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越拿着手枪对准这个人,只咬着牙又补了一枪。
“砰!”
那人如鲶鱼一般猛地一激灵,然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你们继续,小常,你过来帮我把他拖出去。”龙越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也冷静不下来了:“麻醉师你看着点。”
这真的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根本没有给那个刺杀者上膛瞄准的时间,而是凭着本能反应直接让他失去了控制能力。
这一切都是在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完成的,直到这个人彻底死了个干净,龙越都觉得脑子里有隐约的蜂鸣声。
“不,别拖出去。”柳恣突然开口道。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压低了声音:“外面不一定安全。”
他深呼吸了一刻,开口道:“赵青玉,听得到吗。”
耳朵里的隐藏耳麦传来清晰的声音:“我叫钱叔带军队过来?”
“你现在告诉厉栾,江银和扬州同时进入戒严期,所有S级以上的人员全部进行安全确认。”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镊子目瞪口呆的卢主任,忍着不适感继续道:“你和龙牧在一起吗?”
“对,在家里。”
“你们不要出去,所有警卫系统保持监控,有任何事情直接给我发信号,懂吧。”
“好,你放心。”
柳恣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下戒指,只冷声道:“尸体放在墙角,继续手术。”
“是……是。”卢主任看了眼地上堆积起来的血渍和那剪刀,两眼发怵的看了一眼龙越和柳恣,继续低头帮他清理弹片。
其他人已经开始思考这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安静的龙越是不是特情人员了。
钱凡赶到的速度非常及时。
就算整个参政院里自下而上全部崩坏,他的军队也不会有半分的差池。
严格的审核与监察制度,以及环环相扣的责任分配制,让他执掌这军队犹如控制着一台精密到绝不出错的机器。
他直接吩咐江银和扬州关闭八门,带着人来医院把那死尸带走,顺便接柳恣回1203在家里住院休养。
“你好好休息。”他抬手摸了摸柳恣滚烫的额头,声音放低了许多:“子弹和枪是从黑市买的,我还在追查源头,但整个公寓楼是安全的。”
他之前一直在忙于军部那边的部署和装备升级,几乎没事就往军工厂和演武场两头跑,没有预料到某些人下手的速度会这么快。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大门响了一声。
一个束着发髻的男人推门而入,任凭所有警卫同时把枪对准他,径自向柳恣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拦住他,气势凌厉里带着强硬。
柳恣根本没有想到辛弃疾会出现在这里,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钱凡同样有些惊讶,在辛弃疾进来关门之前都有些茫然:“你不该掺和这些事情。”
“我已经来晚了。”辛弃疾垂了眸子拿出了一份文件,直接把其中最关键的两三页抽出来递到钱凡手上:“我一直在追踪方氏和胡氏的资金流和投资流动向,你应该看一眼这个。”
从他感觉到事情发展不太对的时候,就开始着手调查这暗流涌动之下的各种联系了。
这两家公司的帐……做的都不太干净。
这几个月里,辛弃疾虽然忙着CAT考试的事情,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些隐藏着的威胁。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会趁着柳恣外出访问和洽谈的时候动手。
“不……你,不对,你怎么会有这个权限?!”钱凡讶异道:“骆忒给你的?”
“整个银行系统都是青玉和龙牧搭建起来的。”辛弃疾淡淡回了一句,皱眉看着柳恣坐了下来,抱着那份文件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他们两人的手都滚烫而又炽热,此刻再次交握在了一起。
“你也说过,我是个悟性不错的学生。”
第139章 国债
江银从前是个镇子,后来陆续有企业入驻,生意确实是越做越大。
但这只能代表药业和其他产业的投资回报比,本身公司的系统大多都是外包给附近城市或者省会的各种公司,有人过来定期帮忙维护下各种系统而已。
而元电子器件的制造也与软件研发等无关,只是公司内部雇佣了帮忙维护系统的码农。
在异变之后,单论知识的深度和广度,无人能及龙教授和龙牧。
龙牧本身纵横多个学科,几乎什么都学得颇为深入,毕竟智商到了某个巅峰的人,也大多都是通才,正如同海蒂拉玛既能做好莱坞影后又可以成为WIFI之母一样。
而在计算机领域,赵青玉虽然做的没有龙牧那么好,可也算基本功扎实。
他当初化学生物成绩颇差,但从初中开始就在拿国际编程赛的各种奖杯,考到艾露尼斯大学读了一年也颇学了不少东西。
在异变之后的第一年里,青玉明面上是通讯局的局长,跟着龙老爷子的指导去学习各种通讯学有关的知识,还敢在老爷子去世之前通过了硕士论文,也算是三年的时间里学有所成。
异变之后,伴随着整个局域网络的重新建立,更精细化的ID登记和筛选方式也要结合着旧有系统进行修改。
本科生毕业的题目之一,就是独立完成人脸识别系统的创建。
当然在2030年,提前学习的风潮比过去更流行,有的学生刚读高一就能够做出毕业级的作品出来。
辛弃疾不是天才,但在某些事情上悟性非常高。
如果没有临国,他将独自领着一支铁骑厮杀金兵,能够千里赴敌营取将首级。
既拥有盖世的兵法之略,又能够写出歌且从容的诗句出来。
他在二十岁前,心性被文理和兵法打磨,身体也锻炼的挺拔而强健。
二十岁后,他潜心修习千年之后的种种新学,同样也比常人更专注与深刻许多。
“你……黑进银行的流水系统里了?还是想着法子看到他们两家公司的帐了?!”钱凡这才明白他为何进来关门,看了眼已经没有睡意的柳恣,任由辛弃疾帮他敷冰袋擦身体,站在旁边纳闷道:“赵青玉这都教你?”
“第四页、第六页、第十七至二十页的信息都是明确的账目错误项,”辛弃疾用温热的毛巾帮柳恣擦着脸颊和眼角,任由他的手始终紧握着自己。
“有人在借着向和宣常三州投资的由头,在往外转移资产。”
柳恣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思考相关监督机制上的纰漏,以及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有的局,是做成之后再暴露出来的,比如在地里埋个雷,只要马车碾过去就会连人带车都炸个稀巴烂。
可有的局,就是明明亮亮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做,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偏生却根本无法阻挡。
一般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因为这种局牵扯的人和利益过于庞大,想藏是根本藏不住的。
就比如临国向宋国大量投资,用几百万几千万的投入来发展宋国的工业和现代农业——
看起来临国是个二傻子,自己掏钱还甚至借钱给人家做工厂,可是最大的收益者却仍旧是临国。
这个举动不仅可以消耗自己国家内的过剩产值以避开经济危机,同时还可以扩展自己国家的相关产业来进一步援助宋国的工业发展,并且借此进一步吞并宋国未被抢掠的市场,进一步的转换资本并加快自己国家内部的经济转型。
这样的事情,就算宋国的谋士恶补了经济学知识,把这些都看的明明白白,也无法阻挡这一大势。
同样的,胡氏和方氏的局,也在不受控制的浮上水面。
到底是他们知道临国政府迟早发现这一切才动手解决柳恣,还是解决掉柳恣更方便推进他们的计划,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资本……全都指向了和宣常附近三州的地产购置和私人交易?”钱凡翻着辛弃疾的手记,脸色为之一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买通了某些官宦的家奴。”辛弃疾喂着柳恣温水,慢慢道:“他们并不介意讲讲自家老爷又收了哪些个宅子,仿佛摆阔的是自己一样。”
柳恣虽然不方便活动左右手,一个受了伤一个正在输液。
他眼巴巴的看着钱凡手里的文件,半晌才开口道:“胡凭羽和云祈已经接头并且有密切往来了,是吗。”
“是。”
“升跃合金的张治业,也在和宋国的朝臣有密切的私交?”
“和宋国的五臣二商有关系。”
“所以,临宋都有人在互通有无,试图引发更大规模的科技泄露,并且颠覆我们临宋两国的政权?”
辛弃疾安静地点了点头,只感觉柳恣的手心里一片凉意。
钱凡拿着文件站在他们旁边,听得一脸愕然:“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也自己弄了个情报网络出来了?!”
柳恣眨了眨眼,如实道:“我自己猜的。”
“等等等等,我这些天在西山校场里专心放炮打枪,你们跟我说清楚——”钱凡坐在旁边一头雾水道:“什么五臣二商?怎么就颠覆国家政权了?”
这柳恣挨了一枪又瘫床上了,可怎么感觉什么事儿都门儿清,压根没自己什么事了?
幼安示意柳恣先闭眼睛休息一会儿,毕竟发烧的时候连眼睛都会酸疼不已。
“厉栾还有十分钟左右到,我可以先给你解释一下。”
辛弃疾从旁边拿出PAD,任由柳恣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单手给钱凡画势力图出来。
“现在互相合作和对峙的,一共有四个势力。”
“宋国旧派朝廷,宋国新兴官商,临国官方,临国商方。”
这四个势力相互交缠,没有明确的界限。
临国早就把自己的人渗透进了宋国,让某些官员能够为临国的利益发声,面上当然还是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出来。
同样的,宋国也一直在安插留学生和留派官员进入临国,以不断获取某些看似无用的信息。
这其中的你来我往如果细说,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你的意思是,”钱凡皱眉道:“宋国新兴的资产阶级,在试图和江银四企里的人搞事情?”
辛弃疾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几秒钟道:“仅仅两年的时间,宋国官商凝聚合力的速度已经完全违背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了。”
如果这件事情是自然发展的,那么从官商合作、工业发展,到资产阶级兴起、争夺话语权,绝对起码要花个几十年。
可是在这个局里,这一切至少已经脱离起跑线了。
“有临国的人在不断地启发他们,并且在教他们怎么做。”钱凡蓦然起身道:“这是要跟参政院分庭抗礼了!”
“是他们打算和参政院分庭抗礼了。”辛弃疾面不改色地接道:“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就算真的要有所举动,起码也要等五年以上的发展期。”
“老天,五年以后我都快三十五了……”柳恣喃喃道:“想到自己会变老还有点难过。”
钱凡显然脑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有转过弯来,只摸着胡茬道:“你再说清楚一点,我还是有些地方没有跟上。”
辛弃疾举起了板子,给他看这其中交叉的关系。
如今方胡等临商的诉求,是争夺更大的利润和发展空间。
临国政府为了长远打算和政局的安稳,一直只允许他们在轻工业的部分领域向宋投资,而且垄断承包了宋国的铜币铸造等多项业务,显然是挡了好些人的财路。
宋国一直为了防患于未然,在不断地给商业税增加压力,并且不断修订条例更严格的控制商业发展,如今可以说是过度干涉自然经济。
可是宋国参与投资的商人和官员都早就尝到了甜头,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自然也心有异议。
而临国的商人利用了他们共同的利益平台,在主动的深化双方的共同矛盾。
他们想要联手做些事情。
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
马克思曾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
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权力和利润的双重诱惑,在同时向某些人招手。
临国为了保全自身,在早期五年里极力推动轻重工业的并行发展,并且依赖重工业的材料和能源支持而建设出更强力的枪械火炮。
但现在,反噬效果开始萌发了。
“还是我们当初法案修订的不够细致,”钱凡听懂以后喃喃道:“如果……”
“不可能的。”
“没有如果。”
另外两人齐声说道。
柳恣任热毛巾捂着酸涨的眼睛,靠在软枕上慢慢道:“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
哪怕他们穿越回几年前,如何想方设法的改变事件走向,事情的结果也会走到这一步。
当然,如果真的能选择穿越的话……恐怕他们就直接回时国了。
“所谓五臣,指的是汤思退、谢深甫、王淮、蒋芾,”辛弃疾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还有陆游。”
此五人,是朝堂中话语权极高的重臣,也是三企十业的核心参与者。
但他们到底倾向如何,到底有几个人在与方胡二人共同谋划,就不得而知了。
想来有的人是主动入局,有的人是被诱惑着拉进来的。
伴随着无神论思想在民间的蔓延和发展,事情已经越来越脱离所有人的想象了。
从前的忠直之臣,在不同学说的影响和同僚的极力劝说下,已经在悄悄转换阵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