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元宜一人带着几个部下骑着快马,已经绷上一副忠臣的神情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他要第一个告诉完颜亮东京有变的消息。
如果完颜亮真的夺下这临国,到时候谁赢还不一定。
就算完颜亮输了,他也是被这昏君胁迫,在新帝面前哭惨就是了。
谁知道等耶律元宜疾行至先行军的军营,压根没看到完颜亮的影子。
而且远处传来山崩之声,让人有些不安。
“官家去铁幕那边了,就带了四五个亲信吧。”驻守的参将解释道:“扬州城不知道怎么了,那边传来了很大的声音。”
耶律元宜心里一紧,握紧佩刀直接骑着马赶了过去。
“钱叔。”赵青玉打了个哈欠道:“你看那个铁幕往北,有几个骑着马的,穿的衣服跟其他人不一样。”
钱凡正专注的擦着枪,顺势直接拿军用望远镜看了过去。
——竟是那完颜亮!
他看了这人的照片许久,如今竟看见活的了!
“你开过去,降低。”
“我跟你说。”赵青玉操纵着手杆,漫不经心道:“柳叔等会肯定训我瞎几把开扰民。”
“不许说脏话。”
“你怎么跟柳叔一样开始教训人了……”
飞机离铁幕越来越近,高度不断地往下压。
而那山崩地裂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钱凡举起枪,在瞄准镜中看见了那策马而来的完颜亮。
“再低一点。”他轻声道。
“不要动,悬停。”
完颜亮跑过来的时候,是一条笔直的线。
上膛,瞄准,呼吸。
枪声消失在了风里。
下一秒,那马上的男人猛地往后仰去,直直的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钱凡低笑着吹了个口哨。
“钱叔。”赵青玉慢悠悠道:“我妈说只有臭流氓才会这样吹口哨。”
“你小子懂个屁。”
同一时间,耶律元宜出现在了不远处,一眼就看见了坠马的主君!
完颜亮左右的部下慌乱不堪,他们根本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突然从马上撅下来。
马还没停稳耶律元宜就冲了下来,直接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完颜亮的面前。
那不可一世的男人肩侧渗出血迹来,汩汩的鲜血在不断地从一个窟窿里冒出来。
他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掼在了地上,后脑勺直接着地,双眼都一片模糊。
耶律过来的时候,已经话都说不清楚了。
“送——送我——”
送你一程。
耶律元宜直接抬手抽刀,毫不犹豫的在他的喉间横划过去。
鲜红的血瞬间喷发而出,溅了他满头满脸!
柳恣正批阅着公文,辛弃疾忽然敲了敲门,拿着电话走了过来。
“钱局长的。”他认真道。
“嗯。”柳恣眼睛仍看着文件,接过电话懒洋洋道:“怎么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钱凡点了根事后烟,坐在机舱上看着脚下的众生,只感觉自己犹如神灵下凡:“我刚才随手狙死了个金国的皇帝。”
第50章 响指
柳恣看了眼电话,手一抖把通话给掐了。
辛弃疾站在不远处,还等着把电话拿回去。
下一秒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柳恣,”钱凡抖了抖烟灰道:“你小子定力不行啊。”
柳恣干咳了一声,确认道:“完颜亮?你真没看错?”
“没看错,他的部下在他没死透的时候还往脖子那补了一道,可惜监控估计没拍到。”钱凡怔了下,下意识道:“铁幕以北T2街道拐角那里,有摄像头吗。”
“有。”柳恣抬头道:“我上次过去检查过。”
也就是说——
他猛地起身,吩咐道:“辛弃疾,你和孙赐去调T2街道拐角的监控,我去一趟铁幕。”
电话甚至没有挂断就被扔到了幼安的怀里,柳恣直接匆匆跑下楼,开了车就往北边赶。
飞机停在了城西临时开辟的停机坪处,赵青玉和钱凡坐了电瓶车也在往这个方向开。
那耶律元宜和其他人已经带着完颜亮的尸体撤回去了,现场只剩下接到通报的安保人员和地上的一滩血迹。
柳恣赶到的时候,钱凡已经在远处的草里用扫描仪找到了那枚弹头。
“他在栽下马的时候,其实还有救,扛回去只要能止血也许能挺过去。”钱凡端详着那个弹头道:“可惜后面来的那个人直接补了一刀,应该是死透了。”
柳恣闻言皱眉:“为什么要补刀?”
“这你不懂了吧。”钱凡咧嘴笑道:“这哪怕只是单纯惊马摔伤,也会多出骨折甚至脑震荡——马背都有快两米高,能不疼吗。”
而首脑作为作战指挥和士气的核心,在现代可以居于后方指挥,毕竟监控和传令途径都已经多样化了。
可对于古人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半残废的完颜亮,不仅是中军的累赘,还起不到半分的指挥作用。
听孙道夫他们说这皇帝是弑君上位的,那恐怕……金国马上就会有新的领导者了。
在君权神授的时代,如果皇帝这个半神化的存在能被人频繁抹去,其神圣性和权威性都会不断贬值。
金国的乱序无章也与此有关。
“我们先按兵不动。”柳恣冷静道:“观察那两千人是进入备战状态,还是已经打算撤回去了。”
远处孙赐骑着摩托把辛弃疾带了过来,后者明显一脸惊魂未定,手里紧紧抱着个平板不敢松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坐摩托……
孙赐看起来虽然娇小,但开起摩托来的烈性不亚于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女人,驰骋间黄沙扬起还疯狂变道超车,辛弃疾愣是没办法再顾及什么礼节抱紧了她的腰。
“下来。”孙赐拿下头盔,把平板拿下来递给柳恣:“已经导出来了,您看眼。”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已经经过了技术的二次处理,画面被放大并锐化过了。
那个完颜亮骑着快马带着部下再往北门冲,全程头高昂着在往天上看,明显是被直升机的轰鸣声给吸引了出来。
而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身形一晃,双手直接松开了缰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而去,后脑勺正中地面。
几个部下在跑出很远以后才反应到异常,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他们下马查看完颜亮的情况,北边冲来了另一个军官打扮的人,直接下马冲了过来,在确认完颜亮已经被重创的情况下突然提刀割喉。
剩下的画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柳恣暂停了割喉前的一幕,观察着他身上的服饰,下意识地看了眼辛弃疾。
不远处的孙赐条件反射道:“监控是我调的,他没有看。”
辛弃疾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柳恣的凝视看的有些背后发凉。
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在突发状况面前沉不下来。
柳恣心里松了口气,给钱凡看这一幕,低声询问道:“这个人是谁,孙道夫和郭棣可能认识——要问他们吗?”
“别。”钱凡摇头道:“首先,这完颜亮到底是谁杀死的,现在归我们说了算了。”
需要威慑他国的时候,可以揽下全责,哪怕说是铁幕自己喷射毒箭杀了这金国皇帝都行。
而需要甩锅的时候,这个视频就能派上用场了。
郭棣、孙道夫和辛弃疾三人的倾向都不能确定,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柳恣揉了揉眉头,吩咐孙赐带辛弃疾先回去处理其他的政务,自己坐了钱凡的车回去开会。
赵青玉被记了个二等功,笑眯眯的拿着奖金去买了两桶方便面和火腿肠回家庆祝一下。
——小孩儿对垃圾食品的热忱永远都不会消失。
由于元首临时开了勿扰模式,所有会议和工作安排都暂停下来。
辛弃疾难得可以在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回家,仍然有些懵。
发生了什么?
那栋公寓现在空空荡荡的,虽然房客有三人,可现在简直和他一人的单身公寓一样。
赵青玉要兼顾龙老爷子的功课,偶尔还要帮龙牧代课,根本忙不过来,基本上不是睡在江银的政府楼宿舍里,就是睡在扬州城数控中心的睡袋里。
柳恣更不必说,哪怕人就在隔壁办公室,辛弃疾也可能一个星期和他说不上两句话。
最多的交流就是把电话转接给内室,或者在紧急情况下把电话直接拿过去。
一推开门,一股奇异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辛弃疾下意识的嗅了一下,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青玉?”
“幼安哥?你回来啦?”赵青玉泡了一桶方便面,一见到他就笑眯眯的:“你要不要来一桶试试?”
这是什么?
辛弃疾顺着香味走过去,只觉得有些惊异。
这房里没有柴火和米,那孩子的面前也只有个花里胡哨的纸筒,上面还盖着个平板。
可是一股炖牛肉的浓郁香气就这么散了出来,让他闻着都有些饿。
“你天天吃食堂的营养搭配,可以尝试一下这个!”赵青玉毫不吝啬的拿出另一桶出来,笑眯眯的拆开塑料包装纸,给他看里面的构造。
“这个是……吃的?”
白色的纸筒里,放着黄色的板子,还有几个塑料包装,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辛弃疾一度研究塑料这个材料很长时间,心想临国人到底是怎么发出个这么神奇的东西出来的。
“嗯,泡开以后就要肉有肉,要汤有汤啦。”赵青玉帮他撕开调料包,笑眯眯道:“我虽然以前跟爸妈经常出去吃些贵的要死的东西,可还是觉得偷着来一碗方便面才好吃。”
辛弃疾点了点头,坐在旁边看他如何倒热水,又如何拿了本《论语》压方便面。
“你们宋国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他抬起头来,思索道:“我们有句老话,叫莼鲈之思。”
“醇炉?那是什么?”青玉嚼着辣条道:“我去郭知州家吃过饭,里头鸟儿啊野兔啥的好多哦。”
“张季鹰辟齐王……”辛弃疾说了一半意识到这是个临国小孩,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道:“很久以前,有个叫张翰的文学家。”
“他在洛阳的时候见秋风扬起,想起了故乡吴郡的莼菜与鲈鱼脍,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
『——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
赵青玉听他解释完这句话的意思,自己咀嚼了一遍:“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可以为了名利去千里之外当官呢。”
“嗯。”辛弃疾看着泡面上浮夸的LOGO,慢慢道:“后来他弃官回乡,写了一篇《首丘赋》,可惜现在没有流传下来了。而莼鲈的清淡之味,既被东吴之人引为上品,也代表了对故乡的寄托。”
赵青玉打开了自己的那份泡面,搅着Q弹的面条道:“幼安哥想当官么?”
辛弃疾摇了摇头:“只想定国维稳、百姓安乐,官位大小并不在意。”
赵青玉低头啃了口泡面里的火腿肠,又问道:“你在扬州城呆到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所以才会选择拜柳先生为师。”辛弃疾露出无奈的笑容,淡淡道:“原本以为有定国之大学,是远胜于四书五经这样的东西,可后来发现……”
后来发现,他自己需要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说政治之论,那自己确实谈不上。
柳恣把他放在办公室的最外侧,仅仅只是让他接触信息收发、会议安排之类的繁琐事情,都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因为柳恣实际上做的,是让他自己去感受临国的行政系统——
足够精简,足够效率,也足够科学。
无论宋国还是金国,都不会有这样直截了当的会议和项目规划,所有人的身份都如同那建筑工匠一般,在尽忠职守的去构建一个更好的国家。
辛弃疾接触过山东的大小衙门,也知道里头一团事都搅和在一起办,结果什么都办不好的情况有多普遍。
他哪怕只观察到人们对于信息的管理和统计方式,都可以学个三五天而为之惊诧。
原来自己在那平板上看到的东西,都如九霄之上的一颗星辰,苍穹中散着的那一整片星河,都有着自己从未抬头瞥见过的璀璨。
——
赵青玉见他欲言又止,也没有追问下去。他把叉子递给了他,教他怎么搅拌面条和汤汁,慢悠悠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呢?”
“柳先生说,我的身份是实习生,大概就是学徒吧。”辛弃疾思索道:“那参政院的那些官员,都是学徒出身吗?”
“不,”赵青玉摇头道:“实习只是让你体验里面的工作环境,帮忙做些小活儿,真的想去参政院必须要通过CAT考试。”
“CAT?”辛弃疾咀嚼着这个略有些生僻的词道:“那是什么?”
“Capacity Assesavent Test.”赵青玉吸溜着面条含糊道:“华文名字更长,我就不翻译了,意思就是能力测试。”
刚好平板不用压泡面了,少年直接检索了关键词,调取了一个视频放给他看。
CAT考试考的是综合能力,成绩可以用作企业招聘、政府用人等种种方面的参考。
“但是参政院除了看CAT考试之外,还要做政审、体检以及思想测试。”赵青玉咬了口厚实的牛肉道:“我怀疑我过不了思想测试的。”
“宋国考试都是科举,写作文章什么的。”辛弃疾看着相关的资料,已经完全没功夫感受面条的滋味了:“思想测试是什么?”
“VR技术和致幻剂的结合。”赵青玉比划道:“就是有个头盔,你戴上以后就会感觉自己去了一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