这些人，低着头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他低调，骆庭高调，就连停车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骆庭都会刻意选个最能引人注意的地方。他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的车，摸出车钥匙，看到挂在上面的猫猫挂饰时，他又愣了一下，随即便被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恐惧感攫住。
开车飞驰回公寓，向来讨厌骆庭品味的钟慕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大步冲进卫生间，双手支在洗手台上，对着占据了半面墙壁的镜子低喝着骆庭的名字，咬牙切齿要他滚出来。
过去他一直都是用五号电脑与骆庭对话，两个人格隔着屏幕互相嘲讽、打压、威胁，从没有过要与对方和平共处的想法。他醒着时骆庭会睡去，而骆庭出现时他就会沉睡，但他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其实骆庭根本不需要睡眠，骆庭永远不会睡去，他一直都在，一直在看，在利用他的眼睛、他的口鼻与他的皮肤感受这个世界。
说不定骆庭根本就是一直都在，一直都躲在一边旁观。
“给我出来！”
钟慕盯着镜子里那张难得如此愤怒的脸，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总是一个人，从没遇到过能让自己发这么大脾气的事——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会如此愤怒，骆庭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以前还捅过不少篓子，至少这一次，看周围人的反应，骆庭并没有添乱，更没伤害过谁，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