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要追上师叔啊。”
“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辨别不清楚。”路小蝉歪着脑袋,打量着肇澜君,“我们不能轻易信你,也不能不信你。”
“师叔去接淳宁君了,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也可以赶去太凌阁,怎么样也会比师叔先到一步。”肇澜君看起来十分恳切。
路小蝉看了眼江无潮,对舒无隙说:“也罢,我们就回一趟太凌阁吧。正好江无潮也需要养伤。”
舒无隙点了点头。
路小蝉撤了剑阵,肇澜剑立刻飞了下来,接住了肇澜君。
“啊——”路小蝉示意肇澜君张嘴。
肇澜君虽然猜到了路小蝉要干什么,为了表明自己所言非虚,立刻张嘴,路小蝉扔了一颗小药丸进去。
“此乃‘裂丹丸’,服用之后若七日之内没有解药……”
“我的丹元会裂开?”肇澜君问。
路小蝉笑了:“是会裂开,所以你就要日日夜夜苦修,修补丹元中的裂隙。日日往复,只要你勤奋修行,修为是能保住的,就是在想要精进,没可能了。”
“没想到千秋殿竟然有这样的丹药?”肇澜君捂住自己的胸口说。
路小蝉乐了:“这可不是千秋殿的丹药,而是太凌阁的!”
“这是太凌阁哪位医修所炼?”
“离澈君啊!”
说完,路小蝉就带着舒无隙和江无潮赶往太凌阁。
舒无隙问:“昆吾什么时候给你的‘裂丹丸’?”
路小蝉叹了口气:“什么‘裂丹丸’啊!就是路边一文银子二十粒的糖丸!”
“所以裂不了丹?”
“废话!”
再度回到太凌阁,路小蝉还真的是百感交集。
他们落在了那个草庐门前,路小蝉拽了一下六角风铃,嚷了声:“本君回来了!娃娃们快来给你们师叔开门!”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路小蝉探了探脑袋:“哪个小乖乖给我开的门?是青曜?还是子桥?”
但是却无一人应答。
路小蝉心绪一紧,下意识抓紧舒无隙的手。
“我们还是不要带江无潮进去的好。”
“嗯。”
太凌阁的虚空层叠一向是路小蝉最不喜欢的,他总是入了虚空就分不清楚方向,所以这第一步,他还真是不敢迈。
谁知道舒无隙直接伸手摘下了草庐屋檐下的六角风铃,倒转过来,递给了路小蝉。
“你看看。”
“诶?这是什么?”
原来在六角风铃的内部,刻着乾坤阵。
每次有访客前来,一旦拨弄了六角风铃,就等于重新置换了太凌阁内的虚空顺序。但是如果将这六角风铃随身携带,只要往里面看一看,就知道阵眼在何处,也就不会在虚空之中迷路了。
“无隙哥哥,你真聪明!”
“是昆吾太笨了。”
两人走了进去,曾经的太凌阁内灵气逼人,如今却死气沉沉。
且不说看不到一个太凌阁的弟子,寂静得让人心慌。
就连昆吾栽种的那些仙草都一一枯萎没了生气。
路小蝉的心跳的飞快,他握着舒无隙的手心都在冒汗。
“无隙哥哥……你有没有看见灵藤‘千里婵娟’?”
灵藤“千里婵娟”一直守护着长湮的肋骨,直到肋骨认了路小蝉为主人。
它是上古灵藤,传闻是太凌阁的创派祖师凌源真君亲手栽种,第一任泱苍君以灵气喂养,万余年来,沐浴着太凌阁的人杰地灵,说是“神物”也不为过。
“它已经枯萎了。”舒无隙的声音很沉。
路小蝉颤了一下。
“枯萎?‘千里婵娟’怎么可能枯萎?”
他们来晚了一步,法宁真君应该已经来过了。
路小蝉还是难以置信,舒无隙拉着他的手,低下身来,触摸上一片枯槁的藤木。
只是轻轻一碰而已,没有温度,也感觉不到灵气的流动,只听见了不断蔓延开来的碎裂声音,路小蝉赶紧将手收了回来,但它还是碎裂开了。
眼泪落了下来,在太凌阁的那段日子里,“千里婵娟”也曾陪着他。
他还记得自己爬上去,摘了好多好多“千里婵娟”的果子,青曜就在藤下求他赶紧下来。
“它是灵藤啊……怎么会枯萎呢?”路小蝉问。
舒无隙单膝俯身,手指沿着灵藤的根划了一道弧线,顿时,黑色的邪阵浮现了出来。
路小蝉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
“是魔都吸取精魂的邪阵。法宁真君应该就是用这邪阵将灵藤的精气都吸走了。只是要用这邪阵,就必须有献祭。”
“难道说……整个太凌阁的弟子都被……都被献祭了?”
所以他们才会找不到任何人!
路小蝉晃了神,大声呼喊起其他人的名字来。
“子桥——青曜——你们在不在?华熵!言洇!”
他的声音久久回荡起来,空旷得让他心寒。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灵藤干枯碎裂,化作尘埃落下。
舒无隙一把拽过了路小蝉,护在了怀里。
路小蝉的眼泪滑落,浸湿了舒无隙的衣襟。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张或天真或正经八百的脸,他们唤他“小师叔”,追在他身后收回他那些用灵草编成的猫猫狗狗……
而灵藤就这样化作了尘土。
这时候,尘土之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路小蝉十分警觉,他一侧目,发觉有许多道灵气勾勒出人形,正在往上爬。
“无隙哥哥,灵藤之下有人!”
他奔跑了过去。
舒无隙一道灵气推开了尘土,就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路小蝉发觉这人的灵气挺弱的,下面还有很多人把他往上撑。
路小蝉忽然明白了过来:“是青曜啊!”
他抓住青曜的小细胳膊,一下子将他拽了出来。
青曜趴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咳嗽,灰头土脸,看见路小蝉的瞬间,就一把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太凌阁都没了!”
接着,不断有太凌阁的弟子从下面爬出来,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路小蝉看了,却巴不得把他们每一个人都亲上一大口。
仿佛自己一夕之间经历了大悲大喜。
子桥摇晃着过来,推了青曜一把。
“你这没出息的!什么叫做太凌阁都没了?师叔不是来了吗?师父也在西渊啊!我们每一个都还活着!只要有一个人在,太凌阁就在!”
路小蝉抹开了脸上的眼泪,递了一粒丹药给子桥:“你赶紧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傍晚……法宁真君带着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到访……”
那女子,便是被澔伏毁容的淳宁君。
他们二人的到来,令整个太凌阁都戒备起来。
子桥作为昆吾的首徒,见了他们二人。
法宁真君非常诚恳地跪在了子桥的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说他明知道澔伏入魔却不多加阻拦,是为了淳宁君。
“我甘愿为助纣为虐,就是希望有一日澔伏入魔铸下大错,身败名裂——所以才会与他体内的魔君戮厉合谋,邀请众仙门前来重峦宫……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炼化众仙首,只是想澔伏犯错而已……如今澔伏已经认罪,众仙门皆道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淳宁君怎么办?她这一生最大的过错也就是陷害了莫千秋!西渊一战,莫千秋声名显赫,可淳宁君却……她是一个女人啊!”
法宁真君跪在了子桥的面前,声泪俱下。
他摘下了淳宁君的面纱,淳宁君想要遮住自己的脸,法宁真君拦住了她,说不让太凌阁的人看看,怎么知道当年的澔伏有多过分。
淳宁君原本是西渊第一的美人,她左侧的脸有多动人,右侧的脸就有多恐怖。
看着这么严重的伤势,子桥心软了,答应了法宁真君。但这并不代表子桥没了戒心,他将法宁真君囚在了昆吾的静室内。
但没想到法宁真君竟然以邪阵炼化了昆吾静室内的灵槐,并借助此力,离开了静室,假意要偷取灵藤“千里婵娟”的果实,引来了太凌阁内所有的弟子。
却没想到,他在此处施了邪阵,要将所有赶来的弟子全部献祭,炼化灵藤。
灵藤拥有万年的灵气,已通人性,它拼尽了自己的灵气,将入阵的弟子全部都收入了自己的根下面,那正好是另一个虚空。它又拨动了六角风铃,将弟子们置换了位置。
“如果法宁真君的邪阵没有献祭,又是如何催动的?”路小蝉皱起眉头。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啊!如果不是师叔你回来,又拨动了六角风铃,我们不知道要在虚空里困守多久!”
众位弟子看着地上灵藤碎裂的痕迹,痛心疾首,他们小心翼翼地要将灵藤收集起来。
青曜忽然大惊失色,跌倒在地:“这……这是……这是谁啊!”
“什么?怎么了!”子桥和其他弟子们赶了过去。
只看见一个干枯的尸体扭曲的样子蜷缩在地上。
路小蝉和舒无隙走了过去,路小蝉看不见这人是什么样子,但听子桥的形容,不但精魂被吸干,丹元也无踪,就连血肉都干涸了。
子桥只是找了根枯枝碰了他一下,即刻就化成了粉末,惊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衣物之间,子桥挑起了一个腰牌。
“他是法宁真君!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给献祭了!”
“自己献祭?”路小蝉歪了歪脑袋,“未必吧?虽然说要让淳宁君的脸复原必须要她拥有比澔伏更高的修为……要达到这个目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命还是比脸珍贵吧!我们太凌阁的面具戴在脸上那可是如假乱真啊!”
“是啊……完全可以让淳宁君先带着面具,然后慢慢医治好脸,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就在这个时候,昆吾赶了回来。
路小蝉本以为他会立刻号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他只是冷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师兄……我知道灵藤没了你肯定很难过,但是……”
昆吾闭紧了眼睛,施了一道医咒,将灵藤的尘骸收敛了起来。
“万物枯荣,是自然法度。灵藤护住了太凌阁的众位弟子,死得其所。只是……泱苍君你不可在此逗留,必须马上回去无意境天!”
昆吾字字铿锵,肯定无比,和之前说话总是绕了半天才到重点全然不同。
“什么意思?”路小蝉顿觉大事不妙。
灵藤和无意境天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法宁真君既然被献祭炼化,得益的人是谁?”
“淳宁君啊,她这下修为大增!那她也是要去西渊找澔伏报仇雪恨啊!关无意境天什么事?”
路小蝉一回头,就看见舒无隙眉心一凛。
“小蝉,我们即刻回无意境天!”
舒无隙竟然着急了,路小蝉立刻让无痕剑出鞘,带着舒无隙冲出了太凌阁。
“无隙哥哥!你快跟我讲清楚啊!”
“灵藤‘千里婵娟’是凌源真君种下,受过第一任泱苍灵气喂养的灵藤!而且它还守护长湮肋骨万年有余,自然也有长湮的精气在其中。淳宁君拥有了灵藤的精元,且不说修为大增不惧无意剑海的威压,她如果从解剑石中拔出我的无隙剑……”
路小蝉的心猛地一阵下沉,背上起的都是冷汗!
无隙剑说不定会以为是泱苍君回来了……不以反抗就离开解剑石!
若是那样,无意剑海就会坠落下来了!
可如果淳宁君想要报仇,以这身修为去找澔伏绰绰有余!为何要让无意剑海落下来呢?
除非——淳宁君早已入魔!
她拔开无隙剑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剑海坠落,而是为了释放被镇压的邪神混沌!
疾风万里,路小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无意境天,因为速度太快了,周身如同着火了一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痕迹,像是天空裂开了一般。
各派仙首都看到了这番奇景,一时之间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凌念梧仰起脸来,眉心紧蹙,瞬间出剑,冲了过去。
门下弟子惊道:“庄主!您要去往何处!”
“无意境天怕是生了异动!我必须去看一看!”
南离境天的渺尘元君也道:“只有至剑以极速飞行才会有这般景象!如果无意境天无恙,泱苍君无需这般着急!”
渺尘元君即刻御剑离开了南离。
莫千秋本来刚驯服了一条沙蛇,正把它欺负的一愣一愣,窝在地上不敢动了,可是一抬头就看到那一抹金线。
“这两人是赶着投胎,还是赶着洞房啊?”
莫千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路小蝉那把懒骨头,无论投胎还是洞房都不至于飞这么快!”
而北溟的冰川之中,涟月元君身上披着厚实的皮毛大衣,怀里窝着一只灵兽正闭着眼睛打着盹儿。
灵兽被他抱的太紧了非常不舒服,踹了他一下,涟月元君只好仰面躺下。
而那头灵兽就站在他的胸口上,绕了一圈,窝成了个团子,继续睡了。
涟月扯了扯灵兽的耳朵,不满意地说:“临霜啊,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见你修行!这得多少年以后你才能恢复人身,好与我相亲相爱啊?”
下一刻,涟月的下巴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他一仰头,就看见了远处那道金线。
“哎哟……这是天裂开了?”
怀里的灵兽从厚实的皮毛大衣里探出脑袋来看了看,然后困倦的眼睛忽然来了精神,一直用脑袋撞他的下巴。
“那里是无意境天,归泱苍君管。我们在北溟吹吹冷风看看极光就好……哎哟!你又踢我!好好好,我们去看看!你别踢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