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以渐在学生表演的间隙里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虞生微。
对方很认真地看试镜。
他赶在虞生微发现之前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再集中于试镜上。
一个下午，三个小时。
很快，天色黯淡下来，守在门外的学生一个个离开了，等最后一个从教室里离开的时候，陪同在一旁的老师也告辞了。
这间教室，再一次只有薄以渐和虞生微。
薄以渐收拢放在桌面的材料，他有点心不在焉，收拾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掉了几张纸在地上，只好一边拣起一边问虞生微：
“小虞，你觉得今天谁演得最好？”
“以渐哥，要不然我来试一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在教室之内，又同时停下。
声响过后，是一阵安静，只剩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
薄以渐转过头：“……小虞？”
虞生微忽然站起来了，他走到薄以渐身前，下定决心对薄以渐说34          36 页， ：“以渐哥，如果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就像普通导演对普通演员那样，你愿意吗？”
薄以渐：“为什么？”他理了下自己的思绪，“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角色？这其中的风险，在此之前我已经同你说过了。”
“但我不在意风险，我只在意角色！”虞生微难得粗暴地否定薄以渐，“因为我觉得它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不想被任何人夺走……以渐哥，你明白吗？”
一瞬的情绪失控之后，虞生微又控制住了自己，他藏起情绪，继续说：“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了解过角色，分析过角色，我相信我能够演得比下午试镜得每一个人都好。”
他深吸一口气：“以渐哥，你应该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的。”
薄以渐沉默片刻。
他没有将情绪表达在脸上，但他心中对自己决定的质疑，越来越强烈……随即他点了头：“从单纯的导演和演员的角度来讲，我当然愿意给你机会。小虞，如果你想说服我，这就是个机会。”
说完，他看见虞生微脸上的严肃消失了，笑意在对方眉眼处流转过去。
接着，虞生微直接走入场中，开始表演。
明亮的白炽灯下，对方的面孔、手臂、身上的每一寸，都闪闪发光。
薄以渐双手虚虚合拢，放在小腹之前，无声地看着虞生微的表演。
可是其实并不用看。
虞生微甚至不用任何表演。
他说话就是人物的说话，他的行动就是人物的行动，他面对危险会做出的任何反应，就是人物面对危险会做出的任何反应。
他只需要再去从随便哪个花鸟市场带来一只可爱机灵的鹦鹉，就可以直接进片场了。
这个人物，为虞生微而生。
他是虞生微。
虞生微是他。
这是一部他有信心且一定想拍的电影。
虞生微则是这部电影中医生角色诞生的原因。
两者结合，是种最优选择。
而他之所以迟迟不能做出决定，一如郭导所说的犹犹豫豫……也许真的是对爱情的过分小心和犹豫不定影响了他的判断。
既然决定要去做，考虑什么失败了怎么办？当然是想着怎么才能成功了！
薄以渐的犹豫在瞬间一扫而空，他喊了停：“好了，小虞，够了。”
虞生微停下动作，看向薄以渐。
灯光闪烁，薄以渐更看见闪烁在对方眼睛之中的紧张。
他微笑起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绕开桌子，一路走到场中虞生微所在两步之外。
他冲对方伸出手。
“这一部电影是我接下来事业的重心，我将尽我最大的力量，把我心目中的故事拍出来。所以，我在此正式而诚挚地邀请你，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剧组，和我共同努力，拍摄这一步电影。”
“你是最适合的人，这个角色为你而生。”
“小虞，”薄以渐笑道，“你愿意吗？”
虞生微眼中的紧张消褪了，更多的光芒出现在他的瞳孔里。
他同样伸出了手。
尾指先行碰上，再是掌心贴合。
两只手紧紧握住。
虞生微同样慎重地回答：
“我愿意，我将同你一起努力。”
第八十二章
确认了人选并不代表准备事项的完结, 但无可否认, 一颗巨大的石头从薄以渐的心头挪开了, 接下去的好几天时间里，薄以渐都感觉天色晴朗, 空气清新，自己活力充沛精神饱满，接下去的一切事情, 仿佛都不是事情，自己分分钟就能将其解决。
当然，感觉是感觉, 实际是实际，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去做的。
首当其冲的, 就是先和戚鸣说下现在的情况。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和歉意, 薄以渐特意多在首都停留两天, 等到戚鸣从外地回来以后，亲自上门, 向对方解释情况。
戚鸣有点遗憾, 但遗憾之外，他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一点：“你选了谁？”
薄以渐：“虞生微。”
戚鸣回忆了下：“一个偶像明星？”
薄以渐：“是, 不过他是最适合的人了。”
戚鸣沉吟：“你是导演, 你说了算, 回头首映了给我张邀请函，我要亲自去看看他演的是什么样的。”
薄以渐笑道：“这还用说？别说首映了，你如果想看, 我确定了摄影棚开机的时候，你就可以过来了。”
戚鸣认真道：“行，等你正式开机了，我和你约时间。”
薄以渐这里和戚鸣交代完毕，虞生微那边也得和汤来交代一下。
不过汤来可比戚鸣难应付得多，虞生微并没有急着和汤来沟通，而是选择了两个人都回家的那天晚上，拨通了汤来的电话。
汤来很快将电话接起来，问：“什么事？”
两人共同坐在沙发上，虞生微镇定道：“汤哥，我选好了剧本。”
汤来：“哦？是哪个剧本？你说名字我记下来，等明天了我和制片沟通下……等下！”他突然狐疑，“你刚才叫我什么？”
坐在旁边的薄以渐觉出问题，立刻给虞生微做手势。
但是太迟了。
虞生微说了：“汤哥？”
汤来：“你记得上回你叫我汤哥是什么时候吗？四年前，我签约你的第一年。”
虞生微：“……”
汤来面不改色：“说吧，出了什么大事。”
虽然开头和设想的有所出入，但走向似乎是相同的。
虞生微定了定神，按照计划开始诉说：“情况是这样的，我找到了个喜欢的剧本。”
汤来沉稳地：“嗯。”
虞生微：“但是这个剧本有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汤来不为所动：“这个问题究竟是不是微不足道，得你说了我来评价。”
虞生微不理会，先说好处：“除了这个小小的问题之外，这个剧本还有很多好处，它的主演已经定了，是影帝，对方的实力和人缘都没有问题，最好的一部片子票房……”
薄以渐继续比手势，划了一个二字。
他白比了。
虞生微根本不用看，这些数字都记在他的脑海中：“二十亿三千万。”
汤来精神一振：“不错啊！这部制片能够码这种量级的主演，对你大有裨益，你看中的角色是男几？导演和制片分别是谁？”
虞生微：“男二。”他忽略了对方后面的那个问题，继续说，“这部电影的男二，本来约了戚鸣来演，但我找到导演，尝试饰演了角色，并把这个机会从戚鸣手中拿回来了。导演称赞我是天生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瞟了眼薄以渐。
薄以渐给了虞生微一个大拇指，示意对方没有说话。
无声的互动里，默契和情愫共同流转。
汤来的注意力全在“戚鸣”这个关键词上了，他倒抽一口冷气：“你居然抢了戚鸣的角色？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啊……能码到双影帝的片子不多，导演肯定牛逼，这种资源不是随随便便有的，你是走薄以渐的路子拿到的吗？你这样就做对了，我上次就和你说了，既然你们在一起，当然要资源互通，对方的人脉就在电影圈，你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呢？”
虞生微照例无视对自己不利的话题：“抢都抢了，难道还要还回去？”
汤来果断道：“还个屁，抢都抢了，赶紧把合同落实下来才是真的！对了，你还没说导演和制片都是谁呢？”
虞生微清咳了一声：“导演是……”
相比平常冗长许多的停顿之中，一种姗姗来迟的不祥预感击中了汤来。
虞生微：“是以渐哥。”
汤来：“……”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了，紧跟着又打开了。
一个新的视频电话闪烁在虞生微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同时，还有汤来一条比一条更快的微信消息。
“虞生微！”
“赶紧给我接电话！”
“把你的手机屏幕竖起来，对准我的脸，看着我的眼，把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上一次你和我说什么了，你答应我什么了，这才多久你就变卦！”
“你这个撒谎的负心汉，接！电！！话！！！”
虞生微接起了视频电话。
他说：“别激动，冷静点，我们慢慢讨论……”
汤来快要炸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虞生微：“汤哥，你不让我接以渐哥的片子无非是觉得他在拍电影上边运气不好，下一部电影也悬。但是撇开这种奇幻的运气说法，纯粹理智分析，以渐哥的剧组比其他人的剧组差吗？如果我不加入，这部电影就是双影帝领衔主演，这样的电影一定会失败吗？”
汤来冷静了一点：“谁都有失败的可能性。”
虞生微：“我加入别的剧组，你能保证我肯定成功吗？”
汤来：“我不能保证，难道你能保证吗？”
虞生微：“我能。”
汤来简直不可思议：“你拿什么保证？”
虞生微：“我看过剧本，了解导演，知道剧本角色适合我，知道导演能够发掘我身上的最优秀的地方，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进入其他剧组之后，成功的可能性更虚无缥缈。”
居然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汤来觉得虞生微说得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但他立刻收摄精神：“就算如此，你想过没有，失败了怎么办？”
虞生微：“那就再拍下一部。要是失败了，就寻求再下一次的成功。”
短暂的停顿。
旋即，视频里的人突然说：“鱼鱼，你知道我最初选择签下你，是因为什么吗？”
关于这一点，虞生微还真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和汤来讨论过这个，只能猜测：“是脸？或者我当时有点人气？”
汤来说：“都不是，是因为你野心勃勃。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肯定会努力让自己成功的。所以在当时的一批斩头露角的新人里，我签下了你，你果然红了，你也确实一直很努力地工作……直到你开始谈恋爱。”
他唏嘘不已：“没想到在这时候，我居然又看到你当年的样子……”
汤来忆苦思甜、沉浸过去一会之后，突然惊醒。
我想说的是这个吗？
不是！
他立刻说：“不对，你别来说服我，我是不会被你说服的，我要和薄以渐沟通，我亲自去问薄以渐——”
他话没说完呢，虞生微旁边挤来了个脑袋。
薄以渐在旁边等很久了，这时正好出现，冲汤来露出标准的笑容。
“我在，咱们现在就开始说吧。”
汤来：“……你在？”
薄以渐：“这是我家。”
汤来：“刚才我和鱼鱼的交流……”
薄以渐：“我全部听见了。”
汤来的口吻突然变了，从疾风骤雨，变成了和风细雨：“薄老师，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和鱼鱼沟通一下我个人的意见……”
薄以渐微微一笑，也回应得和风细雨：“你不要担心，毕竟我和小虞关系不同，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迁怒的。”
汤来：“……”
但我手下又不只有虞生微一个艺人啊？
第八十三章
情况变得有一点尴尬。
但汤来不愧为金牌经纪人, 仅仅尴尬了那么几秒钟, 就若无其事开口了：“既然薄老师听到了刚才我和鱼鱼的对话, 想必也对我担忧的问题有所了解了，不知道薄老师这里打算给鱼鱼开什么价格呢？”
薄以渐：“汤先生可以提, 我会尽量满足的。”
呸，尽量。
我开价一个亿，看你怎么满足！
汤来暗搓搓地在心底打着小人：“关于这个, 我方的报价是1……”
话没有说完，他透过视频电话，看见了就坐在薄以渐身旁的虞生微。
他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自己是可以报个很高的价格, 但如果虞生微现场打脸，这该怎么办？哪怕虞生微现场不打脸, 他提再高的价格, 对薄以渐而言, 恐怕也就是个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吧？
这不行！
他说了半截的句子硬生生扭了回来：“……是一次资源交换，对, 资源交换。”
薄以渐疑惑道：“什么资源？”
虞生微眉头皱了皱, 刚想说话，就被薄以渐给压住了。
薄以渐先按住虞生微的肩膀, 再和汤来对话：“具体说一下, 你想要什么样的资源交换？”
汤来瞟瞟薄以渐的手, 心放下了一半，开始试探：“我的想法是，钱不是重点, 甚至友情出演也没有问题，但不知道薄老师能不能将鱼鱼介绍给一线导演，让鱼鱼参演他们的电影，有个至少男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