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眨巴了一下乌黑的眼睛：“我不希望我长大吗？”
俞岳：“……”他竟无言以对。
当然越快长大越好，最好一觉醒来，明天水仙就能出门找工作挣钱养家。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俞岳拍了拍地板：“你坐下，咱们谈谈。”
水仙盘起两条腿，与他面对面坐着，手指偷偷地摸到了摔掉脖子的芭比娃娃，悄悄地拽过来抱在怀里，给她将脖子接上。
俞岳瞥见他的动作，没有阻止，只是正襟危坐，严肃道：“你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奶粉就不用喝了，辅食也不用吃了，还有那个儿童座椅，用处也不大，一会儿我就退掉。再有这个奶瓶尿不湿，我也给你放闲鱼上卖掉……”
“你是不是很穷啊？”水仙盯着他，忽然问道。
俞岳脖子梗了一下，生了好大的气，硬邦邦地说：“没错，我就是个穷鬼，怎么样？”
声音大的吓了水仙一跳，闷声道：“穷就穷，有什么可骄傲的？”
俞岳：“……”
水仙悻悻地抱紧了怀里的娃娃，慢吞吞地扭动了一下屁股，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将家里闲置的东西处理了一下，总算凑够了买新衣服的钱。这次俞岳多长了个心眼，衣服买得很大，水仙就是再长高20公分，也能穿得下。
推开家门，俞岳心情还不错，吹了声口哨，水仙却没来迎接他，客厅里静悄悄的。
俞岳疑惑，换了鞋抱着两个大袋子转了一圈，在浴室里听到了动静，拉开门一看，眼睛立刻瞪大，瞳孔中冒出愤怒的火焰。
浴室内，牛奶的包装盒散了一地，水仙闲适地躺在浴缸里，身上脸上全都是乳白色的奶液。
第19章 败家子
看到浴室门口站着的人，水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怒气，小小的手掌将浴缸里的牛奶抄起来，往胸口上一泼，溅起的牛奶落在下巴上和唇角边，他伸出舌头一舔，舒服地长叹一声：“真香。”
俞岳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眉头快要拧成两个螺丝帽——他在外面累成狗，个败家子成天就这么挥霍的？
将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顺手把人抄起来夹在腋下，巴掌毫不客气地冲他的屁股打了过去，嘴里训斥道：“叫你不听话，泡牛奶浴，浪费我的钱，你个小败家子想气死我是不是！”
一巴掌才刚刚打下去，水仙立刻嚎啕大哭，声音震天响，身体更是不断挣扎，企图从他手中逃脱。
俞岳手臂用力，死死夹着他不肯松手，在浴室里转了两圈，不知道怎么教训他才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彻底让他知道厉害才行。
“给我站直了！”俞岳将人放到角落里，手指指着他的鼻尖。
水仙仰起脖子望着他，两条小手臂紧紧贴在身体两侧，委屈地不停哭泣。
“还哭，你怎么有脸哭的？”俞岳指着小半个浴缸的牛奶，心疼地快要昏过去，“你说说，我干多长时间才能把这钱赚回来？”
水仙瘪了瘪嘴：“不……不全都是牛奶……还……还有水……”
“有水了不起是不是？”俞岳沉着脸，心里差点骂娘，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想要纯牛奶浴，看来是打少了！数了数地上的包装盒，好家伙，上次逛超市买的一整箱牛奶，不多不少，正好全给他倒了。
水仙的眼泪跟自来水似的，哗啦啦往下淌，眼眶红的像个水蜜桃，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又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俞岳，活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俞岳举起的巴掌放了下去，掌心都打红了，刚才确实下手太狠了。
“你给我好好反省，回头再教训你！”
凶巴巴地放了句狠话，俞岳对着半浴缸的牛奶却发起愁来——舀起来喝了吧，嫌脏；就这么倒了吧，又舍不得。他拧着眉头斤斤计较，半晌咬了咬牙，将衣服一脱，抬腿便跨了进去。
不得不说，牛奶的触感跟自来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柔滑的牛奶从皮肤上淌过，那种感觉让人心里头痒痒的，却没办法真切地形容出来。
俞岳两手扶着浴缸边缘，调整了一下姿势，懒洋洋地靠在内壁上放松筋骨。还别说，这小东西真会享受，要是每天都能泡个牛奶浴，那也挺美的。
水仙目瞪口呆，连眼泪都停了下来，双眼圆溜溜地盯着在浴缸里缓缓挪动的人，红着鼻尖嘟囔道：“那是我的。”
俞岳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浪费的，本来够你半个月早饭的，等着吧，以后就跟着我喝粥。”
水仙不满地揉了揉眼睛，嘴巴瘪瘪的，脖子缩成一团，身体往后靠在墙壁上。
俞岳两眼一瞪，手掌在浴缸边缘重重拍了一下：“站直了！”
水仙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挺了挺肚子。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牛奶浴，从浴缸里出来，又打开水龙头冲了下身体，俞岳浑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想起教育水仙的事：“这些空盒子都给我捡起来，还有这浴缸，都是你弄的，打扫干净才准出来。”
俞岳抱着衣服出了浴室，将新衣服从塑封袋里拆出来，放进洗衣机里洗干净，拿到阳台上去晾晒，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浴室里的动静。从他出来到现在，水仙低低的抽泣声就没有停过，听得他皱起了眉头。本来不打算管他，就让他哭个够，到底还是可怜他年纪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进了浴室。
水仙光着屁股趴在地上，捡完一个包装盒，就坐在地板上吸溜着鼻子哭上两声，再捡一个再哭两声。本来地板上干干净净的，被他的眼泪和身上的牛奶来回□□，顿时一片狼藉。
“行了行了，别折腾了，越弄越脏。”俞岳拎着胳膊把人拽起来，打开水龙头给他冲了个干净，随手扯过架子上的大毛巾，将他包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把人放在外头的面盆上坐着，弯下腰与他视线持平，板着脸问道，“屁股还疼不疼？”
“疼！”
“下次还敢不敢浪费了？”
水仙抽噎着摇了摇头：“不敢了。”随着他的动作，将近手指头长的头发晃晃荡荡，湿漉漉地扫在俞岳的脸上。
“记住了啊。”俞岳将他粘到脸上的头发拨弄到耳后，“别乱动，等我收拾干净了再给你吹头发。”
“好。”
水仙两手抓紧了浴巾，异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难得他这么听话，俞岳心底的成就感简直爆棚，屁颠颠地转头收拾浴室里的垃圾。
身后，水仙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蹙眉盯着他的背影，两只脚丫子在毛巾底下晃呀晃，嘀咕了一句：“愚蠢的人类。”
刚刚才洗完澡没多久，转眼间身上又沁出一层汗，俞岳擦了擦额头，将人从面盆上抱到沙发上坐下，找出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水仙的头发又细又软，黑到发亮的程度，特别好看，摸在手里也舒服，就是太长了，跟个小姑娘似的。
俞岳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他的头发，漫无边际地想，得找个机会给他剪个板寸头才行。
糟蹋了一整箱牛奶，俞岳都没有责罚自己，水仙的胆量又重新回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的地盘，将人挤到了角落里。
俞岳翻了个身，“扑通”一声，狠狠跌在地板上。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望着床上好眠的人，本想将他叫醒，眼珠子转了转，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等着吧，俞岳暗想，就让你睡个好觉，明天起床你才知道厉害。
牛奶浴的事件在水仙心里已经翻了篇，小肚鸡肠的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早上喝完粥，俞岳拿了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递给水仙。
水仙茫然地望着他。
俞岳拉开防盗门，手指朝外一指，愉快地龇了龇牙：“昨晚那箱牛奶八十多块钱，去吧，看看哪里有空的饮料瓶，什么时候赚够了牛奶钱什么时候回来。”
水仙：“……”
第20章 捡垃圾
水仙穿着一件白T恤配短牛仔，脚踩一双黑色的凉拖鞋，鞋子太大，每次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不然就会掉。
他手里拿着塑料袋，惶恐不安地站在楼下，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空饮料瓶，回头委屈地看了眼俞岳。
俞岳双臂环绕在胸前，趿拉着拖鞋无动于衷地站在楼道拐角处：“别给我哭鼻子啊，往左拐，出小区大门，外头废品多，捡到多少，以后就给你多少生活费。”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小东西浪费起来简直能让人吐血三升，今天必须得让他知道厉害才行。
水仙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俞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动容，终于知道这次踢到老虎屁股了，悻悻地抱着垃圾袋朝小区门口走去。
直到水仙的身影看不见了，俞岳才将双臂放下，火速冲进屋子里换了鞋，“啪嗒”一声关门落锁，做贼似的冲下楼梯。
也不知道水仙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小脑袋耷拉着，两条手臂在身体两侧甩啊甩，本来走得就慢，还时不时踢一脚地面上的小石子。
俞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后头，看他这么不上心，不由得叹气。出门之前叮嘱他好好干活，结果他就知道磨洋工。
老小区里物业不完善，地面上的垃圾清理很不及时，有些塑料瓶就直接扔在地上。水仙从瓶子旁边走过时，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跨了过去。
俞岳：“……”
他放轻脚步，将水仙遗落下来的塑料瓶捡起来，轻轻地放进垃圾桶里，这才追着他出了小区大门。
水仙站在小区门口来来回回地张望，俞岳吓得不轻，一头钻进旁边小卖部里，只露出个脑袋，透过窗玻璃偷偷摸摸地看出去。
大概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水仙神情低落，拖着那个垃圾袋悻悻地朝前走。
过马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避让行人和车辆，汽车的鸣笛声不断响起，旁边还有不断驶过的三轮车和电瓶车，水仙就这么无所畏惧地冲入车流中，吓得俞岳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慌忙跑了出去，一把将他抱起来，从车流中退了回来。
看到俞岳的瞬间，水仙有些惊讶：“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俞岳将人放到地上，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我早上吃多了，出来消消食。”
“哦。”水仙站在他面前，仰着脖子望着他，“那你能陪我一起找瓶子吗？”
俞岳：“……”
奶奶的，小区周围都是熟人，他可不想捡垃圾啊！
板着脸咳嗽一声，俞岳道：“这是你浪费牛奶的惩罚，你要自己捡东西换钱，明白吗？”
水仙摇摇头，抬手抓住俞岳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眼巴巴地望着他，眨眼间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我不要。”
这人简直就是听见打雷就要下雨，瞧他那副可怜相，应该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俞岳轻咳一声：“这样吧，你在前头捡，我跟着你，行了吧。”
他硬着心肠将水仙的手掌甩开，两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照直走，前面有个公园，那里瓶子多。”
水仙扁着嘴巴，不情不愿地朝前挪动，俞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左手边，左手边，知道哪边是左吗？”
“屁股后面……后面……脚底下，看见了吗？”
“就在你跟前，低头，弯腰，弯腰！腰是哪儿知道么……我去！”
俞岳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直接将瓶子捡起来扔进袋子里，望着一脸茫然的水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傻孩子不仅左右分不清，还眼神不好，那么大的塑料瓶在他前面不到一米的位置，他愣是看不见。
“别动，”俞岳在他面前一米处站定，伸出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水仙无视了他的问话，朝他张开手臂，脸颊上的肉皱巴巴地挤成一团：“我走不动了。”
看他一副要抱抱的架势，俞岳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硬声道：“多大人了，自己走。”
大概是口气太过严厉，又或许是这一上午受了太多委屈，水仙的情绪突然崩溃，眼睛一眨，眼泪便跟流水似的淌个不停。
“你别哭啊。”俞岳一看他掉眼泪就没辙，手忙脚乱地替他去擦。
水仙发了脾气，挥开他的手，拖着垃圾袋朝前走。袋子里装了不少瓶子，拖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水仙走得急，公园里的路面并不平坦，还没走两步，突然一个趔趄，一头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他叫得那么凄惨，差点将俞岳吓出个好歹，一把将人拎起来，俞岳沉默了：“……”
水仙一手扶着他的大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呜咽道：“疼……疼……”
盯着他膝盖上蹭到灰的地方看了看，俞岳嘴角抽搐，将他的手掌拉下来：“你自己看。”
水仙低头看了眼毫无损伤的膝盖，心虚地盯着俞岳的眼睛，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安静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突然又臭不要脸地冲他嚎叫：“疼……呜呜呜……”
俞岳：“！”
他怎么有点想打人呢。
这家伙看来不是笨，而是聪明的过了头，先前什么分不清左右，根本就是在糊弄他，可怜他还当真了！
“玩儿我你很高兴是吧？”俞岳将垃圾袋捡起来，重新塞回水仙手里，“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今天不把袋子装满，咱俩谁都别想回去。”
水仙要想耗时间，那他就陪着一起耗，反正今天不用上班，闲着没事遛遛娃，痛快。
话音刚落，水仙突然打了个哭嗝。
俞岳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哎呦喂，年纪小小演技不错啊，你咋不上天呢？”