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眨了眨眼。
白谨一:“天鹅还有公的?”
江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双手拎着水桶,气虚的与他对视。
拳击馆里面传来人声:“哟,白二代在跟谁说话呢?”
白谨一的表情冷下来,他转过身,整个人挡住江深,声音讥诮:“还想打架?”说完,又侧过头,不耐烦的对着江深说,“愣在这儿干嘛?”
江深当然不想惹麻烦,他背一弓,灰溜溜地就提着水跑了,等彻底看不见白谨一后,才又纠结起来刚才忘了说谢谢。
“你在干嘛呢?”宋昕拿着抹布看他,“遇到谁了?”
江深想了想还是说了:“遇到拳击馆的人了。”
宋昕好奇道:“哪一个”
江深比划了一下自己身高:“跟我差不多高,叫,白、白二代?”
宋昕拖长音“哦”了一声:“白谨一呀,他是外国语学校的,就是我们说的那个特别凶,还瞪人的,他是不是眉毛特别粗?”
江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毛。
“以后见着他别理。”宋昕骄傲的抬起下巴,“咱们都是小仙女,明白吗?”
江深在入了夜才赶上最后一班车,他脖子里挂着舞鞋,累的都不想动弹,一路坐在最后几乎是睡回的乡下,司机师傅把他叫醒后,江深才揉着眼睛慢吞吞下了车。
镇上的小书店还开着,江深顺着路灯的影子一路跳了进去,老头儿抽着烟,抬头瞅了他一眼:“回来了?”
江深把挂在脖子里的舞鞋摘了下来:“回来了,爷爷你知道《二泉映月》和《睡美人》吗?”
“啥?”老头儿瞪大眼,“一个瞎子阿炳一个童话故事,你问这个干嘛?”
江深:“不是,那个跳舞的。”
老头儿叹了口气:“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抱怨了一句,顿了顿,又说,“你等等。”
江深乖乖在外面等着。
老头子又进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手里拿着一本《中国芭蕾舞歌剧大全》出来。
“你要在我这儿看不?”老头子问。
江深有些为难:“我还没吃饭呢……”
老头子催他:“吃完饭再来,我书给你留着。”
江深倒吸一口凉气,感动道:“爷爷你真好!爷爷我等下给你捶腿!”
老头子烟杆儿一敲,愤怒道:“滚你个小王八犊子!老子之前差点没被你给捶瘸了!”
谭玲玲早就烧好了晚饭等着儿子,江深一到家就喊着去洗手,江落山已经上了桌,边剥花生米边丢给院门口的Tony。
野鸡吃的高兴,真是上下欢腾,展翅扑棱,五彩尾巴甩的跟秧歌似的,谭玲玲见着都乐:“你看咱家鸡都有舞蹈天赋了。”
江落山忍不住打击自己媳妇:“这哪儿跟哪儿呢?闻鸡起舞呀?”
谭玲玲翻了个白眼:“没文化,瞎用成语。”
江深惦记着书的事儿,吃饭恨不得直接往嘴里倒,谭玲玲忍不住了:“你慢点,干嘛呢?”
江深塞了满嘴,口齿不清的说:“去苏(书)店,看苏(书)。”
江落山皱眉:“不是说不看小人书了吗?怎么还去?”
江深终于把饭咽了下去:“不是小人书,是跳舞的。”
谭玲玲:“今天练什么了呀?难不难?”
“不难。”江深放下碗,一抹嘴就想走,“我去了啊。”
结果还没跑出院子,狗毛就找来了。
“你去哪儿?”也不知道狗毛最近又受了什么潮流影响,死活不肯剪头发,现在刘海儿都快遮眼了,夜色里一瞧都差点认不出来,“鸡呢?”
江深指了指院子,喊道:“Tony!”
野鸡“唰”的抬起脖子,中气十足的打了声鸣。
狗毛吓了一跳:“你喊什么?!我就确认它在不在,没让你把它叫出来!”
江深:“它现在不啄人,可乖了,还让抱呢。”
狗毛嗤了一声:“你有病,喜欢一只鸡。”
江深懒得和他吵,怕去晚了书店老头儿不等他,但狗毛跟着他又不能去,只好耐着性子问:“你来干嘛?”
狗毛似乎终于想起了正事儿,一甩刘海儿,终于露出了眼睛:“去看电影啊?”
江深当然不乐意:“青灵子呢?”
狗毛哼了一声:“被树宝拐跑了。”说完,似乎还意难平,愤懑道,“树宝之前还喊她丫头片子呢,现在倒是疼的紧。”
江深见他这架势,心想今晚是注定甩不开了,只好无奈道:“我要去书店,你来不来?”
狗毛一伸胳膊搂过他肩膀,油腔滑调道:“来呀!哥哥多疼你呢!”
江深:“……”
老头儿就在门帘那儿留了一盏灯,见着江深来了才准备起身把里面的灯也给开了,结果看到他后面还跟着狗毛,脸就拉了下来。
狗毛脸皮还挺厚:“爷爷好。”
“好你个鬼!”老头拿了废报纸丢他,“你说说你!欠了我几本书了?书呢?!”
狗毛挡着头装可怜:“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妈那脾气!”
老头气的吹胡子:“苗花儿还得喊我声伯伯呢!”
“是是!”狗毛敷衍,“您替我去教训她?”
老头啐了一口:“不孝子!”
狗毛只当自己聋了硬挤进店里来,他也爱看漫画,一矮身就钻到了最里面去。
老头儿气的胸口都喘,江深真是怕造了池鱼之殃,先下手为强的撩起袖子,就准备给他捶腿,老头儿都快气死了:“你们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是吧?!”
江深可怜兮兮的嚅嗫:“没有……”
老头把书扔给他:“滚一边儿去看!”
江深立马拿了书,喜滋滋的跑到了旁边去。
老头:“……”
因为怕狗毛突然出来发现自己在看舞蹈书,江深特意又抽了本漫画垫在底下,书里套着书,表面还算看不出来。确认了几遍狗毛一时半会儿没工夫管自己,江深才放心认认真真的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儿回头看了小孩儿一眼。
江深正看得入迷,不知看到了什么,边翻页边抽了抽鼻子,眼眶居然红了。
老头扶了扶眼镜,无声的笑了下,动作极轻的拨了拨墙角的台灯。
晕黄的灯光照在了江深的半边脸上,他的睫毛侧影干净的倒影在了书上。
第6章
江深大早上爬起来时,两只眼睛都肿了,他不是太提得起精神,摸摸索索的刚穿好衣服下床,谭玲玲便推门走了进来。
“唷,这是发什么难过梦了。”她仔细看了眼儿子的眼睛,“妈给你拧个帕子。”
江深闷闷的“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自己趿了拖鞋出去。
谭玲玲等江深洗漱好了,才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敷在眼睛上。
“爸爸去田里了吗?”江深仰着脑袋坐在小板凳上,他虽然年纪小,但帮起忙来却不含糊,生怕农忙时父亲江落山的腰又给累伤了。
谭玲玲正煮着蛋,闻言笑起来:“没事了,咱家借到了插秧机。”
江深撩起一角毛巾,还挺高兴:“树宝家借的吗?”
“你花儿阿姨借的。”谭玲玲凉好了鸡蛋递给儿子,“自己滚啊,滚完吃掉,别浪费。”
Tony鸡在院子里整理着自己的五彩尾巴毛,天气好,阳光宜人又可爱,江深不用去插秧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他边用蛋滚着眼睛,边拿了花生米喂Tony,鸡跟他关系好,最后吃饱喝足了,靠着他打起了盹。
等眼睛没那么肿了,江深才把蛋给咬开,Tony醒过来,去啄他手里最后一点蛋黄。
“哎!”江深把胳膊举高,“你怎么能吃自己的子孙蛋呢?”
谭玲玲在屋里听见了,笑得不行:“他是个公的,自己又不下蛋。”
江深心疼的看着被Tony抢了一半的蛋黄。
谭玲玲换了衣服,准备去田里看一看,走到门口时回头问儿子:“今天还要不要去书店呀?”
“不了,昨天看完了。”江深想到昨天看的《二泉映月》又伤心起来,他揉了揉脸,说,“我要拉筋了。”
“哎哟。”谭玲玲弯下腰亲了自己儿子一口,“咱们深深真勤奋。”
家里不是舞蹈房,没铺地板,就连江深的小房间里都是水泥地,他翻出夏天睡的草席,垫在地上,换了舞鞋和裤子。
下腰劈叉什么的,江深已经做的很熟了,他心里默念着拍子,双腿几乎横劈成了一个一字,让腹部和胸口紧贴着席子。
舞蹈班里除了他,像宋昕这样比较大的女孩儿已经很会立足了,宋昕甚至能在立足后还完成一套相对不错的舞步,所以大部分林老师编排的舞蹈中,女A角都是宋昕来跳。
江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站起身,摆出了舞蹈鞋顶撑着地面的姿势。
穿衣镜在之前就被搬到了江深的房间里,他双手叉着腰,一腿弯着,似乎在犹豫到底该怎么立,江深看了眼镜子,想着宋昕立足的样子,给自己鼓了把颈,他伸展开胳膊,正一口气猛地立起来时,院子里的Tony突然中气十足的一声嘶鸣。
狗毛在院门口大喊:“深子!你快出来把这只鸡弄走啊!!”
江深:“……”
他捂着鞋尖,真是痛的眼泪都差点出来,没办法只好先把鞋脱了塞到床底下,匆忙看了一眼脚趾似乎没事,才换上拖鞋一瘸一拐的出去。
狗毛奋力捂着脑袋四处躲避,Tony鸡自从来了江深家后因为伙食太好的原因已经胖了一圈,但是体重似乎并不影响它的英勇,五彩尾巴当空划过,恨不得展翅高飞,跳起来就对着狗毛的后脖子就是一口。
“嗷!!!”狗毛大喊,“江深!你快把它弄走!!”
江深只好过去赶Tony:“你怎么又来了?”
狗毛离得他远远的,就怕鸡又过来:“我这不是过来带你去田里看看咱家那台大的插秧机嘛。”
江深:“插秧机有什么好看的。”
狗毛:“那你在家干嘛呢?”他低头看了一眼,皱起眉,“脚怎么了?”
江深不怎么在意:“刚磕了一下。”
“拉倒吧。”狗毛按着他在院子里坐下,“你都出血了!”
江深这才发现自己大母脚趾的趾甲似乎劈开了一些,血流的不多,江深擦了擦就干净了,痛倒是没多痛,他又揉了揉趾骨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拿个指甲钳给我。”江深吩咐狗毛。
狗毛显然在家里被青灵子使唤惯了,毫无落差感的就去屋里给江深拿了指甲钳出来。
江深凑着阳光把十个趾甲都剪了一遍,边剪边问狗毛:“插秧机我爸在开?”
狗毛乐:“你爸车技还不错,本来陈老实还想帮他开一半,现在哪用得着他呀。”
江深不怎么赞同:“你怎么能喊叔叔名字呢。”
狗毛撇了撇嘴:“我家就我妈一个太上皇,陈老实的地位还不如我和青灵子。”狗毛举起手,伸出五个指头,满脸坦然的一个一个掰,“我妈,我妹,我家那条法斗——我和陈老实。”
江深笑的差点没捏住指甲钳,狗毛见他高兴了才似乎松了口气:“唉,瞧你昨天哭的,我当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呢。”
江深把指甲钳扔给他:“我那是看书哭的!”
“你有病啊。”狗毛嫌弃道,“大男人看本少女漫画还哭。”
江深:“……”
中午吃饭完,江深就又要去文化宫了,谭玲玲特意给他煮了两个蛋带上:“饿了垫垫饥,舞鞋带好了吗?”
江深蹲在房间地上,从床底下勾着绑带把鞋子拖出来:“带啦。”
他背了个双肩包,衣服鞋子都塞了进去,顺便也放好了鸡蛋:“我走啦!”
“零钱!”谭玲玲提醒他,“路上当心啊。”
江深一路跑着去赶车,路过镇上书店时,老头儿又在门帘那儿低着头看报纸。
江深喊他:“爷爷!”
老头儿从老花镜底下懒洋洋地提了提眼皮,等看清楚是江深后,不怎么耐烦地挥了挥手。
江深捋了下头发,他表情严肃,打开双臂,一条腿支撑着转了三百六十度,最后还弯腰做了个谢幕动作。
老头愣了下,忍不住笑骂道:“小兔崽子,你烦不烦!”
江深咧开嘴,笑的眼都没了,他又朝着老头儿挥了挥手,这才急匆匆地赶上了班车。
入了四五月后,天气暖和地都快起来,江深进了舞蹈房就看见满屋子的花花绿绿,小姑娘的裙摆和花舞鞋到处都是,阳关底下,漂亮的像蝴蝶一样。
宋昕先看见了他,不怎么满意道:“你怎么又黑了呀?”
江深看了看自己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要干活,太阳晒的。”
“黑了不好看。”有别的女生说,“你要涂防晒霜。”
江深不怎么懂:“什么叫防晒霜?”
宋昕赶他去换衣服:“等下给你涂!”
林老师进教室时就看见江深盘腿坐在角落里,一堆女孩儿正围着他往他脸上涂涂抹抹,十来岁的小姑娘除了偷带几支妈妈的口红外也没别的化妆品,江深除了嘴唇和脸颊,眉心还被点了个红点。
林老师哭笑不得:“别欺负江深了,人家是男孩子。”
女生们振振有词:“可他太黑了,就跟隔壁那些男孩子似的。”
林老师拉江深起来,也不知道男生被涂了什么牌子的防晒霜,脖子和脸都分割成了两个颜色:“去洗洗。”她从包里拿出卸妆水和化妆棉,“倒一点上去慢慢抹,干净了在用清水洗。”
江深可从没用过这么时髦的东西,就连在母亲谭玲玲的化妆台上都没见过,他一路认认真真的记着步骤,到洗脸池边上时看见已经有人在那儿了。
白谨一又是满身汗的模样,凑着水龙头冲脸,走进了看他其实还要比江深矮一点,估摸着半个指节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