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之后,萧傲竟然笑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萧傲的记忆本就很模糊,关于儿时的印象就只有那望不到头的雪而已。
虽然每天都在下雪,但他从没有觉得冷过。
一个比自己粗不了多少的手臂总是抱着他,“傲儿乖,娘亲很快就会带吃的回来了,你先睡,乖乖睡。”
就只记着这句话。
萧傲一直印在脑子里的,关于萧崇的唯一记忆就只有这么句话。
“傲儿乖,乖乖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自己说这句话的人不见了。
那之后,他的童年只有不断流泪的母亲的脸。
但萧傲还是感觉不到寒冷,那双抱着自己的手原来变成了炭盆里烧的火热的木炭了,好像更暖和了呢。
他还不如萧崇,他连萧寒天的影子都没见过。
尽管不知道这个人对这个家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是萧傲还是对着狄洪立下誓言,定要为父亲报仇。
他还记得他接着母亲到长岭的时候,母亲流了一晚泪。
她说她最不想就是萧崇和萧傲走上萧寒天的老路。
但是娘亲,我可能做不到了。
“那与其在我哥哥身上费力,为什么不拥戴我呢?”萧傲笑得阳光,眼里却带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认真地看着成渊,“我也姓萧。”
成渊一愣,低下头,“嫡长才是……”
“立贤也自有之。”
……
萧傲走出成渊的营帐,神情有些恍惚,薛睿正跑过来,气喘吁吁,“可找着你了,将军还怕你喝多了呢。”
“怎么可能,”萧傲笑,“我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就是担心你呗。”
萧傲弯起眼睛,“我这么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他是你哥啊,当然担心。”
萧傲抿起嘴,没再搭话,薛睿说什么也就只笑笑而已。
等回了自己的营帐,薛睿就又别处寻酒了。
萧傲看着已经生好火的炭盆,猜想应该是萧崇早就让人做好的,他的眼眶被火焰灼得发烫。
是了,他总要还给他一个不会寒冷的冬天。
第165章
梁邱刚到军营几天, 要处理的事情比叶澜还要多, 萧崇几乎把文书类的事情全都推到了梁邱的案上。
“这, 这还不如在罗北城待着呢!”梁邱牙根痒痒,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萧崇的主意。
这叶澜, 拿人当牲口用,还不给喂草的。
“梁肆!”梁邱喊,半天都没人应,他忽然想起来, 早上的时候梁肆说过, 到了这军营里, 也不会有想着刺杀自己了, 所以想和军队里的人切磋一下功夫, 早就出去了。
梁邱一阵头疼, 也掀开营帐的帘子, 走出去,正听着外面有人的拍掌叫喊的声音。
凑近一看, 才发现是有人比力气。
有两个差不多六十斤的大石锁立在中央,几个人排队,轮流试着举起,谁坚持的时间长,就算赢了。
梁邱眯了下眼睛,对这种野蛮行径很不喜欢,直到看清中间参赛的人里有梁肆。
梁肆这身材在其他彪形大汉的遮掩下毫不起眼, 但一轮一轮下来,他竟然撑到了最后。
梁邱不屑,梁肆从小练武,多的是技巧,举起几个大石锁哪是难事,但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靠。
萧崇是裁判,站在中间,看到梁邱走过来自然给他让了个位子。
梁邱哼了一声,“你把文书都给我了,就来忙这事?”
“那些啊,”萧崇摇头,“你该知道,那些都是二少爷让送过去的,他说你适合做这些。”
“呸,”梁邱恨恨地咬紧牙,虽然他一开始就打算帮萧崇做这些,但好歹也得给几天休息时间吧。
他刚要继续说,就听见周围人大吼起来,往前一看,梁肆和另一个大汉一人拎起了一个石锁,他还是他头一次看梁肆那么费劲的样子,额头上都有青筋暴起,“这石锁是六十斤的吗,怎么看着这么大?”
萧崇回答,“这是八十斤的,特制的,专供军营的。”
“这还不得伤着,”梁邱对梁肆挥手,示意他放下,可梁肆根本没看他,咬着牙撑着。
萧崇看眼梁邱,“他应付的过来。”
果然,和梁肆较劲的那个大汉渐渐撑不住,石锁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但很快就被其他人的欢呼淹没了。
梁肆松了口气,尚有余力把石锁安放在地上,两手举起,摇了摇,算是感谢众人。
萧崇站出来,“梁肆胜,今天赌得这瓶酒归他了!”
他把一个白瓷的酒瓶交给梁肆,“呐,不是什么重礼,就是个彩头。”
梁肆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拿着酒瓶,对着梁邱摇了摇,“少爷,有酒喝了。”
梁邱被他脸上的得意表情惊得心里一颤,眼睛眨了一眨,好像他从没有见过梁肆这样……
“嗯?”萧崇见梁邱不答话,就碰了一下他,“他说你昨晚上就嚷嚷着想喝酒才来参加这个的。”
“啊。我又不是没钱,自己买不就好了。”梁邱回答道。
梁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抿了下嘴,没再说话。
萧崇撇撇嘴,这时候他也不能掺和什么,就朝两边挥了挥手,叫大家都散了。
他也没管梁邱他们,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一掀开帘子,发现叶澜竟然在写字。
“这是什么?”
“家书,”叶澜脸上的表情都很温柔,“写给娘亲的。”
“都写了什么?”
“写我天天游山玩水有多幸福呢,”叶澜忽然笑道,“我觉得等天下太平之后我就该去做个专门写话本的,我编故事的能力现在没几个人比得上了。”
萧崇看着叶澜苦中作乐,莫名心疼,走到他边上,“很快,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嗯,我知道。”叶澜应,“所以我更得好好练练这个文笔了。”
萧崇忍不住笑了一下,“现在有了中原的支援,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如果你想的话……”
“我不想,”叶澜放下笔,气哼哼地看着萧崇,“挺好的人,怎么天天把我摆在第一个,怎么,到时候你让我当皇帝呗。”
“如果你想的话。”
萧崇说的实话,他真的愿意,也有这个能力。
“你!”叶澜使劲深呼吸了下,“这也就是我定力好,你要是喜欢上个什么见利忘义的怎么办?”
萧崇乖巧地看着叶澜,紧紧盯到他气消,“二少爷?”
“行了,别这么看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不是找了信使嘛,那天河湾的人怎么说的?”
“他们的态度很暧昧,”萧崇道,“毕竟他们其实算不上北境境内,如果他们实在不愿意,倒也没必要强求。”
“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萧崇话锋一转,“他们想见成伯伯。”
“见他?”叶澜都快忘了这么个人跟在军里了,这一路成渊都没参与过他们的事情,几乎一个局外人的样子。
可他怎么会那么简单,叶澜沉下心来,该不会是……
他抬起头看萧崇,发现萧崇在瞧自己的信,一时羞耻,扑在桌上,“不许看!”
“不是说以后要写话本的嘛,总要让人看的啊。”
“那时候是要钱的,现在你给我啊?”
萧崇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两个铜板,“市面价这样很高了。”
他把叶澜抱起来,搁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起信来。
叶澜想抢,他就举起来,这使得叶澜更气,小时候就该天天压着他肩膀,不许他长个!
第166章
天河湾的风景实在是北境少见。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 是因为一条大河自雪山上而行, 仿佛从天上流下来的似的。
这条河就叫天河。
天河几乎流经北境所有繁华的地带, 这块冰冷的土地上之所以能长出植物,大多和天河的滋润少不了干系。
而就在这个地方,天河转了个弯, 因此有了这么个名字。
虽然其他地方都已是夏天,但这里还是冒着凉气。
萧崇抱着一件貂裘大衣,站在河边,老母亲一样看着叶澜, “二少爷, 穿上吧, 凉。”
叶澜把雪水捧在手心里, 脸埋进去, 毛孔冻得一缩, “嘶。”
萧崇看得焦急, “你一旦染上风寒就不容易好,快别玩了。”
这个人真是……
叶澜咬着牙看着水池里扑腾的一班士兵, 走回萧崇身边,阴沉沉地盯着萧崇,心想必须用狠毒的眼神让萧崇明白自己的不满。
但萧崇显然没这个自觉,把叶澜裹成一个团好像给他什么成就感似的。
他满意地拍拍叶澜的肩膀,“挺好,要是早晚觉得凉一定要记着跟我说。”
“哼!”
萧崇侧头亲了一下叶澜的耳朵,“乖。”
叶澜整张脸刷的通红, 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跳三尺远,“你干什么?”
萧崇笑,“没人看这里。”
即使这样,叶澜也皱着鼻子,“那也不行。”
“诶呦,还知道羞耻呢,”梁邱溜溜达达地从叶澜边上走过去,用雪水洗了把手,冻得肩膀一耸,看向萧崇,“你那个成伯伯找你。”
“现在?”
“没错,”梁邱转过脸来,慵懒道,“我猜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叶澜上前问。
梁邱朝叶澜勾勾手指,在叶澜凑到梁邱边上的那刻梁邱抬起两只冰凉凉的手,伸进叶澜的脖子后面。
“啊!”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叶澜。
叶澜半张着嘴,追着梁邱一阵跑,但无奈他这貂裘实在有些重量,怎么也追不上,一会就要蹲在原地哼哧哼哧一会,再接着跑。
萧崇看他玩得高兴,就默默地往成渊的营帐走去。
成渊见萧崇进门,先是让萧崇坐下了,“你知道天河湾的首领是谁吗?”
“不大确定,但是猜到一些。”
“因为他要找我谈话,所以你猜他是你父亲的旧部?”
“没错。”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成渊问。
“猜到了。”
“没错,他就是当年把你母子三人抛弃且把所有盘缠盗走的于仁。”
“于仁?”
“是了,”成渊长叹一口气,“仁义道德的仁,多讽刺啊。”
萧崇的眼里渐渐泛起寒意,“您打算怎么做?”
“我不想见他。”
萧崇抬眼看成渊,他知道萧寒天治军极严,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叛徒,所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天河湾我们就一定要拿下来。”
“对,”成渊坚定道,“但是这场战,我要亲自指挥。”
“成伯伯?”萧崇有些担心。
虽然让成渊随行,但萧崇可没打算让这些老将上战场。
自然不是信不过他们,可真出了三长两短,萧崇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娘亲交代,“成伯伯……”
“我知道小主人你是打算阻止我,”成渊认真道,“可这件事于我实际上是私情上的恩怨。”
萧崇犹豫一阵,“这……”
“我们当年那般信任他,把元帅最亲近的家属交给他,甚至拼了命去掩护他,结果……” 成渊眼里竟泛着泪光,“而你们……最后落入那样的境况……” 他哽咽一阵,而后定下心神,“我要亲手杀了他。”
萧崇觉得自己能懂成渊这样的感情,尤其在他也有能交付生死的兄弟之后。
他抿了下嘴,“我知道了,成伯伯,我不拦你。”
成渊对萧崇点头,“那就这般,我告诉你,心里也就放下了。”
“我会让大家做好准备。”
“嗯,他们好久没伸展筋骨了,可不要丢人。”
萧崇笑了一下,嘴角都是自信,现在的他的兵可是极不一样了。
等萧崇离开,成渊便坐在原位上,他等了一会,果然,萧傲进来了。
成渊看着萧傲,“既然你想要成为主人,那你来讲,这场仗该如何打。”
……
萧崇走进自己房间,叶澜已经狼狈地坐在床上,揪大衣上的白色绒毛,一件萧崇就哼哼,“本来我是站上风的,后来常勤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跟着梁邱就……” 他马上就意识到萧崇的不对劲,“怎么了?”
叶澜从床上跪起来,“他说你什么了?”
“没说什么。”萧崇摇头。
“说什么了?!”叶澜提高了嗓门,“我就觉得那几个老头子不对劲,天天说着为你好,结果都是顺着他们的意做事,”他说着就要下床,一副要跟人家拼命的样子。
萧崇把叶澜拦腰抱住,“二少爷,真的没事,”萧崇当然明白叶澜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已,绝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叶澜对长辈的敬畏之心还是有的,所以自从和自己确定关系之后,很少出现在几个长辈面前。
对于叶澜这种觉得他把自己带坏了的态度,萧崇心疼极了却又不能有任何的表示。
叶澜倒在萧崇怀里,手摸着萧崇的脸,“那是怎么了?”
萧崇把天河湾首领的事情都说了,静静地看着叶澜的表情。
果然,叶澜要比自己痛心得多。
萧崇趁机开始扒叶澜肩膀上的衣服。
一般这种时候,叶澜都是对自己予取予求,恨不得让自己发泄一通才好。
萧崇自然不能放过这种机会。
……
叶澜身上就盖着貂裘,一只手撑着身子,用手指沿着萧崇锁骨下的云雷纹画圈圈。
“其实也不丑,”叶澜评价,“我听说第一批纹这个的人,是为了对主人效忠,没有现在这三六九等之分。”
“嗯,”萧崇捋着叶澜的头发,捋到发尾,卷个圈,缠在自己的手指上,“以后就把这纹饰完全取消掉,没人要用这个证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